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于林》莲叁

73、第七十三章

　　千钧一发的时刻，车里几人听见警车笛声由远及近的迅速到来。车身也已经停止了颤动，接着车门被打开，众人见到警察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上帝一般欣喜若狂，各个眼泪横流，恨不能狠狠的拥抱一下人民的公仆。
　　顾国忠也被抬了出来运送到了一边的救护车上，就晕了过去。等顾磊赶过来，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保镖挡下，“顾首长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顾公子探视。”
　　顾磊没想到事到如今，顾国忠依然这样坚持，简直是在剜他的心！他一把抓住面前的保镖，厉声说：“他是我爸！凭什么不让我探视？！他如此逼我… …如此逼我！”
　　保镖依旧恭敬，“对不起，顾公子，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好……好，他是铁了心要将我逼上绝路！”顾磊狠狠的一踢旁边的车身，怒吼。
　　顾磊将车身硬生生的踢出了一个凹陷，这才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恨和无力感。秦林站在来来往往的警察人员中，默默的看着顾磊发泄。这是顾磊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的失态，情绪如此的外露。他能感到顾磊的无奈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而他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秦林慢慢的坐回车上，等待着顾磊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完。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顾磊也上了车。他的衣服凌乱无章，像是被撕扯过，头发也不再是早上刚出门时的妥帖。他转过头看着秦林，扯了扯嘴角笑，“没吓到吧，刚才早餐才吃了一半，我们还去那家继续吃早餐。”
　　秦林垂了垂眼，起身抱住顾磊的脖子轻轻拍了拍他，“好。”
　　顾磊开着车，两人都沉默着。
　　裴清远打电话来说会在顾国忠的病房外加更多的人手，不过随着庄未他们打击力度的加大，那一方人马已经被逼至绝境，如果需要，他们必定会破釜沉舟，也许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就算他们的安保再严密，他们总是能有可趁之机，所以顾磊要加快速度让顾国忠赶紧将账本拿出来，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顾磊何尝不知，但是顾国忠简直是把他去游说的路给堵死了，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铁了心要逼他作出决定。
　　顾磊在家毫无办法的转了几天，知道自己必须要赶紧加快计划的进行了。他拿出电话，看着通讯录中的那个岑字，按下了拨通键。没一会儿，顾磊给秦林说了一声就出了门，秦林站在阳台看他走出了很远后，才慢慢的回卧室换了衣服，背上书包，也出了门。
　　走出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无声的开了过来，一个黑衣保镖下车将后车座打开，“秦先生请上车。”
　　车一路往前开，大概二十分钟后，来到了一栋酒店。保镖又请了秦林下来，带着他上电梯到了顶楼，进了房间。
　　豪华总统套房，里面的装饰又高贵又典雅。裴清远坐在欧式的宽大沙发上，指了指面前的早餐和牛奶，“把早餐吃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秦林也不客气，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餐，这才和裴清远走VIP通道下去了。
　　几人换了一辆车，裴清远和秦林坐在最中间的那辆车里。裴清远看着秦林平静的表情，心中有些叹服。他自然知道秦林这次请他帮忙带他去顾国忠所在的休养所是为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还能如此平静，顾国忠用自己的生命威胁顾磊放弃秦林，他以为秦林应该是不甘的是愤怒的，却唯独不会是平静的。
　　“你是真的要去跟顾磊的父亲摊牌？”裴清远思考了良久之后，问道。
　　秦林抬眼看了他一下，微微笑了笑，“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裴清远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骗我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若无其事。”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才算正常呢？哭闹？撒泼？还是装可怜？”秦林默默的垂下眼，“其实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从跟顾磊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想过会有今天，所以我一直做好了准备，如今只不过是按照我所准备的去让这一切的尘埃都落定而已。”
　　“你不怕顾磊知道了会难过么？”
　　“当然会难过，不然这一年多的时间不是白过了么？”秦林兀自笑了一声，“从我和顾磊在一起，他为我做的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界限，白白受了他这么多的恩惠，我这一次终于可以将这一切都还清了。只是他为了我差点没了的性命，我确实还不了了。”
　　“你的这种想法给顾磊说过么？他为你做的必定是他自愿去做的，也并没有奢望你去回报他。我想你能待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裴清远似乎因为秦林有这样的想法而惊讶，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付出和回报是怎样算清的。喜欢了就付出了，难道不喜欢了就要将付出的全都收回来么？
　　“也许我就是那种比较矫情的人，顾磊给我的越多，我越是惶惶不可终日，感觉欠他的就越多。”
　　裴清远依旧很不理解他的行为，不过对于他肯自愿的去跟顾国忠摊牌，还是很欣赏，毕竟这确实是对顾磊，甚至顾磊的家族最好的办法。
