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克斯勘误史》hrwcaine

6、来函

　　『领主该有一个总管；这个人应当行事慎重、诚实可信、小心翼翼、亲切和善、质朴谦恭、平和正派，通晓他所生活的地区的法律和惯例，以及作为一名总管的职责；全身心地维护主人各方面的权利，并懂得如何指导与引导他的下级，解除他们的疑惑和错误；他同情穷人，却决不会因祈求或贿赂偏离正道。』
　　——《弗列塔》，《亨莱农书》

　　西里尔•哈格里维斯（Siler•Hagrevs）正是这样一个头等的好总管。
　　任何领主都愿意把自己的封地——许多庄园托付于他。他清楚辖下每个庄园的规模和需求：有多少土地应当耕种，所费种子数量几何。他认识所有的执事和庄头，知道他们怎样处理主人的事务，又如何对待农民。他准确地知道一夸脱谷物可以做成几个价值半便士的面包，某个牧场究竟能够放养多少头牲畜。同时经常保持警觉，以免爵爷的特权丧失或被他人侵占；并慎重考量其需求，无论货币的还是实物的，都确保随时供应。
　　简言之，至少在伯爵府的仆从们看来，西里尔总管不愧是一个全知全能的表率。
　　至于，伊的主人又待他如何？
　　这一点，只消考察这位尊敬管事的姓氏来由，便可真相大白。
　　罗伯特•泰勒（Robert Taylor）原是地方上一名裁缝，平素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晚年终于能用六马克银币——毕生积蓄，相当于代理牧师一年的薪水——向领主赎回了自由。于是他的儿子杰弗里得以免除劳役，仅在农忙时期承担监工的义务。
　　及至孙辈，小西里尔在童年时代就显出超乎常人的语言天赋，被老神父约翰•沃尔特斯（John Walters）看中，教其吟咏弥撒经。而后，他成了襄礼员（holy－water carrier），很快学完了老沃尔特斯能教给他的一切。大家都说他最好去念书，于是又被送到正规学校——期间逐渐获得领主之子——即现任哈利斯族长——的赏识，招为伴读。
　　当罗福温•C•哈利斯自圣约翰学院毕业归家，便顺理成章的带上了助手西里尔。
　　某日在府内，伊的主人半开玩笑说，泰勒（Taylor）这个裁缝的姓氏实在与贵族家庭的总管事不相宜。西里尔看出爵爷心绪颇佳，便大胆接茬问怎样的才能算合适？
　　他果然交上了好运。
　　兴致盎然的伯爵大人略加思索，就把自身的姓氏——哈利斯（Harries）稍微变动——哈格里维斯（Hagrevs）——毫不吝惜的送给了他。
　　打那以后，西里尔的地位便越加稳固，无人敢疑。

