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悲悯篇16——绿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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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到了。
大家围着大大的圆桌好不开心，林姑姑他们在旁边的桌上，大家相互笑着闹着，甚至我师叔楚二公子，都在那里闹着要行酒令，晓漓姐姐在旁边喝了点酒，平时惨白的小脸变得红仆仆的，十分可爱。她甜甜地笑着跟着师叔后面闹着，师父只是抿着酒，侧目浅笑不语。
在这样热闹的场合中，竟然有人心里隐隐做痛，那个人，就是我。
我先是想我的母亲，特别特别想，我想搂着她的脖子，告诉她我现在很幸福。此时，她应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雍恋小筑，对着空荡荡的长廊，我鼻子一酸，我的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等参加完踏青会，我就回去，我要把她接到这里来，和大家一起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我都要接她来，只要她来了，她一定会爱上这里的。
那，那个人呢？他还在这个世上吗？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奇怪的景象，在阴风森森的靡蜚林中，他拖着那把凤狸剑孤独地蹒跚，微弱的月光洒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的眸子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是，这个世上，他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在这里把酒言欢，他却只有他一个人。也许，不在了，更好呢。我觉得我轻轻笑了。
“悯儿，你冷了？喝点酒会好些的。”忽然我的师父大声叫我，吓我一跳，大家也顿时安静了下来，都赶紧围着我问我是不是冷了，我只好讪讪的说不是，可扭不过这些充满爱意的关怀，喝了好几杯小酒，也没心思去乱想了，跟着他们瞎起哄。
夜逐渐深了，他们都去睡了，就剩下我和晓漓姐姐，还有师父和师叔。我们进了隔间的小屋继续喝酒，师父搬来了他的琴，我见了直拍手，大叫，“师父，师父，春江花月夜。”师父笑着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抬头望着师叔一眼，“把你的瑟拿来，今天难得这么开心，就尽兴一下。”说完低下头，在那里调他的琴，师叔和晓漓姐姐都愣了愣，晓漓姐姐忽然说，“二师兄，快去。”我想，这中间大概有个或长或短的故事吧，如此看来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好的了。那今天确实是个好的日子，因为大家确实都很开心。
师叔一溜烟地跑去把瑟拿来了，他们俩端做在桌子的两边，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我端了把椅子靠在师父后面的墙角，望着师父的背影，和师叔俊美的脸庞。多么华美的画啊。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那晚的情景，一直到死，都会记得。
当你曾经穿归云端到过世界的另一端，你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无法忘记，那个惊心动魄，魂牵梦萦的一刻。
我就那样坐在角落里，望着我师父的背影。
恍惚间，我也想到过曾经有个人，坐在树上吹着那片叶子，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师父他们的音忽然变得轻快愉悦，我也不自主地跟着开心起来，晓漓姐姐甚至轻轻跟着旋律哼了起来，我没吭声，我只是这样坐着，这样就好，就好。
他们很幸福，我可以想象，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幸福，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因为这幅场景，看起来是如此温馨如此和谐，而我，不愿意打搅他们的幸福，我只要呆在角落里，笑着看着，那我也是幸福的。
