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于林》莲叁

14、第十四章

　　“别太担心，会找到的，小孩身上没带钱也跑不远。”顾磊的声音带着一股沉静镇定，惊散了围绕在秦林身边的焦躁和不安。
　　秦林坐直身体，稍稍前倾，脚不停的拨弄着地上无名的小草，略带迟疑的问，“小齐应该会没事吧。”
　　顾磊挨着秦林坐下，拿出口袋里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才道：“放心吧，肯定没事，估计是跑到哪里躲起来了，不想被大人找到。”
　　秦林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顾磊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烟身，烟灰掉进了脚下的草丛里，慢慢的被风吹散，“这个年纪都一样，你小时候肯定也有过叛逆期，想着怎么逃脱父母的控制。”
　　秦林楞了一下，接着苦笑道：“很遗憾，你猜错了，我没有。”
　　“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从来没有过叛逆期？”顾磊轻笑了一下，感兴趣的问道。秦林不太愿意谈关于自己的一些问题，他看出来了。每当他问道一些涉及自己的问题时，秦林就会回避。
　　秦林不知道为什么顾磊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你越是将自己隐藏就越是让人觉得你神秘，也就越让人有想了解下去的想法，有个人这样给他说过。难道也是这种‘神秘’才让顾磊这样的坚持不懈的想要了解自己不愿示人的那一部分么？
　　“啊……，我想起来了一个地方，小齐很有可能在那里。”
　　顾磊等了良久没等到回答，却看见秦林猛然站起身，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到的一个地方还是为了回避这个问题，不过顾磊心里倒是没怎么失望，毕竟他也没对秦林会回答这个问题报任何希望。他掐灭烟头跟着秦林站起身，却意外的发现秦林并没有迈步。

