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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携手芳丛 ...

  •   何清远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那日我从水里救起了他,他几乎连呼吸和心跳都已停止,浑身冰冷得象一具尸体,我狼狈地把他背回了小屋,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有把他救醒,绝望无助中,从不信天信鬼神的我,竟然整夜地乞求上天,不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惩罚我的任性。
      没有人来救我们,与外界相通的唯一一座石桥也坍塌了。

      我只有用自己的身躯来温暖他,除了这,我想不出别的方法。
      我忽然变得如此地害怕死亡,害怕面对生离死别,害怕留不住内心在意的人或事。在何清远昏迷的三天里,我想了很多,如果不是我强行介入他的生活,他是不是就不会面临这样的生死相关,因我的执着,因我的任性,因我对人或物强烈的占有心态,使我不会考虑很多,只要喜欢,我就去做了,在做之前,我甚至没有想过,这样很可能会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可是可是,情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会如藤蔓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能再回到过去,我仍会选择靠近他,只因为相遇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认定了他。

      上天并没有让我绝望,它听到了我的哀求,何清远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后,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那一夜,我如常地握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倦极而眠,猫儿丑丑睡在我们中间。
      这三天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身边只要离了人,身躯很快就变为冰凉,我从不敢离开他太久。
      睡梦中仿佛有一双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那轻柔的触感,象极了梦里母亲的安抚。
      “丑丑,别动!”我不安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顺手搂紧了何清远的身子。

      抚摸停止了,有微温而急的气息绵软地拂过脸庞,象春风中漾开的一池春水,如波的酥麻漫过全身,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轻轻啃啮。

      梦里恍惚惊醒,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视线正对上一双秋水如神的双瞳。

      他脸色仍是失血地苍白,双颊却涌上了淡淡的红晕,凝神的双眸中似笼罩了静夜寒星,有光泽流离。

      我大喜过望,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上苍听到了我的呼唤,没有让我在等待中绝望。
      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手,脉搏虽仍轻微,却比先前要稳定了好多。心里许是太高兴了,竟然喜极而泣,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他的脸上,紧跟着又是一滴。

      又笑又泪,真是糗死了,我懊恼地想着。

      何清远眨了眨眼,无力地笑了笑,想说话,却又声如蚊蚋,我要凑近他才能听得清楚,“我饿了,我想喝粥!”
      陪他一起饿了三天,先还不觉得,此刻听他提起,肚子里立刻唱起了空城计。

      嫣然一笑,我擦擦眼角的泪,这有什么难的,本小姐我今天亲自下厨为你洗手做羹汤。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能说能笑,这比什么都重要。
      却原来在乎一个人,竟然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轻轻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心情象阳光一样美好,淘了米放在锅中,却为不知道要给多少水而犯了愁。

      好象我从来没有熬过粥。

      应该比煮饭要多吧,我舀了好几瓢水在锅中,又犹豫了,太多了吧,又舀出来些,仔细看看不放心,又加些水进去。
      如此来来回回搞了几次,自己也迷糊了,干脆就这样吧。

      胡乱地塞了一把柴到灶里去,好不容易点着火,还未烧一会就熄了,反复点了数次火还是不行,急得我出了一头大汗,学着家里奴婢的做法,拿起吹火筒往里吹气,火没点着,倒是熏出了一屋的浓烟,呛得我眼泪齐流狼狈不堪。

      连丑丑也在轻轻咳着,蜷在凳子上看着忙得象个小丑的我,时不时喵呜数声对我明显搞破坏的行为表示抗议。

      哎,想起刚才的雄心壮志和夸下的海口,对着浓烟密布的灶膛,我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沮丧极了,居然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勉强做好了一碗鱼片粥,我忐忑不安地端着它走向何清远的房间,天可怜见,这已经是做了无数遍后卖相最好的一碗了。

      何清远似是睡着了,眼睛微微闭着,他的睫毛很长,眉毛很挺,怪不得皱眉的时候表情好看十足。
      他的脸色雪白晶莹,似乎能看到皮肤下血管的轻轻流动,他的呼吸很脆弱,轻而柔,他就象风中飘零的落叶,水中欲碎的薄冰,仿佛只一个眨眼不见,就会消失无踪。
      生命于他是残忍地,他每活一天,都仿佛是上苍最大的恩赐。

      爹爹说过,太过于美好的东西,往往遭鬼神的嫉妒,得不到上苍的眷恋,我娘是,玉姨是,而如今,何清远会不会也是?

