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升仙河畔琴音起 ...
-
夜晚,已趋静寂的升仙河畔,八人齐齐而坐。
百里臻霆,凤栖梧执琴而坐。
百里琴音先起,不同于那杀伐果断,那琴音带着婉转,有着悠扬,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你的心肺,让你心痒难耐,忍不住希望索引更多。
众人闭上了眼睛,心随意动,在琴音的指引下,似乎拨开重重迷雾。
众人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但随着那琴音微微变调,眼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娘,我饿。”
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垂髫童子,脑袋上用红绳扎了两个可喜的小辫子,煞是可爱。
“稚儿!”
旁边的老道姑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看着那孩子便冲了过去。
众人冷眼看着并没有拦,这不过是一个记忆片段而已,换句话说,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做的不过是徒劳。
那个被拽着衣服的女人,怜爱的摸摸孩子的脑袋,“稚儿乖,这是给奶奶吃的,一会儿奶奶吃完了,娘再做给稚儿吃好不好?”
那女子抬起头,众人一愣,向着那道姑看去。
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形容虽然有些狼狈,也算不上多么漂亮,但绝对可以算的上清丽。而且看起来知礼法守德,着实是个贤惠的女子。
而那清丽女子,竟和那道姑有着三分神似。
老道姑情绪微微平复,苦涩的眼睛会向众人,“她叫芸娘,本生在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家,在爹娘的教诲下,幼时也读了不少书。”
然而,家中爹爹无意之中竟迷上了赌博,全部家产输掉了不说,连娘亲也被人家抢去抵债。
娘亲不堪受辱,留下一封血书后,离开了人世。
娘死了,家没了。爹爹一夜之间似乎幡然醒悟,就在娘亲离开的同一天晚上,也以一根绳子了结了性命。
而她孤苦无依,机缘巧合下被这户人家收养,成了他家的童养媳。
老道姑瞥一眼众人身后的萧望之,却见他盯着破屋子一脸茫然,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寒意。
那厢,那叫芸娘的女子已经端着白瓷碗进了房间。
一个大大的炕,一个穿着臃肿的老女人瘫倒在床上,看着进来的芸娘,脸色一下就不好起来,“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也还晓得还有我这个婆婆?怕早就巴不得我死了。你走吧,带着你家儿子走的远远的,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芸娘没有理会婆婆的冷嘲热讽,舀起勺子向婆婆嘴边送去。
大大的白瓷碗内,是半碗白粥。
看着碗里的白粥,那婆婆眉头挑高,竟是右手一扬,芸娘手中的白瓷碗就飞了出去。
“这都几天了,一直是这连影子都能看见的白粥,你是巴不得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吗?前几日隆儿不是派人送来银子了么?你这个狐媚子肯定是藏了钱养你的野男人去了?”
啪~白瓷碗落地,芸娘眼角一跳,眼睁睁看着那白粥如水一般洒落在地。
芸娘没有理会婆婆的怒气,蹲下身子将洒出的米一点一点扒回破碗片中去。
床上的婆婆嘴角一恨,“出去,你给我出去,不要这这儿装可怜,我嫌你碍眼。”
“娘,您先歇着,我一会儿进来看您。”
“滚!”
芸娘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就剩孤寡的老人一个人看着墙壁发呆。
众人静静看着眼前一幕,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听耳畔传来道姑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婆婆对芸娘形同再造,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
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姑一顿,对着那边的百里臻霆和凤栖梧,“错了,时间还要倒回去一个月才对。那时,才有好戏要看。”
不理众人的反应,老道姑转身看了一眼趴在门口的孩子。眼中有泪花流转。
忽听琴音一变,只觉心头如清水般洗涤,再睁眼居然是一条清粼粼的河边。
那河边聚满了送行的人。
那茹娘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男子,那男子青衣着身,身上是化不开的书卷气。
芸娘满脸泪痕,“隆哥,芸娘也舍不得你离开,但芸娘知道你喜爱读书,在家定不会有什么出息,芸娘不在意隆哥是否可得高中,只求隆哥无论将来在外面发达与否,一定要记得回来,要记得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被称为隆哥的男子痴痴的看着芸娘,“我萧德隆三生有幸,能得你这般贤惠的妻子。我发誓,我萧德隆一定会衣锦还乡,光耀我萧家门楣。让你和咱们孩儿还有娘亲,一个个风风光光的活着。”
芸娘嗔怪的看他一眼,“快走吧,不然娘他们又要怪芸娘不识礼数,扰乱相公上进之心了。”
那边,船缓缓离去,船上青衣男子使劲摇着手臂,一遍遍说着,“等我回来。”
众人看向身后发怔的萧望之,那和芸娘深情款款告别的男子,不是萧望之又是谁?
