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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过去&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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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穗满心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悲痛。
一心疼爱的妹妹难产时面容扭曲的哀嚎、被其视为珍宝的照片上容貌相似的男人、得知以为在神奈川事件中悲惨丧生的孩子仍活在世上……
哪怕香织未婚先孕,玷污了家族荣誉,在理穗眼中,也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痛恨将向来乖巧听话的妹妹害到这般地步又一走了之的男人,又禁不住先天体弱的妹妹临终前声嘶力竭的一再请求,偷偷将妹妹一命换一命诞下的男孩送到远在神奈川的福利院。
她知道香织希望男孩幸福地长大成人,但不说家族对这个巨大污点的强烈反应,她真真恨极了这个从妹妹血泊中抱出来的孩子,送到孤儿院已是极限了。如果昔日的孩子真的丧生神奈川,而不是在多年后因为一次血检和熟悉的轮廓错误地相认,不是在她已为人母后被她间接毁了原本拥有的平淡幸福,不是子承父业的可怕轮回一般走了他生父那条路……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庞慢慢重叠在一起,理穗抖着唇,对某个可能的未来的巨大恐惧在心中弥散不去。周防加奈是为了救她的儿子才变成植物人更遑论,再不喜欢,这也是香织的孩子,她难道要看着对方像他生父一样死于□□混战吗?!
“你、你要干什么……”
理穗看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的男人,心下发慌。这场私见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她把几个保镖都留了外间。理智告诉她这是她的外甥,但随着距离缩减紧绷的肢体不受控制防备起来,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是死是活,北村家和我无关,不要再来找我。”周防侧头看着面色僵硬的理穗,睥睨的视角将金色兽瞳中的冷意衬得鲜明无比。“我的事不用你管,让你那些烦人的小虫子滚出镇目町。两天时间,我动手清人。”
他不是无聊了才来听对方毫无意义的指手画脚。有吠舞罗二把手在,来自各个势力的监视者只能在外围打转,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但他既然在血洗中得知其中有迹部理穗的人,又明白她一直以来的目的,更不能让那些人继续呆在镇目町了。
是敌人,烧了就完事,但不是抱有敌意的……打得半死丢出去又不知死活跑回来,他早就烦了。现在他把话撂清楚,再不撤走回去他就开烧,管他是哪的人。
他放了话就要离开,从见面开始一直保持高贵礼仪的妇人气急了,嘶声喊道:“香织呢?她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就只想着你的养母,一次都不愿去看看她?!你到底知不知道,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才把你生下来……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妇人哽咽的哭腔让周防脚步略略一停,很快又迈步朝前。
“没必要。”
简简单单一句,再次重复十年来不变的拒绝,理穗坐在华美的皮质沙发上,心里越来越冷。
香织,这就是你拼了性命换来的孩子。
两天后,在前往英国伦敦的专机上,理穗收到了早有预料的坏消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安排的人全被揍得进了重症加护病房。
理穗看看手提上抵达英国前必须要浏览完毕的文件,疲惫地闭了闭眼。
