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有情何似无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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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一眼万年。
只一眼，便已沧海桑田吗？
三万年未归，再看这天庭，依稀还是旧时模样。一树一树的蓝花楹在落日斜阳映衬下摇曳出一抹绝美的幽光，开成大片淡紫色的雾海，薄蒙蒙一层。风过，拢来一阵郁郁花香。
音瑶方才与飞凤说是来醒醒酒，此番走到外头，酒倒是全醒了，可这一醒，往事纷飞却齐齐涌上心头。昔年初遇这东海太子夜慕白，好像也是这么个好光景的四月春时。
音瑶真身实则不过是瑶池旁的一株瑶草，但作为天庭王母最小的一个女儿，又师承三元仙君，不仅法力造诣极高，且心地纯洁、可爱美丽。加之王母待其疼爱有加，身边的姊妹仙神亦十分喜欢她，因此自幼过得十分顺畅。音瑶心思玲珑聪慧，却十分好动。总是嫌屋里闷，便常与长她两万岁的飞凤一道悄悄溜出门，到那瑶池旁去看荷花，攀那蟠桃树去摘星星，在那天河里游水，去那南斗司命星君处蹭吃的……这些事传到了王母娘娘耳朵里，王母娘娘自然就有些恼怒，禁了她的足，三月不准出门。
然则，这一禁就禁出了大问题，当日轮值守着音瑶的是二哥净坛。二哥既不像大哥登龙那般长兄如父，亦不像四哥圣泉那般痴迷修道脱尘隔世，自小最是疼爱音瑶。音瑶这一哭一诉，二哥便解了她的捆仙索。
音瑶这一出来，可就又出了大问题。二哥净坛与她说这天庭方圆万里皆是躲不过王母之眼，你若想躲也只得躲到那凡界去。音瑶自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便继续问二哥净坛，凡界这般大自己该去哪里。二哥埋头想了好一瞬，记得王母曾提及音瑶小妹的姻缘一事，说东海二皇子夜慕白容貌品性在小辈里面都是拔尖儿的，且与小妹这一脾性十分和恰……而后云云自己记不大清了，但听王母这般说来，这东海龙宫的二皇子便很有可能是小妹将来的夫婿，既然要去凡界，自然是要去那东海龙宫。
待净坛将心中所想转达给音瑶之时便却剩了一句“凡界东海之地，实则是个好地方，你且去那里躲躲罢。”音瑶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便腾云下了界，直往那东海方向奔去。
不过隔日，王母便发现了音瑶不在寝殿。飞凤攀着窗户偷听着王母对二哥净坛的盘问，期间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把二哥捆了出来、用封条堵上嘴巴，窗台都要被飞凤抓烂了。到最后只得叹一句二哥净坛果真是个靠不住滴，被王母三句两句话一诓便诓了出来。且这一诓又诓得十分彻底，净坛如实同王母说了自个儿觉得王母有意将小妹音瑶许给东海二皇子，于是便擅自做了主与音瑶说且去东海罢。却不想，王母不怒反笑，只说了一句：“也罢，也罢，是该寻个人好好治治她了。”
而这边厢，刚至凡间的音瑶还浑然不知。
命数这个东西，向来最是说不清楚的。
届时音瑶走得急，竟忘了同二哥净坛打探清楚东海还怎么走。她腾云驾雾驾得久了肩膀脖子酸、肚子也饿得唱起了空城计，拨开云雾恰巧见到一处恍若海景之地，觉得兴许是东海，便在其旁一个看起来十分热闹亲切的小镇落了脚。
选择这个小镇落脚一则是因为人多方便询问路况，二则，便是觉得这个小镇亲切，为何会觉得亲切呢，仅仅是因为她老远就闻到了红枣糕的味道，这实则是音瑶最喜欢的一道食物。
昔年音瑶虽然只有三万岁，但容貌身形早已同现在无异，一到凡界，觊觎她美色之人便以如火如荼之势纷至沓来。所幸她自小师承三元仙君，法力修为已经不低，但初入凡界对世事无从了解、还以为所有人会同天庭瑶池一般。
音瑶顺着红枣糕的香味走，很快便见到路边吆喝的小摊，热气腾腾的红枣糕香味浓郁，蜜枣色泽金黄如琥珀，切割的缕纹如同金丝，光艳透明。音瑶盯着那红枣糕十分眼馋，又碍于瑶池仙子的身份不好这般直接伸手去拿，只能眼巴巴儿地看着。小贩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叔，粗眉圆目方脸，热情地冲音瑶招呼：“姑娘，可是喜欢这金丝红枣糕？”
音瑶眨着眼睛点头：“喜欢。”
“那……来两块？”大叔手脚麻利地切了两块并用纸袋包好递给音瑶。这派和蔼模样确然与风伯有几分相似。音瑶一感亲切，伸手接了过来，甜甜道了声“谢谢。”便低头咬了一口，热乎乎的枣糕遇上肚子正饿的她真真是山珍海味也比不了的，然后心满意足地转了身便走。
音瑶身后的大叔瞬间目瞪口呆，反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姑娘，你还没给钱。”
音瑶听得身后似有人在唤自己便回了头，大叔又重复了一遍。
音瑶疑惑道“钱？”低头想了一瞬问自己，什么钱，钱是什么，音瑶十分茫然地捧着手里的金丝枣糕说：“我没有钱。”
“没钱还想吃东西，这姑娘……生的这一副好容貌，怎的这么……”大叔说话的声音刻意大了几分，本就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围观。
“啧啧啧……我说这姑娘生的这么美，没想到品行这般差。”
“这姑娘怎么吃东西不给钱呢。”
……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在指责自己，但音瑶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一时委屈非常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喏，钱给你。不用找了。”小贩看到自己面前一只硕大的金元宝，一下子态度兜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哟……谢谢公子。小的……”