　　“怎么了？”顾磊不明所以，看着秦林站定在两步开外。
　　秦林回头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他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路灯射来的光线，绷紧的衬衣显衬出他有着结实的肌肉，坚实的臂膀，宽阔的脊背更是让他显得可靠无比。地上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纠缠重合，分开却又仅仅的连在一起最终合在了一起。秦林第一次有了想向别人倾诉的欲望，那些东西太沉重了，压得他甚至连前进的脚步都迈不开，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一定能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秦林低下头，用无所谓的语气慢慢说道：“我大概算是好孩子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也想学小齐叛逆一回。”说完这句，秦林似乎觉得自己也挺好笑，轻笑了一声，才继续道：“其实当我看见同学都在叛逆期的时候，在他们谈论着父母这不好那不好的时候，在他们被学校叫父母的时候，在他们被父母打骂的时候，甚至在他们离家出走找到后被父母抱着的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只要我跟他们一样，那我爸妈也会回来，也会打我骂我最后抱着我哭。但是，我也知道我爸妈不会回来，我妈也许在天堂开心的过着自己的生活，而我爸，根本不会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我就算是走得再远也没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不分昼夜的焦急寻找我，也许就算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伤心，不会有人记得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我。”停顿了一会儿，“所以我没有叛逆期，也不可能有叛逆期，也没有人让我有机会有叛逆期。他们的叛逆期，叛逆的是父母，是家，而我呢？我叛逆，叛逆什么？父母我没有了，家我也没有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脆弱，顾磊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哭腔，像小兽悲伤的哀鸣。哀鸣之声直入心肺，刺激的他的心猛然一紧，接着心脏传来一抽一抽的疼痛，慢慢的蔓延开来。他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秦林，同情？怜悯？他看着倔强的站在那里的秦林，虽然站的笔直却让人有种随时都会倒下的错觉。
　　顾磊慢慢的走上前去，双手环住秦林的背，将他拉向自己的怀里。
　　秦林在碰到顾磊温暖的双手时，僵直硬挺的脊背猛然间松懈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依靠。而压抑着的哽咽的声音也在顾磊将他的头按在肩膀上时变成了轻声啜泣。
　　顾磊慢慢的拍着秦林的肩膀，感受着秦林一顿一顿的呼吸，沉声道：“对不起。”他并没有要去挖掘秦林的隐秘部分，只是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
　　这声对不起就像是开启了秦林心里的某一扇闸门，委屈，彷徨，孤独，无助所有的情绪纷至沓来，汹涌而至。
　　秦林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轻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眼泪哗哗而下，将顾磊肩头的衬衫印湿的彻彻底底。顾磊并不惊讶秦林情绪的转变，他只是将秦林瘦削的脊背抱得更紧，他可以想象的到秦林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和忍耐。虽然他不知道怀里这幅清瘦的身体上承担着多么重的责任，但是秦林的哭声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也许世界上失去父母的孩子有千千万万，但是惟独怀里的这一个却最让他心疼。
　　秦林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发泄完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心情平复过来的秦林开始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他靠在顾磊肩膀上一动也不敢动，小脑袋里不停的想着该怎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糊弄过去。
　　“现在好些了吧，嗯？”顾磊好笑的看着秦林睁着大眼睛，眼珠子不停的咕噜噜的转。
　　秦林迅速抬眼看了一眼顾磊，退出了他的怀抱，扭着头，故作平静的语气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好了，我们赶快去找小齐吧。”说着，就往公园外走去。
　　顾磊轻笑了一声，大步跟上。
　　“你说想到的地方是哪里？”两人走出公园，又朝南走过两条街。
　　秦林在夜色中不停的辨别着方向，从这条街开始，渐渐有了人声，“是学校。小齐以前上学的学校。”
　　从这条街转过拐角，就看见了街对面的学校。时值暑假，学校整个显得空旷无声，大门紧锁，看来想从大门进去是不可能了。
　　“现在怎么办？”秦林看着高高的大门无奈的说。
　　顾磊后退几步，指了指周围的围墙，“我们沿着这边找下，看有没有矮一点的地方好让我们翻进去。”
　　“翻墙……？”秦林惊疑的看着顾磊。
　　“难道你想把保安叫起来给你开门？还是你怕自己翻不过去？”顾磊对着秦林揶揄的眨眨眼。
　　“这有什么难的？我肯定翻得过去。”秦林一看见顾磊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狠狠的冲他的脸上来一下。
　　“那还等什么？走吧。”顾磊拉着秦林就走。
　　“不会惊动保安吧？”秦林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这个时间保安也睡了，只要你不摔下去，弄出大动静，就惊动不了。”顾磊在一个地方站定，指着这堵围墙说，“就这吧，这个高度应该能翻过去。”
　　秦林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这堵墙，心里哀叹一声，墙大概估计是2米多的高度，不是很高，但是关键是没有任何着力点，就是一堵白色的光溜溜的墙壁，这样要怎么爬上去？他也不是壁虎，没法四脚并用的爬呀。
　　顾磊看见秦林纠结的表情，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道：“不用怕，你待会儿看我的动作，跟着学就是了，我在上面接着你，你肯定能爬上去的。”
　　秦林抿了抿嘴唇，看了看那堵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轻咬了咬嘴唇，嗫喏着轻声说：“你……小心点。”
　　“你在关心我？”顾磊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微眯起深邃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秦林。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多想。”秦林头偏向一边，轻声说道。
　　顾磊嘴角的微笑慢慢加深，他活动了一会儿手脚，将衣袖卷到手肘，半蹲下来。这2米高的白墙在顾磊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助跑了几步，快到墙角时用以的一跃，左脚顿时用力的蹬在了白墙的中间，借着左脚发力，右脚已然一步跨坐到了白墙智商。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非常流畅。
　　秦林看完了整套动作已经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顾磊跨步上墙的动作如此的敏捷帅气，简洁老练，他一直以为顾磊就是一个花天酒地，外表光鲜实则没有任何内涵的二世祖，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来，照着我的动作爬上来。”顾磊坐在高高的墙头，向秦林伸出一只手。
　　秦林看了一眼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狠了狠心，闭上眼睛在心里使劲儿回忆刚刚顾磊的一连串动作。
　　他学着顾磊半蹲着身子，助跑，然后向上一跃，左脚踏在白墙上，但是他忽略了，他的左脚并不像顾磊的那样有力，他的左脚不够力气让他跃上墙头，于是在半空中秦林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会倒栽下去，他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等了一会，却发现自己还没掉下去，他好奇的向上看去，顾磊正紧紧的拽住他的一只手。
　　“怎么？舍不得上来么？”顾磊一只手拽着秦林，一只手紧扒着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平衡。
　　秦林脸上倏的一红，然后另一只手扒拉着墙，慢慢的爬了上去，不过，人是爬上去了，顾磊披在秦林身上的外套却掉在了墙角。
　　“你的衣服……”秦林想伸手去抓衣角被顾磊制止了。
　　“没事，一件外套而已。你扶好墙，千万别掉下去了。”顾磊让秦林扶好墙头，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就起脚嗖的往地上一跳，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秦林眼看顾磊轻松的就跳了下去，他也调整好了姿势，转头对向地上，准备用后脚一蹬，一步跃到地上。可是当他转头看着这2米高的高度时，他心里还是猛的一紧，2米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他心里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决心来这一跳。
　　“放心吧，我接着你。”顾磊伸出双手。
　　秦林心里天人交战，跳还是不跳？不跳怎么去找小齐？小齐出事了怎么办？跳是肯定的，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看着这2米的高度，他又不由自主的打退堂鼓。
　　“你别害怕，我们在部队做过这样的训练，我在下面接着你，一定接得住。”顾磊出声安慰他。
　　秦林心想，要死要残都随他去吧，眼一闭，心一横，用力的朝顾磊的方向一跳。等他睁开眼时，他已经安全的站在了地上，顾磊正站在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唔……谢谢！”秦林装作毫不在意的整了整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