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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0局:凑趣的和碰巧的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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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季邶站在寺门,看着冯大掌柜居然和一个看起来是杂役的小沙弥从询问到闲聊,最后互相打起机锋,显然是好不容易找到对手而有些忘乎所以,根本忘记自家好友还等在旁边。
话说冯大掌柜来了杭州几日,被允家二少点着整天东奔西跑累得象腌制的白菜般,愤怒之余,实在是看不得自家好友依然懒懒散散无所事是的样子,这不,一早借口去找无相寺的聪慧和尚拿点好东西,便硬拉拖着允季邶找上门来。
狮峰山,西湖附近群山之间,土层深厚,气候温和,良好的地理环境,优质的水源,为茶叶生产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龙井茶被誉为“中国第一茶”,也实在是得益于这山泉雨露之灵气。山上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寺庙,多数都开辟茶园,自产自销之余也给寺里添些香油钱。而无相寺,位于狮峰山半山腰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历史不远不近,规模不大不小,在其中根本没什么名气。
在允季邶挑剔的眼中,那灰褐色低层建筑群的外表是如此平凡甚至说是简陋。唯一感兴趣的是,无相寺对面稍矮的荒山上云雾笼罩山头,山腹全是大片大片的茶园,远远看去林木碧绿苍翠,还有一条条山涧小溪环绕其中。那应该就是寺庙赖以为生的茶园了。
允季邶看了看依然谈性不减的好友,摇了摇头,径自走进寺门。
绕过大殿小殿,天色近午时,记得聪慧老和尚早上作完功课后,反而喜欢跑到后院里整理新采的茶叶,上次跟冯好友来过一趟,按照记忆,那么应该在叉路转左……再转右……这里,直走……再左转……等走到小路尽头看见那扇明显不同的小院门,允季邶苦笑不已,看来记忆也不可靠啊。
一阵凉风拂过,四周林木葱郁,细碎枝叶摇曳,院中竟传来一缕琴音,有人打着节拍附着琴声轻歌:
“春来春去春复春,寒暑来频。月升月尽月还新,又被老催人。
只见庭前前岁月,长在常存。不见堂上百年人,尽总化为尘。”
一首《杨柳枝》唱得古朴而平实,却暗藏着一丝孤寂,落寞之意扑面而来,那琴者似乎也感受到歌者的心情,随之一变,如风中的杨柳细而不断,轻灵婉约中带着几分韧性。
一曲唱罢,琴声渐杳,悠然而止。
良久,“如此佳音,让我等一饱耳福,实在荣幸之至。”允季邶回神过来,见好友冯大掌柜冲着自己笑迷迷地撇撇嘴。那个看似杂役的小沙弥站在旁边,双掌合十,眼帘下垂,低念,“阿弥陀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院里传来苍老的喊声,“远来是客,阁下请进!”
允季邶笑了。有点意思,去吗?
冯大掌柜一翻白眼。还装,难得你允二少爷不顾脸面在这听墙角,还不是想进去看热闹?
