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苑群妖录》月半未了

10、白小酒（作者：丹黧）

　　人生若只如初见，血妖——白小酒

　　九月初八，这天是海棠苑众妖举办晚会的日子。朱红色的琉璃灯笼高高地飘浮在天空中，连成一排，散发出融融暖光，很是好看。

　　血妖白小酒有些醉了，怀里抱着蛋妖，一脸的粉嫩红光。这时候猫妖揽着新男盆友的胳膊从旁边走过去，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勾得小酒一阵想打喷嚏。他摸了摸怀里的蛋，喃喃自语道:“蛋蛋，咱们出去走走，醒醒酒。”

　　还没有孵化成功的蛋妖当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就那么被摇摇晃晃的小酒抱着，离开了众妖聚会的场所。

　　不知道走了多久，竟是走到了碧水池。小酒打了一个酒嗝，意识慢慢清醒了一点，竟看见碧水池边有一个女子，穿着一件透白的轻纱罗裙，长长的裙摆曳在地上，像一朵莲花一样，纤尘不染。

　　女子见到小酒，回过头来盈盈一笑:“这位公子可是饮酒醉了？”

　　小酒被这一笑笑得心神具醉:“这位姑娘是何许人士？”

　　女子收了笑容:“不瞒公子，小女子乃是一名半妖，不够资格入住海棠苑，便在这碧水边勉强过活。”

　　小酒不淡定了:“半妖？碧水的半妖？”

　　要知道，一个半妖，修炼一辈子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完整的妖。作为血统纯正的妖怪，海棠苑的妖怪要么是自己修炼成精，要么就是父母原本就是妖，像这样的半妖，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的妖怪和人类结合的产物，这些半妖在哪里都是最没有地位的。

　　小酒一阵唏嘘，可是这个半妖生得真是好看啊，像一朵夏日里开得正盛的白芙蓉，纯净自然，超然脱俗。

　　小酒一瞬间觉得自己迷茫了。他呆呆看着正在剥莲子的半妖，缓缓问道:“我叫白小酒，是海棠苑的血妖。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有些红了脸，娇羞地回了一句:“我叫凤烟。”

　　小酒听到这个如烟缥缈的名字又是醉了:“那你有男盆友吗？”

　　凤烟娇羞地转过了身:“不曾。”

　　小酒激动了:“那你可愿做我女盆友？”

　　凤烟惊了一下，然后捂着脸点了点头，想是已经羞得不行了。

　　小酒见美人儿答应了，立马扑了过去将凤烟抱了个满怀。一记长吻，两人都已情动，做起了猫妖和男盆友经常做的事。

　　分别之期来临，小酒依依不舍地吻了吻美人的额角，深情地说:“等着我来娶你。海棠苑的妖精们都很好，不会嫌弃你的。”

　　凤烟一双美目柔柔的似能沁出水来，依偎着小酒:“嗯，我等你。”

　　小酒这时才想起来方才缠绵的时候被忽略在一边的蛋妖，便走过去将蛋妖抱了起来，小声道:“蛋蛋，你看到了吗？我也有女盆友了，而且还这么美。我一定不会像猫妖那样总换男盆友的。我不会负了她的。”

　　凤烟在碧水池边望着小酒，直到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尽头，她又朝着小酒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就又蹲下身来剥莲子。

　　一颗一颗的，莹白晶透，像极了少女的肤色，细腻又盈滑。

　　海棠苑刑审室。

　　带着面具的初棠大大端着一杯牡丹茶，随意地坐在宝石镶嵌的宝座上，身边围绕着水妖孤月流霜，菱角妖翦花菱，剑兰花妖如匪君子，以及火妖丹黧。这四位是海棠苑刑审室行刑的妖精，每位都有着非人的折磨技巧。

　　初棠大大将茶杯放在孤月流霜手中，幽幽地道:“血妖，碧水泉边好玩么？”

　　跪在钉板上的小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Boss，我只是……我只是喝醉了，才会到了碧水泉边……”

　　“你若是自己到了碧水边上也就罢了，可你偏偏还是带着我们海棠苑最有潜力的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蛋妖去了碧水边，该当何罪？”初棠大大一手拍上宝座的扶手，怒视着小酒：“只是如此也便罢了，你竟然还和一个半妖纠缠不清行了夫妻之实，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孤月流霜用妖力将牡丹茶变得冰凉，然后稳稳地拖着杯座递给了初棠大大：“Boss息怒，就让我们来解决这件事吧。”

