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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酒醉吐的是不是都是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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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姐姐多吃点,怎么到了江府反倒瘦了呢?”
我一边吃一边看她的小腹,“几个月了?”
铃兰面上荡起羞涩,“大夫说,四个多月了。”
“怎么这样小?”我脱口而出。印象里,孕妇的肚子都是极大的,高高地隆起,像是揣了个枕头。
铃兰惊讶不已,“是吗?别人都说是太大,不像四个月呢。姐姐那时候,肚子比我大么?”
我顿时卡壳。我能告诉她,我是穿越过来的少女吗?
“哦,差不多,差不多。”我一边笑,一边往她的骨碟里夹了好多菜,“吃个翅膀,吃什么补什么,将来宝宝一定能展翅高飞。”
“这位夫人,你见过会飞的鸭吗?”一直闷头喝酒的韩琦,不知怎么就接上了话,眼风撩了撩我,语含讥诮。
我暗自叹气,低头专心吃饭,一场欢乐的酒宴喝到这份上,我确实是无话可说了。
萧劲向来豪饮,韩琦也似怀了心事,二人不停地推杯换盏,菜肴没动多少,几壶梨花白已经见底了。
铃兰蹙了蛾眉,推了推倒伏在桌子上的萧劲,“见酒如命。万般皆好,就这一桩令人头痛。”
萧劲眼皮动了动,嘴里呢喃了一句什么,又将脑袋伏下。
我也没料到这梨花白后劲竟如此醇厚,韩琦的面孔已变成漂亮的玫瑰色,眼睛如水雾般氤氲着,被酒水浸润的双唇好似金秋的石榴籽一般红润透明。
“痛快,痛快,好久……不曾如此尽兴了!”他双手按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下却似无根浮萍,一个踉跄,挺拔如山的身子直直向前倒去,我一步跨过去,堪堪接住,将他架到我肩膀上。天,他可真重!
“怎么办,姐姐,怎么醉成这样?”铃兰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没想到这酒上头这么快。”我愁着脸想了想,又劝孕妇道:“没事的,你别管了,我先把他们扶到床上,厨房里还有些梅饯、枣干,还有一小盅糖桂花,一会儿我去煮一煮,给他们做些醒酒汤。”
“唔,唔,那,我去煮好了。”
“不好吧?”我望了望她微凸的小腹。
铃兰笑着摇了摇手,“不妨事的,萧劲就让他先趴在桌子上吧,姐姐服侍好韩公子即可。”说罢奔院子里的小厨房而去。
平心而论,韩琦的身躯算不上壮硕,他常年习武,却总是施施然长身玉立,仿佛偏清俊瘦削一些,不过这会儿架在肩上,我才知道这个男人真是有楞有块,所触之处,肌肉坚硬遒劲,弧度真实可感,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喷涌而出,浑身散发着雄性的魅力。
不过这枚古代优质型男此刻却连站的能力都没有。他全无骨肉般依着我,一步一步挪到金丝楠木雕花床边,我咬着牙将他放下的时候,大约是因他太重了,一个不留神,天旋地转,我竟先于他倒在床上,紧接着,韩琦的身躯重重地砸在我身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推推身上醉死的那人,他闭着眼睛,顶上束发的那只和田玉簪不知何时已经掉了,黑缎似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拂在我脸颊上,伴着我和他的鼻息微微翕动。
刚刚不是还能说话吗?我皱眉,拼了命推他。身上之人将脸颊埋在我的脖颈处,难耐地呻吟了两声,突然把脸凑过来,只一瞬,便含住了我的嘴唇。
那唇舌极为细致柔软,不轻不重地卷住了我,只轻轻一含之后,便变得急切无比,如婴儿寻乳般,孜孜吮吸,连口气也不换,像是要把我吸到胸腔里去。
我根本不及回应,初始时心慌意乱,推来踢去,却不过是无谓之争。待得吻了一会儿,我慢慢尝到了那米谷酿出的醇厚酒味,混了淡淡的蜜香,如玉液琼浆一般醉人,那是他的味道,来自他身体深处的符记,顿时如被灌了迷魂毒药一般,头昏昏然,心中渐渐满涨了痛惜、眷恋与不舍,忍不住双臂环上他,用唇舌去密密回应,在攻城掠地中抵死缠绵。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正自神魂颠倒,厅堂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如闪电划过夜空,惊醒梦中之人。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韩琦,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气。
厅堂里,萧劲身躯已经从桌上滑到地上,适才那一声,想来是打翻凳子的声响。
然而就这一望,我却看见了床头衣架上挂着的一件朱红羽缎披风,领口处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不正是那天静媛要追着他出去时,他为她款款披上的那件吗?