而那萧望之,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色,脸色是一片灰白,眼里似乎一遍遍的传递信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他身边的丁婉君,身子已是僵硬。
那琴音中忽而又加了一道进来,两道琴音奇异地融合在一起,谱奏出独特的韵律。
霹雳啪啦~
喜气洋洋的鞭炮声。
待得众人再抬眼,赫然已是建阳城内。
客栈旁,众人喜气洋洋,迎接放榜。
就像话本小说中,书生抛弃糟糠又被贵人看重,有意召为贤婿的最传统背景,那萧德隆已是名列三甲,并得司徒老将军青眼,有意将他纳入自己旗下。
“他奶奶的,家里还有个芸娘,他怎么可以做别人家的女婿。”
蒋随峰忍不住啐了一口,看看身后的萧望之,以及他身边的如花美眷,自是知道他负了家里的芸娘。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发展。
萧德隆面对司徒老将军,义正言辞,身上的凛然正气让人忍不住的叫好。
“德隆家里已有糟糠之妻,而且当日离开之时,德隆指天发誓,他日功成之时,定不会辜负家中娘子。而且发妻温柔贤德,在家侍奉老母,教辅孩儿,与德隆更是情投意合。德隆心里发妻唯她一人而已。”
“还望将军成全。”
萧德隆脑袋磕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只把那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司徒老将军不是不讲理之人,他再怎么中意眼前之人,也不能强迫人家入赘将军府不是。
心中虽极为惋惜,却也只好化作一声叹息,“你这孩子倒是重情义的,婉君那孩子,倒是她福薄了。”
事情原本就这么过去了,本来各回各家,便是皆大欢喜。
奈何事情传到了登基不久的北辰王耳里。
当时,司徒皇后圣眷正浓,北辰王一道圣旨发出,这便改写了很多人的命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司徒将军外孙之女丁婉君温柔敦厚,贤德大方,堪称女子表率,如今已达二八,朕甚感欣慰。另闻萧德隆青年才俊,德才兼匹,萧丁二人情投意合,两心无猜。
特赐婚,令择日完婚。 ”
一道圣旨下来,萧德隆懵了,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怔怔地不知该当如何。
都说人生三大喜事,他一夜之间独占其二。但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喜。
圣旨既下,自然没有人敢违背,萧德隆就这么在众人半推半搡间完成了婚事。
洞房花烛夜,虽然也有着那一瞬间的欢喜与得意,但之后,更多的是愧疚,不安与折磨。
他偷偷封了银锭往家里送去,告诉家里的老母和妻儿,让他们等着他,他很快就风风光光回去。
然而,送信的人却被司徒府的人半路拦了去。
老将军叹了一口气,将那慰好书改成了一封休书,然后将那白银加了数倍,命人送了回去。
老将军虽也不愿拆散鸳鸯,但身在朝堂,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和不能为人道的苦楚。
这边,老将军叫来了自己外孙女,二人在书房不知谈了什么。
此时,耳畔两道琴音在这时候同时并进,就像珠子滚落地面,温润有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道景象居然同时进行。
往左看是偏远的乡下,往右看是威望的将军府。
二者似乎近在咫尺,但偏偏身临其境的人却如同隔了天涯。
这边,将军府内~
那丁婉君丫头端了一碗汤蛊进来,放在了桌上,叫了声“小姐”没了下文。
丁婉君点点头,就见那小丫头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那细细白白不知名的药粉便被倒了进去。
丁婉君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丫鬟,“敏儿,这失魂散的事,谁也不能知道的。”
“小姐,奴婢省得,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嗯,你下去吧。”
丫鬟退了下去,丁婉君一个人端着汤蛊到了萧德隆房间,亲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这边,司徒府的信已经到了芸娘手上。
芸娘双手颤抖的将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再抬眼,已是满眼泪痕。
她不愿相信昔日那深情款款的重情丈夫真的变成了功成名就的薄幸之人,但那字迹骗不了人,一笔一划,全部是他的痕迹。
可怜的芸娘如何知道,堂堂司徒府,后院就养着一批擅长模写字迹之人。伪造一封信出来,简直比喝水都容易。
“芸娘,谁在外面?是不是隆儿有消息了?”屋内苍老的声音传来。
“娘~”芸娘唤了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不愧是司徒府的人,连个送信的人都那般伶俐,“是老夫人吧?您老养了个好儿子,令郎高中,现在颇得皇上和大将军喜欢呢,这不现下让小人送钱回来呢,老爷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来接你们了。”
那小厮笑着回道,这边却对芸娘低声说道,“你要是识相的,就把这些钱收了,萧大人现在已经是司徒府的乘龙快婿,又颇得皇上赏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他怎么可能再回来认你们这些穷亲戚。”
那厢,萧德隆喝了那汤蛊后,当夜便开始昏昏沉沉。
后又大病三天,连大夫都诊不出是何原因。
丁婉君就在他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天,堂堂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三天硬是瘦了一圈下来,更是看起来楚楚可怜。
佳人在侧,又如水般温柔,就算是石头都该化了。
三天过后,萧德隆清醒过来,完全变了一个人,前尘往事,就像被清水洗涤一般,变得干干净净。对待这个妻子却是体贴如己,真真是疼在了骨子里。
众人看到现在,终是明白了。
原来那萧望之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更不是追名逐利之人,原来都是那失魂散害的。
这边,萧望之算是解脱了,但那边,芸娘的生活却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一道圣旨,改写了多少人的命运。
皇恩浩荡,对哪个有恩,浩荡的是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