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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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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山隐匿在连绵的群山中,其独特之处在于,它悬浮在半空中。好比巢湖畔的小镇名唤巢湖镇,黄山脚下城镇名唤黄山城。坐落于舒山之上的门派,自然而然叫做舒山派。
舒山派是修仙门派,它在修仙门派中又算是长老级的。这点通过它气势恢宏的大殿,气派的铸剑阁藏经阁,还有藏在剑阁身后隐秘而伟大的长老殿便可窥见。
不过,也有人说,舒山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是因为它是当朝的国宗,收到朝廷诸多接济,如今名声大噪,其实不足为奇。朝廷诸如祈福求愿,封禅之类,国家都会派人前来。而舒山则会派出得意弟子出山,任当朝国师之职。这样的关系自当朝成立,便一直维持下来,直到如今,
舒山本门弟子以御剑之术为长,以除妖卫正道为己任。因此御剑成为初进门的弟子首先要修练的科目。因而素日从早到晚,只需站在山门口,通过长长的浮梯,便可望见众多弟子勤奋练剑的身影。
不过今日他们却不曾练剑,非为不勤奋了。
只是,他们今日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住了。此刻,他们热情地围在一处,拿着疑惑的眼光瞪着那个一脸狼狈,不明身份的神秘来客。
那人也是身着白色道袍,袍子上沾染上大片紫红干涸的血迹,袍子被割裂,还失去了一只袖子。观其本人,更比衣服不堪。发髻被拨落,碎发在凉爽的山风中飘荡。透过垂落的黑发缝隙,可以望见此人脸上带着一道一道血痕,五官倒还模糊可认。
这人自然是被小白带回来的清玄。小白没有了清玄的指令,就好比主人受伤的乌骓,感知到主人有危险,它懂得带主人跑路,却不懂得跑路后应该干嘛。小白只好学人家叶落归根,带着清玄回到舒山。
“此人是谁?”众弟子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从未见过。
“额。”清玄张了张嘴,未发出任何有实质意义的声音。他活到三十岁,很少有机会感到无奈,今日算得上一回,被人当猴子观赏一会倒也罢了,然他被狼妖正中左胸,使得他现下胸闷气短,头晕眼花,虚弱到说不出话来。
“近日山下妖孽作乱,这人莫非是妖怪派来的细作。”有弟子乍然灵光一闪,说。
以受伤来博取修仙门派同情,进而获取情报以及盗取宝贝,这种情况在修仙门派发生屡见不鲜,上当的总是些新进门不上道的弟子。因此在编制新弟子时,就会有人告诫,谨防陌生人。
“极有可能。师父嘱咐过遇到这种人直接赶出去就好。”
清玄嘴角抽了抽,眼皮子翻了翻,直接给了个白眼。小弟子们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纷纷涌上前,准备将清玄抬走了事。
“你们一个个不进行晨练,都围着做什么?”远远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般来说只有管事师兄才会如此傲娇。声音一出,其余人皆停下动作,缩着脖子,像做错事儿的孩子般立在原地。
“二师兄!”
“嗯。”
继而,鞋子倾轧过台阶“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身边。清玄艰难抬头,一样的白衣束法,面孔却是个眉清目秀,极为眼熟的。
那人弯下腰,仔细地将清玄端详一番,虽然他目下各处挂了彩,还是看着十分眼熟,也难得他是个记性不错的,他细一回想,可不是那日在山下自称是他们师叔的:“额,师叔?!”
清玄赞许地望了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还不赶紧去通知师尊!”二师兄一声令下,有几人一哄而散,赶忙做跑腿的去了。
诸事已了,举凡这种情况下,都是要晕上一晕的,清玄也不外如是。
清玄醒来时,已经晚上了。透过纸糊的窗子,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屋子里一灯如豆。微黄的灯光下,他环视一圈屋子,宽敞的卧榻,颇为名贵的桌子,正是他以前的屋子。
桌旁坐着一人,手执古卷,在灯下阅书。见清玄醒了,才缓缓放下书卷,背负双手踱到他的身侧。那人正是白发童颜,板正着脸不苟言笑,他端量了清玄的气色,见他无碍,方不急不缓道:“弄得伤痕累累,这一切可值得?”