　　“嗯。”初棠大大顿时散发出冷淡又强大的气场：“那就你们来吧。”

　　孤月流霜对着丹黧使了个眼色，丹黧意会地一扬手，将刑审室的灯全都点亮，又燃起一团幽紫的火，飘然送至小酒面前：“血妖，你可知罪？”

　　小酒被那炙热的火焰烫得向后瑟缩了一下，一双眼中满是惊恐：“不，不要！你们别过来！”

　　孤月流霜勾起一抹冷艳的微笑，伸手将小酒的口鼻都掩住，顿时一股股水流就从小酒的口鼻里灌进去，呛得他双目都变成了骇人的红色。孤月流霜眼中一片冷淡，好像小酒根本不是海棠苑的一员一般：“血妖，现在认罪，还有一条活路可走。”

　　孤月流霜将手拿开，小酒已经被呛得浑身瘫软：“Boss，爱一个人有错吗……”

　　初棠大大美目一眯：“怎么，你还有理了？一个半妖，没有妖怪的长生之力，也没办法像个正常人类一样平静生活，你与她在一起更是不可能有后裔，就算你爱她又怎么样？她一介碧水半妖，便是入得了我海棠苑的大门，也断不能被承认！”

　　小酒闻言，瞬间面如死灰：“凤烟她……凤烟她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子，就算她是半妖，就算她血统不纯净……就算她不能入得海棠苑，我也不想……”

　　孤月流霜没有几分感情的冲着如匪君子点了点下巴，如匪君子便将自己头上戴着的剑兰花的花瓣摘下一片，用妖力幻化成了两柄锋利的匕首，一手一柄握在掌心。

　　“负她……”

　　初棠大大的眼睛闪了闪，却仍是沉默地看着。如匪君子将一柄匕首刺进小酒的琵琶骨，脸上却洋溢着盈盈的浅笑:“小酒，这可怪不得我们了。放心，你很快就会忘了一切的。”

　　小酒的瞳孔骤然放大，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他撕成两半，夺走了他全部理智。他想吼叫，他想挣脱已经扣在琵琶骨上的锁链，他想去碧水泉边找他的凤烟……

　　可他却如同一条死狗一般伏趴在刑审室冰凉的地板上，双眼都失去了焦距。

　　他的唇翕动了一下，微弱的声音如同蚊蚋一般:“凤烟……小酒，定不负你……”

　　初棠大大冷笑了一声:“斩了他的情根，让他再也不能到碧水边。”

　　小酒却像是听不见一样，呼吸都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止:“……凤……烟……不负……你……”

　　翦花菱看了看孤月流霜，然后取出了自己的行刑器具菱花剪，缓缓地蹲下身，从小酒后颈处划开了一个小口。小酒深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溢出，顿时化成一团血雾。

　　菱花剪从伤口中抽出一条极细极细的蚕丝般的线，长长的浅蓝色透着荧光，那是小酒的情丝。

　　翦花菱道:“情丝已经取出，只消半个时辰，他就会忘了那半妖，无情无欲了。”

　　初棠大大点了点头，饮了一口牡丹茶，将细白瓷烫金镂花的茶杯递给了孤月流霜:“既如此，便把他的七情六欲通通除了吧。血妖因是血脉所化，难免念旧情。”

　　话毕施施然起身，率先离开了刑审室。

　　翦花菱将情丝递给丹黧，丹黧单指一弹，一抹深红的火焰跃动着将那情丝灼烧殆尽:“这是我最厉害的妖火红莲尽，一旦沾上了不论是什么都无法再复原。小酒，天大地大，从今往后便别再去碧水了。”

　　小酒如一只濒死的蝴蝶一般，一动也不动，两眼血红，面色苍白得像是溺水一般。

　　翦花菱道:“去了七情六欲，就当真是一只所向披靡再无弱点的妖了。小酒，你会好起来的。”

　　三天，三月，三年。

　　小酒再也没有去过碧水边。碧水仍是那副飘散着迷人的五彩云朵的模样，碧水泉边也仍旧有一个着白衣的女子，每日在那里守候。

　　直到有一天，她的一位邻居，枯叶蝶妖，机缘巧合闯进了海棠苑的森林，遇到了鹰妖燕柯和她的好友雪妖清浅枝上雪。枯叶蝶妖落在树枝上装作叶子的模样，偷听到了清浅枝上雪和燕柯的对话。

