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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往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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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山长有一种药草,名叫灯芯草,能治疯病。然而,文笔山陡峭艰险,取药草极其困难,每年为灯芯草失足跌落悬崖致死的人不计其数。”朱瑜单手拄着拐子,目光平静。
随后,他微微挑眉,挑衅般:“你愿意去采药吗?”
卢天阔脸色刷得一白,不由迟疑。
“不敢了吗?”朱瑜眼神中带着讥讽,“你不是说有多爱朱真?事到临头,你胆怯了吗?”
他甩手狠狠扔掉拐子:“我敢!我要证明,这世上最爱朱真的人,是我。”
“不是你!”朱瑜目露凶光,说完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卢天阔沉默地低着头,双手握拳,有黏腻的液体从手掌处滴落。
直到朱瑜擦过他的肩头,卢天阔猛地推搡开他,朱瑜不妨摔倒在地,他眼眶微红,近乎嘶哑地吼道:“我才是朱真的未婚夫,只有我,才能为她采药!为她冒险!为她去死!”
卢天阔走在三天后,走之前,与朱真做了短暂的告别。
“是去考进士吗?”朱真眨着大眼睛,笑嘻嘻地问。
六月尚未过,栀子花却已经过了花季,枯萎在枝头。
他屈膝,摸摸她的头,点头笑道:“真儿会想我吗?”
“当然。”朱真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歪着头想了一阵,“中了进士,你就会骑着威风的枣红马,回来娶我,对吗?”
卢天阔的手顿住,心头一动,许久,才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对……”
“那你赶紧去吧!可不要错过时辰!”
文笔山山如其名,远远望去,就像笔杆子般。山体光秃秃的,怪石嶙峋,光看着,就令人畏葸。
山下平缓处有一弯溪流,溪水清澈见底,他捧了水就着手喝了一口,便开始攀爬。攀登文笔山时,他想着朱真的话,字字句句,都印在脑中。
费尽艰辛,终于看到朱瑜口中的灯芯草,像灯芯般细细长长,长在怪异的凸石上,在山顶猎猎的晚风中招摇。
他心中一喜,赶忙加快步子,手脚并用地向上爬。最后,抓着嵌在山顶凸出的大石头,山顶,就在一步之遥。
“卢郎。”
他攀爬着那块石头,恍惚听到朱真的声音,清清冷冷宛如刚开化的雪水。他浑身一顿,费力抬起头,朱真一袭浅绿襦裙在风中鼓荡。
“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你终于到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卢天阔错愕地瞪着她,她绿衣飘飘,傍晚的山风微凉,荡荡青丝随风起舞。
她闲闲走上前,堆着熟稔的笑:“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何在这里。不用着急,我马上就告诉你。”
“因为你呀,不乖。”朱真伸出细嫩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她的指甲今日染了凤仙花,娇艳的鲜红色,看在卢天阔眼中却极为刺目,“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想,你也听过,杀人灭口这句话。”
她嘴角微斜,目光倏地冷冽:“此刻,我来取你的性命。”
卢天阔难以置信,双手死死扣住粗糙的岩石:“你没疯?”
“没错。”
“因为那天晚上你和朱瑜的事吗?”
“没错!”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为何骗我到此处来?”锋利的石子咯得手生疼,他却没有一点知觉,自问自答,“为了人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吗?”
