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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梦醒 ...

  •   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梦醒时,所有的前尘过往,皆如春风吹过,湮没无痕。
      我常常坐在窗边深思,竭力想忆起梦中的一切,想了很久很久,思绪令我头痛欲裂,那梦中的种种,却始终也想不清楚,只恍惚记得那一双褐色的眼,倒映着满天的熠熠星芒,在夜色中飘忽成两滴晶莹的泪,我伸出手去,却只接了满手的虚无,冰冰凉凉,一点点沁入心底。

      我暗地里笑自己,竟然会为一个梦,如此地纠结难以忘怀。

      母亲站在我身后,悄悄为我披上一件衣服,低声道:“潇潇,在想什么呢?你的病才好,可不要这么劳神。”
      我回过头来,母亲又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不知不觉在加深,但她却是极欣悦的,满眼皆是爱怜横溢的神色,她小心地呵护着大病初愈后的我,象捧着手心里至爱至深的宝。

      对她而言,我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上次自杀把妈妈吓坏了,但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我又活了过来,就连众位医生同声断言会瘫痪一生的病情,竟然也奇迹般地慢慢好转,我的胸椎以下,开始有了知觉,人也在日渐康复中,上天如此眷顾我,绝境过后赐予我无尚光明。
      我的康复,跌碎了医院所有医生的眼镜,齐齐惊呼不可思议,是医学上罕见的奇迹。

      纵是奇迹,医药费仍如一座沉重的大山,让母亲犯愁,让我心中不安。

      在最一筹莫展的时候,命运又有了转机,一位不留名的好心人士慷慨解囊,承担了我所有的医药费用。
      每月的月尾,我都会收到他的汇款单,不具名,笔迹穹然有力,留言一栏赫然写着:“祝早日康复!”

      经过三年漫长的治疗,我终于从坐着轮椅推行,到驻着拐杖行走,到上月成功地抛下拐杖,完完全全地站立了起来。

      不知道他是谁,病愈之后,我与母亲怀着感恩之心曾多方打听过,只恍惚探听对方姓叶,邮局再不肯多提供对方的一线资料。
      既然人家不图回报,我与母亲也只得放弃了将来报恩的心。

      我亲昵地勾住了母亲的脖子,轻轻用脸摩挲着母亲有些粗糙的皮肤,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
      母亲眼里仍有余悸,“你这孩子,从来就没让妈省心过,以后可不许再这么任性,这次是老天保佑,如果你真有什么好歹,九泉之下,我可拿什么脸去见你爸爸?”

      我心中歉意油然而生,是的,我太自私,只想着不要拖累母亲,却没有想到我的生命在母亲眼里比什么都珍贵,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任何放弃生命的举措,都是对自己对父母最大的不负责任。

      这一点,从我醒来后就领悟了,仿佛在昏迷中,被谁将希望这两个字深深地烙进了脑海,而且那个声音一直在鼓励着我,教我努力地配合着医生,用最顽强的生命力打败病魔,一步步地让自己走向健康。

      我对母亲说道:“是我错了,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一步都不离开。”
      母亲却笑了,嗔道:“傻丫头,那有女儿一直陪在妈妈身边的,你还要嫁人,裴捷一直在等你呢,这么好的孩子,落得这样的结果真是可惜了,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我的脸红了红,扬眉笑道:“难道嫁了人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再说了,我又没答应一定要嫁给他。”
      母亲哈哈笑道:“你这孩子,尽是口不对心,是谁三天两头地到监狱去看他,是谁夜夜躲在被窝里偷偷看信,你以为母亲老糊涂了呢,我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大窘,跺脚说道:“妈!”妈妈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将我的一缕乱发拢到脑后,呵呵一笑道:“今天要接裴捷出狱,你早点梳洗,我去做早饭。”

      我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母亲身上有淡淡的皂香,闻着就令人安心舒适,我懒懒地靠着不想动,唔唔说道:“让我多靠一会,我喜欢闻妈妈的味道。”
      其实我早就起床了,想着今天要接裴捷出狱,我压根儿一夜就没有睡熟过,天没亮就爬起了床,眼巴巴地盼天光。
      但我就是想和母亲多磨蹭一下,母亲无可奈何,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你呀,越来越爱撒娇了。”

      我笑着放开了母亲,母亲出了房门后,我在衣柜里东翻西找,换上了自己最满意的一件衣裙。

      对镜一望,我忍不住惨叫一声,完了完了,真是可恶,这么重要的日子,一夜之间脸上居然爬出了好几个痘痘,这可叫我怎么见人啊?