　　这日，凤烟如往常一样又来到碧水边等待小酒，却等到了枯叶蝶妖。枯叶蝶妖扇了扇自己的翅膀，矫情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我说半妖，你每天在这里等啊等的，不累吗？”

　　“我一直相信他会来的。”凤烟眉间有淡淡的哀愁：“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他不会负我。他说他会来娶我的，我相信他……”

　　“哈哈，这真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枯叶蝶妖矫情地笑了一声：“男人都不可靠！今儿个和你在床上山盟海誓，明儿就能把你丢在脑后不闻不问，这道理你活了这么些年了竟是不懂？”

　　“不！你闭嘴，阿酒他不会这样的！”凤烟怒视着枯叶蝶妖：“你不要以为自己得不到爱情就这样诋毁别人的幸福！”

　　“幸福？”枯叶蝶妖瞪大了眼睛：“凭你一个半妖，你说幸福？”

　　“你想做什么？”凤烟觉察出了枯叶蝶妖的不对劲。平日里这些人一句话都不会与自己多说，今日这枯叶蝶妖竟是主动与自己攀话，这太不寻常了！

　　“哈哈哈，半妖，不瞒你说，我在海棠苑的边界处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枯叶蝶妖一双眼变得十分锐利，紧紧地盯着凤烟：“你那一夜夫妻的如意郎君，早在三年前回到海棠苑就逍遥快活到今日，身边美妖如云！你不过是他一碟酒醉时的开胃菜罢了，何必太拿自己当块宝贝？”

　　“你、你说什么？”凤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既然听清楚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去证实？”枯叶蝶妖冷笑了一声：“若是不信，你便自己去问、去瞧！”

　　九月初八，又是海棠苑众妖聚会的日子。小酒仍是抱着蛋妖，坐在一处亭角醒酒。猫妖茉依夭喵和她的第不知道多少号的男朋友相互依偎腻歪着从小酒身边经过。

　　小酒看了看他们没入黑暗的身影，觉得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他低头抚摸了一下蛋妖的蛋壳，轻声道：“蛋蛋，你知道吗？我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

　　忽然一阵凤雀的鸣叫声引起了小酒的注意，他低头又摸了摸蛋妖：“蛋蛋，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么？”
　　蛋妖当然没有回答他，依旧是一动不动躺在他怀里。

　　“小酒，还能喝一杯么？”食人花妖云华朵朵体态妖娆地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只精致的翡翠酒壶：“Boss那里真的是太多人了，挤得我不得不出来透透气。”

　　小酒看了看兀自执扇扇风的云华朵朵，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就是因为如此才到了这里来的。”

　　云华朵朵妩媚地笑了笑：“你好像自从三年前就变了个人似的。”

　　小酒没有说话。

　　趁着两人沉默的空档间，那凤雀的鸣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有些凄婉，有些哀厉，像是在控诉着什么一般。

　　云华朵朵蹙了蹙眉，将手张开放在耳后仔细听了听，道：“噫？小酒，你听见了么？这是什么声音？”

　　小酒摇了摇头没说话。

　　云华朵朵皱了眉，站起身来，又看了小九一眼：“好像是在那边，要不我们过去一探究竟吧？”

　　小酒蹙眉想了想，方要拒绝，人已被云华朵朵拉了起来：“走吧，去看看，若是能帮得上忙，你我二人也不要错过了这修炼的好机会。”

　　发出雀鸣声的却正是凤烟。

　　彼时她一身金丝绣羽的华服，面上画着凤凰翎妆，连发饰都是一只镂空金丝的于飞凤凰。

　　凤雀要进化成凤凰，基本上需要两样东西。

　　天象九星连珠，以及百鸟朝拜，神级天雷九道。

　　而这一夜，正是九星连珠的时机。

　　小酒和云华朵朵赶到碧水边的时候，就看到凤烟正在集羽。集羽是凤雀渡劫前必经的过程。原本凤烟是个半妖，要渡过雷劫基本毫无可能，但她方才杀了人，不，杀了一个妖——枯叶蝶妖。

　　枯叶蝶妖算是碧水存活时间最长修为也最高的一个妖精了，因为她善于伪装，因此很多危及生命的事情都能够借助伪装逃之夭夭。但是今天她被凤烟正面袭击，掏出了心脏，凤烟将她珍藏多年的避雷珠一并收入囊中，并将她的千年修为统统化为己用。