那日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我第一次发现，我的酒量如此好，晓漓姐姐师父不让她多喝，说她身体虚弱，我和师叔干了一杯又一杯，最后他趴下了我还在那里嚷嚷着要继续。最后我只记得师父在抢我手上的酒杯，而我死抱着不放，然后泼得身上全是酒…
等我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我睁着眼，睁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我撑着脑袋，坐了起来，看外面艳阳高照，竟是将近中午了，赶紧穿了衣服洗漱完跑了出来，刚推开门便和晓漓姐姐撞了个满怀，大家都“哎呦”叫了声，然后都笑了起来。
“就估摸着你才起来，你和我二师兄都喝多了，他也才起呢。”说完，晓漓把手上的衣服递给小悯，“大师兄叫我给你送新衣服过来。”她忽然眨眨眼睛，“哎，有师父疼爱就是好啊，你这件衣服可是在秋家的绣庄里特意赶制的呢，据说，价值不菲啊！”我这才发现她也换上了一件十分精致的新衣，水绿色的锦缎短袍，竟让她多了几分灵动，而且她肤色特别白，穿了绿色显得特别水，像朵娇羞的花。
她见我呆呆的，一把把衣服塞到我手上，推我进屋子，说“赶紧穿赶紧穿，一堆人等着看你呢！”我一滴汗流了下来，形势不大妙啊。
我走到屏风后，拉开衣服，一件大红的长袍，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用金线锈着浮云和凤鸟，领口镶嵌着雪白的狐毛，盘扣的扣竟然全是上好的翡翠打磨成的，十几个扣下来，还真是比较昂贵，我轻轻地把衣服换上，扣扣子的时候竟然发现，最上面的那只扣子，竟然是只豆子大小的夜明珠，我虽平时对这些玩意不是很在意，但我经常偷偷拿家里那些宝贝去典当，这件衣服的价值，我有些热泪盈眶，我的师父，真的是，对我非常非常好，我咬了咬唇，偷偷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晓漓姐姐一把把我拉出来，然后惊叹一声，“呀，你好美！”
我笑着说，“是吗？比你美吗？”然后冲她做了个鬼脸，她却一把把我拉到镜子旁，我顿时呆了，镜子里的这个人，是我吗？像只骄傲的凤凰，高贵而娇艳。我的身材比较娇小，红色的袍子微微有些大，反显得我十分娇柔，雪白的毛领子将我的脸围着，自有一种妩媚的风流。
我拿手对着镜子捏了捏脸，呀，疼的。
晓漓姐姐却吃吃笑了起来，“傻丫头，那就是你。我师兄的眼光真是不赖，你这副摸样，和那诗若步倒有一拼。平时也没觉得，一换上这红装，竟然变了这么多。”
我讪讪道，“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红色呢！好奇怪哦这个样子。”我想想还是换了吧，于是我要往屏风后走，晓漓姐姐问我干吗，“我还是不要穿成这样了，好奇怪呢，我是过年又不是嫁人呢。”晓漓姐姐一听赶紧说，“不成不成，你师父特意给你做的，怎么能不穿呢？”
我想我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穿着这件衣服出去的，我要是穿了，那我的形象就毁了，跟我“姑姑”差不多？太恐怖了。
“这个衣服嘛，等小悯成亲的时候穿好了，多有意义啊！”说完我赶紧逃到屏风后面换衣服了，晓漓姐姐见我不肯，也只好作罢。
当我走进大厅的时候，我十分庆幸我的选择是对的。
本来楚二爷真一副准备看笑话的样子，看到我微微一愣，“呀，你没换新衣服啊！”
我侧目偷偷看了眼师父的表情，没表情。貌似不妙。
我赶紧走到他面前拖着他的袖子说，“师父，那件衣服太珍贵了，悯儿所以私自决定当作你送给悯儿的嫁衣了，等我成亲的时候，我就穿师父送的这件呢。”师父有点了表情，淡淡说，“等你出嫁师父再给你做更好的嫁衣。”
我一听就开始头疼了，难道叫我把金山银山都穿身上吗？“师父，师父~~~” 我开始哼哼了，师父只是敲了下我的脑袋，“不穿就不穿了，赶紧先去祠堂磕头烧香，就你没去了。”我听完大叫了声“师父你真好！”然后赶紧去了祠堂，只听楚二公子在后面嚷嚷，“大哥，不带这样的，我和晓漓可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风把师父若有若无的声音带到我的耳边，“她还小，你别老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怀着无比的愉悦走进祠堂，赶紧正色提醒自己，严肃，严肃。
我虔诚地点香，膜拜，上香，叩头。
我很感激这里的每个人，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那个疼爱我的师父，我心里默默念道，“小悯真的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拜祭完祖先，就来到了饭厅，只见师父他们正坐在那里说些什么，我笑嘻嘻地走过去坐在晓漓姐姐旁边，师父瞄了我一眼，继续和我师叔在说话。