      好不容易把脸上拾掇清爽了,看看钟,还早还早,才7点半钟,骑上我的电动车赶去监狱,应该正好九点,耽误不了接裴捷出狱。

      想起裴捷,唇角边就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很久没见到他了,为了给我筹钱治病,他挪移公款入狱三年,妈妈常常叹息着可怜了这孩子,叫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
      即使母亲不交待,我也会好好等他出狱,他虽然违法入狱,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他对我不离不弃,我也应当对他一心一意。

      老妈做的清粥小菜真好吃,我狼吞虎咽地风卷残云几口吃完,嘴里含糊着说道:“妈妈,我走了,你等我回来。”

      妈妈爱怜地抚了抚我的头,小心叮嘱道:“骑车要注意,到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自从上次我车祸出事后,母亲一直心有余悸,每回见我出门都会细心叮嘱一番,好象我还是长不大的孩子,我心中一暖,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道:“知道了,妈妈你放心。”

      和母亲挥手道别,走到小区门口,回头依然见母亲伫立阳台窗边凝望,她的身影在朝阳下镀上了一层淡淡金光,庄严如神祇。

      监狱远在郊外,我乐呵呵地骑着我的电动车,在空旷的马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裴捷,心底隐隐生出无数期待。
      柔和的阳光就照在头顶,那股温暖的感觉一直照入心底,心底每一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之不禁。
      所有的阴霾都已过去,以后我的人生,将会是一片丽日晴天。
      我轻轻笑着,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老天总是与我做对,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的车居然坏了。
      哎,我知道宝贝车你快寿终正寝了,可是你就不能挺一挺吗?非要把我甩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恨恨地望着自己的车,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

      路上人影罕见,这样偏僻的郊外,想找到一辆路过的车也是艰难,我顶着阳光等了好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底渐渐焦急起来,额头上汗珠直冒。

      远处一辆银色轿车急驰而来,我心中一喜,仿佛抢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站在马路边缘用力挥手,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我身边,车窗摇开,露出了一个男子温和清峻的面庞。

      我心中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滋生,尤其是那双褐色的眼,光泽流转如静夜寒星,那男子朝我和气地一笑,他容颜本就俊美,这一笑之下,更是如春风拂过,魅惑众生。

      我呆呆站着,脑中如浮光掠影片片飞过,心底更泛起无数疑惑,这时那男子主动开口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也十分好听,深沉而具有磁性,仿若迎面吹过一阵清凉的风。

      我脸上发烧,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竟然盯着一个陌生人花痴了这么久,真是丢死人了,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有事要去XX监狱,可是我的车坏了,能不能请你载我一程?”

      “当然可以。”他爽快地拉开车门,拿起手机拨号讲了几句,大意是叫人来拖我的车送去修理,他倒是考虑得周到细致,我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他收起手机,“过几天你到XX修理厂去取车吧。”我一脸的茫然,病了这么久,城市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那里知道XX修理厂在什么地方。

      他看着我茫然的模样,心底已是了然,抿嘴一笑,从车上取过了一张信笺,龙飞凤舞地写清了详细地址递给了我。

      这张信笺很是罕见,湖水蓝,泛着淡淡的兰花清香,背面写满了字迹,我接过好奇地看了看,竟是柔弱的女子笔迹,纸上满满当当地全是夜魅两个字,字迹略略模糊,但那一笔一划中蕴含的深深情意,仍是字里行间清晰可见。

      我的脑中轰然一响,眼前有无数个飘扬零落的画面飞速掠过,偏偏却又抓不住一丝痕迹。
      “夜魅是谁?”我头疼得更加厉害,忍不住分心问道。灵魂深处纠结成一团乱麻,仿佛瞬间跳出了另一个隐匿的我。