胸口仿佛突然被人用利器凿了一个洞,那朱红披风是心头血,正一点一点往外涌。我揪紧身下厚厚的玉色锦缎被褥,这上面,静媛小姐也曾经躺过吧?
韩琦呢喃了一句,如梦呓般含糊不清,手兀自朝我身上伸来,我这才发现自己罗裙的领口已松开大半,胸口裸露的肌肤在清凉的空气中爆起了小小的颗粒。
他难道是把我当成静媛了吗?
我推了推他,那厮毫无反应。一咬唇,摸到他落在床褥上的和田玉簪,狠了狠心,朝他手上轻轻刺去,韩琦身子一抖,上身半直起来,眸光半睁,眼饧目迷。
“说,我是谁?”我恨得咬牙切齿。如他说静媛,我会不会刺他眼睛也未可知。
“不……晓得。”他眼神空空的,极度茫然。
“我是齐佳音,齐佳音是谁,知道么?”我揪住他的衣领,因为抑制不住愤怒而有些发抖。
“……我表……妹。”他的舌头听起来好硬。
对表妹也如此禽兽,真是可恶,我正准备刺他一下小惩大诫,心念却忽然一动,又问道,“那秦香莲呢,秦香莲是谁?”
“……我喜欢……的女人。”他如本能反应般,呆呆地,却极清晰地吐出一句,然后朦胧的醉眼渐渐闭上,身子一倒,昏睡过去。
我顷刻滞在当场。
他说了什么?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刚才那句消失在空气里的话,仿佛是一个错觉。但分明地,又不是错觉。
是什么样的话语,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一箭穿心?
心中不知是惊是疑,是悲是喜,百折千回,兜兜转转。望着他熟睡的脸,如石化一般,无知无觉地坐了好久。
“呀,怎么倒地上了?”铃兰端了两碗汤,进门惊呼一声。“姐姐,你怎么了?”她望了望我,神态有些狐疑。
“哦,没什么。”我站起来,心里仍有些欢喜和糊涂。凝了凝神,自觉再也无法应付这样的局面,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尴尬和惘然,“我忽然想起,孩子们该下学了,我去找小贵子进来伺候吧。”
走至门口,又望了望铃兰,笑道:“好妹妹,你一定要和萧大哥好好的。得空时,多来看看姐姐。——哦,还是不要了,你大腹便便的,多有不便。等你生了宝宝,姐姐去看你,嗯,是争取,争取那天,能光明正大地出府看你。”
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铃兰竟伤感起来,默默地点头道:“姐姐,认识你,是铃兰之幸。良家女子里面,只有你,是真心不鄙薄铃兰之人。”
我忍不住在她顶发上摩挲两下,笑了:“傻丫头,你这么善良,要比多少所谓的良家女子好得太多。记住,人最主要的,是自己别鄙薄自己就好。”
说别人傻的人,往往自己才是傻瓜。
正所谓一言成痴,一念成魔,“秦香莲,我喜欢的女人”,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出自本能的一句话,劈开云雾,直达内心。
自那一日起,我心里就像死灰复燃一般,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个人,想起他修长而硬实的身躯,时常穿着的藏蓝色的袍子,俊朗的容颜,洁净无暇的皮肤,温润的笑,浓眉墨眼,有时望着我的柔柔的眼神,有时却嘴角含了讥诮,似喜似嗔地微微一哂。
想到这些,心口便又酸又软,好似张起了风帆的小舟一般,在一池春水上辗转留恋。
“啊!怎么成黑的啦?”英哥皱着眉看着桌子上半盘烧焦的排骨。
“你们吃好的,糊的让娘吃。”我心虚地用筷子挑出几块好的,放到两个孩子的碟子里。
“我喜欢黑色。”冬妹品位独特,趁我不备,抄起一块就放到嘴里,果冻般红润的双唇立刻变成了乌碳,又后悔不迭地吐了出来,“好苦!”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天,半锅珍珠米没有加水就上笼蒸,英哥下学后一掀锅盖,还是如珍珠般粒粒白皙,粒粒坚硬。
英哥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眉尖聚出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娘,你最近怎么像妹妹一样迷糊了?”
我能告诉他,他们亲爱的娘刚刚陷入一场无望的初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