三人进得院门,里面却出乎意外的是一个小小的山崖平台,对面可以看见低矮的山峦,山上环绕的云雾和大片的茶林,视线极其广阔。
一边正对众人是位于崖边的几丛翠竹,一座古朴小木亭,底基是连山的大青石头,几层石阶蜿蜒而上,背后凌空很是险峻,而亭内里一把五弦琴,寥寥熏香,后面是道淡青色的人影,带着天青色软纱帽子,看不清楚面容,不过身形风姿卓越,倒也养眼。
另一边数棵翠竹老松,六七人盘坐在树荫之下,软蒲地毡,别致的翠竹做的矮桌上摆着瓜果酒水,中间一个短须削瘦儒衣老者,其他华衣中老年人以他为首盘坐四周,数个看似歌伎的女子陪坐一旁,离得最远的是这次寻访的聪慧老和尚和方丈悟因。
为首的儒衣老者不卑不亢,说得平淡,“吾等小会,琴为引,酒为伴,以诗会友,游戏一场,若两位有兴趣,不妨一坐。”
允季邶只是微笑,“允某与好友商贾出身,不擅诗文,只是……既然相邀,允某且来一试。”
虽然允季邶语气谦恭有礼,但儒衣老者眼睛锐利,自然看出两人气度不凡,特别是允季邶举止言谈间有种不能亲近的漠然,细微处隐隐是从小训练而成近乎完美的大家子弟风范,自是不相信对方所谓商贾出身之言。不过老者性情洒脱,看上去身份也不一般,说了两句客套话,随意挥手唤人安排一人过来招呼,就继续宴乐。
冯大掌柜显然很适应目前的状况,和那个木着脸的小沙弥跑去聪慧老和尚那边聊天去了。
允季邶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说话间,有小沙弥搬来地毡小桌,摆上酒水。旁边一个儒衣中年人欠了欠身,友善地悄声道,“此次诗会以四季为题,可诗可词,也可歌曲小调,允兄随意好了。”
接下来有人抽了诗签,作了一首词,有挑剔者硬说尾字不压韵要叫罚,那人也不介意,连声说一字之师拜了拜,罚了三杯酒,居然当场把词谱了曲,唤来歌伎弹唱,又数个舞伎上前助兴,四周众人纷纷叫好,气氛热闹起来。
允季邶和旁边的儒衣中年人谈说,几句下来没探清底细,不过根据他们互相的称呼和对答,场中有数人应该是有官职在身,而其他应该不是老者的学生就是江南一带以文治学的学者,心底就猜测着为首儒衣老者的来历。毕竟允家开的都是笔墨纸砚用品的店铺,有机会和江南上层文人接触接触,对允家立足本土有好处。
不多时有侍从装束的女子捧着盘子走前,允季邶从签桶里随意抽出一支诗签,看见签上 “菊”一字,不觉一笑。
四季的题比较广泛,“菊”一字联想到的是秋菊。出身围棋四大家的允季邶不通诗文根本不可能,不擅长是真的,若是想另辟新意写些四季菊残菊稚菊什么的,一时间倒想不出来,想了想,保守起见用了以前自己写的一首诗,“花开菊白妍,好景留人天。霞落潭中影,纱笼树色烟。”
“惭愧,允某才疏学浅,还望各位指教一二。”
“描写得法,意境平淡了些。”儒衣老者还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因为是刚来的客人,在场有数人也善意地点出几处错漏。
“我觉得不错,若是每句加两字更好。”声音清柔而好听。
听到声音,允季邶不自觉地侧过头看去,一年轻人端坐旁边,带着软纱帽子看不清楚面容,看衣饰显然是刚才在亭子里抚琴乐者,而不远处冯好友冲着自己眨眉弄眼,想起昨晚还有意无意地劝自己什么孤阳不生心火太躁,一副你自己知道的模样,而且还该死地笑得特别让人恨地想拿起手上的棋盘砸他一脑门……呃,现在,允季邶实在无话可说。
“花开菊白桂争妍,好景留人宜晚天。霞落潭中波漾影,纱笼树色月笼烟。”顿了一下,年轻人接着又道,“烟笼月色树笼妙,影漾波中潭落霞。天晚宜人留景好,妍争桂白菊开花。”显然不是单纯的加两字,还是一首回文诗。
在一遍叫好声中,年轻人稍微欠了欠身,笑道,“静遥喜琴更善于平常的小曲小调,让各位大人见笑了,静遥试着就青玉案的词牌献上一曲,用以助兴。”
随手拿起一枝竹筷在酒杯上一下一下敲着节拍,年轻人嘴里轻声唱道,“一树花开桂叶香,秋菊白,莫争妍,好景留人宜晚天。闲坐潭边,玉壶光转,满庭暗香盈。夕夕落霞云染红,碧水寒潭横波绿。纱笼树色月笼烟,又梦见,江南路。”
一首五言诗变成七言,七言再变成回文诗,然后又变成词曲,且不说好坏,心思倒是精巧,四周众人连声叫好,连为首的儒衣老者也不由得抚须点头赞叹,吩咐旁边的歌伎敬上一杯清酒。其他文人书生气一起,有人要把这词添数字改为小曲,有人摇头晃脑改为长赋,最后有一歌伎改成弹词抱琵琶自弹自唱,吴语轻清柔缓,弦声抑扬顿挫,十分悦耳,更博得众人喝彩声。
那些文人多才学出众,精彩之词句顺手粘来,作诗赋曲视为游戏。允季邶正看得有趣,耳边一个比琴音更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山野小寺能遇见允二公子与冯大掌柜,实是有缘。”
“是很有缘。”允季邶眼睛盯着场中,唇边轻轻绽开一抹微笑,仍是淡然有礼的语气。
“不知……允家的九少爷在哪?”