      那男人的面上缓缓现出一抹神思的微笑,夹杂着些许甜蜜,些许苦涩,些许痛苦,些许无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车子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CD机里播唱着一首老歌,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她的声线低沉,字字深情,宛如天籁。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心底的最深处被触动,慢慢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眼前这男人,明明很陌生,感觉却如此熟悉,就连这缓缓唱来的歌声,不知不觉也竟然让我泪流满面。

      “你哭了?”男人煞住车,回头深深地凝视着我,我连忙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蜿蜒的泪,勉强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这首歌太凄凉了。”

      “凄凉?”他不自禁地反问,唇边勾起一抹沧桑的笑容,“这是我最爱听的一首歌,每次听到它,我都会想起我曾经的过往,我的回忆,是我余生唯一仅有的幸福。”

      我诧异地看他,他分明很年轻,心境怎么会如此悲凉?难道他曾有一段不愿启齿的过往?曾经为情所伤?
      心中登时对他大是同情,我轻轻拍了他的手意示安慰,他却触如电震,惊愕地望着我,还有我的手。

      他定是怪我唐突了,我尴尬地收回了手,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劝你凡事想开些,人生还有许多值得关注的事,你试着重新开始,也许会活出另一片海阔天空。”

      他的眼中迅速地飘过一抹失落,转而却淡淡笑道:“你的心境倒是很开朗,那么你现在一定很幸福了?”

      “当然!”我骄傲地仰起头,没人能比我更加理解幸福的深意了,幸福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无关贫穷疾病,相濡以沫厮守终生。

      他微微一笑道:“你终于想通了,这样很好,很好。”他反复重复着很好,眼里似有解脱,似有惆怅,似有恋恋不舍。

      他重新发动车子,再没有说一句话,车子开得很平稳,车内氤氲着淡淡的兰花清香,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一夜没睡好,我竟然朦胧地睡了过去。

      恍惚中有人轻轻抚了抚我的脸,低声道:“往昔不可追,重新把握住你现在的生活吧!”

      我从梦中一惊而醒,那男人的车子已然停在了监狱门口,我身上搭着他的外衣,他靠在车窗边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深思不定。

      我居然睡过去了?还睡了这么久?
      讪讪地将他的衣服递给他,他微微一笑接过,低声道:“我该走了,再见!”

      我忽然觉得心慌得厉害,没来由地一阵茫然若失,想到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心竟莫名地痛将起来,冲口问道:“谢谢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笑笑不语,发动车子离去,车内蔡琴低沉的嗓音又在轻诉着愁情,渐行渐远,余音仍在空气中流淌来去,飘渺如游丝。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个天神一样的男人,萍水相逢又卒然各分东西,一切都给人以如此不真实的感觉,如果不是我身上仍有他外套的余温,如果不是我手中仍有他亲笔书写的纸笺,我真的会以为刚才只不过是梦一场。

      想到这里,我缓缓展开了字笺,他的字迹如龙蛇飞舞,穹然有力。他的字迹?
      我的心中一阵紧缩,痴痴地凝望着他的字迹,眼中慢慢蓄满了泪。

      他的字迹,分明与我从前每月收到的汇款单一般无二。
      他到底是谁?

      心中那抹失落感越来越强,犹如搓丝揉絮将我层层包围,我仿佛遗失了最珍贵的东西,却又茫然而不知何物。

      我一定要找到他,这个念头瞬间在我脑中叫嚣得无比强烈,我情不自禁地沿着他离去的方向拔足奔跑。

      我在马路上狂奔追逐,心底深处仿佛被人强行撕却一块,空落落地疼痛如绞。

      我跑了许久,直到我跑得接不上气,才颓然地在马路边坐倒,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掩面痛哭,泪落如雨。

      身边静静站着一人,温柔地把我拥进怀中,低声说道:“傻丫头,你哭什么呢?”

      “裴捷!”我哭着抱紧他,“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哭。”
      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任我哭得畅怀,才轻轻在我耳边道:“好了好了,哭够了我们就回家,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嗯!”我大力地点着头,痛快地哭过一场后,心底真的舒畅了好多,“我们回家!”我挽着他的手,抬起泪眼笑着回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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