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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追寻 ...

  •   孟光昭搂住女儿,“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不是说旸旸刀枪不入吗?不会有事的。”

      “但现在旸旸是从悬崖摔下去的。”孟昕几乎浑身哆嗦了,“什么固化,不过是那两人说说,谁知道真假?两三百米高的悬崖,就是扔下个铁块,也会砸出痕迹的。”下午妹妹跳窗的一幕还是吓到她了。

      “没事没事,女儿你想啊,”孟光昭强忍着心里的焦虑,安慰女儿,“要是旸旸有事,保镖就该从医院打电话给我们了。可是现在你也听保镖说了,悬崖下根本没见到旸旸的影子。女儿,安下心,我们为旸旸祈祷,相信爸爸,她一定会没事的。”

      孟昕紧靠在父亲的怀中,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心中的难过膨胀地无法出口。凭她的聪明,已经从保镖的叙说中猜到正是自己对保镖下达的指令才导致旸旸的意外。

      孟旸虽然在反扒队几年,但她的警觉还不足以识破那些比她精明百倍的保镖。以往她捉小偷时,都是队长或同事告之她,某某人可疑,让她不远不近地盯着。当小偷下手时,队长一个收网的手势,她绝对是第一个扑上去的人。看上去她是最勇猛,但其中的技术含量却是很低的。

      保镖们跟着这样的孟旸,当然没有压力。都是人,时间一长,懈怠之情难免。今天接到命令后,他们只观察了孟旸周遭一会,便找出了那个跟踪者,一看就知道是个业余,更加不上心了。花了百来块钱买了十多瓶香得让人做呕的香水撒在身上,然后有一个人装作撞到了矮个子的跟踪者身上,挑起了事端。矮个子被撞还得受到辱骂,又让那劣质的香水刺激得一时没忍住,争吵起来。这正和了保镖的心意,当下又跑出来两个,三人故意做出流氓样子将矮个子围住一顿暴打,当然下手并不重,只是趁机搜取了矮个子身上有用的东西。

      矮个子有钱,不在乎财物的损失,只在乎孟旸。他内心焦急不已,这该死的孟旸,家里那么有钱,吃饭却不去饭馆,拎着装有五个大肉包的塑料袋,靠在街边的树上啃晚餐。妈的,害的老子也得在街边蹲着。现在惹了麻烦,街上人来人往的,瞬间就被好热闹的围成了个圈,哪里还能看到孟旸。他鼻子再如何灵,也只能在一定范围里搜索。孟旸要跑出了他鼻子追寻的范围,他也无能无力。办事不利,回去受到的“惩罚”,他心里胆颤。这么一想,他真上了火,拼命地扒开围住的人群想摆脱纠缠。但这三个找茬的人见他似乎是认怂要走,更加嚣张,哪肯放过他。恰在这时,他在人缝中瞥见孟旸朝这边看了一眼准备拔腿欲走,顿时理智全失,下意识地冲着孟旸喊了一声,“别走。”

      那三个保镖一听,气得下手重了许多,这家伙脑袋有毛病吧,有这样跟踪别人的吗?没受过训练的人确实容易在昏头的情况下犯这样的错,但也不能对着孟旸直接喊吧。这样一来,再笨的人也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看到孟旸撒腿狂奔,三人朝一旁在观察情况的另一保镖看去,见已经去追了,这才安心,继续缠住矮个子。他们的任务除了从矮个子身上找点有用的信息,还必须阻止矮个子继续跟踪孟旸。当时他们还认为即使只有一个保镖去追孟旸,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哪知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那名跟着孟旸的保镖叫苦不迭,这姑娘根本不看路,直接钻进了附近的一座山。虽说是山,但也就三百多米高,是早晚锻炼的人喜欢的去处。现在是傍晚六点半左右,上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政府为了市民,在修好的山道上装了明亮的路灯。如果孟旸一直走在这样的山道,保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孟旸丢不了。偏偏这姑娘一个箭步窜进了野道。所谓野道,也就是有人贪图路近,从比较陡峭的地方踩踏出来的一条小山路,政府为了安全明令禁止市民通过的。然而对保镖而言,路难走是其次,关键是人很少,他无法在人堆中隐藏自己。走到后来,几乎不见人,很快就被发现了。这下孟旸窜得更快。保镖有苦难言,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天色越来越黑,自己估计是追不上了,心里盘算了一下,干脆准备出声叫住孟旸,表明自己的身份再做打算。孟老板给他们的指示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女儿的安全。哪想到刚要张口,就听耳边传来“哗啦”一声,不远处的孟旸突然不见了。吓得他冲过去,借着手机的电筒一瞧,杂乱茂密的植物露出个大洞,下面黑黝黝看不见底,这里明显是个植物长得太繁密而被掩饰的崖边。肯定是天色太暗,孟旸又慌不择路才没有注意脚下。他心里顿时凉透,侧耳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看手机又没有信号,再转头四周打量,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他赶紧将衬衫撕成布条,沿路返回时绑在树上做记号。等快到了山下有了信号忙向同伴求助。