      心中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那一天,上苍会收回对他的恩赐,但我保证,在这之前的每一天,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再不捣乱,再不给他添麻烦,我要他生命的每一天,都能活得快乐逍遥。

      “好香!”低低地一声,虚弱而无力,我猛地回过神来,见何清远已经醒转,忙将他扶起身,在他背后垫了靠枕,再小心翼翼地将鱼片粥送到他的面前。

      “吃吧!”我眼神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何清远疑惑地问我,迟疑地说道:“这是鱼片粥吗?”

      我心虚地朝碗里望了一眼,粗细不均的鱼片,似饭又不是饭的一碗浆糊,在今天以前,若有人说这是鱼片粥,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嘿嘿,你别瞧它卖相不好,味道可是不一般,我加了很多料,熬了很长时间呢!”我大言不惭地为自己的杰作说好话。

      他也不再说什么,含笑吃了一口,抬头细细品味了半天才说道:“这味道的确是很特别。”

      我得意,有些飘飘然,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你就快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何清远嘴角牵了牵,露出了一个僵硬的表情,但还是合作地把粥喝完,我替他揩净唇角,接过空空如也的碗,满意地笑道:“锅里还有呢,我再替你添一碗来!”

      “啊!”何清远低叫了一声,一把攥住我的手,目光中笑容隐隐,“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真的?”我眨着眼睛看他,恍然似地自语道:“好象久饿的病人是不应该吃得太饱。”

      “那你休息一下,我将厨房收拾干净再来陪你!”我轻轻一笑,步履轻盈地走出了房间,身后何清远舒了一口长气,伸手拿过桌边的水杯,一气饮了个干净。

      厨房里象被强盗打劫过的战场,凌乱不堪,我也不甚在意,抹着桌子洗着碗,心情好得象沐浴在春风里的小鸟。

      揭开锅盖,一锅浓浓的浆糊赫然在目,想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再想想何清远如品美味般的狼吞虎咽,我给自己添了一大碗,这么好吃的粥,可不能让他一个吃独食。

      “呸!”我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这什么味啊,不愧是下足了料熬的粥,果然什么味都有,又咸又腥又甜,虽然混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可这吃在嘴里,也未免差太多了吧。

      额头有汗滴下,心虚而慌乱,何清远该不会是病久了味觉失调了吧,这么难吃的粥他居然没尝出来,他肯定是味觉失调,这么一想我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百般地安慰自己好险。

      将那一锅粥倒了个一干二净,等我再回到房中的时候,何清远正靠在床上翻看着厚厚的古籍书册。

      “你又在翻看紫影碎心兰的种植之法吗?”我皱眉问他,真是的,身子才好一点,又在忙这些有的没的。

      他放下书道:“睡了这么多天,骨头怪酸痛地,可不想再躺了,你若是无事,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抢过他手中的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塞进书架,看看外面风大,又替他加了一件长袍,这才扶他往门外走。

      他确是病得狠了,脚步都有些虚浮,走了几步就喘气隐隐,我将他搀到篱笆院内的桂树下,将自己的帕子在石凳上铺得平整了,这才扶他坐下。

      爹爹若是看到我对一个男人这样殷勤周到,定会吓得掉下眼珠,我微微笑着,爹爹那张不苟言笑却又惆怅难舒的脸庞仿佛正在我眼前晃动,鼻子不禁莫名地一酸,我想他了,也想家了。

      何清远坐在桂树下,米粒般的黄花洒在他肩上身上,幽雅的馨香在风中馥郁飘扬,他只随便这么一坐,淡漠忧伤的气质彰显,便如画中人般飘逸出尘。

      “你想家了吗?”他装作云淡风清地问我,眼底有一抹惊慌色欲隐难隐。

      “是!”我坦然承认,他垂下了失望的眼睫。

      “不过!”我微笑,“我若是要回家,一定要带你同去!”