“总是觉得有些不对，虽然我们楚家向来不理会这些江湖上的事，但还是小心点的好，还有，有件事，晓漓你下午来书房，我和你说。”
师父有点严肃，晓漓姐姐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师父对晓漓姐姐的态度有点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开饭了，大家吃得很开心，我和师叔时不时地搞怪几句，当然最后他总是被我气昏了，最后他怒望着我说，“小悯，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你个小骗子。”
我吐吐舌头，“师叔，我哪里敢骗你啊，大家都坐这看着呢。”
“你老给我下套子。”他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师父，注意仪态，仪态！”我假装轻轻说着，晓漓姐姐笑弯了腰，林姑姑一边给我添着饭，一边说“你看，她来了家里就热闹多了，这才像个家嘛，欢声笑语这才像过年嘛！平时过年就你们俩男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多寒碜啊。我要声明啊，以后小悯要是嫁人，必须招赘，我们这帮老家伙可不许她离开我们。”
我听了抱着林姑姑的胳膊甜甜说“姑姑，小悯哪都不去，等踏青会结束了，小悯就把我娘接来，我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不嫁人，陪着大家。”
“那哪成？不嫁人哪里成，叫你师父给你挑一门好人家。哎呀，要不你就嫁给老二算了，你们年纪也差不多。”林姑姑忽然像想起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一样十分兴奋。
只听我师叔大叫一声，“天呐，让我活着吧！”
大家都大笑起来，连师父都大笑起来。
我从没见他大笑过，他大笑起来，竟然有一点妩媚的风流感，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没什么表情整天板着一副脸了，笑的时候眼带桃花，迷倒万千啊。人总说，红颜祸水，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师父笑的时候，竟然想起古人的这句用来描写倾国红颜的句子，我不觉看痴了。
饭后，师父叫我跟他去书房拿东西，我便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后，到了书房，师父递给我一叠红包，说，“家里那些老人家，虽然生活无虞，可一年就过一次年，你就代师父孝顺下他们吧。”
我轻轻捏了捏，应该是银票，看来师父对大家都很好。
我嘟着嘴说，“那我的压岁钱呢？”
师父倒是愣了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递给我说，“拿去买糖葫芦吧。”
我一看票面，都是一千两的，有六七张，我又把钱递了回去。
师父疑惑地看着我，我轻轻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压岁钱。其实，我不缺钱，我只是想和那些小孩一样，拿个大红包，哪怕里面只有几文银子。然后买点烟花爆竹，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跟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上街放烟花。”
师父沉默了一会，说“晚上给你。”
我有点难过，点头准备转身走，他忽然说，“要不，现在就把你母亲接来吧。”
我呆呆望着他，忽然我笑了，他还记着我那话呢，想是刚才人多不方便说，我摇了摇头，“我母亲性子特倔，等我踏青会完了后去看她，她若愿意，我便接她过来。”说完不等师父回答，我便转身走了。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过年的，我想母亲定是十分想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去想，假装自己确实是快乐的。
我去把红包给林姑姑他们，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要，都说要给我当压岁钱，甚至和孙爷爷都在那里塞来塞去塞半天，最后我只能说，“小悯一向丢三落四，不如这钱先放在大家那里保管，等小悯嫁人的时候再给我好了。”
他们一听喜笑颜开，顿时连连说好，还说等我结婚要加倍连息一起给我，我实在不能承受过度的热情，赶紧找了个借口闪人了，就生怕他们要凑一起为我挑夫婿了。
夫婿？哈，让他见鬼去吧！