      其余三个保镖接到电话很是惊骇,干脆下手将矮个子拖到偏僻小巷敲晕了事,又忙买了些简易的装备赶过来,一起去出事地点搜索。奇怪的是,顺着崖边向下走,人滚落下来的痕迹很明显,被树枝刮下的衣服布料也找到一些,但人不见了。再仔细搜,居然没发现一点点血腥的痕迹。这山崖不是垂直的,可也有六七十度的坡度,从上面摔滚下来,又全是茂密的丛林,怎么着身上也该有划痕啊?四人大惑不解,到了崖底,发现一些刚被踩踏过的杂草,然而这印迹到了不远处的高速公路处便没有了。四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拿着手电筒去照射近在眼前的山,再看看四周,空旷无人,草上踩踏出的脚印明显只有一人的。难道这姑娘命大到不可思议,自己站起来跑了?

      保镖们尚在山脚下愣神,孟旸已经身在百公里外了。她中午来到郊区,还真被孟昕猜对了,确实有目的。她虽然笨,但也知道找到季颜不容易,所以收拾了衣物准备长期奋战。可没个目标想要找人根本不可能。开始她只会街上瞎转悠,恰巧碰到了她的队长。队长表面上对她还是很客气的,顺嘴问了她为什么没来上班。她只说了句“找人”。队长习惯了她这种不着调的回答,以为是上街人走散了,便敷衍地说了句“哪儿丢的去那儿看监控播广播啊,你有警官证的。”她听闻立刻跑回小区,掏出警官证要让物业放监控。又是业主又是警官,物业不敢怠慢。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监控很清楚的显示有个身着物业服装的人员在9栋3单元门处按下了孟旸家的电铃,然后不知说了什么,单元门开了,他径直乘坐电梯来到孟旸家门口。开门的是换了模样的李明峰,奇怪的是,李明峰根本没说话就立刻让这物业人员进了屋,几分钟后,这物业人员带着李明峰和季颜出来,直接下楼出了小区大门上了一辆车后便没了踪迹,看季、李二人的表情虽木楞,但不像是被挟持,反而像是自愿。

      物业保安人员看到这一段也吃惊,物业处没见过这个人啊?赶紧又往回放录像,监控显示一个压低了棒球帽的陌生男人径直走进了小区大门,门卫拦了一下,又立即放行。随后这陌生男人走进了物业的办公处,再出来就是一身物业服装了,然后就去了孟旸那一栋楼。保安人员觉得奇怪,问了物业所有人,都没有印象见过一个带棒球帽的男人。保安觉得有些不妙,这里的业主非富即贵,他们可惹不起,当下装作无辜的样子对孟旸说,“你也看到了,你家人是自愿走的。你是警察,应该知道,报案也没有用,成人了,又是自愿,到底什么事这就不好说了。你还是去别处找找,也许没什么大事,好好想想你家人经常会去什么地方。说不定就是出去办个事耽误了。”话说得轻松自在,可这些人眼神中的探究八卦早闪现出来,谁都知道小区中有两个同性恋,如今其中的一个和两个男人跑了,另一个却不知道还有看监控寻找,其中的内情肯定很狗血,够整个小区嚼舌很久了。

      孟旸才不会注意到这些人的神情,她脑子一直想着“自愿”两个字。如果是自愿,那季颜能去哪儿呢?是不是害怕坏人躲起来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季颜的工作地点。急忙打车奔过去一问,季颜不在。接下来,还有哪儿是季颜能去的地方呢?平常季颜就家里、上班两点一线。这下她可愁了,使劲想了半天,也不知怎么灵光一闪,当初季颜和李明峰来海陵市是先在近郊住过旅馆,他们要离开会不会也先到近郊旅馆住下?这要是给孟昕听到这个解释,估计会被气乐了。

