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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伯孔贝村 ...

  •   八五三年六月末。凯尔特地方小国。
      太阳早早跃出了地平线,伯孔贝(Belcombe)村庄的农民起身也不晚。
      随着光线的增强,此地渐渐显露出它模糊的轮廓:这儿一个屋顶,那边几堵矮墙,三五成群的粗陋茅舍组成数条狭长的街道。教堂居中,高耸入云。这幢石头建筑如此宏伟庄严,比周围的一切都要耀眼。相较之下,人类更形渺小卑微、蝼蚁般不足道。
      实际上,整个伯孔贝正是以教堂为中心扇形展开的。
      由此延伸出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径,农民便沿路建起他们的房舍。这些住所有些干净整洁,屋顶和粗制围墙维护得宜;另一些破落不堪,显然年久失修却无人照管。
      较大的房舍离小径稍远,门前土地用木栅围起,里边种上新鲜的卷心菜、洋葱、荷兰芹,入屋的道路两旁不时有几丛牧草。后院多半倚着一个粗陋茅棚,由此又延伸出另一块圈围之地:大体上分成数个小块,种了各色蔬菜;在这里那儿坑洼不平的空地上,间或点缀几棵苹果和樱桃树。园子的尽头有条水沟,旁边就是猪圈。富裕的村民也将奶牛栓在此处,以便其啃食茂盛的青草。
      小农舍周围则只有一块地,种着卷心菜或洋葱,难得见到猪只或家禽。

      露珠晒干的时候,镰刀已经磨得锋利:工作开始。
      农地一角,约翰•怀尔德和两个儿子正埋头苦干。小儿子理查德不断越过条田,翻晒昨晚的收获成果;他的哥哥罗杰则与父亲并肩割草。除了镰刀需要磨快不得不停下来的那会,他们一直没歇手,更不必说互相交谈。主要因为必须完成的工作还很多;而况今天是礼拜日,等等就要停下农活去教堂望弥撒——时间所剩无几。
      其实在这天他们能留在地里干活——哪怕仅有短短的数个钟——已经足够幸运。至少他们的代牧威廉先生在此番收获季节总是极富人情味——尽管颇有微辞,却并不坚决制止教徒劳作——只要羔羊们还记得去望弥撒就行了。
      约翰抽空瞟了一眼田头的日冕。
      从指针下的暗影判断,距离望弥撒还有一段时间:八点未至。
      他想起家中贤惠的妻女。父兄们刚出门,她们就走出与堂屋相通的房间。
      女儿爱丽丝快步走到后院,不久母鸡鸣叫,接着她回来了;将新挤好的一罐牛奶放在门里的一条木凳上,鸡蛋搁进篮里。同时,她的母亲阿格尼丝已经把火种扇亮,加上火柴与几根细枝——火苗立刻旺盛起来——又往上面挂了口大锅,烧水。
      紧接着两个女人进入内居室,这儿比其他房间都要干净,且较少遭受烟熏。
      她们把厚厚的床罩拉平,重新将仅有的两张床摆正。之后便用树枝制成的大扫帚清理几个房间粗糙的地面,又把支架桌抬到贴近内居室的一边。
      阿格尼丝要了面包和啤酒,女儿爱丽丝则喝起她刚挤好的牛奶。
      再然后,她们开始为参加弥撒做准备。
      打来一大桶水搁在支架桌上,洗脸、梳头;跟着自床下拉出口木箱,翻找只在礼拜天和节日里才穿的色彩鲜艳的衣服。里边还有不少其他的东西,但已经很久没动过——它们属于两个更小的女儿——都死在十年以前。一个传染上瘟疫;另一个,失踪于验尸官所说的『意外事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从未确知。据推测,伊莎贝拉原先是在桥上玩,忽然一不小心跌落河中;至于伊到底被冲出多远、抑或结局如何等等,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此外还有三、四个孩子——就像其他许多同龄人一样——婴儿时期便告夭折。
      凡此种种,均属过去、遥远年代的模糊记忆。

      男人们的归来使农舍一时间变得杂乱不堪:房间很狭小,他们却要同时忙着洗漱更衣,好去望弥撒。所幸这用不了多会工夫——只需脱掉那件一望而知在主日干活的无袖汗套,换上仅在礼拜天及特殊场合才穿的正装,就算完事了。
      此时教堂的钟声敲响。他们匆匆出门,不久便有朋友和邻居接二连三加入行列,一起向村落中心走去。约翰注意到教堂和墓园矮围墙的破损相当严重——这倒不奇怪——数月来它一直在裂缝,石头多处掉落——无人维修——堂区执事为此不断提出警告。甚至,好几次他都瞄见放牧中的家畜——主要是猪和羊——溜了进去,在坟间觅食。
      不过,此刻无暇他顾;望弥撒的时间已至。
      大家都往教堂里挤,连那些习惯在外结伙逗留直到最后一刻的家伙也不例外。约翰携妻子走进二十五年前老神父为他俩主婚时指定的高大白色建筑。途中沾了点圣水,在胸前毕恭毕敬划个十字,这才步入中厅。然后迅速分开,各立两厢。
      托尊敬的葛拉迪斯•阿德琳•邓达斯(Gladis•Adeline•Dendas)之福——她是该地领主的独生女——即使伯孔贝远非国内最富有的村庄——这个教堂依然备有简单的木凳和长椅供人稍事休息。当然祭坛后部照惯例一定会有些位置,但那是留给教职人员的;尽管,赫明斯庄园(Hemings Manor)的邓达斯家庭若来此听道,也有权就座。此外堂区执事休伯特•朗费罗(Hubbert•longfellow)是唯一的另一个可以坐在那上面的教民:他是个单身汉。伊的前任由于已有婚配,虽则早早升至初级神品,依旧得像普通信徒那样待厅堂里。
      羔羊们一边等待,一边热烈交谈;直到代牧威廉先生走进来,身后跟着堂区执事,登时鸦雀无声。可惜仪式开始之后,许多人便继续聊天扯淡,另一些人干脆瞅空坐下来,懒洋洋的对天主毫无热情。
      神父的声音低沉而单调,或吟诵祷告词,或与堂区执事一起引唱赞美诗——也可能是应答诗……?两个人高高低低的互相配合。可惜对绝大多数信徒来说——哪怕他们之中耳朵最灵敏的那一群——也只能听到一些叽里咕噜不知所云的嘟哝,间或夹杂着诸如『主与我们同在』(Dominus)、『我们祈祷』(Oremus)、『阿门』(Amen)之类经年累月重重复复、千篇一律、而人们又早已烂熟于心的废话。事实上,当神父们高声吟诵弥撒经文的时候,多半连拉丁文专家都听不出所以然——也就不必指望眼前的乡村信众能有更高的文化造诣了。
      毕竟有什么关系呢?
      这毫不影响神奇的弥撒仪式代代相传。

