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 风信子&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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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樱景展示中心坐落于繁华的东京都新宿区，以约一千平米的占地面积和一流的布局构造在私人展馆中独占鳌头。整个展厅由樱花树环绕，初春时分，绵延飘洒的淡粉色更为展览吸引了不少游客。
展馆外围到处是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想找到一个清净的角落并不容易，好在这对周防并不难。
靠近墙角的地方人流相对少了，周防毫不客气霸占了一整条长木椅——原本有对情侣坐在边上，见他一落座立马脸色惊惶，匆忙跑掉。
又一颗烟蒂落地，周防扭头望望数十米外大门上高悬的石英壁钟，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他本来就没有耐心，何况是为了这种毫无兴趣的事。
嘴边再挂上一根烟之后，周防更抑郁地发现兢兢业业了三个月的打火机罢工了。随手把没了用处的残骸扔掉，他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随处可见的阳光似乎让体内的燥热涌动得更加厉害了。这让他打消了取巧的念头。他不舒服地侧过头，微眯的眼瞳不太清明的焦距随便地落到花展门口来来往往的喧闹人群。
这一看，周防下意识从长木椅上坐直了身，目光凝聚在那个在密集的人流中都有某种高辨识度的身影。
随着视野中那个身影的越来越清晰，沉郁良久的浅金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哦呀，我以为是难以被赞同的闲时消遣，以阁下的品味，也有欣赏花展的闲情逸致吗？”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口吻，以及……对他认知中的那个人而言，正常化的装束。
——蓝衬衣灰外套的古板搭配，总比和他平日性格截然不同的白色清新休闲装正常得多吧。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周防没放在心上。
“我没这种兴趣。”他直白道，抬抬下巴，“有打火机吗？”
“有。”宗像瞥眼未燃的香烟和某人鞋边零散一地的烟蒂，微微勾唇，“但不想借给污染社区环境的野蛮人呢。”
“S4也管得太多了点吧。”虽这么说，简单的抛物线后烟条落进几米外的垃圾箱。
奇异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张写满无谓的脸上。
没有再等的必要，周防也不需要被友人戏称为“反面教材”的烟草来消磨时间。“既然来了，进去吧。”
这信息不大好理解，宗像迟疑了两秒，些许好奇感压不住冒出了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周防？”
“双人票，两个人要一起进。”周防随口解释道。票上没有特别注明，连他也是来了才知道。对此十束一点没提……谁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说的人不太在意，听的人就没法随意了。
宗像眉头微动，若不是部下意外发现，强烈要求补回他的假期，他本打算说“并不觉得有休假的必要”注[1]，继续坐镇S4。可想到部下们努力严肃正经以掩饰内心苦逼无比的情状，虽说确实百看不厌，偶尔也需要轻松的空间，否则可能出现令人苦恼的问题——例如每日必现的下午茶点心之类。这么一来，他午休结束后便出现在了这里——日程安排是独自一人的花展欣赏。
这个安排在他看见意料之外的野蛮人的时候还没有动摇，可一对上话就被某个信息兼信息中的信息轰轰两声炸得粉碎。
“……您觉得，一开始不需要负解释的责任吗？”
“我怎么知道有这么麻烦。”
周防实话实说的样子实在欠扁。宗像很自制，除了执行加强版的“我用目光射死射死你”没有其他举动了，还很冷静地指出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口气中除了惊讶不解，还有一丝别的什么，连宗像自己都未曾发现。