      可孟旸却认定了,急忙又打车去了郊区。到了郊区,她又莫名接到个电话,让她去某旅馆先住下。她顿时兴奋起来,一个筋地认为和季颜有关。殊不知这是保镖为了完成孟昕的交代而故弄玄虚。办好手续住进了旅馆,她感觉饿了,又赶紧去吃饭,想着吃饱有力气好保护季颜。回来后见到姐姐以为是来帮自己的,尚来不及表现出高兴,便被姐姐那不同以往的态度给吓到了。周叔来抓她的动作更让她气愤。她打不过周叔,又不想被抓回去,冲动之下跳窗逃跑。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反扒时常有小偷跳车窗逃跑,这场景早深刻在她脑海中,被逼急了,她条件反射般也做出了跳窗举动。问题是小偷跳的是公交车窗,她跳的是三楼窗户。等跑出一段路,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又看看浑身上下没有受伤,便完全将这一段抛之脑后,只耐心等着天黑姐姐回家,她再回到旅馆。别的不敢说,比耐心她绝对一流。溜达了半天,她又感觉饿了,没心情再坐下好好吃顿饭,只买了几个大肉包靠在街边的树旁干啃。不远处有人打架,周围人纷纷涌过去,她惦记季颜可没兴趣看热闹,看时间不早了,淡淡瞥了一眼吵闹的人群正要抬脚转身,就见有个男人冲着她大声“别走”。她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又派人来抓她回去,当即狂奔。往山上跑真不是慌不择路,她就是想山上全是丛林,应该很隐蔽,所以走得山路都是野道。越没人的地方,她越发现有个人紧紧追随着自己。她更加拼命得跑,却没注意脚下。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就翻滚下来,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像个球,处处碰壁冲撞。

      等完全停下来后,孟旸立刻就从地上蹦起来,惊奇地打量着自己。上身的衣服较薄,被树枝割成了条状。下面是较厚的牛仔裤,感觉还好,但膝盖处也破了洞。双肩包倒是质量过硬,一点没有破损。她跺跺脚伸伸胳膊,不疼,没感觉,又扭扭脖子,真的一点没事。颜颜真没骗她,她不会受伤。这个认知没让她高兴多久,她记得后面还有人追呢,又飞奔起来,很快到了高速路旁,见不远处开来一辆卡车,想都没想,就在车近身的一瞬间,伸手拉到了车后的尾杠。车速太快,她双手牢牢抓住车杠,面朝下被拖了好半天,才勉强爬了上去。还好这车载得货物不多,都是些农产品,她悄悄给自己拱出个位置,蜷坐下来。

      身子一拱起来,便觉出屁股后有什么硬硬的,伸手去摸,裤子后面的口袋很深,费了半天劲,掏出个裹着纸片的银行卡。纸片上还写着字。她知道不能让前面的司机看到,从包中拿出手机,低下了身子,遮挡着用手机的电筒看清了纸片上的字——旸旸,姐姐是故意装作坏人吓你走的,因为真的有坏人在监视我们一家。你打这个手机号码,这个人是姐姐除了爸妈外最信任的人了,她会告诉你以后该怎么做。你现在千万别回家,家外面也有坏人。记住看完后烧掉纸条。姐孟昕留。

      孟旸头一次认真仔细地开动脑筋,但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思考纸条的真假,而是在想是该继续找季颜还是回家帮助家人打跑坏人。歪着头考虑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尚在迷糊中,卡车忽然停下了,传来了司机说话和开车门的声音。她一个激灵,抓起背包飞一般跳下车,撒开脚丫不管不顾地狂奔。不知跑了多长时间,等她觉得可能跑不动时,再小心回头望望,确定没人跟着,才停下喘气,然后往四周一看,茫然地呆住了。这是哪儿?无垠的田地在星光地照映下显得特别荒凉。