      他在秋风中和煦地笑了,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影晃忽忽地投在他脸上身上,他浑身笼罩着碎金似的光,整个人美得如画,也如在画中似地不真实。

      笑容中有浅浅的隐忧,何清远低叹道:“你真的不后悔么,我这般单薄的身子,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将落在他身上衣上的桂花一粒粒耐心地拾起,头顶的发丝轻轻摩擦着他的下颌,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微温地触到我的脸上,混和着满院的花香芬芳。

      珍而重之地打开荷包,洒入零乱的桂蕊,锁入满手的馨香。

      抬头,眼底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心,“我只在乎这此时此刻,它在我心中远胜过天长地久。”

      “更何况!”我慢悠悠地说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扬着欲醉人的笑容看着我。

      “我有了它,我便是天下最幸运的人,我说过要陪你一生,我活多少岁,你就得陪我活多少岁,人生百年,少一天都不行。”

      阳光下我手中举着的玉石晶莹剔透,淡淡的七彩光氤氲流动,不管这是不是镜花仙子的遗物,它带给我的象征意义就是:此生必能如我所愿。

      何清远轻拥我入怀中,满足地声音在我的耳边低低回荡:“是你给了我勇气,你是闯入我心中的一缕阳光!”

      接下来的日子,我快活得如同置身天堂,何清远的身子奇迹般地恢复康健,玉镜湖的岛上,处处留下了我们欢笑的身影。

      闲时他在湖中钓鱼,我便在岸边使坏往水中扔石子儿,他在厨房内精心烹调,我便偷空一点点偷吃,我爬到他最爱的竹树上摘新嫩的竹叶吹口哨玩,他便佯装生气地不带我出那九宫迷阵。
      但我知道他最后还是会认输,我只要站在树顶稍微挤下那么几滴改过的泪,他马上就会叹着气领我出阵,然后摇着头问我:“你到底是不是上天故意派来折磨我的小妖精?”
      他的语气明明是抱怨,笑意却在眼底眉梢喜意洋洋。

      这个羞涩腼腆冷漠离疏的少年,因了我,眉宇间逐渐被开朗明亮的笑容所代替。

      这一日晚间,他携着我的手在花丛中流连,月色朦胧,菊花酒烫置得香浓,小饮几杯,他微有了几分醉意,曼声吟了一首好听的诗: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语声嘎然而止,他皱眉不语,我两颊绯红如霞,悄声问道:“后面呢,后面怎么说?”

      何清远的眸子里犹带着三分清醒,淡笑道:“后面的我也忘了。”

      夺过我还欲往嘴里送的酒杯,他改口道:“每月初一十五我的母亲都会来看我,算算日子,明日她就要来了,我想把你引见给我母亲。”

      我张口结舌,这么快就要见他的母亲了吗?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会不会不喜欢我呢?一想到这里,涌起的几分酒意全吓到了九霄云外,退意顿生,我拉着他的衣袖道:“我可不可以先躲个几天?”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退缩,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若是不敢,那就作罢。”

      我那里经得起他这一激,挺起胸膛大声叫:“谁怕了,见就见,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何清远的笑意狡黠,我这才明白中了他的激将计,恨恨地道:“想不到你有样学样,变得跟我一样坏!”

      他笑着敲敲我的头道:“你也别怕,我娘的脾气最是温柔和善不过,你这样精灵乖巧,想不让人喜欢都难。”
      他的声音淡定从容,“更何况,我中意的人,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望向了天上的明月,握着我的手也紧了紧,从手中透过的温暖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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