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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二十三 ...

  •   雨,不停。

      刚过午饭,恰逢犯困的点儿,方致远在房里走来走去,又到窗前眺眼张望,心中一黯,指着这天同关雨霂说:「我看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你可还想去?」关雨霂也走到窗前看上一看,雨是小些了,可偏这云有不绝之势,怕真不是一两日功夫就可吞吐干净的,遂答:「我看雨小了些,既然昨日大人说要带我去看,那便去呗,不然总悬在心里也怪难受的。」

      君子一言,方致远听了点了点头,差人拿了两把伞来便带关雨霂去了安放火器的库房。

      库房和驿站离得不远,地方不大,不过一层而已。原先是被董大人拿来作自家仓库,放些不常用却又舍不得的宝贝,后来听方致远说要来,赶忙把东西都撤了。库前有守卫四人,见来人是方致远,二话不说地给他开了门,随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守着。说来好笑,董大人是个话唠子,可偏偏他带出来的这些个小兵都一个二个缄口不言,像嘴上缝了跟线一般,方致远如此想着觉得很好笑,独自笑着也没同关雨霂讲原因。

      库房无窗,长年闭门不透气,可不?这刚一推开门,就能闻到久不见天日的地气,冲鼻得很。方致远看着关雨霂皱着眉头拿手捂着嘴不言语,便走在她身前,用袖子给她扇了扇。二人随后将门推至全开,一因这味道实在难闻,想透透气,二因这仓库内不得有火,只有推开大门来借借光。

      目方明,可见木车五乘,同昨日无异,不曾有动。方致远左右瞧了瞧,思忖到这换几乘车的确是要费些功夫,如今这车,不行。真是天意,来时只顾着赶路了,不料偏遇到这雨误了行程,还得等一批新车,早知道那路是不赶也罢,竟是苦了身边人。这老天爷的心思,真是谁也说不清。

      木车原始,看上去有些年岁。毕竟是在抚州,也强求不得什么好东西,暂作周转,只要不散架,什么都好,方致远如此想着,觉得所求不多。

      大敞口,里面放了些什么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颇有任君自取的意思。这董大人啊,一开始想到用这种车来运东西也是很宽心的嘛,方致远觉得抚州几年如一日也不无道理。想着想着就绕到第一架车旁,引着关雨霂,开始挨车挨个儿地同她讲,有的说得细致,有的说得简略,很容易瞧出他的喜好。也倒是有喜欢的物件,想说上一二却不行的,只瞧他低头笑笑称学术尚浅,不敢班门弄斧,唯恐先入为主误了人。若是遇上真懂的,便是巨细无遗。二人来回走着逛着,方致远说着,关雨霂听着,时问话,时点头,其中细话,不多赘述。

      「这一把叫明火枪,虽同我们的明火枪用同一个名儿,可明显已经不是同一个东西了。往日这里会有根杠杆,上头定着个火绳夹子,前面有个小碗放火药粉,如今被改作粒状。是跟弩学的,加了扳机,瞄准方便,精度也不错。后来他们还在做子弹,说想改成锥形的,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懂,因为还没做好不曾讨来。」话罢又拍了拍另一车的,说道:「这个呢,叫榴霰弹。你看这里有根引信,落地前就炸,杀伤大得很。」后又顺手抓了个小船,说:「我还讨了个军舰模型来,以前他们跟我说有就是还不曾见过,如今拿在手里觉得做得可好了,夹板桅杆细致得不行。」说完递给关雨霂瞧了瞧。关雨霂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称是,便还给了他。

      走到底了。方致远摸了摸最后一辆推车上的一把短筒枪,拿了起来,说:「我教你怎么用吧?」关雨霂应了,学着他的模样装上了火药,装完又还给了他,方致远接了过去,同她说:「嗯,然后先对准,再按着这个地方,一拔便可。前朝火器便兴盛起来,不过从准备到射击所需的时间过长,要说真正作战,还是以骑兵和轻兵为主。如今不同了,今个儿给他们这么一改,便利得很。」说完把手里的枪垂直向上抛了抛,枪在空中转了个圈,又回了他手里。关雨霂笑着叫他别瞎玩,若是走火了怎么办。方致远摇了摇头,指着这枪说:「不会的,这玩意做得可好了,没那么容易走火。」

      他看上去很悠闲,就像小孩在向别人夸耀自家珍藏,高兴且满足。他低头看了看枪,用手捏着袖子擦了擦枪身给放回了车里,说道:「其实这以前也是我们的东西,火器是前朝就有的,只是今朝废了罢了。」关雨霂不解便问他是为何。方致远笑了笑,说他也不太清楚,又拍了拍推车,侧过身子看了看她,漆黑的眼瞳里映着从大门口处透来的光,深沉却很是落寞,最后吐出一句:「大概是因为不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地上,人晃了晃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又念念有词,随手抚着货车里冷冰冰的火器说道:「不过也没什么。等呈到圣上面前再晓之以理即可,追,还来得及。就等这雨小,等这雨停,等运到京,一切大计便都指日可待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比起像对关雨霂说的,更像是对那批火器说的。