“没错。”
她缓缓站起,转身,姿态曼妙,步步生莲。站离他,残忍的笑:“没错!你说的一点儿不错。”
“其实你可以……”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上刺痛,朱真目不转睛望着他,脚下却丝毫不留情踩着他的手,她哪儿来的力量,他的手仿佛寸寸断裂,甚至他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告诉我,你不爱我。我会成全你们。”掉落山崖的前一刻,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至极。
“爱一个人没错,我不恨你。”
喑哑的声音在深谷响起,却不曾传到朱真耳中。
“嘭。”
明明山高千仞,明明不该传出回声,站在山顶的朱真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人体落地的声音。朱瑜从身后转出,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绕过她,朝崖下望了望,白云稀疏漂浮,却恰好阻挡了视线,他忽然有些不忍,闭了眼转身。
“你如愿以偿了。”站在他身旁的朱真声音忽变,阴阳怪调的声音入耳,朱瑜的心一阵揪痛。
朱瑜调整片刻:“还得多谢师父。”
“哈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那朱真倏然变成狼妖,不知为何,朱瑜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可抑制的喜悦。
他疑惑地皱眉,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抱拳离去。
朱瑜的身影堪堪消失在视线中,虚空中响起一个粗噶的声音:“恭喜尊上。”
现出一人,却是狼首人身,一现身,他立即跪在地上:“尊上好计谋,成功获得了一具符合条件的冤魂。此人含冤带恨而死,必然化为厉鬼。如此,尊上取其炼丹,身子必能痊愈。属下先在此恭祝尊上。”
“无须奉承。事情尚未完成,你且下去,将其魂魄取出。另外,朱瑜朱真二人,你去处理了。”
“是。”那人飞身而下。
不过片刻功夫,又回来,颤颤巍巍跪下,哆嗦着回话:“回……回尊上,属下并未曾,未曾探得卢天阔魂魄。”
“什么!”狼妖大怒,“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妥,留着何用!”他伸出手,手指变得极长极尖利,一步步向着那人走去。
“属下,属下,求尊主饶命。”那人骇然,不住磕头,“属下发现谷底阴气极盛,恰可以作为活祭的场所,属下愿为尊主捉来活牲,只盼尊主饶命。”
“是吗?那又如何!”
一掌拍出,接着是头颅碎裂的声音。
狼妖飞身入峡谷,只闻清流叮咚,一片幽静。狼妖只望见一只老龟,他恨极,踹飞了它。却不知那就是卢天阔魂魄所在,因为无悲无怨,即使含冤而死,也没有露出痕迹。
当天晚上,朱真房前灯笼无故烧毁,仆人们寻不到红灯笼,居然挂上了白灯笼。
朱瑜房中,昏暗灯影映出两条身影。
“想治好你妹妹的疯病?完成本尊交代的两件事。一、替我找到卢天阔的魂魄。二、活捉五百童男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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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看看你的狼妖师父都干了些什么!”孟星一手拿着方镜,一手抓着朱瑜,逼着他直视镜中映出景象。
因为摄魂铃之作用,狼妖被清玄所收。朱瑜也被制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仍由孟星折腾。
不远处,清玄捣鼓着一个类似丹炉的东西,闻言,不由摇摇头。御剑飞来时,他们看了镜子。
孟星观后,气愤了片刻,而后板着脸说:“定然要给那朱瑜看看,好让他悔悟。如此,方能劝他从善,才可洗涤满身罪孽。”
清玄问:“那狼妖呢?你怎么不洗涤他的罪孽?”
“狼妖非我族类且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清玄眼睛翻了翻,不语。
清玄左转右看,瞪大眼睛,端详着丹炉的每一纹路,试图从中找出破解的法子,奈何这丹炉像一块麦芽糖般,死死黏在一处,没有一点儿破绽。他正愁得很,他可以肯定,凝黛正是被锁在此处,破门而入时,炉子正被架在叁味真火上,还腾着热气。
匆忙取下丹炉后,他研究半天,却没有结果。
“师叔。”孟星唤道。
“何事?”清玄头也不回,心不在焉应道。
“既然无法打开丹炉,何不带回去,交由师父。想必师父是有办法的。”
孟星说的话不无道理,清玄也正有此意,方掏出细帕子包裹好炉子,他手腕一痛,牵动全身脉搏,痛感直击左胸,左胸砰砰跳动的心脏倏地停了片刻。
他的额上爆出青筋,捂着左胸,艰难道:“来不及了!”
“我必须放出狼妖!”否则凝黛危在旦夕。他抽出腰间葫芦,拔塞子时却因为疼痛抖索了半天。
“师叔。”孟星急掠过去,抢过清玄手中葫芦,护在怀中,“狼妖道法高深,一旦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弟子斗胆违背师叔,甘愿回师门领责罚,也不会让师叔铸此大错。”
“拿来!”清玄运气压下一波痛感,“今日,就算杀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放出狼妖。你若不交出葫芦,今日,这里不是我死,便是你亡!”他不能再耽搁一刻,手腕上隐隐的痛感告诉他,凝黛此刻,正在受着莫大的煎熬。
孟星沉默地和清玄对峙着,眼见清玄召出小白,他才长叹一声,不甘不愿地递出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