“把人都撤了,以后不用再监视。”
说是监视,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周防究竟混进什么样的混混团伙里了。其中有她不能依靠迹部家和北村家的势力,束手束脚人手有限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阻止她进一步调查,让她精心安排的人一次次铩羽而归。
若这就是周防所在势力的力量——地头蛇吠舞罗的力量……
北村家主逝世后,除了她和她的儿子,再没有人会知道北村家二小姐的遗腹子还存于人世。
她漠然地关上终端,重新把精力投入公司工作。
——她仁至义尽了。
潜藏在体内的力量迎上四散的外来之力,在身体神经血管里激烈接触相撞。似乎是自身力量为抵御外力而进行的交锋,但在外现出来,分明是两股均不属于此身的力量在彼此撕咬。
结束的滴答声响起,越前撑开眼皮,大脑仍有些恍惚,稍侧头时,侧面的水银仪器影影绰绰映出了他蒙着血影的上半身。
啊,这里是……御柱塔啊。
他缓慢地扭回头,看着上方指示灯闪动的红色渐渐暗淡,身心俱疲地再次阖上眼。
草场的草长势迅猛,相似的红色出现在球柄吸汗带上时,已经长过了脚踝。发球机换了两次,后面他再没更换,对着墙壁打了半个下午,结实的墙壁打出了数不清的坑坑洼洼。
他有些恶意地想着,要是只对着一点打,合金墙早穿了。
以防突发事件,秋原每个球场都装了监控器,出于不能让外人看见他失控的情状,他所在的球场的监控器一开始就拆除了。而场内前所未有一团糟的局面,他不得不给负责人留了额外的提醒。
传出去,流言的疯狂程度会更进一步吧。虽然他不介意俱乐部里的人怎么评论他,可也不觉得滋长流言对他有什么好处。
越前听着脚步渐渐靠近,动手拉开遍布全身的连接线。说到底,也是他自找苦吃自作自受。
青年模样的白大褂一进门,就见他仰面躺在床上,身上成片湿淋淋的血迹,看过去就像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血人,而表情是一次次能量测验结束之后、越发不陌生的冷硬漠然。
叹息不止一次浮上心头,还是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一切真的太过沉重。
“……她在哪?”
清理了一身狼藉换好衣服,越前的第一个问题却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威斯曼拿着报告愣了愣才道:“今天她没在这欸。”他敲敲脑门,想了想,“说来……希美莱尔号最近进入国界范围,她可能去上面了。”
“你不是都下来了,那东西怎么还在飞?”
一直在飞,怎么就突然抱怨起来了?威斯曼眨眨眼,从他流露不满的口吻中嗅到了某种异样,却也没深究。
“因为都成都市传说了嘛。”他抬头挺胸,颇为自豪地说道:“听说有人还会对它许愿呢,如果能成为美好事物的寄托就让它继续飞下去也是很好的事!黑似乎也很喜欢去上面,和我以前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想实现的愿望……”
提及愿望时,他脸上出现越前难以理解的既喜既悲,转瞬即逝。不再看很快又笑得没心没肺的青年,越前移开视线,打量四周。
御柱塔的核心实验区域,这个国家最高科学机密所在地。平日是极少数核心科研人员才能往来的地方,若他不是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入。形形色色叫不上名的仪器将这一层仅有的两人包围在冰冷的实验白色中。因为他的到来,区域内技术人员都被排空,气氛被几座规律运作的仪器衬得更加冷清。
无论来多少次,他都没法适应这种无人气的环境。明明不喜欢,为什么总要呆在这种地方?
“黑啊,她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要靠这里的机器维持基本行动力。”
“……什么行动力?”
“黑王的力量具体我不了解,不过她的思维常常处于混乱状态,有时甚至连意识都难以保持清醒。”
越前怔了一下,随即皱眉:“白银,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那时候连番追问都得不到的答案,现在只是随口一问,他肯却说了?