周防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只捕捉到对方眼中一丝迷惑不解，以及更多的熟悉无比的冷静。他皱了皱眉，收回他自己都不明其意的视线，同时嘴里毫不含糊应着，“不知道。”
“……”
“开场一小时才有单人票。”周防的声音难得染了些郁愤。
“……真是有趣的规定。”
“烦死了。”
其实没有非得走在一起的理由，若真要说，一开始是为了过票检，进来后发现举目成双成对，落单的实在过于引人注目，还会被工作人员亲切问候一段时间，不想惹麻烦两人便直接同行了。
但是总觉得……很别扭。
相距两米的并肩，两人不约而同这么想着。
财大气粗的大财团承办的花展，规模和形式都远比纯公益性的要有看头。免费开放的中央展览区所见花卉品种之多不说，还划分了花卉产品区、种苗种子区、保鲜花卉区等相关商业区域。
一般人都会先进中央观赏区，毕竟不同花期不同品种的花卉荟萃一堂，不是时时能见得的。可两人看了看里头人满为患的情景……默契地绕过观赏区沿着侧廊的花卉分区走下去。
周防从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以前是，现在更是了。而他现在不得不忍耐着，主动走进这种充满感染力的吵杂喧嚣之中。原因之一是他不会对那孩子言而无信，之二……
——就算失控了，总有一个人能让他停下来。
这是唯一能让他稍稍轻松几分的事实。
“怎么？”身边的人毫无预兆停了下来，宗像随之停下，顺其视线看去，“哦，那个啊……送回花店了。”
闻言，周防的视线从店面左前方成排的盆栽转回来，落到那个从来不缺乏自信的人身上，“呵，宗像室长，小小的盆栽都搞不定？”
“一时兴起罢了，何况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不差这一件。”压着重音，他很强调地补了句，“但如果有必要，我可不会认输。”
哈，桑拿间的耐高温比斗那种东西？
周防很发散地在心里嘲了句，可想归想，他没再接口。
有些事，草薙和十束就算心里清楚也极少说出口。周防从没忽视过，总是在他面前轻松无畏的友人，极力掩藏在欢笑之下、越发加深的忧虑。
而那个似是闲庭信步的身影，紫罗兰的眼瞳中映着成排的小隔间和前行后退交错的人影，又像是什么都没映出，深邃的眸光只因为贯彻己身的道路停留在了因此而该停留的地方。
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气氛逐渐冷清了下来，周围的行人即便无所觉也下意识地往两侧靠去，在人流往来的花区给两人让出了相当宽裕的空间，于是顺理成章让差不多并肩而行的微妙位置变成了一前一后。而后，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几步的距离，也没人试图改变。
只是……
本只是来放松散心，可沿着占地面积的巨大的中央区外围从缓步走了一阵，宗像瞧见周围密集不散的人流，越发觉得吊在后面的人行为奇怪。
“周防，你不是有事要做吗？”
周防懒懒一哼，插着裤袋，慢悠悠过去。
“那个，是什么花？”
这话问得很突兀，饶是宗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风信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问这个，可下一秒他就懂了。
“红的？”
“……有。”
两张不合某人口味的展票、违心参加并不感兴趣的花展……这下原因不言而喻。
有时思维运转太快也不是很惬意的事，非要形容这时的感受，宗像不会承认他有种无意中抢了小孩子玩具的微妙感。即便事实上两方都不能代入。
“如果是给栉名桑的礼物，风信子并不合适。它的气味不益于人体健康，而且花粉极易过敏。”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宗像驳回了他的选择。
听他条条有理的分析，周防狐疑道：“你放这种东西在S4？”
“只是临时起意而已。”宗像答得十分自然顺口。
总是考虑利益最大化的人也有这种一时兴起？周防一句话到了嘴边，忽然停住了。记忆线回溯到那天早晨，怀中绽放得灿烂的一捧花束，和那人脸上冷锐眉梢都柔和了几分的轻松神情。
不明缘由，心绪有些乱了。纷乱嘈杂的环境，力量本就不比酒吧里稳定，现在更是被心绪牵动，不安分地沿着寸寸骨血蔓延。他拧着眉，暗自绷紧神经，强行压下力量喷薄而出的欲望。
细细的红芒在宗像眼前散开，发觉这代表什么，他立刻扭头厉声警告，“周防！”他们正在民众群聚的展馆正中心，要是周防在这里闹出什么事……他扫视四周，飞快地构思应急方案。
