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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悲情的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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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很久以前做过的梦一样,迎面不见人的浓雾,一团一团,扑得人睁不开眼,我在这浓雾里慢慢地走着,心里恍恍惚惚。四周寂无人声,只有远处传来一阵阵风的怒吼。
“齐向琳!”身后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叫我。
我回头一看,大吃一惊。这里不是又在拍新版《西游记》吧?怎么突然出来个小鬼模样的人?
“你是谁?在拍电视吗?”我笑眯眯地问。
“我乃阎罗王殿前鬼卒魅乙,你已往生,本卒受阎罗殿下之命,特来送你上路。”他口气凶巴巴,脸上却没一点表情。
“大哥,我不是群众演员,你认错人了。”这人可真入戏,我几乎笑出了声,伸手想摸摸他头上那三个假角。
“大胆!”他猛然一喝,我的手还没摸到那几个丑陋的角,就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倒在地——可是他的手貌似根本没动。
我疼得直抽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疼痛让人清醒,我头脑中竟突然涌现一丝清明: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我不是正在和姑妈誓死捍卫我们的房子不被强拆吗?姑妈跪在一匹狼籍的拆迁现场,所有的房子都倒了,只剩下我们这栋,她老泪纵横地苦苦哀求,“不要拆啊,不要拆,这是琳儿爸妈留给她的唯一纪念,不要啊!”可是那推土机仍像怪兽一样冲她轰鸣而来,姑妈睁大双眼茫然无措,千钧一发之际,我从旁边冲出来想一把抱起她拖到一边,可是姑妈太重了,根本和我不是一个重量级,机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人的吼叫,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
冷汗涔涔而下,我,难道真的“往生”了?
那个丑家伙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给我时间思索。
“那个谁,……美女大人,我姑妈呢?她在哪儿?”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咳了一声:“是魅乙。”又补充道,“她没有大恙,所以留在阳界,”他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暖意,“阎罗殿下对你有几分赞赏,吩咐你不必等候轮回,找个肉身直接活命吧!这个肉身与你同庚,名字也相同,算是个有缘的。”
他手轻轻一推,我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直线下坠。
我急得心头冒火,堂堂21世纪应届本科大学生貌美如花气质如仙……的我,就这样game over了?
还有我的姑妈,我自小失去双亲,是姑妈和我相依为命把我养大,我那慈祥善良到常被人欺负的姑妈呀,以后没我她可怎么活?
心里有无数疑问,但再也没有机会能问。急速下坠的身子像穿透一个又一个风窟窿,我只能紧紧闭上眼自求多福。
突然感觉身子一顿,终于像是落在了地上,我软绵绵倒下,果然不疼。来不及睁眼,凉水已经兜头浇了下来。
冰凉的感觉顿时蔓延了全身,夹带着身上几处火辣辣的疼痛,我蜷着身子忍不住一阵猛咳。
“醒了醒了。”嘈嘈切切的声音,周围应该有很多人。
“秦香莲,”前方传来一个男声,低沉里透着无比的冷清,“你既醒了,就速速离去吧。本驸马怜你孤苦,就不计较你讹诈之罪了,只是下次莫要再乱认夫君。”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艰难地睁开眼,一个年轻的古装男人正站在我面前,他生得长眉细目,除了略有些阴柔之外,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美男。不过我顾不上花痴,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狠辣。
是在和我说话吗?我叫齐向琳,这位咬字真不准。
我擦擦脸上的水珠,摇头直叹。看了看周围,这是在一所巍峨的中式府邸门前,门头上几个大字:紫墀宫。我倒在门外的地上,一群佣人模样的人站在我对面,那个男人端立在他们中间,在我身后还有一群人正在围观,所有的人都穿着古装。
我这才明白过来,哦,这是古代,我怎么到了这里?难道,我直接穿越了?
“秦香莲,”那男子分明有些恼怒,“你休要再装傻充愣,带上你的一双儿女速速离开开封府!”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一个人身上。
秦-香-莲?!我几乎骇得要跳起来。像是为了给我证明什么似的,那男子侧了侧头,他后面站的佣人突然手一松,放出来一个男宝一个女宝,一起扑到我身上大哭:“娘亲,娘亲,我们走吧,我们不要爹了。”
Oh My GOD!我居然穿越成了秦香莲!以悲催苦命被世人熟知的千古第一弃妇!
齐向琳——秦香莲,魅乙,你在哪里?这就是你说的名字相同吗?你为什么不让我穿越成秦祥林!