      如若真的是一条青天大道,笔笔直不开岔,那确是如此。等雨停,雨一停就运火器,火器运到了便呈圣上,圣上见了便会下旨,旨意一执行就会见效,其效可保大梁千秋基业。可路并非只有一条。关雨霂回着「愿一切如大人所愿」,把明白揣在心里是因为明白对方也揣着明白,只是装着糊涂。但装,终究是装,他会不安的,他会问的,他会像细雨一样来敲窗的,把那些入他梦来的忧虑,一丝一丝地透露给你,仿佛在乞求些什么。

      方致远轻微一笑,用手感受着枪的质感与纹路,淡淡地说:「没有愿。一定会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过于温柔,像抚摸着一个初生婴孩,对他寄予了千百种殷切的希望,希望他快快长大,同时又很决绝,好似包括了千百种不移的决心,决心同他一起奔赴北国战场。这让关雨霂想到了那些史书里训练有素不动如山的死士。

      『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库房里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人在说话,就好像从未有人说过话。雨落地,风击门,满城萧飒,关雨霂轻眄半闭之门,侧听淅沥之雨,来时濡湿了鞋袜,在这不亮不暖之地更添了几分寒气。这哪里不像如今的境地?她轻吸了一口气,决断已下,又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

      「大人可还记得昨日同我说过的话吗?」

      方致远依旧背对着她,面对的是仓库尽头的墙壁。是时下午,天落雨而发黯,云蔽日而发昏,此处无烛、无火、无灯,风把全开的门吹得半闭,却没有一个侍卫来扶上一扶。

      就好像这南梁的大门。

      没有一个人来扶。

      方致远顿了顿,并没有很快回话,许久方答道:「怎么会不记得呢?」话音低如雨中闷雷。

      关雨霂与他之间隔了数尺,就连听着的话音儿都带着风声,那风声破门而入又带着雨声,雨声又带着树木萧飒声,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闭着眼听,她觉得有些晕,有些站不住。

      而方致远一手撑在货车上,且听她说,且听她说。她说「自己心中是明白的」。呵,明白?明白什么?方致远不是不知她在打哪个哑谜,只是想更加确定罢了。

      「你明白什么?」方致远发问道。

      「大人既已知道,既已同我说昨日今日这番话,又何必再瞒着自己?」

      其实,关雨霂早就想说这些话了。在心中拟了千百遍,可说出来还是变了样。这又怪得了谁呢?她太心急,并不想一步一步地来,就先在现在,在此刻,要同他一次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要受不了了,每一次想象,每一次临摹,都是一种对内的折磨,仿佛要把自己对旧事的悲愤给掏空了,把自己对他的情分给掏空了,最后留下一颗心,空空的,连血肉都没有。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要将这些愁这些怨在嘴里都嚼上一遍,再用最好的方式把它们给说出来。就好像在心里筑了一座危楼,夜夜独步京郊城外荒台上,演个千百遍,就为了给那一人看。关雨霂当真觉得自己有些不行了。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家被抄时她哭得稀里哗啦,爹过世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洞房夜里她哭得稀里哗啦,关家院里她哭得稀里哗啦。何况又恰逢这抚州最难熬的雨,天阴引人悲,风喑催人泪,花落花知苦,柳折柳知味。

      满是愁与苦滋味,却换相思人假寐——
      「我瞒着自己什么了?我并不明白,所以还请你说。」

      早知其间苦与泪,哪容语塞闷夏雷——
      「大人可还记得我们成亲之后皇上免去你一个月的早朝?」

      「记得。」

      一问一答。

      「大人可认为这运送火器随便找个官差即可?」

      「不敢苟同。」

      一问一答。

      「大人可知道你上次出海所呈之物都去了何处?」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一切不会如我所愿吗?」

      一问不答。

      关雨霂很怕,怕自己做得不对,怕自己说得不好,怕会伤了他。可她还有更怕的,她更怕,他会伤了他自己。

      兴废成败,不过在此一库之内,一念之间,一问之中。关雨霂不敢去想象事成了之后有多好,也不敢想象失败了之后有多差。但终究会是其中的一个,而这一切尽在人为,怨不得天意。就是因为这一切尽在人为,才会怕。每每想到此处,关雨霂便心悸,觉得天大的担子压在身上,而其中最重的担子,是自己的幸福。