音瑶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身锦衣华服，一头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眼生的不错，却有几分懒散神态，他看着音瑶道：“姑娘不必害怕。”
看热闹的人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便纷纷散了开去。
出于礼貌，音瑶略略颔首道了声“谢谢。”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音瑶，试探性地问了句：“姑娘可是一人出来？”
音瑶依然出于礼貌，浅笑着点了点头。
音瑶这一浅笑，这一点头，那人便愣了愣神，不觉间竟有几分看痴了，待回过神来忙的继续追问：“姑娘年方几何，家住何处？”一脸的急切容色。
音瑶被他这个急切夸张的模样吓了一跳，此番下界自然是隐姓埋名的，遂同他道：“我不是这儿的人，此番是来找人，敢问公子，这东海怎么走？”
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音瑶，一面打量一面来牵音瑶的手：“东海是吧。来，我带你去。”
虽然他这来牵手的动作让音瑶几分不自在，且音瑶一下子就将他的手远远甩了开去，但音瑶觉着今儿遇上了好人，便随他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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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走着走着，他竟带自己来了一家客栈。音瑶疑惑道：“天色尚早，我也不累，不需要休息，劳烦公子直接带我去那东海。”
他笑着说：“好说好说，先进来喝杯茶。”
音瑶觉着有求于人嘛自然还是处于被动方的，而且人家是热情友好地邀请自己喝茶，便更没有谢绝的道理了，于是便随他一道进去喝了杯茶。
这茶也喝了，坐也坐了，音瑶见他迟迟没有走的意思，便问他：“可以走了吗？”
那人却道“姑娘急什么，这大好的时光，咱们可以做些别的什么事情，更添情趣。”
说话间便伸手揽住了音瑶的肩头，音瑶呆了一呆，条件反射性地将那人弹了开去。
力道用得过大，他直接被弹到了门上，重重的一声，应该撞得不轻。他也呆了一呆，捂住胸口揉了一揉却又立即探身过来想要摸音瑶，一面猥琐地伸出手，一面意犹未尽地开口：“生的这般好容貌却也真是个烈性女子，看来是个雏儿，今儿爷就来好好疼疼你。”
不过一秒两秒的功夫男子已经被音瑶撂倒在地：“此番，是想来轻薄本仙吗？”
对付这种世俗流氓，根本无需仙法。
音瑶拍了拍手便夺门而出，但才走出门没多久，却觉浑身不适，十分难受。“茶？难不成是刚才的茶里有毒？”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飞快转过，可如今这般最好的方法便是尽快到达东海。
音瑶走到街上，逮了个人便问“敢问，东海怎么走？”
不幸被音瑶逮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听力似乎十分不济：“东……东什么？”
音瑶觉着世人实在是心思太过难测，但看眼前的这老奶奶十分慈祥，应该不会同方才那些人一般，便大了一点声对老奶奶说：“东海。”
“哦，东极啊，往前面那片树林走，走到头，越过海，便是东极了。”
音瑶知道自己中了某种毒，但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只觉浑身燥热，十分……难耐。
音瑶此时身子已是大为不适，勉强听得老奶奶说的，兴许她们这边民俗如是，习惯把那东海换作东极罢。于是匆忙道了个谢便往她所指的方向去。
然则老奶奶口中那片林，却不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乃是那隔岸东极岛的神尊东皇太一设下用来保护百姓的一片林，养了很多豺狼猛兽毒蛇毒蝎。且皆被施了法，这些个豺狼猛兽毒蛇毒蝎对百姓们十分和善，只对外来的神魔二族之人十分凶恶。
可悲的是一路飞奔而去的音瑶并不知道，此番一进这十里林，迎头而来的竟然就是一场恶战，这扑面而来的滚滚恶意让音瑶着实呆住了，但立马聚集仙力与那豺狼猛虎厮战。
音瑶已经被那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民间毒药折腾得法力大打折扣，此时勉强撑着与这些个豺狼猛兽毒蛇毒蝎斗了一斗。却不想待杀出重围，眼睛已被这毒蛇的毒液所伤，暂时不能视物。身上中的终归只是凡人下的毒，若是晓得自己身上中的是什么，集法力动用幻生术自然可以将其化净。然阅毒不少的音瑶却根本辨不清它是何毒。沦落到此等地步，能怪的只能是昔年三元仙君在传授药理毒理课时自己老打瞌睡。
音瑶忽觉自己命数将近，短短三万年的前尘往事俱上心头，身未至东海便就这般丧了命，且失策在了一个凡间登徒子和一群豺狼虎豹手里，实在是忒不像话了，实在是忒丢这仙族的脸了。这般想着音瑶又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这三万年过得实在是太过顺畅了些，这一番全是遭的报应。可是从来没听过因为仙途太过顺畅，所以就要英年早逝这种道理啊。
沉入东极海的那一刻，音瑶忽然想起很多未完成的愿望，譬如自己还没有学会做菜，若是学会了今后就不用死皮赖脸地求着飞凤。譬如自己还没有遇上一个心心念念的良人，连嫁人都未嫁过竟然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再譬如……
诶，等等，方才那吃剩下的一块红枣糕可有藏好，音瑶费力探了探，摸到一块绵软且余温犹存的物什，这才安心下来……而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有情何似无情（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