细微姿势的改变告诉他，面前的人已经进入警戒状态。就算是没有配刀的休假时间，想必一旦他出现不合常理的举动，对方也会立刻展开武力压制。一直是理所应当的，他乐见其成，甚至为了这个目的几次主动挑衅，可惜除了第一次见面不尽兴地过了几招，他再没有成功过。而这回有成功的苗头了……周防只觉心里一阵憋闷。
在紧紧锁定他的戒备视线中，他若无其事地绕过对方，与之前一般微弓着背拖着步子。
“我没事。给安娜买花。”
红发身影自顾自走开，沉进完全不知道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仍在大声笑闹的人群中。
宗像定定站着，垂眸看向经身时被蹭到的手背，一小块皮肤微微泛红，但很快就消褪了，恢复一贯的冷白。
有了特定目标，两人不再散漫闲晃，直奔以商业交易为主要目的的保鲜花卉区。
店员刚拿出来的新鲜花卉只一眼就被周防否决了，原因是……不够红。同样的场景在不同的花店面对不同品种重复了无数次。
这个理由在某人的惯常表情下总像是来砸场的吹毛求疵，让无数直面此景的店员忍不住暗自打颤，可事实上就是不够红，连宗像也有些疑问。
太奇怪了——他们几乎走完了这个区，花色最红的也只有浅红，再纯正一些的红根本寻不到。
这么大规模的一场花展，却没有纯粹红色的花，看样子可不会是巧合。
宗像点明这点时，年轻的店员笑得特别尴尬，为难说这不是他们能决定的。然后他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半天，犹豫半晌才说不是没有红色的。两人根据店员的指示到了据说是唯一的纯红花卉外销区，看着专区的标牌和内里的布置，顿时明白了年轻店员为何言语支吾。
花枝环绕的展览大门，笑容甜美的迎宾小姐正在派送特殊专区的小礼品。看见迎面而来气势骇人的高大红发男人，依仗优秀的专业素养，她硬是用稍显僵硬的微笑掩盖了心底的颤栗，当余光瞄到被男人挡在身侧的另一人……她风中凌乱了。
卧卧槽！两男的！
顶着周围各种异样的眼神，宗像从容淡定的神情差点挂不住。
为确保对方的环保安全性不得不跟过来，习惯性斗嘴就罢了，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忘记这种情况的外在影响力。即便他立刻反应过来了，可看见那抹带着笑意似乎在嘲讽他的金色……他要是真认输了就不是界内专攻“压制赤王一百年不动摇”的青王了。
虽说，究竟谁克谁……有待商榷。
特意划分出来的花卉专区，单一的红玫瑰经过一番精心装点，布置得相当雍容大方而不显俗气。游客自带的成片粉红泡泡充斥着美丽的绯红花圃，从视觉和感官角度来说，赏心悦目非常，如果他现在不是在这里近距离围观就最好了。
提着刚刚购置的精致竹篮，宗像已经笑不出了，面无表情地想着。
周防挑得不算仔细，摆置工整的花在色彩上几乎没有瑕疵，他最多在宗像带刺的提醒下注意工作人员前期处理时遗漏的花刺……啧，左右都是刺。饶是他眼力极佳，等到终于挑完，他眼前仍是属于无论看着什么都蒙着一层红的状态。
“够了吧……”周防轻晃着头，不适地眯着眼。寻常人看不见的细微红光迅速闪过，不仅干洁了沾满清水和残瓣的手，旁侧最靠近的鲜花也被夺走了赖以生存的水分。
宗像正把他递来的花枝插|入堪堪装满的小花篮中，顺带挑出受了影响的几枝，“阁下的行为和言语就不能协调一致吗？”
“……闭嘴。”周防粗暴地拨开玫瑰丛，又抽了几枝补进来。宗像稍稍整理了一下花枝的摆位，纵观全景，忽地微笑起来，连着整个花篮递给对方。
周防随手接下，莫名地看着对方后退几步举起了终端机。
咔嚓——
“如何？玫瑰丛中的赤之王，相得益彰呢。”
周防瞧眼发到自己终端机上的照片，顶着红发托着红玫瑰背景还是红色玫瑰……不予评论，他兴致缺缺地拽着满篮子的花朝门口的服务柜台走去。
见周防只身前来，收银员很有经验地询问是否需要重新包装。周防一句“不用”才出口，立刻被人打了脸。
“——是的，请用这一种花式。”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台面左侧的宣传单上，声音清晰舒缓掷地有声。
看清缓缓靠近说话人的模样，收银员惊疑地瞪大眼，左看看右看看，面露难色，搭在收银机上的手指踟躇着没敢按下。
“既然是送人的，有神秘感会比较惊喜吧。想必栉名桑也会喜欢这个礼物的。”宗像微笑道。
对此，周防嗤笑了一声。显然，这可不是唯一的理由。不过他没有戳破。把竹篮搁在台上，他冲露出了然之色的收银员道，“就这个。”
不多时，负责包装的工作人员就把包装好的礼盒放在台上，但是周防却没有接。