一口气缓不过来,我又晕了过去。这一次,我宁愿永远不醒。
比较不幸的是,我醒了。
像无数充满幻想的女孩子一样,每当我为精彩的网络言情小说痴迷得神魂颠倒之际,也真幻想过自己能穿越。当时曾经在□□签名上这样写:“我有了新的人生理想:穿越——回到唐宋,或者康雍乾,都行。别的朝代不予考虑。”下面好友们嬉笑叫好声一片。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能实现,但我像《大话西游》上至尊宝对宿命的无力一样,只想到了一半,却忘了自己穿越过来做个什么身份的人更重要。
这似乎是一辆马车,我正虚弱地躺在里面。马蹄声稀稀疏疏地从外面传过来,车也晃得厉害。
我吃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残破不堪,就像一堆破荷叶皱巴巴地糊在我的身上。腿上一边一个,伏着那一双儿女,在马车的颠簸中似乎睡得正香。男孩子大一点,看身量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女孩子大概只有三四岁。
见我起来,那男孩子马上醒了,揉揉眼睛看上去欣喜无限,叫道,“娘,你终于醒啦!快吓死英哥了。”随即赶紧去推小女孩,“冬妹,冬妹,别睡了,娘醒啦!”
冬妹推了半天才醒,还带着美梦被突然打断的小脾气,等看到我之后,马上绽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扑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娘亲,”不顾我的不适应,口水一个劲儿往我脸上蹭,一边说,“你平日总说冬妹是小懒虫,今天你可是睡得跟冬妹一样久呀。”
“姐姐……妈妈……娘,唉,”我看着凭空多出来这一对便宜儿女,几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他们真正的娘亲,恐怕刚刚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否则我怎么可能附身。
“你不知道就别瞎说,冰豆叔叔说,娘是受伤晕倒了,”英哥横了冬妹一眼,“你这个懒虫怎么可能跟娘比。”
“冰豆叔叔?”我正疑惑,马车窗帘突然被掀开了,一张男人的脸看了进来,问道,“你醒了?”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也最滑稽的脸。
线条很柔和,皮肤很白皙,眼睛湛然有神,挺拔的鼻子下面嘴唇的颜色很干净。论相貌的儒雅,像是中文系男生,但是瘦削的轮廓、上挑的浓眉上又让这张脸凭空多出几分英气,这又有点像体育系男生了。如果我们寝室那帮花痴看到这样的混搭极品,一定会持续议论半个月的,可惜他们见不到,便宜本姑娘我了。
好看归好看,这张脸却严肃得可怕,没有一点表情,连看人的眼睛里都写满淡漠。如此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下巴上却偏偏长着一颗痘,正值成熟季节,从颜色上辨别,像黄豆,从个头上辨别,像绿豆,端的是养分充足。
这就是英哥嘴里所说的冰豆叔叔吗?
大概是被我的眼光看得有点不耐烦,他漠然地放下帘子,轻斥一声:“驾!”
马车马上行进得快了。
我看看英哥,他吐了一下舌头。
“你吃过冰豆吗?”我问他。
“吃过啊,”他吃吃地笑着,像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夏天咱们在家的时候,丁老爷家的小五就经常吃,还故意拿出来给我们看,把我们馋得不行。有一次他自己说愿意和我换,我还以为要换走我在河里捡的那块五彩石呢,结果他说就想换咱们家的黑窝窝,把狗剩黑虎他们几个都气坏了。”
“冰豆好吃吗?”我不禁莞尔。
“好吃极了,又凉又甜。”他喉咙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哥,我也想吃冰豆。”英妹嘟起了嘴。
“你还说,上次那一小碗让你吃了一半,你拉肚子拉了两天,我都没敢告诉娘是冰豆惹得祸。”冬哥说完看了我一眼,似乎为这个秘密脱口而出后悔不已。
我心中好笑,放松地往车厢上靠了靠,华丽丽当上弃妇的郁闷似乎减少了一些。
坐了一会儿得挪挪,身上的水还在不断往下滴,一会儿就把身下的垫子浸湿了。衣服糊到身上,冰冷入骨。肩膀、后背、腿上似乎都有伤,动一下疼得只吸气。
我们从哪里来,这是到哪里去?
