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教主都会遇到一个大侠》林三酒

18、入神剑宫

　　第二日，云苏与两人告别回唐家。剩下唐弃与唐陵，以及一匹习惯拉车的黑马。

　　“唐公子有什么打算？”唐陵牵着马与老和尚告别，慢慢找回去神剑宫的路。

　　“跟着你看戏。”唐弃看了一眼那匹马。

　　“如此，唐公子便与我一道去神剑宫盘桓几日？”

　　“你去哪，我便去哪。”指了一指那马，“这马留着吃肉？”

　　唐陵朗声一笑，懂他的意思。

　　“不知道，唐公子介不介意……”

　　“不介意。”

　　大侠莞尔，翻身上马，利落的伸手给教主。教主抬头看到他明朗的笑容，一伸手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手下是干燥温暖的触感，他心中不由一动。

　　唐陵手上一用力，唐弃便借力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

　　“驾！”

　　双腿一夹马腹，唐陵带着唐弃飞驰而去。

　　唐弃手中一空，手掌轻拢，只留下余温与刚刻入记忆的触感。马背颠簸，唐弃伸手握住唐陵腰间的衣袍，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的布料传到手指尖，一丝一丝，有点挠人。一个颠簸，唐弃整个人向前一冲，前胸撞在唐陵的背上，手臂一扶才稳住自己。

　　手臂下是大侠的劲瘦的腰身，没有姑娘家的柔软纤细，可以感觉到的结实有韧性的肌肉，他一手搂着还有空余，不由收紧手臂，本就贴得极近的两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唐陵未察觉不妥，教主控制不住回快的心跳又慢慢回归正常，两人一骑就这么一路往神剑宫而去。

　　半路，遇到过半挂彩、神容疲惫、追上岔路，却依旧竭尽全力追上来的唐家人，教主看着都觉得不忍的同时，又觉得大侠实在太好命。

　　出生唐家，拜师入神剑宫，天生练武奇才，一出江湖便一鸣惊人，小小年纪被封玉尊，倍受尊敬，走到哪里都是天之骄子。

　　太讨厌了！

　　唐弃面无表情，眼神阴暗——真想把这些个人全部从大侠的生命里驱赶出去，然后……

　　然后什么，教主一时又茫然。

　　唐陵从寺庙出来后便传了消息回唐家报平安，想来这些人还未收到唐家传回来的消息，这才弄得如此狼狈。唐陵没有受伤自然不用再让唐家人送他去神剑宫，与唐家人分别后，他依旧与唐弃两人上路。

　　教主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很快他又为之一怒，因为大侠另外买了一匹马。

　　两个人骑一匹马就够了，为什么要这么浪费银两！

　　如此节约的借口教主说不出口，于是两人快马而行，小半个月的路程，花了不到十日走完了。

　　神剑宫名满江湖，宗门所在之地也是全江湖都知道的在第一险峻山峰，天峰。

　　如笔直的长剑，直入云霄，仿如入天。

　　天峰，神剑宫。

　　这唐陵的师父，创立神剑宫的江湖第一人剑尊的气势。

　　天峰之下，神剑宫前，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青石台阶，蜿蜒而上。入神剑宫，先上青石阶。

　　唐陵带着唐弃来到天峰山脚下时，早有弟子收到消息，恭敬迎接。

　　“恭迎大师兄回神剑宫。”

　　“恭迎大师伯回神剑宫。”

　　伴着两道整齐的声音，同样排得整齐的两列白衣蓝袍的人躬身行礼。

　　唐弃跟着从马上下来，一看神剑宫这架势，倒是气派，魔教也未必有他这番规矩。

　　唐陵一到了山脚下表情严肃不少，脸上轻松明朗的笑容敛去，头头到脚散发出冷静从容的气势，很有一番大师兄、大师伯的样子。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江湖上都在传你被魔教阎王殿追杀，还说你身受重伤，我和师兄师弟们都恨不得跑下山去救你！现在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率众而出的是一个圆脸矮个的少年，说起话来又急又快，与他可爱的长相并不符。