那时你刚成王,还什么都不懂。威斯曼心里感叹,把打印出来的最后一份资料浏览了一番,不出所料印证了内心的猜测。
而且,如今的你和她……处境何其相似。
“查不出是什么原因,目前可以确定,力量的不稳定性加剧了。还没有发现对身体有其他方面的损害,但……”威斯曼看他面无表情翻看着数据结果,犹豫道:“力量极易触发,要想控制得宜,恐怕会比以前难得多。”
越前沉默一阵,抬起自己的手臂,红白相间的袖口露出朴素的灰色的控制器。“这么说,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嗯……检测显示控制器是没什么问题,但以你现在的状况,重力控制反而更容易引发力量反弹,派不上什么用处了。”
透过落地窗,威斯曼目送少年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闭合的大门后。
他也曾是有梦想的人,比谁都清楚,执着多年的梦想破碎的绝望。
“中尉……我还是,明白得太迟了。”
听见挚友喃喃的自责,一直安静的国常路这才缓缓走上前。
“你能做的,远比你所以为的更多,威斯曼。”
威斯曼转头看着面容肃穆的老人,脸上的郁色慢慢被笑意染尽,“真是……你这样我压力好大啊,中尉。”
“正好。”国常路不为其笑脸所动,“为了更好的发挥你的能力,现在立刻去休息。”
门口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俩兔子突然动作一致侧了个身,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威斯曼笑脸登时卡住了,“那个、我、我还有个项目在跟踪……”
“别找借口,那不是紧急项目。”国常路严肃地看着他,“黑王若要进入常规沉眠,你的助手足以负责。别任性,你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过。”
深知友人真强硬起来是绝不松口的,威斯曼只好哀叹一声把他的日程安排往后推。
也好,既然是第一个,要好好想想该设计个什么形象才好呢。
兔子们无言地看着前头脚步轻快的白银之王,被强制遣送回房却比他们执行护送任务的都还迫不及待……两位大人之间的情趣真是常人无法理解啊。
细细的小雨逐渐转成大雨泼洒下来,越前在店面外延的遮雨棚下,静静看着世界在水雾中朦胧模糊。
前脚刚一踏出秋原,进入御柱塔的特殊路线就传到他终端上,这代表什么,他立时就明白了。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即便他确实掣肘重重,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做个一举一动都受人监控摆布的提线木偶。
可现在,那份怒气,像是被雨水冲刷了一般,渐渐淡去了,只留下深深的迷茫。
引领他进入这个诡谲的能力者世界、看似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黑之王,其实是个常年神志不清的、常年接受白银之王治疗的病人。
很早他就察觉,黑的身体状况相当古怪。宛若双面人一般的性格分割得异常极端,言行举止时而冷厉得令人心寒,时而脱线得及其离谱,还有萦绕周身永不消散古怪的黑雾……
那天感觉到的气息,要说是王之力,似乎又不完全是。但不是王之力,又会是什么?
越前交叉抱胸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原本臂环所在的位置,白银的欲言又止在脑海闪现。
而白银所谓的“处境相似”,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
一声惊呼打破淅沥雨声的安谧。
被凸起的石砖绊倒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爬起来,白裙子成了灰裙子也不管,慌张跑过去捡摔得老远的花束,却发现花束已经摔散了。女孩一看,不由抹泪大哭:“花……爸爸的花……哇——”
店里正看水果的母亲听见响动慌忙跑出来,冲过人群抱住伤心的小女孩不住安抚。越前看着母女和母亲用来安抚小女孩的小布娃娃,一时出了神。
那是他出国前很早的事。
还不能在打球时控制好力量,无数次失败后,他气不过以往轻易做到的事竟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狠狠发了一通火,彻底摔坏了破破烂烂的球拍。陪练的黑不声不响没了踪影,他以为对方也放弃了,心情低落胡乱揪着被力量催化的草场。
没反应过来就被天降的巨大的毛绒公仔砸了个晕天晕地。
始作俑者竟还振振有词说是什么安慰,根本就是借此抱来自己玩的!反观他,被激得和一个抱着玩具熊撒娇还直接拿它当球拍的家伙打了场乱七八糟的网球,像两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说来也可笑了点。
可是,就是那种胡闹般的态度,陪他任性了将近三年。
没有任何粗茧和伤痕、细白干净的手掌上,常人不易觉察的绿色光芒裹着一颗小小的花种。
眨眼间,掌心便是一株纯白无垢、水泽莹润如晨露珠般的白色花枝。
小女孩不由停止抽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花,“好漂亮……”
破涕为笑的小女孩最后拿着漂亮的花,高兴地朝他挥手告别。
越前把剩下的种子丢回墙角的袋子里,打起伞走进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