清玄感到丹田充盈,应是服用了舒山什么灵丹的结果。舒山师尊他的师兄,掌教真人清石,也就是眼前这位,在这一方面,对他很不吝啬。
“师兄,你真不细心。”清玄开口即抱怨,他支起身子,靠在床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刚醒来,想讨杯水喝。”
清石一本正经等着他的回话,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回身从桌上倒了一茶碗的温水。清玄就着他的手喝了,咂咂嘴,躺下身,他的手腕动了动,没有疼痛感,他了然地笑了笑,视线越过清石望向窗外清泠的月华:“如果我告诉你值不值得,你,能帮我去救一个人吗?”
皎皎月光透进窗纱,清石背着光,眸光沉了沉,沉默不语。
月色清冷,屋外寂静无声。两人默了许久,清玄眯了眯眼,轻笑着打破沉寂:“你不用紧张,我是开玩笑的。你常年不下山,山下一些俗语你也不知。我曾听人说,没有什么值与不值,只有愿与不愿。用此来回答你的问题,正合适。此事,我心甘情愿!”
“咳。”清石清咳一声,方开口,声音中带着冷静自持和一丝怜悯,“何苦!”
屋内烛火昏暗,白烛滴着蜡油,“噼啪”地爆了一声。
“如果你能放下,凭你的资质,不出几年便能有大作为。”清石脸色平静,眸光中带着几分期许。
“能放下早就放下了。”清玄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话,此事,我不愿。师兄也不必再劝。”他抬手掀了衾被,意欲穿鞋下床。
月上梢头,角度稍稍倾斜。
“时候不早了,我得下山救人去。”清玄瞥了一眼月色,淡淡道。
堪堪擦过清石,却被清石一把攥住肩膀:“你自顾不及,谈何救人。先回去休息!”清玄本来就未痊愈,身子虚得很。清石一道简单的术法,不过一瞬,他便坐回床沿。
他苦涩一笑:“我有要紧事……”后半句话还含在口中,只闻得一阵草药清香,他恍恍惚惚,倒在了榻上。
风暖宜人,清石拂袖而去。
清玄再次睁开惺忪的睡眼时,他惊得浑身一动,蹭地从床上爬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恰逢晨扫的小弟子经过,他摸摸鼻子,眼睛一亮:“回师叔,七月初七,就是山下的乞巧节啊。”
七月初七。距离回来那天,已经过了三天。清玄心头一紧,赶忙穿了鞋,大步跑到门口。迎着微淡的曦光,清玄默念咒语,驾着小白凌空飞起。
“师叔!等会!”
清玄扭头,是那些弟子口中的二师兄。清玄心中着急,站在半空中,放大声音:“何事?”
“弟子孟星拜见师叔。”孟星同清石一般,板着脸,规规矩矩地行过礼。
“别行那些有的没的,有事快说!”清玄急冲冲喊道。
“是。”虽则如此,孟星还是不紧不急,“师尊令我等跟随师叔去救人。”
“另外,”他从袖子中摸出一件物什,高举着,“这是师尊嘱咐我交给师叔的,师尊说,这个能帮到师叔。”
清玄听到这里,才匆匆从小白背上跳下,接过孟星手里物什,一瞧。
那件东西铃铛状,通体呈紫色,镂花雕刻。正是修道人常说的摄魂铃。只消催动它,它便会发出铃声,铃声充满魔力,能够控制人的心智。不管是人是妖,都难以抵挡。虽说对付狼妖级别的,它能抵挡得时间不长,但救出凝黛足矣。当然,作为舒山派的宝物之一,它对本门的杀伤力为零。
“这是师尊从您所携冤魂中获得的讯息,师尊刻录下来,也托我交给您。”孟星将一面光滑的镜子递给清玄。
所谓冤魂,正是卢天阔的魂魄。那日,凝黛凑在他耳边交代的也正是这个。这是凝黛细致的一方面,魂魄得来不易,她生怕事情有变,早早施了离魂法,将卢天阔的魂魄从乌龟中分离,将乌龟放进储物葫芦中,将魂魄锁在束发簪子上。狼妖求胜心切,她便在狼妖未察觉的时候,将簪子交给了他。
而清石则帮他获取了魂魄的一些秘辛。不管有用与否,他都很感激清石。
他紧紧攥着摄魂铃,嘴角微微上翘,目光清澈,恰似微露曙光的朝阳。远远朝着长老殿一抱拳。
做完这些,他挥手招呼孟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