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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陈梦 ...

  •   他的眼前是一片混沌的光影,似乎整个人漂浮在由光怪陆离的色彩与恍惚的灰雾里。只是耳边似是听见有人的呼声,那声音尚且年轻,带着万劫不复的决绝与戾气。却是熟悉的,似乎在多年以前自己与这声音的主人是极亲密的伙伴。

      然后眼前逐渐清晰了,他发现自己身在极深暗的夜里。手里是温热与冰凉并存的矛盾感,那冰凉属于剑柄,很熟悉的剑柄,像是这把剑本来就属于他一般。潜意识的,他的指尖缓缓滑过剑柄,在冰凉的剑刃底端摸索到了熟悉的纹路,剑铭青霜。

      他不敢置信的将手伸到面前,爬满了蜿蜒的温热的深红,有些液滴坠下来,坠在脚前那袭白衣上晕出大大小小的红。那是血。他把目光投向那袭染了血的白衣,看到一副俊逸非凡的面孔,极熟悉,却始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容颜,唇角沾血却含笑。

      “雨生……你要拿好这青霜。它是把妖剑……”
      “咳……惟你……心平气静,方能压住这剑。”
      “记着……纵历厄难,莫忘初心……”

      虚浮的尾音微微在空气里摇了一摇,随着那只握住他衣袂的手坠落。坠落之前,那只手似乎在他衣袂里塞了些什么东西,只是他没来得及去探究那是什么。

      他愣愣的,尚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面前这人明显是死了,而在死前把剑托付给自己这样一个外人——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奇怪的吧。于是他只拿着青霜剑,俯下身看着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寄希望于自己能找到些什么证明他身份的线索。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或者准确来说,是在找到以前被一声极凄厉的悲呼打断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目光撞上一双燃着火的眸子。那个白衣少年看起来还稚气未脱,只是此时他身上的气息极锐利,锐利到青霜都震动不止。而另一边那个黑衣的只能算作孩子,顶多不过十五,看着极虚弱,却能在一瞬间轻功掠过萧雨生而来到那个死去的人身边。一双手还捂在伤口上,眼却是极愤恨的盯着萧雨生。

      “师父——萧雨生!”
      “萧师兄……你?”

      他愣愣的环顾四周,那两个少年的眼神让他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他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自己萧师兄或是萧雨生,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苏醒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他的沉默似乎激起了那个白衣少年的愤怒,他拔出腰间的剑,清光泠泠直逼自己心口而来,伴着那个少年悲愤的怒吼。他的剑术非常好,好得不像一个少年所能拥有的,萧雨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格挡那杀气重重的一击。

      于是他本能的选择了奔逃,幸而他还记得轻功的要领。脚尖跃上直逼来的剑尖,借力提气掠上屋顶,正欲发力奔逃之时,却见那形如鬼魅的黑衣孩子挡在他面前。

      “萧雨生!”

      那个孩子明显是急了,方才还唤着萧师兄,此刻却连极不礼貌的直呼姓名,一双眼烧着与白衣少年一般的怒火。萧雨生看他必定是不肯放自己离去的,心下竟有点气急的愤怒起来,那愤怒从握着青霜的手传至大脑。他感受到丹田里升起的随着情绪而动的内力,充沛而强大。

      那股内力蠢蠢欲动,羁押在胸口与那愤怒运转成奇异的压迫感。于是他干脆冲过去朝着那黑衣孩子推了一掌,汹涌的内力如潮,却是缓解了他胸口的压抑。没有遇到意想中的阻碍,那个孩子似乎只会轻功不会武,很轻易地被他击飞了出去,他听见了骨头悲鸣的声音和压抑的闷哼,血线扬在空中。

      “萧雨生——!!!“

      他轻功掠在空中的时候回头一瞥,那个白衣少年搀扶着他的伙伴,恨恨的抬着头盯着他,喊声极凄厉,带着万劫不复的决绝和戾气。只是有一点点的不敢置信,和一点点的痛苦惋惜。那个声音太熟悉太熟悉了。那个声音里的感情也太熟悉太熟悉了。他发过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云……云起。”

      现实的沉眠里,因长日昏迷而干裂的唇颤抖着吐出双音节的名字。云起。他记得清清楚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萧雨生从未忘记也从未敢忘记啊,那个他宠了十一年的纯若初雪白云的师弟,在那个夜晚剥开了云絮一样的纯白的茧子,飞出黑色翅膀的妖蝶,名为天诏盟主的漆黑的妖蝶。

      呵,那只是一场残忍到极致的午夜梦回罢了。再残忍也只是梦回罢了。

      只是哪怕给了他另一次在幻境中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做出的选择却还是将事情引向了与三年前别无二致的轨迹。他头脑复又混沌起来,白红青黑飞快的在眼前流淌而过,白的是白衣,红的是鲜血,青的是青霜剑,黑的是漫漫长夜。

      流淌,交错,烧灼,变幻,沉淀。

      最后他的眼前安静下来,复又跌入沉寂而混沌的黑色虚空。实际上他此时看到的和另一个人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只是他眼前的黑色只有一时,而她眼前的黑色将蔓延整整一世。

      她安静地坐在窗棂上,白衣盈满月华,一双混沌的银灰盲眼凝望着深空。手中等身的银杖缓慢而有节奏的点地,叩击清脆悦耳。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或许她眼里的深空与常人所知有天地之分般的差别,又或许那双眼看不到阳世的景物,却能与鬼神对视。

      雕花漆门一声响,她骤然回头,银灰的一双桃花眼极是凌厉,柳眉微皱。明明知道那眼睛看不见的,却平白的带出点洞穿人心的味道。她拿银杖撑着自己落地,脚尖踏上青砖,像是天澜江青色水域上盛开的小小白莲,银杖顿地,声响清泠醒神。

      进来的人是云起,他几乎是直直撞进这门的。原本丰神俊朗的人如今满面憔悴,如雪无尘的衣袂沾了点血痕,手中提着那把寒光泠泠的青霜剑。那把剑他方才分明才仔细擦过,而如今却是血色斑驳,愈加衬得那极亮的青光妖冶不祥。他的眼里泛着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微红。

      “你杀了谁。”

      她微微扬起下颌“看”着云起,眼底神色冷厉。

      云起没有回答,只眼里的红逐渐泛起。她依旧安静的站在原地,指尖拨弄起银杖光滑冰冷的杖身,叩击轻而有节奏。内里机关旋动,银杖底部逐渐“生长”出尖锐的刺,叩击地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响和云起剑尖上一粒血珠落下的声音溶在一起,除此之外,整片黑夜寂寞无声。

      她不动,云起也不动。

      静如时间凝固。

      然后云起动了,姿态极尽优雅从容。他缓慢的走向她,行步轻盈如雪落苔痕。青霜始终呈一条直线,笔直的轻盈的指向她的胸前。他走路没有风声,衣袂像是凝固在了空气里;他的剑没有剑气,像是只是一把坚硬无刃的铁条。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在一刻钟内杀死了三十七个人,干干净净的灭庄。

      那个小庄子里的人都是普通村民。从未涉足江湖,更别提惹到云起。云起的性子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无怨不寻,从未滥杀无辜。那些村民与他无冤无仇,而他却杀了他们,只因为路过那个庄子,为萧雨生逃跑一事泄愤么。

      到底是云起杀了那三十七个人,还是这把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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