　　“劳三师弟挂心了，师父可是还未出关？山上一切还好？”

　　“师父还未出关，师兄放心，山上有我和二师兄呢，一切都好，谁要敢在大师兄不在的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就不怕被我和二师兄一起打断腿！”少年迎了唐陵一起，又看到陌生的唐弃，“大师兄，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唐弃，先在山上小住一阵，与我一道去群英会。”

　　唐弃看了一眼没说实话的唐大侠，只觉有趣，他还以为唐大侠会实话实说呢，原来他也会避重就轻，既不撒谎也不说出实情。也对，从引出下毒之人这事上就可以看出，唐大侠不是迂腐老实之人。

　　“大师兄的朋友就是我们神剑宫的朋友，唐公子也姓唐，是大师兄的本家吗？”少年与唐弃打招呼，自来熟得很。

　　“也许是也未尝不可能。”唐弃又看了一眼唐陵，笑道。

　　“啊？”这算什么答案？

　　唐陵笑看两人，道：“有话回天峰再说，先上山吧。”

　　唐陵身为大师兄，自然率先上山，唐弃与他并肩而行。少年与他的师弟们则落后一些，再后面才是师侄辈弟子。

　　天峰山脚下并无俊秀的风景，只有一株株挺拔笔直的大树，时而婉转流下的山涧。唐弃不经意的将身后的人打量入眼，少年走在最前面，见他转头还附送一个大咧咧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的人有年纪有大有小，大的五六十有之，小的十一二的童子也有，前前后后，顺序井然，没有人敢走到他的前头，更没有人敢越过他与唐陵说话。

　　“江湖传说，剑尊有一百零八弟子，不以年纪大小、入门前后排辈份，谁的武功高谁便是师兄，看来果然如此了。”

　　“江湖传言时有夸大，不可全信。不过我师尊创立神剑宫不满半甲子，他虽然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但神剑宫到底与传承几百年的江湖门派相比，差些底蕴，只有师尊一人武功再高也难撑一个门派，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激励所有弟子齐心练武，平时神剑宫的弟子没有师门命令也难得下山，这些年下来才算是积下一些高手，不枉师父的初衷。”

　　唐陵几乎是从小在门派内长大的，身为神剑宫的大师兄，对师父和门派的归属感自然不一样，看着神剑宫一日强过一日，骄傲之情由胸中油然而起。

　　“神剑宫的大师兄，一人之下，无数人之上……好威风，哼……”教主大人心里又有些不舒服，神剑宫有什么好，还不如魔教人多，还不如魔教传承的时间长！

　　唐陵笑看他一眼，摇头不语。

　　“剑尊定下如此规矩，你就不怕自己被人挤下大师兄的位子？”唐弃压下自己诡异的情绪说道，据他观察，那些面似恭敬的弟子有多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恭敬，就是这位笑得热情的三师弟也未尝没有自己的心思，否则小小年纪，怎么能从一百零八弟子中排入前三？

　　“师尊的每个决定必有深意，神剑宫一百零八人的排位并没有那么简单，否则神剑宫早已毁灭在弟子的内斗之中。”唐陵关于宫内的事并不多说，“至于我这个大师兄，如能有人动摇，我与师尊反而会高兴，神剑宫才不满半甲子，但剑神诀是师尊的家传武学，传承数十代，才出了一个剑尊，剑神诀修炼不易，有人有这个天份将剑神诀发挥光大，是师门幸事。”

　　“剑神诀有这么难练？”唐弃也是放眼江湖最顶尖的高手，武学天份比起唐陵只高不低，听他说得困难，顿时被引起了兴趣。

　　“很难，说来惭愧，修炼十几年至今我的剑神诀也才踏入第七重的门槛，师尊也才第八重巅峰，久久未能突破第九重，也许终师尊一生也无法突破。”唐陵说得颇为黯然，突然又想起当年与师父闲谈时说起的话，顺口便说了出来，“师尊曾说过，过去未来他不能知晓，而这个江湖上如果有谁能将剑神诀修至第九重，也许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谁？”

