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兔》猫舍

13、狐妖之死

　　小师父虽然答应同子夜一起去探望自己的姐妹，但从段渊亘古不变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到那一丝抵触，稍纵即逝。

　　他是不愿与世人有任何交集的，这几日来段渊从未出过家门半步。只是静坐在池间庭中，手捻一支淡荷。偶尔子夜会与他对视良久，小师父蹙着的眉头才渐渐平展。

　　好一个傲娇的帅哥。

　　拉着师父一路走到了珠斛家宅，眼前的景象却吓得子夜说不出话来。

　　拿着“引”字白纸帖的执事人们，身上是白大布的长褂，腰间扣着厚重又长又阔整段黑布做成的一根腰带，在烈日底下穿梭往来。门口两盏半人高的竹灯笼随风晃动，白纸黑字的‘奠’看得人心头一跳。再往里望去白绸子像蛛丝那样挂在堂前，里面站着几个人，都穿着白麻的丧服，却没有一个子夜认识的。

　　“珠斛，”唐子夜无意识的向宅内走去，才几十日不见罢了，宅院中竟已草木郁葱，杂乱不堪。盆栽的冬青凌乱的砸倒了一排，泥土从碎裂的陶盆中散落出来。偌大的宅邸，只剩下一棵柳树还挺立在原地，生的愈发茂盛。

　　像是遭遇了一场劫难，子夜怔怔的站在原地，突然听得背后有人叫她。

　　她回头，原来是珠斛的一个远房婶婶。她眼角已经堆了皱纹，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声音也没有上次见面时那样柔软了。

　　她说：“子夜啊...费心你来一趟，这个时候，也就你可以陪珠斛说说话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子夜急切地问，“伯伯呢？伯母呢？”

　　眼前的婶婶听了这问话眼泪瞬间便下来了，她缓缓蹲下，声音像是从胸腔中挤出来：“都死了...都死了...这宅邸里的所有人...一夜间便全都暴毙了，只...只剩下珠斛一个孩子...唉...我那可怜的弟弟......”

　　子夜二话不说，连忙向珠斛闺房跑去，房间的门紧闭着。段渊跟在她身后，子夜拉开木门的同时将她一把拉开，才险险躲过三枚擦耳而过的乌紫色的暗器。

　　子夜回眸，见那原本钉在树上的暗器瞬间幻化成了墨色的烟雾，只留下那颗转瞬间枯死的大树，硬生生冒出几丝冷汗。

　　“好重的妖气。”段渊的声音从头顶不远处传来，像腊月寒冰一般冷。子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门里正坐着珠斛。她斜斜靠在楠木桌上，一身浓黑的丧服垂地，墨发高绾，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嘴唇艳红妖娆。

　　“子夜，”她慵懒地出声，目光搭在子夜欲抽出青嵬宝剑的手上，“你我好些日子不见了，姐妹相聚头一遭，见到竟要拔剑伤我的。”

　　子夜凝视着她，不，应说是它。冷漠的开口：“狐妖，我家珠斛呢？”

　　然而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那般，慵懒的目光又扫向子夜身后的身影，眼里有了光彩，妩媚地坐起身子：“还带了个男人来，好生俊俏。”

　　她妖异地抿唇一笑：“娘娘我自入世以来，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男人。”随即站起，扭着腰一步步走来，向前伸出紫色长而尖的指甲。

　　子夜抽出泛着青光的宝剑抵在妖化的珠斛面前，头都不回得对身后的段渊说：“小师父，它是陈抟老祖的座下狐妖，我...怕你是抵不住的...”

　　转瞬间一丛乌紫的浓烟攀附上青嵬的剑尖，却被青嵬戾气划破。那狐妖眯起眼：“青嵬宝剑，仙家的东西竟在你手上，你也受得起吗？”说罢便裂爪向子夜扑来。

　　闭着眼挥剑相抵，却刺了个空，预想到的疼痛也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子夜睁眼，却见到珠斛在半空挣扎着踢腿，如同溺水那般，脸也一瞬变的苍白。而段渊仍是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掌向上伸着，像是在半空中扼住了狐妖的咽喉。他脸上有昭然若揭的愤怒有漠不关己的冰冷。

　　“到此为止吧，活得够久了”他说。

　　“怎...怎么会......”狐妖拼尽自己全身力气却再也无法施出丝毫妖法，她一下下僵硬着被蜷成团，终于惶恐了起来，她尽全力向子夜伸手，陡然咳血：“子夜...子夜..救我...求你...”

　　子夜后退一步，靠在门上，无力的看着半空中痛苦不堪的狐妖。门外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大风席卷着枯叶刮进房间，一声雷鸣在乌云中炸裂。

　　那狐妖仿佛是一瞬间的大彻大悟，她高高的仰起头，眼睛已被漆黑所覆盖，尖细的狐耳从脸两侧裂皮而出，身后九条长尾疯狂地挥舞着，张口犬牙呲互，嘶声力竭地大笑：“天劫！！！！原来是上仙要杀我！！！！那她呢？？？？她也是妖！！！”

　　段渊手指抵住眉间，从中抽出了丝缕银色的流光，向狐妖笼去。

　　狐妖的皮肤覆盖着灰色的细毛，她转眸向子夜，癫狂地嘶喊着：“与仙界勾结！！！！哈哈哈哈！！！我等着你天劫那一天！！！！哈哈哈哈！！！！”

　　她的话尾被惊雷所掩盖，青蓝色的电光充斥了整间闺房。眼前的一切都暂时归于无际的白。子夜感受着耳边耳鸣般嗡声，再睁眼，房间里便只剩下小师父站立在面前的身影。

　　“夜儿。”段渊从地上抱起子夜，转身向门外走去，那一霎那子夜看到一具深灰色的狐尸，掩映在纯黑的丧服下。

　　“师父......”子夜趴在段渊的肩头，喃喃开口。小师父只对婶婶说了句：“令府千金其实乃狐妖所化，已死不谢。”就翩然而去。一路上都不曾开口。

　　“嗯？”段渊微微偏过头，露出完美的侧脸，轻声询问。

　　“方才那狐狸...她...他说我也是妖......”

　　“嗯。”

　　“我......”

　　“夜儿，”小师父突然出声打断我，侧过脸勾唇，笑得人畜无害：“要不要同为师游荡天下江山？”

　　“呃？”

　　“我们可以将这江山都游遍，结交武林豪杰，仁人义士，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子夜偏过头，趴在小师父背上，一下下的晃着小腿。看着他说话时的侧脸，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像一群色彩斑斓的大蝴蝶，扑闪着翅膀，染透了天边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