      要是换成常人,早就惊慌失措了,但孟旸做得第一件事竟然是将背包重新背好,找到一个田埂坐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纸条,口中反复念叨了着手机号码,等真正记住了,就将纸条撕碎,刨了几个小坑将部分碎纸片埋了,又随手将剩下的碎纸片扔进了田地了。这才拿起手机拨了号码。片刻,手机里传来的清脆声音让孟旸顿觉亲切,她有些期期艾艾,“喂,……我是孟旸。……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在哪儿。找不到季颜,姐姐也不让我回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坏人是针对我?所以我不回家,家人才能安全?我知道了。……有人跟踪?对,有人跟踪我。……不能用现在的手机,不能用原来的银行卡,用姐姐给我的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不能用身份证,不能用原来的名字,要掩盖气味……我没记住,你再说一遍。……嗯,我记住了。那现在我怎么找季颜?……想想季颜平时所说所做有什么线索?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不被跟踪的,我马上砸了手机。”说完使劲将手机砸向了地面,完全没有听到手机里传来焦急大呼的声音。

      她才砸了手机,姐姐孟昕的手机就响了,根本无心入睡的孟家父女听到手机那头的汇报内容,哭笑不得。孟昕没有让爱人先联系孟旸,就是怕孟旸那一根筋的脑袋会怀疑什么。现在可好,孟旸是联系了爱人,但爱人还没说完,这个妹妹就将手机砸了。唉,人没事,她是松了口气,但却彻底失了联系,这更让她糟心。孟光昭看出大女儿的心思,虽然自己心里也焦急不安,但作为父亲,更要在女儿面前撑起一片天,他安慰说,“旸旸既然真有那什么刀枪不入的本事,咱们也不必太担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对我们不利的除去,等我们安全了,凭着我孟家的财力和人脉,找旸旸小菜一碟。”

      孟昕也知道这是父亲宽慰自己的话,勉强一笑,暗自祈祷妹妹平安。而此时被她牵挂的人正托着腮帮子,坐在田埂上拼命地回想季颜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掰着手指,从见面伊始算起,孟旸使劲地全神贯注地回想着。直到天光大亮,太阳升到了正南,她的回想才好不容易来到了最近。可是最近季颜的言行举止都和平常一样啊,唯一的反常就只有昨天上午自己气势汹汹地去“捉奸”。那些个像魔术的异能是很神奇,不过颜颜和那个李明峰说出的内容她到现在还是有些糊涂,什么生命科学?什么研究实验?什么京华大学?对了,大学!她非常难得的脑筋运转起来,想起了颜颜的话——“想想看,如果我是导师,经此变故,也会躲起来悄悄去京华大学调查。不管‘黑手’的源头是不是在校内,那里都是唯一的线索。我猜测导师并没有死而是躲起来了,和旸旸爷爷去调查京华大学了。……”

      对,去大学,去京华大学找爷爷和二爷,然后消灭坏人,等没了坏人,颜颜就会平安,就不用躲起来,一定会放心地来找我的。孟旸紧紧地握住拳头,使劲地挥舞了一下,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周围那些个早在田地里干活的农民好奇地望着这个看上去有些呆傻的姑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其中有一个大着胆子过来,好心地问,“小姑娘,你大清晨就坐这半天了,干啥啊?”

      孟旸这才回过神,直愣愣说了一句,“我要去京华。”

      “啥?”那农民被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愣顿了一下,然后“嘿嘿”地朴素一笑,“你要去京华市?哎呀,这离得可远了,小半个中国呢。你哪儿村的?是不是想出去打工?这附近没见过你啊,你爹娘知道吗?”

      孟旸被他问得不耐烦,只顾着重复一句,“我要去京华。”

      “不会是傻子吧?”农民见她浑身破破烂烂,眼神直勾勾地只会唠叨这一句,不由嘀咕一声,这年头,好人是做不得的。趁早打发了,别在自家地里出事才好。他赶紧挥手一指不远处的水泥路,嫌弃地说,“顺着路直走到县城,做长途车去。”

      孟旸说了声“谢谢”,大步流星地赶着路。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是到哪儿了,见路的两边有了楼房和店面,又看见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她急忙跑过去,掏出自己的钱包,又想起昨晚陌生电话的叮嘱,于是将自己的银行卡统统掰断,只留下姐姐给的卡插进了机器。屏幕上显示地账户数额让她吓了一跳,她数学极差,一长串的数字好多个零看得眼晕,心里挨着个默数着,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百万上有个数字是八,其余的都是零。对于钱的多少,她的概念比一般人要弱多了,所以也不兴奋,只是听从了陌生电话那省着点用的意见,只取出了一万块钱。再然后便看着钱包里的身份证有些发怔,她不是完全傻,现在坐车住店都要身份证,这要是毁了扔掉,她怎么去京华呢?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先把身份证收起来以后再说。