“哦?你认识小墨?”允季邶转过头,带着几分疑惑重新打量面前软纱遮住面容的年轻人,稍会想到一事,笑了,“原来是你!小墨一路行来,樊城之事多得你照顾了。”顿了顿,眼睛迷成弯弯的一道线,“只不过以你的身份,不在棋院备战却跑来游山畅玩,实在有负棋院的一番心思。你说是不是,棋公子?”
[扬州,凤林棋院]
初露的霞光拨开清晨的薄雾,或在林木间流淌,或在屋顶琉璃间闪耀。
凤林棋院的大厅里一片静寂,空气中弥漫着灯油燃了一夜的味道,十来人三三两两坐在四周,熬夜后的面容变得憔悴眼睛通红,平常养尊处优现在却连呼吸也有意放轻,连送上热茶早点发出一丁点声音的仆人都不敢大声喝斥,只不耐烦地挥手让人离开,生怕惊扰了围在中间对局的那两人。
不用说,对局的两人就是被当成踢场子的允墨,还有难得一见的九段高手管守航。
自从在凤林棋院意外遇见管守航,允墨就打定心思要好好和高手切磋切磋。首先,九段的高手可不是这么容易遇见的,特别是江南派的高手更是难得。其次,管守航出身正统,基础扎实,对局经验更是丰富,允墨正好可以对照自己所认知的棋道,重新一一认证。至于管守航则希望能借助允墨新的下法,能让自己停滞很久的境界有所突破。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抱着不同的心思,很快就达成共识。下棋,要下就和正规的比赛一样下番棋,七番棋。(番棋:指的是多盘棋决胜负,一般是3局、5局和7局,现在的番棋主要是国际大赛的决赛才采用。)这一下,允墨就在凤林棋院待了十几天。
之前是两人各胜负三局平手,昨天是最后一局,想不到又出了意外。
管守航心里正别扭着呢。虽然外人不知清楚可自己心知和正式比赛没两样,如果最后一局输了那可面子丢大了。想想,“允家小将小荷初露,江南九段高手不敌。”“新的南北之战?赢乎?输乎!”“输棋,又见输棋,江南棋派何去何从?”这些有可能在《弈林杂谈》上出现的各种标题,管守航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能输,自己不能输!
于是,最后一局管守航是慎之又慎,从布局开始每一步就推演一番,然后才下了一步棋,到了中段更是一长考就是半个时辰。这棋管九段下得小心翼翼,允墨下得更是郁闷,心一横就拿来练棋,什么棋型应手都拿来试试,也不管对手。结果却出乎意料,管守航见反常还疑心有诈,反而更加小心谨慎,让允墨哭笑不得。
“昨晚候了一个通宵?啧啧,容兄毅力可嘉啊。”
大厅外是一个作为过道连接其他地方的小园子,蜿蜒精致的石道边是种满郁郁葱葱各类林木的矮坡,矮坡上林荫间隐藏着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的位置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坐下恰好能透过林木枝叶的空隙看见敞开的侧门,还有大厅里的情况。
林胖子林拾锦一早起来还来不及吃早点就跑来棋院,见大厅里气氛紧张,砸砸嘴也不敢贸然进去,又看见容蓝一人坐在亭子里摆着棋谱就摇着扇子就过来,随便坐下问了句,也不等回答招来走过的一个丫环低声吩咐几句,又道,“小墨也是的,下棋嘛舒适即可,我见棋宗挑战赛也没连下一天一夜的,惯例都是四个时辰后封棋第二天再下,就是棋圣赛,最长记录也就是连续下了六个时辰……对了容兄,战况如何了?”
