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湖堤山巅》Lantern

1、琅琊王七

　　长乐宫旁边的宫室，叫做熙和宫。
　　新入宫的家人子居合看着那古朴的宫门有些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又可以压低声音问领路的曹宫人。曹宫人这个人脾性好，说话又风趣，问她是准没错的。
　　听了居合问曹宫人，其她三个家人子也一脸掩饰不住的好奇。曹宫人自然不负众望，清了清嗓子，“这熙和宫里头啊，住的就是先帝的王夫人。先帝曾赞王夫人如静水沉璧，故咱们这些宫人也将王夫人称作‘沉璧夫人’。夫人是江左士族琅琊王氏的嫡支嫡女，行七，夫人入宫不过五年，你们也应该是知道琅琊王七的。当年陛下以皇后之礼迎夫人入宫，夫人讳息禾，是以陛下在长秋宫外建了熙和宫。后来陛下山陵崩，夫人便迁到了长乐宫旁。”
　　“王氏息禾？那个娶妻当娶王息禾的琅琊王七？”家人子赵玲吸了口气，十分惊诧地问道。
　　曹宫人嗔怪地看了赵玲一眼，“夫人是琅琊王氏、贵女圈子里最尊贵的的，入宫更是举世瞩目，你这样奇怪作甚？”
　　曹宫人并没有夸大，王氏女的确是有着公主一般的地位的，时人皆说：不以王为后，必以王为相。
　　更何况是王七，那是天下人争相称颂“美风仪，节言行，礼造次”的王七，有谢道韫遗风、才名美名传遍天下的王七。
　　曹宫人被赵玲这一打岔，也没了继续说的兴致，遂缄口不言，一路沉默着带四位家人子去长乐宫拜见太皇太后和杨太后。
　　太后杨瑗，也就是皇帝生母。是出自弘农杨氏，和王七应当算平辈，只是大了十来岁，是先帝做太子时的良娣，太皇太后的内侄女。王七入宫时，杨瑗还很照顾这个小妹妹。王七无出，虽然做了颖川王的养母，却不愿意跟着去封地。杨瑗也不为难，把自己长乐宫旁的宫室改成了熙和宫，规模也不下于长乐宫。
　　太皇太后打量着最右边的居合，笑着问杨瑗：“这右边的小女子，是不是有几分像七姑子？”
　　王七虽然出自琅琊王氏，但从小跟着为官的父亲在江都生活，是个标准的江南佳人，也和太皇太后杨太后熟悉，即使是王七入宫后，太皇太后也亲昵地叫她“七姑子”。
　　“确实，”杨瑗细细打量了居合一番，“和阿禾有几分神似。这小姑子叫做什么啊？”
　　“这小姑子叫居合，是吴县人。”曹宫人忙上前答道，心中暗暗无语：当今皇后也是王七的亲侄女，像王七也不就像皇后？这居合真倒霉！
　　杨瑗挑了挑眉，“从母你看，还真和阿禾有些缘分，就封作女官去陪她说说话吧。才二十的人就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看着都烦！”
　　得，居女官的宠妃梦就碎了。
　　居合欲哭无泪：王七才二十岁总不可能像你们这些老太婆一样死气沉沉吧！琅琊王七会找不到说话的人？你玩儿我吧玩儿我的吧！
　　而到了熙和宫遭受的冷遇让居合对以后的生活更无希望。
　　传说中的第一千金王七根本没有露面，就只有王七的贴身侍女阿黎时时刻刻向居合传递那来自党，哦不对，来自颖川王太后王七的亲切关怀。尽管吃穿用度没有怠慢甚至称得上精细，可居合也觉得她自己堕落了。
　　“阿居，太后传你去棠梨苑。”
　　居合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多月神神秘密见不着人，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不过这可是偶像琅琊王七的召见呀！居合不免有些期待。
　　居合也没失望。
　　她看到王七的时候，王七正在煮茶——动作像，煮的是不是茶就不得而知了。
　　王七背对着居合，是以居合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能看见那女子挽了个惊鹄髻，着牙色的曲裾深衣。
　　居合又恍然想起一件往事：据说王夫人随先帝去上林苑时，偶然看见两只鸿鹄，有感而做了《惊鸿赋》，后来惊鹄髻就成了所有贵族妇人青睐的发髻。
　　“居合拜见王太后。”居合有些小忐忑，“太后长乐未央。”
　　王七没有转身，“你叫居合啊。过来吧。”
　　居合听了王七的声音响起，突然想到了白居易的《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个月我忙着养病，一时无暇，便让阿黎安排了，没有怠慢吧？”
　　王七有着世代积淀下来的美貌，说起话来也很温和。居合想，这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度与风采，也只有温润如玉的琅琊王七才有的了。
　　不过，什么叫“忙着养病”？
　　“黎女官安排了西厢给我住，实在很精致。”居合是真心赞叹的，那个西厢简直是美翻了！
　　王七似乎有些惊讶，“西厢是崔家婧姑子从前住过的，都是她自己布置的，的确很好看。”
　　哦，这又是一个全民女神级别的名人。崔氏阿婧，清河崔氏女，安阳王妃。只可惜晚生两年，风头全被琅琊王七盖过了，但崔氏婧姝的名声也很不错的了。
　　居合相当激动，自己不仅见到了第一偶像琅琊王七，还住进了第二偶像崔婧亲自打理的房间！可不可以这么好！
　　“我衣服有些湿，先到前面的小阁换了。你帮我看着。”
　　王七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说：“那不是茶，是棠梨，别认错了！”
　　居合老老实实地等着，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王七。等她觉出不对，已经一个多时辰后了。她慌慌忙忙地跑过去，看到的是面呈死灰色的王七倒在地上。
　　这时候的王七已经死了。
　　其实，如果早点来，还可以救活。不过，看居合猛摇王七的架势，就算一直跟着也无力回天了。
　　王七得的是心疾，得人工呼吸。
　　其实，居合姑娘，如果王七活过来，是不会怪你非礼她的。
　　我们现在回顾有着女版周瑜美称的琅琊王七，被追封的章怀皇后王息禾的一生。
　　少时通音律，晓文史，书画精湛。
　　入宫为妃。
　　舍得一生刮，我把皇帝当哥哥。
　　做了个不用白头无宠的宫妃——尽管她活得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像一具只知道吃喝拉撒的行尸走肉一样在皇宫里活着。
　　认颖川王做儿子。
　　换了个房子继续过米虫生活。
　　猝死。
　　其实，天下人赞美的琅琊王七，你除了留下几首辞赋，什么都没有。
　　你活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