宗像察觉不对转头，就见周防侧头望着远处高悬的巨幅电子屏出神。
电子屏上是承办商迹部财团关于此次花展的宣传广告，介绍此次主题花展来源是财团现任董事长与其夫人的结婚周年庆，看起来和众多商业化广告相类似，没有值得特别侧目的地方。
没发现对方奇怪表现的源头，宗像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伸手把礼盒拎起来，先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满脸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解了围。
“目光无神行动迟滞，阁下是到了相遇阿茨海默综合症的年龄吗？”
周防回头，习惯性咕哝了个音，“啊？”
戴着眼镜的斯文面孔流露出同情之色，“那可真是太糟了。”
后面传来一声喷笑，周防面无表情地扫过去，金色冷硬的视线瞬间让对方噤了声。
“呀咧，别吓唬无辜小女孩啊。”
周防散漫地迈开步子，脸上是寻常的不屑，“这种事也在你的管辖范围？”
“并非如此，这只是身为一个良好公民的道德感。”
“嘁，真令厌恶，这种说话方式。”
“这点深有同感。”宗像微笑道，一边走着一边把礼盒递过去。
装了整个花篮的盒子对他而言没多大重量，可是总不能期待他和这种粉色蕾丝系的包装风格可以和睦相处。周防瞥见他眼中隐隐流露的嫌弃，心里生出些笑意，也不多说，正欲伸手接过，忽地动作一滞，视线凛冽射向某个方向。
顺着他视线望去，宗像不动声色瞥了眼某处，后微扬眉，“哦呀，是那女孩。”
几米远的一处装饰性花坛后，大略十来岁褐发圆脸的女孩慌慌张张地护着终端机，被周防凶狠的眼神吓得不住后退。
周防微微眯起眼，目光在女孩旁边空荡荡的地方来回扫了几遍，始终没发现可疑之处，这才放到对方开着闪光灯的终端上。“你干什么？”
直面周防迫人的气势，女孩瑟缩了一下，嗫嚅着不敢开口。她旁边的瘦高个女孩见状，当即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终端，迅速划拉了几下，然后摊开摆给两人看，“非常……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删了。”
一瞬间，褐发女孩露出十分心痛的表情，但在周防十分不善的注视下什么都没敢说出来。
结束了奇怪的小插曲，又回到两人同行的状态中，宗像似是随口道，“今天你有点奇怪呢。”
他不说周防还都忘了，搁置在心里一下午的问题。“怎么看，会出现在这里的宗像室长才更奇怪吧。为了一次毫无收获的出行离开S4？呵，不像你会干的事。”
“这个啊，大概是想来重温一些回忆。”宗像瞥了眼有转移话题嫌疑的某人，才慢慢续道，“虽然没有特别难忘的事，不过人生还是需要这些寻常普通的记忆来构建。这点，周防，你应该有所体会。”
吠舞罗是异能者组成的组织，却比S4更有普通人生活的影子。酒吧老板是个会远洋出国采购酒类的敬业调酒师，常驻成员们能为了熟人一次求助风风火火奔去海边捕捞打渔。就算周防是其中最不普通的人，身边总有人不遗余力要把这些展示给他。而他本人……也有些不常忆起的记忆。
周防轻哼了声，算是表示对这话的一定认可。不过……他侧头瞟了眼身旁的人，轮廓优美的侧面映入眼帘。肤色白皙的脸庞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而那双极富侵略性的金色眼瞳，此时却有看不清的情绪混杂其中。
……
花展只开半天，黄昏末时，来往人群与上午相比稀疏了不少，在微红的天色下，门口五彩缤纷的花圃晕染出金红色的美丽光晕。
礼貌告别背身离开的那瞬间，像是终于从某种沉闷压抑中脱离了，宗像忽地暗暗松了口气。他意识到这点，困惑产生的同时心底泛起浅浅的不安。这种感觉……应该……
“喂，宗像。”
宗像回头眸光一瞥，条件反射抬肘接住破空而来的不明物体。
“这是……！”
透明的红色安静地躺在小巧的锦盒中，闪耀着朦胧夕晖粼粼的金色波纹，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呼之欲出。
在他怔愣间，红发的身影提着巨大的礼盒，消失在街道川流不息的人海中。
“哦呀哦呀……这还真是……”
宗像握着手心里的物件，除了初时的一瞬错愕，深浅不明的紫眸中再无波澜。原地驻足不过几秒，他面色如常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风信子&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