　　小酒和云华朵朵呆呆地站在一边，正好亲眼见证了凤烟的妖化。

　　凤烟的眼中已经已经透出点点金光来，一双美目一如当年，却是多了不少凌厉，刀锋一般射向小酒。她没有说话，却是又看向了云华朵朵。女人的妖娆妩媚让凤烟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竟然真的背叛了她！

　　他眼中的漠然和陌生将凤烟一颗心彻底打碎。

　　凤烟极力地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泪水，一双美目虚得几乎只剩下了黑暗：“白小酒，你竟然背叛我……哈哈哈，你竟背叛我！”

　　有那么一瞬间，小酒觉得自己竟然也会痛了。

　　真的是痛，像是心脏骤然被什么捏住了一般，透不过气。他怔怔地望着半空中的凤烟，一双眼中满是疑惑。

　　云华朵朵却像是幡然醒悟了一般：“小酒？”

　　小酒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空中的凤烟。忽然他伸出手，像是要触碰一下凤烟一般，然而一道惊雷却在此时隆隆炸响，那银蛇般的雷光不及掩耳地落在了凤烟的身上。

　　小酒见此一幕几乎就要夺身而去，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他只是莫名地想要保护凤烟，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一道天雷消散之后，凤烟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处，然而手中的避雷珠却是有了一丝裂痕。原本枯叶蝶妖拿着这避雷针也是渡劫用的，但她并不是什么神兽级别的妖，因此所受的雷劫都是一些小case。然而这次凤烟所受的却是神级天雷，远远超过了那小天雷的水准。

　　凤烟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避雷珠，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背叛了她……他真的……背叛了她！

　　她好恨！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委身于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徒，恨自己竟将露水情缘当做天长地久来对待，恨自己出身微贱不能跻身在高贵的海棠苑，恨啊……

　　削骨削肉的过往一幕幕袭来，种种嘲讽的话语和温柔的誓言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都撑破，她止不住地哀鸣了起来——

　　凄厉的凤鸣声引起了海棠苑里正在欢愉之中的众妖，很快地，在刑审四妖的带领下，众妖齐集在碧水边。孤月流霜淡淡地看了看正在渡劫的凤烟道：“Boss，正是三年前与小酒私定终身的那个半妖。”

　　丹黧蹙着眉：“神级天雷不是神兽级别的妖渡劫时所经受的么？”

　　饕餮心中的恶魔嫌弃地看了一眼：“又不能吃，管她受的是什么雷劫。你这逗比，说好的剁椒鱼头呢？都拖了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丹黧打着哈哈到：“饿魔，你别急嘛，好事多磨啊……”

　　“怎么小酒和朵朵也在下面？”如匪君子道。

　　“哟，是啊，怎么回事儿？”翦花菱疑惑道：“我不是已经抽出他的情丝，除了他七情六欲了吗？”

　　茉依夭喵道：“哎呀哎呀，爱情真是美妙，连这个木头人儿都被爱情的泽露感化到了，我真是太感动了嘤嘤嘤~”

　　“你们都安静点儿。”初棠大大不耐烦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赶紧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那半妖竟然是凤雀的后代？”

　　“凤雀？”蜘蛛妖月半未了的八卦情结又出来了，一脸的求知若渴：“在哪儿呢？难道就是天上那个？”

　　小魔怪张小魔道：“她已经在受第六道天雷了……”

　　正在海棠苑看水晶球观察事态变化的初棠大大眯了眯眼，瞳中似有着化不掉的怒气：“竟然是凤雀！若是她渡劫成了，岂不是要来我海棠苑报仇雪恨！”

　　轰隆隆——

　　第六道天雷毫不留情地斩下，银光大盛之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来，凤烟失神地看着掌心里的避雷珠，却没留神雷光触及到了她的后心。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袭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喉间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小酒只觉得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就要冲将过去，却是被云华朵朵拉住了：“Boss已经来了，你现在过去不是找死吗？”

　　小酒还是没说话，一双眼中却皆是痛色：“朵朵，你说这么瞧着她渡劫，我为何会这样痛？”

　　云华朵朵被这句话说得心头一酸：“小酒……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小酒抿着唇摇了摇头。

　　第七道——

　　凤烟一身是血，连站起来都嫌费力，几乎摇晃着虚弱到不行。

　　初棠大大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这半妖真的渡劫成功成了凤妖，海棠苑也就完了。凭这半妖此前散发出来的怨气，不要说这片地界寸草不留，便是再往前自己手下的那些法力高强的妖怪，也没几个能与其抗衡。