“英哥,娘受了伤,还晕了两次,这会儿脑子有些不灵光,你说说,咱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都遇到了什么。娘也顺便考考你的口齿利不利。要从头说哦。”
埋头后悔的英哥立刻有了精神。“我当然记着哪。刚入秋的时候我们从均州老家出来,娘说村里得了瘟疫,不能再待下去了。爹走了三年了,也没有消息。要是能进京找到爹,我们就不用再挨饿啦。我们三个就走走走,走到京城以后,到处打听,结果听人家说驸马爷和爹同名,娘就把我们安顿到柳婆婆家,自己到驸马府厨房帮忙去了。结果爹,不是,那个驸马吃到了娘做的菜觉得很好吃,要赏娘银子,一见到娘却大大地生气。说您是上门讹诈,让人打了您,还把您赶出来了。还让几个坏叔叔到柳婆婆家,把我和冬妹也抓去了。”说到这里他声音渐低,头也垂下去了,“娘,我们走吧,您受了伤,我不想再找爹了。驸马让冰豆叔叔把我们送出京城。随便去哪儿,我不想再回来了。”
原来如此。驸马派人送我们出城,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我们送命还差不多。人前表露忠厚,送出城去暗下黑手。杀手马上就会追来吧,那个杀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良善之人,不忍加害我们自尽了。我一边暗自庆幸自己能“预知未来”,一边又有些忐忑,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死亡有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尽苦楚却不得不苟活。
耳边却又想起英哥的声音:“娘,我饿了。”更清脆的童音也叫道,“娘,我也饿了,我肚子都饿疼了。”
唉,烦死了。
我忍住身上一阵一阵的寒冷和疼痛,翻出旁边的包裹,这秦香莲也真够可怜的,包裹里除了几件衣服、几块干饼、一个针线包和一把梳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内容,更没有银钱。唉,虽说我不是个很注重物质的人,可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呀,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拿出干饼给英哥和冬妹,两个小鬼立刻吃了起来,饼屑沾了一脸,无比香甜。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烂泥一样的人生,可我再也逃不了了。在无尽的懊恼中,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冰豆的声音,“你们下来吧!”
我想睁开眼,却觉得连眼皮都是疼的。外面又催道:“在下是驸马府的侍卫,奉命送你们出城,这里已是城外,请下车吧。”
英哥也推我,可是我就是动不了了。这具身体冰冷且沉重,连带着软绵绵的,一会儿想发抖,恨不得用两床冬被把自己裹成粽子,一会儿又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着火,火苗直窜到喉咙里,要把我烧成灰烬。
似乎马车帘子被掀开了,一双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覆到我的额头,手掌中有些许薄茧,在我额头掠过的时候,带出了轻微的摩擦,我终于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哆嗦。
“你娘发烧了。”他似乎顿了一会儿,对我说道:“夫人,你可听得到我说话?”
夫人?我晕!夫人就夫人吧。我当然听得见,便略点点头。
“夫人现在有恙在身,况且天色已晚,不如就近找家客栈住下,在下也好回去复命。”
“好啊,你请我吧,我身无分文。”我刚翻过随身包裹,上帝,哦不,魅乙大人可以作证,他是现在我心中最重要的鬼神。
“……既然如此,在下知道有个去处正适合夫人。”一双臂膊轻轻一抄,已经把我抱出车厢,浓郁的男子气息立刻扑鼻而来。我忍不住微微睁眼,那张没有表情的好皮相离我好近,长发束在脑后,发丝在肩头微微飘动。他一袭白衣,身上背着一把长剑,越发显得俊逸不凡。在他背后是晚霞千里,落日熔金。天光早已暗淡,连带着他的面孔也有些模糊,只在身影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这个男人好高,抱着我走得很稳,后边英哥拉着冬妹亦步亦趋。这里已是城外,片刻天色就黑了下来,路上几乎没有人迹,我暗自庆幸有冰豆在这里,否则就算不发高烧,来自光污染时代的我也会被这种彻头彻尾没有一点光亮的黑夜吓住。
“谢谢你啊。”我说,“怎么称呼你?”
“不需客气,在下韩琦。”
韩琦!我突然想起来了,传说中那个自刎的义士叫韩琦!我真是蠢到家了,估摸着还没有从穿越的刺激中彻底清醒,再加上发烧头疼得难受,智商居然降到冰点,居然没想到“护送”我的人自然可以是受命灭口的杀手,哪里还需要另派人来!
我心头大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会杀我吗?”
他看我一下,脚步却不曾减慢。“自然不会,在下是送夫人出城的。”
他不承认也是正常,哪个杀手不到动手之际会直接告诉别人是来杀人的?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杀我,虽然传说中他宁肯自刎也要放过我,但现实摆在眼前,谁敢拿命来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