      她想过太多次了。若真的很难,就放手吧。若真的很难,就安心做对假夫妻吧。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苦?无非是心系着那人又念之情切。而自己又为何心系着那人呢?或许是因为他青年才俊,或许是因为他才华横溢,或许是因为他能和自己吟诗论赋,或许是因为他两年前救过自己一命,或许是因为他保住了关家院子,或许是因为他的处境同阿爹太过相似。太多的或许,她很难分清到底是哪一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越念越深。

      一切都是或许,都是未知,都是不确定。除了情。它真真切切,它不容置疑,它在深夜里发疯,在夏雨里哭泣,在忧思中泛滥溃堤。关雨霂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看着那面墙,好让他不再转过来,瞧自己憋着哭腔陨泪的模样,太不端庄。

      「大人此话既从口中说出,又何必要来问我?」

      然这一往情深,不知者不察。

      方致远大笑一声,说道:「然后呢?我请问你,我该怎么办?」

      他眉锋间暗藏着沟壑,一深一浅。库房太暗,他又面朝着墙壁,没有人看得到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就连方致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神色。这是头一个如此来质问自己的人,不打官腔,长驱直入。这怕也是此生唯一一个会如此来质问自己的人。

      独行至此,可有怨哉?

      是有怨,但同谁诉?他一直是一个人,且认定了自己是一个人。

      话至如此,他已经不可能再同她好好说话。偏是这一处,怎么也碰不得,偏是这一刻,烽火浪尖上。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要我学关家,去就闲,去住什么归园田居,去退而保一生之安乐?你要我为了须臾之乐,无忧之辞而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弃大梁基业于不顾?我告诉你关雨霂,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关家这样的人!你们明明知道天被遮蔽了,却投簪逸世,过着自己的太平,你们心安吗?」

      关雨霂手紧捏着推车,一步上前说道:「家父当年只是一个人,可他对的是整个朝廷。」

      车旧木老,木刺扎在手里,越疼越好。手上疼了,心头便不疼了。心头不疼了,说话也就不怕了。

      方致远嗤之一笑,曰:「就因路窄路险?就因夐不见人?就因世与我而相违?可笑。不过借此宽慰罢了。以一人之计变天下大势的人从来不在少。可知商鞅?秦孝公得而用之,秦之所以得天下。可知留侯?决胜于千里之外,汉之所以得天下……」

      此时此刻,关雨霂哪里容得他继续说些自欺欺人的谎话?把不相符的君臣往身上加。

      关雨霂说得急,急中带历:「可知屈子?楚怀王弃之,流忘于湘沅。可知淮阴侯?投霸王帐下,辱而不用。大人曾告诉我,其计始如一。那敢问大人进言几年了?深夜疾书几回了?改词换句几次了?若真是明主,会不用吗?若真是明主,会避而不见吗?若真是明主,还需大人这般咬文嚼字吗?」

      方致远回得快,快中带怒:「陛下会听的,朝臣会信的,只要我还在这条路上走,就有可能走到我想去的地方。曰黄昏以为期兮,焉有中道改路之理!你不懂,关雨霂你不懂!你出身京师书香,不历三年大旱,你久居闺阁,不知百姓流离之苦,你常居内陆,不见倭寇肆意。你没看过打仗!满目疮痍,言犹在耳啊!你不知放手会如何。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关家!我做不到归田,我生平也最痛恨归田!我是知道皇上随便把你许配给了我只是为了耳根清净,我是知道这火器可以随便找个人来运,我是知道我送上去的东西皇上只会挑好玩的取,可那又怎样?这就是我放弃我生平之志的理由吗?就因为皇上昏庸吗?就因为朝臣愚昧吗?我不是那么洒脱的人。已矣乎!关雨霂,我早知你要说这些话,我既让你讲让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若是想劝我,请你闭嘴。」

      方致远把话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就好像从未说过如此之多的话。心中的悲愤,心中的怨吐得明明白白,就算是无理,就算是无礼,也不想去否认。方致远觉得自己不像个文人,没有文人的气度,没有文人的翩跹,有的是急,是冲冠一怒,是豪情一时,是奋勇而无处发。她是女子,可她背了南梁女子背负不起的志向。此刻她更像是个战士,去杀敌,用最原始的武器,在血与血之间叱兵,再也不用顾及那些表面下的明争暗斗和那些个知道了也没有用的圣人道理。始于厮杀,止于厮杀,何等的直截了当,快意非凡。

      红了眼的,定是不会听劝的,更何况关雨霂说的早就被她在心里否认了一万遍。不想停止,亦不畏见南墙!纵使孤身一人,纵使百骑环绕,亦要誓死突围。战死沙场,才叫死得其所。叛主投敌,此士所不能忍。

      关雨霂只是一个外人,于方致远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外人。过客尔。一个给过两年米粮就要走的过客。其间同这个过客有过的时光,笑过是好的,不想笑就罢了。因为无情,因为没有动过情,因为仅仅只当她是个过客,所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所以什么样的情都察觉不到。察觉不到,故不晓其深。不晓其深,故出言无忌。