      约翰陷入沉思。这一切于他而言太熟悉——从小到大,自己一直虔诚的参加周日弥撒——迄今已有五十余年——只要不耽误领主的劳役,他就一定会在圣日来——他并不真正理解该仪式的神圣内涵——但这不妨碍他们彼此感觉亲切。
      妻子阿格尼丝却从女人的闲聊中听来许多新闻:西塞莉•沃德准备嫁给邻镇的弗里曼•菲什,婚后将和老母亲一起离开伯孔贝啦;庄头(reeve,类似今日包工头)的小女儿玛蒂尔达未婚先孕,下次开庭会审判她的放荡行径啦;还有邻居阿特沃特的老婆乔玛丽,昨晚上酿酒的时候不慎打翻一大桶开水,结果把脚烫坏了,等等。
      整个大厅里回响的与其说是恢宏的上帝祝祷词,倒不如说是嗡嗡嗡的窃窃私语。遗憾的是威廉先生无力回天:根本没有因为在教堂小声说话甚至开玩笑而遭受严令禁止的前例。直至钟声再度响起,人们才稍微拾起热情:弥撒中最伟大的圣餐仪式降临。而全过程中约翰所能做的就是反复背诵『主啊!』(Paternoster)、『万福玛利亚!』(Ave)、『信经』(Greed)一百遍,以及跟着堂区执事哼唱《主祷文》(Paternoster)。
      然后,神父冲洗他的圣杯,众人默默祷告。
      最终整个仪式随着一声『散去吧!』(Ite,missa est)而结束。
      代牧的前脚才迈出教堂,后边的人群便不迭赶上。这些『彼勒之子』(Son of Belial,恶魔之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仪式一结束就争相冲出大门;仿佛先前拜会的不是我主,而是撒旦。一些人想再去地里干活;另一些则只想穿过草地,奔赴酒馆。

      约翰走到教堂的庭院里,停下来与站在那儿的邻居们攀谈。
      一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院落那端搭起一半的戏台。下周末过后,他们将会看到邻镇的演员和本村的某位同伴在此处上演神话剧。堂区执事就极富艺术才能——大家都记得两年前他那异常称职的角色——多么喜怒无常的希律王!此外,当然还有许多别的演员——他们粗俗而活泼的表演也够让人乐上一阵子的。广受欢迎的戏码有该隐在地里杀害他的孩子,并破口大骂兄弟亚伯;以及彼拉多的大声叫喊和暴跳如雷,等等。
      忽然间,远远传来阵阵喧哗,伯孔贝的村头一时热闹起来。
      “怎么了?”约翰不解跟着同伴看过去。“有谁要来吗?”突地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张口,“难道说——不是——不会是——巡游教士要来吧?”至此脸色都有点发青。
      那些巡游僧人可不像仁慈的威廉先生。他们铁石心肠,是完全的噩梦。
      所幸他的小儿子跑步过来,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情报:“爹,是贵人!”
      “……哈?”约翰愣了愣。在他的一般概念里,妻弟威廉先生,就是最伟大的贵人了。
      理查德兴奋的强调:“是贵人——真正的贵人——骑高头大马、带上巡逻队,还有一辆四个轮子马车的贵人——爹,是塞恩!”
      “领、领主来了吗?!”
      “他可有十年以上没到伯孔贝来了啊!”
      “有没有看到他的管家——”
      “葛拉迪斯小姐在马车里吗——”
      群情激动,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等众人停息下来,理查德才得意洋洋的挥手:
      “都不对!是罗福温——大塞恩——伯爵阁下——驾到!”
      好一阵子静寂无声。再无知,对这位人物的赫赫战功还是略有耳闻的。据说他屡次领兵拿下,将窥觑土地的卑鄙丹麦人和无耻麦西亚人挡了回去;无数贵族小姐芳心暗许——好像葛拉迪斯小姐就在其中——好几位知名美人信誓旦旦说非君不嫁;最后,毫无疑问的,国王陛下很希望得到这么一位乘龙快婿!
      人群再度沸腾。
      “你真的看到了他吗?”
      “他是什么样子?黑头发还是金头发?”
      “个子高吗?长得什么样?”
      “我说理查德,确实没有弄错吗?”
      “哈利斯家族的徽章——我亲眼看到的——镂刻在马车上那图案跟威廉先生说过的一模一样——决不会错的!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伯孔贝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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