“到收官阶段了,棋面依然混乱,看不出谁赢。”容蓝撇了胖子一眼,明明显显狠铁不成钢的意味,对于胖子昨晚面对九级高手对局居然熬不了夜跑去休息鄙视不已。(收官:围棋术语,是在盘面大局已经基本抢定,但胜负仍不明朗时进行对局部的争夺。)
“看不出谁赢?”林胖子盯着面前的棋盘,细细估算着最后棋面上的黑白子数,才迷着小眼睛笑道,“嘿,想不到容兄也心口不一了。最近这几局小墨输多赢少,我看这局小墨的赢面不多啊。”林胖子不亦乐乎地摇着小扇子,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着两个娇小玲珑的美女丫环,一人奉上毛巾,一人端着冰好的茶水和热气腾腾的点心。
容蓝见丫环在就有些拘谨,只闷闷地哼了声。
“小墨的棋是有点怪,咋一接触让不少人吃了亏倒是真的,不过经验和九段高手比起来还差点火候。容兄你看管九段刚开始不是也是输,几局下来习惯了小墨的棋路就输少赢多……嘿嘿,这局应该是第七局了吧?小墨的小手段也使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短兵相接以实力高者为上啊。”林胖子手上的小扇子扇动得越急,浑身的肥肉颤抖着。
他接下丫环送到嘴边的点心,再喝了口茶,立刻另一个丫环小心地帮他擦擦嘴角,享受着美女丫环软玉温香般的贴身服务,似乎根本不介意有外人在旁边。
容蓝忍不住辩解,道,“小手段?林兄看不懂……嗯,也是因为不熟悉小墨的缘故。”
老好人容蓝一边斟酌着用词不要过于尖锐伤害了林胖子的自尊,一边点着棋盘几个地方解释,说得缓慢,“小墨和管九段的对弈从第四局下法就改变了,这一局更是经典。林兄你看,这里按他习惯应手应该下小飞却下成大飞,这里三子应该接应角路却放着没动,还有这里……嗯,奇怪的是本来算是软手的地方攻势没变弱,而衔接的地方更加圆润不可琢磨……”
“对小墨说来,输和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境界。林兄没留意到现在小墨身上那股气势越来越不明显了?”容蓝瞄着林胖子一副你真是愚不可救药的神情。
“呃,不是应该被管九段压制所以气势不显?”
“就算压制气势也不会消失,而是强和弱的问题。小墨的气势不是被压制的弱,而是他特意收敛的不显,说明小墨的境界比之前稳固了。”容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迟疑。
“真的?”林胖子用怀疑的目光在容蓝身上转了几圈。
不是他不相信,是因为这几天的接触发现容蓝这人居然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呃,就是那个啥,允墨,当成偶像来崇拜,这就过了。自己也承认允墨有其独到的地方,可允墨再厉害再天才,也就是在中低级别的南翎棋会上出出风头,他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能和江南这些研究围棋几十年的高手比?能和全国唯一一个十段的棋宗比?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容蓝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墨的境界是他新创的,我只是直觉小墨应该棋力比之前更深了,至于深到什么程度,我,我也不敢肯定。”
容蓝心里也有疑惑。
之前他看允墨的棋还能联想到阻挡前面的高山,仿佛越过高山就能看清楚山那边是什么,可现在越看越看不明白,眼前不是高山却越加看不清楚底细的雾。幸好这过程时间很短,容蓝能清晰看到允墨的转变过程。
按小墨的说法,他的新境界应该叫混沌之境。混沌者,《淮南子•诠言》内道“洞同天地,浑沌为朴。未造而为物,谓之太一”。《易》也说“元气未分,浑沌为一”。
不论怎么解说,混沌应该是一种原始状态的境界或体道致知的精神状态,原本允墨身上爆发那股气势是很庞大,但过于凌厉失却混沌之意。想必对方也开始意识到并有意识地收敛,虽然这几局师弟都输了,可容蓝觉得允墨的实力随着和管受航的对局而一日一日变强。这没有根据的直觉,容蓝把它说出来都觉得脸上发烫。
“直觉?容兄,只有没实力的才相信直觉。”林胖子难得的一本正经说道,其实心里早就笑得满地打滚。当然,本来他就是故意引导容蓝反驳自己的。容蓝个性耿直,根本不会提防特意接近的自己,而自己,也能借此了解一些那个不平凡少年的信息。
对允墨,对允墨所开创的“棋道”,林拾锦林胖子不是很感兴趣,而是非常非常感兴趣。