　　车停在休养所外面，裴清远带着秦林进去。顾国忠的房外依旧站了数名保镖，将他们挡下。
　　“我想见你们顾首长。”秦林说道。
　　保安看看他，又为难的转向裴清远。
　　“麻烦你去跟顾首长请示一下，就说秦林有话想要和他谈谈。”裴清远对着门外的一个保镖说道，“他会见的。”
　　保镖点点头，走了进去，没几分钟，打开门对着两人道：“顾首长请你们进去。”
　　裴清看着秦林：“我就在外面等你，你一个人进去吧。”
　　秦林笑了笑，“谢谢你，裴先生。”
　　裴清远抽出一支烟，点燃，兀自朝楼梯间走去。
　　秦林在保镖的带领下走进了病房。病房挺大，放着沙发茶几之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走进了哪位的客厅里了。顾国忠半坐在中间的病床上，挂着点滴，看秦林进来，眼神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说道：“找我什么事？”
　　他虽然半躺在床上，但是精神依旧不错，身上气势也不减，就那么直视着秦林。
　　秦林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也许是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没有可能比这更坏的了。他微微的躬了躬身，“顾首长，我是为了顾磊而来。”
　　顾国忠眉头一皱，冷笑一声，“如果是为了顾磊求情而来，我劝你还是不必了，唯一可能让我见顾磊的可能性就是他和你分开。”
　　秦林微微垂下眼，长睫下的眼神晦暗不清，“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我会和顾磊分开。希望我们分开后，您能舒心一点，别再和他怄气了。”顿了一顿，“您在他心中的位置无人可取代，所以请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顾国忠一愣，他没想到秦林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有些怀疑的说道：“说你的要求。”
　　秦林抬眼淡淡的一扫，“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顾首长多关心一下他，毕竟我已经没那个资格了。”
　　顾国忠微怒的说道：“我当然知道，还需要你提点吗？既然你答应离开顾磊，那就趁早吧，别搞得拖拖拉拉的，耽误时间。我早找好人看了个日子，到时候顾磊直接和岑盈结婚，等结婚了，他和你之间的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秦林不管脸上多么的波澜不惊，但是在听见顾磊结婚的时候，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细疼了起来。
　　顾国忠看了眼他平缓的表情，心里愤愤不平，自己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罔顾世俗，而眼前这人真真是毫无可取之处。他冷哼道：“一个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别做小伏低的去想些歪门邪道，引人笑话。”
　　字字如针，尖锐冰凉，在秦林微麻的心脏上浅浅的化开，冰冻住他的所有血液。他木着一张脸答道：“是。”虽然来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但是真正当那些话进入自己的耳朵之后，他却也无法再保持住平静，自己和顾磊的关系一直在别人眼中就是顾磊给与，他接受的状态。顾磊是他的金主，他穿的，用的，吃的，喝的，没有一样不是来自顾磊，就连工作也被认为是顾磊给他的，顾磊身边的朋友也如此认为，所以别人做如此想也无可厚非。他从不想去跟他们申辩，他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不知道在这个社会最缺少的恰恰是自清者，所以他们也不允许别人有自清的机会。
　　回程的路上，车里一片静默，秦林脸上带着的平淡的表情，但是发白的手指和颤抖的嘴唇泄露出了他的一丝脆弱。裴清远心底也有一些愧疚，当他听到秦林打电话来让他帮忙见顾国忠的时候，他是欣喜的，顾磊是绝不可能放弃秦林的，但是如果是秦林自己放弃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并且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办法。
　　而如今，事情已如自己所希望的发展了，他却无法高兴了，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这也算是帮凶了吧。
　　裴清远将秦林送到小区门口，看着他下了车，微微的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直到秦林走进小区他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回到房间，秦林再也无法支撑，他靠着门滑坐了下来，将头埋进双膝，慢慢的一阵呜咽之声穿了开来，似小兽绝望的嚎叫。
　　秦林想大叫，想发泄，心口像是被大石压住，让他的呼吸整整发紧，最终却也只是小声的呜咽着，宣泄着悲伤。
　　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久到天都暗下来，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慢慢的从客厅挪到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将自己的衣服装了进去。他的衣服在右边的柜子里，里面满满都是顾磊买给他的，虽然很多他从未穿过。他径自略过这些衣服，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是自己买的衣服，他将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里，又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工资卡和秦显军给他的那张卡。他看了看两张卡，最后将秦显军的那张留在了床头柜上。又从鞋柜里将自己的鞋子拿出来，就算是打包好了。
　　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子，再无多余的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荡。他环顾四周，除了一些书带不走，其余也没有什么带的了，于是他将箱子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