      这时已经是中午,看到小饭馆中坐满了人,孟旸感觉到饿了,几次找了饭馆想进去结果都被轰出来,被骂得多了,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穿得破烂明显是被当做乞丐。不过她不怕,背包里有她准备打持久战备下的衣服,找了个偏僻的小巷子,匆忙地换上,然后饱餐了一顿。

      肚中有粮,心中不慌。孟旸吃饱后劲头十足,开始打听哪有长途车。也不知她是怎么打听的,下午三点左右时,被指引到一处柏油马路旁,和三四个拎着大包小包的民工一起,伸长着脖子望着远方。

      大约十来分钟后,一辆大巴车急速驶来。那几个民工使劲的招手。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大巴停在路边,从车上跳下个黝黑的妇女四下张望,冲这几人大嚷,“上车上车。快点,有人查的。逮到了罚款你们付啊?”

      孟旸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拉上了车。车上的位子已经被坐了大半,她只能弓着身子挤坐在最后的座位上。车子才开动,那个拉她上车的大嗓门妇女就走过来要收钱,一律三百元。有个民工赔笑地问,“到站吗?”那妇女没好气地说,“离站不远。你们也没在车站买票。按理说出了站就不给带人,我也是看你们可怜,想让你们省点钱。你要在车站买票得要三百八。我们这车挂靠在车站都是有备案记录的,带你们是冒着被查的风险。赶紧交钱,嫌贵就下车。”那几个民工不再吱声,乖乖掏出了皱巴巴的血汗钱。轮到孟旸时,她也说了句,“我要到京华。”妇女张着嘴巴愣了几秒,不耐烦地一挥手说,“也是三百。你放心,我们这车不到京华,不过到了地,我找人让你转车。我熟人跑京华。”

      听着妇女口口声声的保证,孟旸懵懂地给了车钱,之后便再没人来打扰,于是她就干坐着发呆。到了天黑,车上的人开始吃喝,她却只能咽下口水。旁边的一位老太太见她那营养不良的身板,立马想到了进城要去务工的穷苦人家孩子,立刻善心大发,塞给她一瓶水和一个菜包。她感激地拼命点头,三五口就将菜包和水吞下去。老太太尴尬地笑笑,果断地不再理会她,这样的吃相和速度,再多的食物也架不住填啊。没人理了,也没有吃的了,她紧紧抱着背包,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等她被拍醒时,又是已经天光大亮。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收钱的妇女站在跟前,问,“干嘛?”

      妇女做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不是要到京华市吗?下车,我带你上另一辆车。他们跑京华,不过要六百块,你有钱吧?”

      孟旸点点头,跟着妇女下了车,这才发现到了一处高速路上的休息站。

      那妇女快步走到一个黑瘦男子面前,指指孟旸,“就是她,要去京华。说好了,六百。”

      黑瘦男子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大巴对孟旸说,“去上个厕所,弄点吃的,十分钟后上那辆车。别迟到了,我们不等人的。”

      孟旸依旧木然地点头,转身而去,隐约听到那黑瘦男子嘀咕了句“傻子”。

      十分钟后,孟旸准时上了车,满车的旅客仿佛看不见她似的,丝毫不以为然。黑瘦男子一点不客气地收了六百元,让她坐在最后一排。

      大巴启动,窗外陌生景色飞驰,要是旁人早忐忑愁绪起来,孟旸才不呢,现在她包里有吃有喝,心里踏实极了,又合上眼睛昏睡起来。等睡足了,睁开眼大吃一顿又开始养神。就这样过了一夜,到了早上的时候,大巴好像停在了一处县城里,黑瘦男子让旅客下车方便,对孟旸说,“前面面包车扎堆的地方看到没?这里离京华不远了,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你让他们带你去京华,大概也就几百块钱。我这大车没□□进不了京华的。”

      就这样,孟旸几乎是被轰下来。她也不去计较,一心想早点去京华大学,于是快速找了个离她最近的面包车询问。车主开口就要四百块。孟旸取出钱包,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高壮男人正伸着脖子盯着自己钱包。