我忽然有个念头，我要送份礼物给我师父，虽然这件礼物本来就是他的。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锦囊，满心欢喜地跑向书房，却听师父口气有些焦急地说，“难道除了醉生梦死就没解药了？”
“根据古书记载，绝无他药，不过…”晓漓姐姐顿了顿。
“不过什么？”
“恩，据说，恩，成亲也是可以解的。但必须是，都是第一次。而且，成亲后，此毒不是解了，是转成另外一种毒，叫生生误，如果背叛对方，那两人都必死。”晓漓姐姐挣扎了半天才把话说话说出来。
“他定是不会将就，我若没猜错，他必然是要娶诗若步的。可那解药，定是被她弄丢了，不然也不会不拿出来，都到这份上了。”师父自言自语道。
屋子外的我，捏着拳头，闭上眼。
解药，能解救他于水火的解药，能阻止巨毒吞噬他俊美容颜的解药，从始至终都在我的身上，我竟然，这么傻，就这么任由他经受煎熬，走向灭亡。
我正要转身去找他，师父的声音又响起了。“还好我已经给他把毒压制住了，踏青会他定是要参加的，到时你见到他会诊会再下定论吧。”
是呢，天下之大，我到哪里去找他呢？既然他会参加踏青会，那我就等到那一刻吧，可是，他会不会等不到那一刻了呢？
不会的，我暗暗告诉自己，既然师父如此说，我必然能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见到他，师父是个好的大夫，他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我在胡思乱想之际，师父一声喝叫醒了我，“悯儿在外面吗？进来吧！”
我讪讪地进去了，“我刚来，我来找晓漓姐姐说说话。”我赶紧编造谎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忽然不想把醉生梦死交出来了，我只觉得，这样东西放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只有我会毫无保留地把它留给他。
师父点点头，说，“晓漓你们俩去逛逛吧，今天街上甚是热闹呢，很多好玩的玩意，你们女孩子家也许会喜欢。”
说完师父掏出两个红包来递给我和晓漓姐姐，“你们俩的压岁钱。”
晓漓姐姐嘴张得老大，“压岁钱？”
还没等师父回答，我就拖着她走了，“有钱拿还不好，真是的，赶紧走赶紧走。”我赶紧飞一般地逃走了，我都不敢看师父的眼，我知道，他定是在知道我在外面了。
“哎，真是全沾你的光了，做我师兄的徒弟真是幸福，我都想做他徒弟了。”
和晓漓姐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很多人，平时小镇子倒是很安静，这回子人全出来了，我压根就没心思逛，晓漓姐姐一会问我这个好看不，一会问我那个好看不，我就胡乱地点着头，心里就跟乱麻一样。
逛了好一会，天逐渐黑了，晓漓姐姐买了一堆什么糖人啊，发簪啊什么的，我终于发现，她以前应该是不大出来的，看到什么都一副十分新奇的样子，最后我们捧着一大堆小孩子的玩意回去了。
我本是想买点烟花的，可手上拿了太多的东西，最后只要作罢。
又是一年没有烟花的新年，我已习惯。
到了家，晓漓姐姐兴致冲冲地和师叔说着街上的见闻，师叔做在她对面笑着，温柔而多情。
真是奇怪呢，我师叔和我一起，为什么就是另外的一副表情呢。
吃晚饭的时候，师父淡淡说了句，“小悯最近懒了好多，很久没下厨了。”
“她也会下厨？毒死人吗？”师叔撇着嘴说道。
“她若是下了厨，你今生都不想再吃别人烧的菜了。”师父只是淡淡说着。
师叔不说话了，他知道师父从不会瞎说。“那也要什么时候让我见识了才成！”他轻轻说道。
我得意地瞥了他一眼，笑了。
吃完晚饭，正准备早点回去睡，大冬天的，不躲被窝里正是浪费，我对新年，其实还真没什么期盼。
师父却叫住了我，说叫我去院子里等他。
我正要走，他把他椅子上的披风给了我，“院子里凉，小心着凉。”我心里暖暖的，但不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去书房，非去院子里，难道，他要逼供？
我一边想着一边踱到院子里，好冷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忽然，我惊呆了，一声轻轻的啸声撕破长空，湛蓝的夜空被绚烂漫溢，先是一朵划破静谧，诡异而妖娆地盛放在夜空，接着数不清的烟花盛放再盛放，夜空仿佛白昼一样明亮。
周围，除了烟花的笑声，一切还都是静谧的。
我就这样站在烟花下，仰望着她们。
许久许久。
17岁，我的烟花终于盛放。
我望着漫天的烟花，笑得比烟花还灿烂。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悲悯篇16——绿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