　　“……魔尊。”唐陵沉默。

　　意外听到自己名号的唐弃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弯起嘴角。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青石台阶，普通人也许要走几个时辰，唐弃与唐陵一刻不停，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顶之上。

　　天峰顶上，仿佛被长剑大刀削砍过，山尖横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之中是一座巍峨的宫殿，时起而涌的云雾将宫殿映衬得如天上仙宫一般。

　　踏上最后一阶石阶，唐弃抬头看着巨大的山门，门上巨石为匾，上书三字，气势凛然，几欲破石而出，化剑入空。

　　神剑宫。

　　***

　　神剑宫天峰脚下。

　　遥望渐渐消失在山道上的神剑宫弟子，三个黑衣人从隐在不远处的树林之中走出，为首的男人戴着一张黑色面具，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他身后跟着一对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俱是俊秀可爱的长相，见男人沉默太久，少女侧首看他：“殿主？教主上天峰了，我们还跟上去吗？”

　　少年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要上去也是殿主上去，我们两个上天峰不出一刻钟就得被扒光了挂在山门前。”

　　“你才被扒光！”少女虚晃一脚将他逼开，又看向男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跟着唐弃而行的司徒傲然，他沉思着无意义的“嗯”了一声，眼神不复在唐弃面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甚至微微的煞气。

　　“嗯”是什么意思？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其中的少女道：“殿主是怕跟上去被教主发现，教主会生气？”

　　司徒傲然回神，摇头：“教主会生气我就该笑了。”

　　少女点头，赞同道：“也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教主生气，更没见过他开心过，不近女色，无心教务，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练武发呆雕木头，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有几次我看到教主对着万魔谷后的断崖，都有种他很要跳下去的感觉，我觉得教主可能根本就没有感情，他要会生气，还真是件好事。”

　　少年看了司徒傲然一眼，轻轻用肩膀撞了少女一下，少女回头瞪他，不明所以。

　　司徒傲然抬头望天，轻轻吐出一口气：“教主总会有对人对事情感兴趣的时候……教主让我去查玉尊被下毒的事，又找花飞飞，又不惜配合玉尊设计，如今身为魔教教主又不顾自身安危去了神剑宫……教主，似乎对玉尊感兴趣……”

　　不再在天峰脚下停留，司徒傲然率先运起轻功离开，少年少女互相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少女看着殿主大人的背影无端显出几分说出的寂寥，小声偷偷地问旁边的少年：“教主对玉尊感兴趣，殿主为什么要叹气？”

　　少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平时看你挺机灵的，这时候怎么不明白了，殿主守在教主身边这么多年仿佛一个不被重视的傀儡，殿主不累？现在教主却对别人感兴趣，殿主还不知道怎么伤心了！”

　　少女疑惑：“等等！教主对玉尊感兴趣，和殿主累不累、伤不伤心有什么关系？”

　　少年终于受不了她了，懒得再说，送她一个字：“笨！以后别说你是我妹！”

　　少女气得撅嘴：“殿主又不是一起捡的我们，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就你心眼多，一肚子坏水！再骂我笨，小心我告诉殿主！要我说教主对人感兴趣是好事，教主有人气像个人了，以后我们保护教主的傀儡殿就不用真的被当成他手里木雕的傀儡娃娃用，死了伤了也不心疼我们！”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身为魔教之人，你还想被人心疼，太天真了！快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了，我们身为傀儡殿的傀儡只要记住一条，傀儡不需要有思想，对教主绝对顺从，听令而为就够了。”

　　两人跟在司徒傲然身后说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司徒傲然仍将两人的话全部听在耳中。傀儡殿的傀儡吗，在教主眼中也许他还比不上他亲手雕出来的木偶重要，他总想着别的念头，倒显得他这个殿主不称职了。

　　不过，教主对玉尊感兴趣却是好事，教主能对玉尊感兴趣，就能对别的人、事感兴趣，他可以等，等到教主有血有肉有感情，不再是一个遥遥不可触碰的魔尊。

　　一直等到那一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