　　第八道——

　　凤烟已经无法在空中受劫，整个人如同破碎的洋娃娃一般，从空中坠落下来。她双眼紧闭，像是已经失去了生气，苍白的脸色比纸还薄弱几分。她嘴角的血沫不断地溢出来，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初棠大大眯着眼，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结局。

　　然而趁着云华朵朵一个不留神，小酒却已经如脱了缰一般飞速地奔赴了凤烟身边。他将她抱在怀里，却感觉到她已经似有若无的心跳和脉搏。怀中的人儿长睫如翼，轻轻颤抖着覆在眼睑上，脆弱得令人心惊。

　　天空中的乌云滚滚翻涌着，已经在孕育着最后一道天雷。初棠大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看了一眼抱着凤烟已经泪如雨下的小酒，有些丧气地看了看翦花菱：“不是说一切处理得很干净吗？”

　　“她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在边上看着的。”孤月流霜淡然地解释道。

　　初棠大大没有回答，一双眼却是盯在水晶球中天上已经初现雷光的乌云上。

　　有水滴砸在凤烟的脸上，小酒只觉得自己面上很凉，才发现自己竟是哭了。

　　他竟然哭了？他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吗？

　　轰隆隆——

　　最后一道天雷，毫不留情地朝着凤烟和小酒所在的位置，劈了下来。

　　海棠苑众妖都揪紧了心。

　　小酒紧紧地捏着凤烟的手，用身子挡在凤烟身上。凤烟睫毛颤了颤，才勉强张开了眼睛，看到小酒竟然在为她挡天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阿酒……你……”

　　雷光将两人笼罩的时候，凤烟将小酒推了出来。

　　然后那道天雷就那么生生地劈在凤烟身上，她穿着的金色衣裙顿时都化作了齑粉，一张脸惨白，双眼大睁着，唇却对着小酒动了动。

　　小酒的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再次滚了出来。

　　雷光消散，什么也没剩下。

　　身为凤雀后裔的凤烟，终于没能在天雷中涅槃。

　　小酒手里捏着凤烟头上的金丝凤凰头冠，咧了咧嘴似是想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良久，像是双腿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倒在地上，无声地呜咽起来。

　　他终是负了她。
　　光河星影里那么长的岁月，他为她动了心，她为他失了命。
　　然而他却负了她。

　　第九道天雷劈中她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珍贵的，再也不能挽回了。

　　她说她不后悔。

　　初见时的画面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他无从躲避，只能任由那些回忆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将他的理智蚕食，将他拖入深渊。

　　人世的风光很美，妖界也不例外。他曾经真的想带她看遍所有绮丽的光景。

　　没有情丝，可以再长出一条来。封死六欲，也可以再滋生出来。

　　但是谁知道，若是心被掏空了，该如何再填满？

　　或者，就已经没有心了。

　　又是一年众妖聚会的日子，小酒抱着蛋蛋在桃花树下小憩。一年来一直以酒为生的小酒今日终于没有再饮酒，脸上还有着卸不掉的疲惫。

　　云华朵朵打趣道：“别人都喝酒的时候，你反倒不喝了。”

　　小酒却只是面无表情。

　　到后来来打趣他的人实在太多，他便抱着蛋蛋烦不胜烦地走开了。

　　走着走着，却又走到碧水泉边。

　　小酒苦笑了一声。

　　怀里的蛋蛋忽然颤了一颤，小酒低头去看的时候，它却已经跃进了碧水池。

　　小酒急了，正想着要不要跳下去将蛋蛋捞上来。这一年一直是蛋蛋陪在他身边，听他倾诉衷肠。再者它还是海棠苑最有潜力的不知品种的妖怪，若是就这么落入了碧水，想必初棠大大一定会将他杀之后快。

　　然后脚尖刚刚触到水面，便听见了一声碎裂的声响。

　　小酒惊了——蛋蛋要孵化了？

　　小酒愣了片刻，喀嚓喀嚓的声响还在继续，片刻功夫，只见蛋壳表面布满了裂纹，一瞬间金光大盛，小酒忍不住抬手挡住了双眼。

　　等到金光消散，泉边却是站着一位如玉的美人。

　　那眉眼，神情，还有那一袭白色的轻纱罗裙，像极了当年初遇时的凤烟。

　　小酒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哭了。

　　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觉得很是恍惚：“凤烟……是你吗……”

　　刚刚破壳而出的凤凰很是迷茫地咬着手指：“凤烟是谁？我叫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