追问了几句,容蓝的回答还是没有确定,看来他对允墨的新境界也不是很了解。再问,容蓝就疑惑了,怎么你林胖子一直问小墨的事情云云。有仆从传来允墨两人对局新的战况,容蓝自然把心思投入研究之中,一时间亭子里一片静寂。
转转眼珠子,林胖子手一划带着几分夸张说道,“这地方不错吧,风凉水冷,景物宜人。这几块石头可是老头子花了重金从深山运来的,还有左面那几棵桂花树有三百年树龄了……”林胖子想得很好。没话题是吧,那么说天说地说风景也不错,起码容蓝这呆子能接上话,接了话就可以转转话题,东转西转然后顺便问问。
林胖子这边想得好,谁知容蓝扭头看着面前的景物发呆,嘴里喃喃自语,“风凉水冷,景物宜人……风凉水冷,景物宜人……”
容蓝看向林胖子,态度很是认真,“我不懂园林,所以也不能评价。”
林胖子翻个白眼,容蓝那份认真让自己很受不了。
“家父从棋圣赛回来后曾经说,江南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可惜太好了。当年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容蓝口中的家父就是谢家二十年前的天才棋手,两次夺得棋圣称号的谢采微。
“江南气候温和,风景自是秀丽,连水都是温和的,这样的水土也只能养出与世无争高洁温和的人物。”容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低声道,“怪不得谢派的棋总是不够冲劲,怪不得小墨的攻击比起我们更凌厉更纯粹。再厉害的棋道,在这温和的环境中也会失去原有的凌厉。”
容蓝看着景物出神,声音越说越是恍惚,越说越低,仿佛根本不是在和林胖子说话。林胖子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忍住,他要用心细听才能听到几句零碎的话语。
“谢家的根不应该在江南……北方贫瘠的土地和严寒才是……”
棋院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看看天色,已近午时,林胖子正纳闷怎么允墨和管守航的对弈还没结束,还有谁会中午时分过来棋院,一个小童背着个很明显的大包袱跑进大厅。
那小童见到对弈中的管守航眼睛一亮,再看见盘坐对面矮点的允墨,眼睛更是亮晶晶的,二话不说晃过追来的棋院门房,跑上前就是一跪,冲着允墨就是大喊,“师父,可追上你了!听说师父一路踢场子过来,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我的份?!”
在场围观的众人大惊,连容蓝也从恍惚中惊醒,惊疑不定地看看远处神情不变的允墨,又看看跪在允墨前面过于兴奋的小童,糊涂了。
允墨师弟什么时候收了弟子?
[荆州,江陵]
月明星稀,清风拂面,夜空中已带着微微的凉意。三更过后,细雨寻芳阁内才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出某些暧昧的声音,转而即逝。
床前的罗帐垂下,空气弥漫着一股狂欢后的气息,床上的人影轻唤了几声不见回答,拽过丝袍披在身上,走到桌边缓缓倒了杯冷茶,感觉不到茶的甘甜反而平淡无味地让人浑身发寒。月光投入窗前,窗外柳树枝条灰黑的剪影随风摇摆着,死死捏着杯子,心中某处突然刺疼……
“唐某拜候谢家小主。”
压低的声音,一个人影悄然无息地从窗口跳进来。
谢青眉放下杯子抬起头,盯了来人良久,嗤笑一声,“唐笑蕴?拜候?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还有,”视线有意无意地撇了撇窗口,嘴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在嘲弄着什么,拿手指缓缓绕着胸前的发卷,缓缓说道,“这个方式?”
“我家主人让笑蕴带句话给青眉公子,提前恭喜公子掌控谢家。”唐笑蕴呵呵一笑,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简易镜片,浑然当没听出话里的讽刺。
谢青眉笑了,不冷不热地说道,“难道谢青寒了放弃那什么振兴谢家可笑的想法?还是长老们重新启用我这个输了一局的人?掌控谢家?可笑!”
“呵,目前谢家越是混乱,你谢家小主应该高兴才是,难道笑蕴想差了?”唐笑蕴摇晃着手指头,一脸的不相信,似乎很随意地说,“而且,青眉公子如果要掌控谢家,需要的不是江陵王府的支持,应该是更有力的合作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