      感情。是谓不动情者无敌——
      「我们夫妻本就是假的,两年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请你不要在这里一厢情愿地想改变我的想法!我不是关清源,我方致远做不到!」

      关雨霂心里已经空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词也无。她想笑,觉得自己傻,她想笑,觉得自己太可笑。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要为这个人想这么多,为什么要苦心孤诣地同他讲这些话。伤着了自己,还恼了别人。

      她原在抚州周旋商户。她知道什么是划算的买卖,什么不是。

      这便是天下最不划算的买卖。

      此心休矣!最后一次了,关雨霂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了,只求个无怨无悔。

      「大人您听过蚍蜉撼树吗?」

      蚍蜉撼树?

      悲恨交加,两股情感在心间烧了个火连天,哪里容得了这种话?失控,无尽的失控,压抑得越久便越会失控。方致远拿起了枪一个转身,正是关雨霂亲手装了火药的那把。他死死地瞪着她眼睛绝无动容,连眨都不眨一下,枪口直指着她的头,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没有怒吼。却比怒吼更加可怕。

      有些东西是不可触及的。本来就紧绷成了一根弦,在最紧要的关头,还有人去拉它,去刺激它,会断掉的,会坏掉的,会让人发狂的。

      可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普通的法子已经没有用了。

      关雨霂对着枪口并没有意外,她也震惊于自己在那一刹止住了哭泣,止住了颤抖,仿佛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对啊。说得明明白白,抛得干干净净,还会有什么顾虑呢?这一刻,她也是个死士,一个早已写好家书的死士,就算在此刻赴死也无憾,反正已经寒彻了骨。

      这是两个死士的战场。

      关雨霂颤抖着,说道:「想以一人之力改变国家命数,这难道不是蚍蜉撼树吗?」

      方致远颤抖着,说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方致远明白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可除了废话她还能说什么呢?因为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心中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用来骗自己的东西,向来是站不住脚的。要花好多好多个夜晚来欺骗自己。如今遭受了这样直接的置疑,哪里还有理智这种东西,剩下的只是情绪,对国家的重视,对无能的愤懑,以及对面前这个人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的怨恨。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您受重用吗?您有同道吗?您能镇住满朝文武吗?您还在这里说自己不是蚍蜉撼树吗?」

      「信不信我在这里杀了你。」

      好笑。今天库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关雨霂觉得好笑。面前这个人是软弱的,比起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方致远还要软弱。若是他一枪打死了自己,兴许还会敬他的决绝,可如今连问了两次,就好像是在求着自己,求着自己说服他。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吧。看到了喜欢的,便会去追,不顾原由,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仅仅出于喜欢。而喜欢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只要知道是喜欢,便足够了。就算是在一开始通过理智的判断知晓了不幸的结局,也会想去试一试,飞蛾扑火,爱就恍如魔障,什么教化,什么礼训,都成了空。而那些曾经受到过的洗涤,换而言之,知性,会在不知不觉中提醒你,告诉你这个东西是得不到的,你想要做的是做不成的,它们在深夜入你梦来,在你无事时入你思间,想尽一切办法撼动你所谓的无谓的坚持。

      是必越聪明的人,越难欺骗自己。

      可若真是骗到自己了呢?可见其痛之切,其念之深。

      此刻的关雨霂还有什么顾忌呢?她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她只想把话说尽,说得更明白。

      以及自己这颗心到底交予谁了,到底由谁捏碎了。

      「你在这里杀了我又如何?若是杀了我你的梦就能实现,你心中的不安就可以消除你就杀了我啊!」她一笑,笑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却如此猖狂。她本就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心性,一个幼时爬墙出院的人,试问谁又比谁压抑得更久呢?

      她接着笑,接着问:「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大人你夜里心痛吗?大人你心中有忧吗?大人你难过吗?你心安吗?你知道你还能强着自己走多远吗?我在关府长大,看到过爹失意,看到过他的文章,大人可知我后来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他锒铛入狱!我看到他病死狱中!」

      她叫着他大人,已经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大人以为我为何要在这里说这番话,我是想来挖苦你吗?想让你给我一枪吗?我关雨霂同你非亲非故,我为何要说这番话?我无聊吗?我想死吗?我是见过了一次,不忍再见第二次!」

      「我是太在乎你的生或死!」

      泪终于忍不住了。

      是时候结束了。方致远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落地的声音清脆得吓人。

      关雨霂转过身跑了出去,眼里都是泪,外面都是雨。

      ***

      这抚州的雨啊,最是淋不得,跟浸骨似的,有寒到心里的劲儿。

      若心是热的何畏这雨呢?

      可……若心是冷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章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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