      见孟旸要掏钱上车,高壮男人立刻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小姑娘是要进城打工吧,我也是农村出来的,过日子不容易啊。上我的车吧,看在都是农民的面上,我只收你一百。”说着,热心地拉着孟旸的胳膊朝自己的面包车走去。

      刚和孟旸讲好价的面包车主有点惧怕这个高壮男子,但又不甘心失了生意,更害怕这个小姑娘出了什么事,故意嘟囔说,“从这到京华两个小时的路程,高速上的过路费来回就要七八十,再加上油费,不要赚钱了。”

      高壮男子回头狠狠瞪了这个车主一眼,十分热情地将孟旸塞进了后座,迅速发动了车子。只是车子没有开向高速公路,而是在一处偏僻的乡道上停下。高壮男人观察了四周,突然掏出一把长刀,转头恶狠狠指着孟旸,“把钱掏出来。老子只求财,敢报警,老子捅死你。啊?”他只觉手上一空,低头一看,刀没了。再抬头,就见这个小姑娘正握住刀刃,若无其事地将刀翻转过来,对准他,冷冷说,“去京华。”

      高壮男人盯着不见一点血的刀刃,愣了足足十来秒,他万没想到有人会握住刀刃将刀夺去。这是什么人啊?不会是像武侠小说中那些和尚一样练得什么金钟罩吧?又上下打量这个小姑娘的瘦弱身形,突然又来了底气,“就你这小身板,以为有把刀老子就怕你了?你会用刀吗?有本事捅啊?啊!”肩膀一阵剧痛,刀刃上也有了血迹,只不过是他的血。耳边就听到这个姑娘仍然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去京华。”他哭丧着脸、吓得赶紧发动车子向京华驶去。心里惊魂不已,他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啊?昨晚赌博输惨了,今天不过就想捞点钱,看到这女人的钱包鼓鼓的,又见这个女人不像是见过世面的,就动了点歪心思,以为恐吓几句就能阻止这女人报警,可是怎么这女人比他还像劫匪啊?他哪里知道,因为孟旸自身的情况和反扒的工作,家人和季颜反复教育的一点就是对坏人绝不手软。显然在孟旸心中,高壮男人就是坏人,所以坏人说让她捅,她当然听话了。这一刀刺下去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不适应。

      路过收费站时,高壮男人其实还泛起想报警的心思,但转念一想,自己抢劫在先,警察来了,他也得倒霉,只能算了。忍着痛,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进入了京华市区,他战战兢兢地说,“你要去哪儿?”

      仍然是冰冷的声音,“京华大学。”

      高壮男人差点哭了,京华大学不是刚路过吗?你怎么不早说。没办法,只得调头再回去。

      到了地点,孟旸拿着刀就下来车,估计觉得不对,随手将刀扔在路旁。高壮男人也不敢去捡,更不敢开口要车钱,一踩油门,麻利地跑了。

      京华大学的正门确实气派,中式牌楼风格显得既典雅又奢华。孟旸可不会欣赏,直接抬脚欲要进入,却被保安拦住,问她要学生证。在如今的安全形势之下,校园的防卫还是非常严密。

      孟旸对学校有种刻骨铭心的发怵感,嘴唇蠕动了几下,懦弱地说,“我我我,我找人。”

      “找谁?”保安可不管她的长相如何看起来无害,铁面无私地问。

      “找找找,孟,”孟旸更加紧张,口齿都有点不清楚。这更让她看起来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翁?翁老师,”保安突然猛地朝大门的另一边招手,“这人是不是找您的?”

      孟旸一楞,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个中年胖女人就已经来到她身边,稍许疑惑地说,“昨天招工的是你吗?”估计是孟旸那一副怔怔不安地模样被胖女人当成了才进城务工人员忐忑不安的害怕,她不待孟旸说话,自我作答说,“有个瘦瘦小小的,好像是你,对,应该是你。”肯定了孟旸的身份,她又责怪地说,“说好十点到这里集合,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这些进城打工的,一点都不守时。记住,以后在城里工作准时是最重要的。到那边集合去。”

      孟旸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领到了几个务工妇女的中间,浑噩地站着,也不敢吱声,主要是她对老师这两个字深切地感到恐惧。

      这胖女人看了看手机,焦急地望了望远处,生气地自言自语,“这马上都十一点半快吃午饭了,还没来齐,算了,不等了。”说着,招呼孟旸这帮人,“跟着我走吧。”

      孟旸夹在众人中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学校,表情呆痴地听着胖女人和另一个刚走过来的瘦女人闲聊。

      瘦女人问,“你们后勤处好好的招什么人啊?”