　　不过，眼下这位命运女神的宠儿正站在河畔的鸽舍边等待。
　　未久一只灰黑色的和平使者自远方呼啸而来。
　　打了个呼哨，这只乍看毫不起眼的生灵便拍着翅膀，徐徐降落在西里尔的手上。
　　他一边用准备好的燕麦慰劳远道而来的小邮差，一边小心翼翼地解下它腿上的信笺。
　　仔细查验过封口印章的完整无缺，然后揣着伯孔贝的书函离开。
　　——罗福温大人等约修亚二少爷的报告已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从贴身男仆手上接过信笺，将封套凑到跟前仔细嗅了嗅，确认纸张味道不曾有变——堂弟的书函未被可疑之人染指——罗福温伯爵方才正式查阅其中内容。
　　流畅的斜体书法潦草的散布在印有百合花纹样的精美信笺上——极有可能这纸是由表妹葛拉迪斯处讨来的——有些字母超出范围，另一些压根不受横线的拘束——多少透出写信人的百无聊赖和漫不经心。
　　尽管如此，罗福温伯爵却认为这封信一如往常：充满约修亚的风格。
　　『大堂哥（族长阁下）启：
　　展信佳。据悉西里尔不日将复，便不对阁下贵体多做担忧。
　　此去伯孔贝，有幸不辱使命，替您挡住了来自邓达斯家百合花的爱情攻势。
　　以我个人的眼之所见，此地未受当前纷争影响，尚属天下太平。
　　探听该处代理牧师威廉、庄头西蒙斯以及执事本杰明等人的口气，他们的领主，即里奥波德爵爷，最近唯一的不同寻常之举，便是有意大肆修缮教堂。这于向来吝啬的老梅尔维尔，确属罕有之事。至于在此囤积粮草，或是打算布兵之类，则既无表现，又不见征兆。
　　纵观葛拉迪斯•阿德琳•邓达斯久居此地的事实，以上结论应是可信的。
　　自然，若您以为老梅尔维尔计划在此逼婚是个坏消息，那又另当别论。
　　言及此，容我多嘴一句，敢问愿将那朵邓达斯白百合作何处置？
　　倘使照区区在下的不才看法：虽她的父亲大人官场上与你政见不合、多有争执；此女却始终对阁下一片赤诚，堪称至死不渝。假如真的别无其他合算人选，她未尝不可考量。我敢打赌，只要您希望，葛拉迪斯•阿德琳•邓达斯便是抛家弃族也做得出哩！
　　（顺便说，我本人，从未乐于唤她堂嫂，这一点千真万确！）
　　此外，我发觉伯孔贝兵力薄弱，庄园的青壮劳力训练未足，物资却相对充足。
　　另一方面，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距驿站千里之遥，交通阻塞，于逃亡大为不利。
　　即使以囤积物资的后方来衡量，也无甚夺取价值。
　　但么，假如我们想要挟持人质迫使对方就范，情况便完全不同。
　　当然啦。你与西里尔，历来宽厚仁慈，或许不屑采用此等下三滥计策。
　　不过在我，可用讯息当前却不加整理考量，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烦请族长大人偕同西里尔，一齐耐心的看下去吧。）
　　现如今事态非同往常，陛下想除奸，老梅尔维尔欲谋反，一触即发。
　　纵然以中立的姿态想要置身局外，大堂哥，你的处境想必也已是左右维艰。
　　大势所趋，我认为表明态度迟早是不得不为之事。而且抢先为妙。
　　剩下的问题是：选谁？（唉唉啊！）
　　这确乎是个令人讨厌的话题。老梅尔维尔与我们世交几代，此人很能带兵打仗，其余则一塌糊涂。识人善用方面更是昏庸到了家。凡事任意而行，难保哪天一时兴起，会在庆祝酒宴上叫嚷着砍下你的脑袋。陛下倒是凭理性做事……怎么说呢？我可不愿意像安培蕾夫人那样，某日没有准时在君王跟前出现，被怀疑别有私情，跟着就向天主报到了。
　　受人拖累惨死，或者因为猜忌掉了脑袋，究竟哪个更好一些？
　　（幸好，这从来就不是我的问题。）
　　我只想说，鉴于仅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老梅尔维尔对那朵邓达斯家的百合花应该不至于太绝情——肯定不像尊敬的国王陛下对他的情妇那样冷酷——因此假如葛拉迪斯•阿德琳•邓达斯蒙难，至少在我们拖延时日方面，当卓有成效。
　　（顺便问一句，你果真毫不考虑孟席斯爵爷的提议吗？在这种情况下？）
　　不过或许，从宫中归来的西里尔很可能提交一份完全不同的报告。
　　一切还是交由你来判断吧，尊敬的大堂哥。阿门。

　　最后，让我们来谈谈比较轻松的话题。
　　我们可爱的小表妹，葛拉迪斯最近有了新宠。她把那只白色长毛的黑瞳孔波斯猫叫做安妮，并且坚持伊是她的朋友而非普通动物。一派因为怀揣秘密、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很有趣，对不对？这丫头从来不是特别喜欢小动物的姑娘。
　　——我记得事实是她有虐待猫咪的前科！
　　说到那只稀世罕见的猫咪，我还要再说一件事，以例证它的与别不同。你派遣朱丽娅——就是我们多么可爱的小信使——前来哪天，傍晚时分，我亲眼瞧见它遭受天敌的袭击。
　　当然啦，人们一定会说，猫咪捕食小鸟是它的本能与天性。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说得太对了。我绝对承认动物的天赋秉性，哪怕家猫也是如此。
　　然而，当隔天我偶然看到，距那只猫不过半码之遥，居然有一只膘肥体壮的麻雀安然无恙、自由自在的唱歌，感觉霎时完全改变。尊敬的族长大人，您读书万卷、学识渊博，可以告诉我，有哪一种长毛波斯猫是仅仅只袭击特定品种——例如灰羽信鸽——的吗？
　　但么，我暂时不能相信这是由于葛拉迪斯的精心训练，使得她的猫咪专程袭击您派遣来的信鸽之故。毕竟，涂在信封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是要如何教会一只猫分辨呢？
　　不，不……这即便是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太困难了。
　　除非……，欤，那些远古苏格兰的巫婆与扫帚故事当真复活……。
　　嗳。不瞒你说，由于无所事事，我最近一门心思在想这个。
　　在族长大人下令之前，哎呀，就不妨稍微探索一下那丫头与猫的小小谜题吧。
　　您不会过分责备我的游手好闲吧？
　　P.S.伯孔贝地图与详情随信附上，请注意查收。

　　你的诚挚的，约修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