      胖女人说,“严处贪污被抓后,我们那儿又调来个姓黄的做处长,他想让自己的老家人来承包学校的清洁。但是原来承包的老谢是严处老家的。一个想法子赶人,一个想法子赖着不走,双方互使小鞋,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校领导各打五十大板。姓黄的屁股还没做热就被调走了。老谢也被辞退了。老谢不服气,干脆带着他家乡十来人一起走了。现在新来的这个王处吸取了教训,直接让我去劳务市场招人。昨天我去招了十一个,讲好十点钟在大门口集合,你看看,都十一点半了,才来了九个。”

      瘦女人又问,“人手不够怎么办?”

      胖女人说,“再说吧,不行,再去劳务市场招呗。工资那么低,能找到人才怪。现在就是个普通的保姆最起码也得两三千。王处说只能出这个数。我是费劲了口舌才招到这几个人的。”

      两人的闲谈到了一栋比较旧大楼前停止了。胖女人带着孟旸几人继续上楼,到了一处办公室,对着秃顶男人笑着说,“王处长,人带来了。还有几个估计是不来了。”

      秃顶男人头都没抬,“不来就不来了。马上有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这几人让她们赶紧上岗,缺的人以后再慢慢招吧。你领她们去登记一下。”

      胖女人连连点头称是,笑着出来,将这几人领到楼下的一处工作间,发给她们一套工作衣,又让她们拿出身份证来。其余人还好,只有孟旸抱着工作衣,不愿意拿出身份证。胖女人好笑地看着这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女人,说,“我们是正规重点大学,不是骗子。只看一下你的身份证,留个备案,做个工作牌。你放心,工资虽然只有1200,是低了一点,但包吃包住,有劳保医保,干好了肯定是能加工资的。你第一次进城打工就碰到我们真是你的幸运。”

      “只看一下吗?”孟旸又问了一句,“住在学校吗?”在她的心中“看一下”和“使用”是不同的概念,而且如果能住到学校,那就像电视上潜伏在坏人身边的好人,能更方便的抓住坏人。这种认知让她很高兴,完全忘了要去找她爷爷和二爷。

      胖女人顺应了她的所想,点点头,接过她的身份证一看,海陵市和平区沿河村,又看她一副土包子的呆傻样,心想果然是从农村来的。其实胖女人哪里知道,地名有个“村”字但不代表那里就是农村。登记后将身份证还给孟旸,然后带着这几人来到女生宿舍楼旁的一处破旧三层小楼。住得地方是二楼的八人间,走廊尽头厕所和洗漱的地方混合在一起,就是那种老式的集体宿舍楼。

      孟旸对物质从来都不在乎,坦然地很。随后胖女人又给了他们一张卡,叮嘱说,“这是饭卡,每月有四百块钱,只能在食堂用。赶紧去吃饭,吃完换上工作服,给你们分配工作。”

      下午一点半,孟旸被交到一个黝黑阿姨手中。那阿姨唠叨得很,“大学生可和中学生不一样,可不会打扫卫生擦黑板拖地。咱们负责的这个楼都是上课的教室,等会给你张表,哪个教室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一目了然。没课的时候赶紧去打扫一下,要是捡到学生丢的东西交给保卫处,别贪啊,这是大学,要有素质。”说完见孟旸仍像个棍子一样愣愣地杵在那儿,便知道这是个老实的姑娘,也不再多说,指派了任务。

      孟旸拿着拖把、抹布和水桶,一口气上了三楼。下午上课的教室不多,她要将空着的教室都打扫一遍。这难不倒她,平常都是她做家务活,清洁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来到最尽头的一间教室外,她正要跨步进去开始她的这份工作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泣声和对话声。

      “你光哭有什么用?你男朋友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我不甘心,他凭什么甩我?当初要不是他求着我交往,我才不理他呢。”

      “他凭什么甩你?他把上了校花,当然要甩你。不过谁都知道厉夏比他还贱,贱男碰上更贱女,我们就等着看你男友,不,是你前男友的笑话。”……

      这是孟旸第一次听到厉夏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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