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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一百三十回 ...

  •   一百三十 [怒相言叩请不老翁 少英雄齐至带故人]

      话说厉传风带着于月人和白云瑞一路飞马赶奔德州。三匹马在官道上踏起一阵飞尘,弄得周围过路之人皆是扭身回望,心中各个疑惑。
      虽然不是什么宝马良驹,可星夜兼程不间歇地跑法,也足以缩减不少时间。当三匹马踏进德州城门之时,刚好是第二天日正当午时。
      三个人这一路跑来不但没有睡觉休息,就连饭食都不曾用过。进了城门不能再策马扬鞭,厉传风便招呼二人下马行走。“云瑞,咱们还是先用过午饭再过去莫名堂请人吧。不然现在去也正赶上人家饭口,极不礼貌。”
      别看一股急火压在胸膛没什么胃口,可饿总还是会觉得饿的,所以微微皱了下眉,然后点头:“那就全听厉大叔安排。不过咱们最好能找一间离莫名堂近一点的地方吃饭。”
      果然是孩子脾气,厉传风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跟我往这边走。”本是想带着云瑞去德州最大最好的馆子,多少也尽尽地主之谊。实际上也是不想路过自家的镖局子。结果这样一来反倒没法躲避了。
      于月人看到熟悉的街景,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离镖局子越近,他这心里就越是惧怕。几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当初司徒辉的话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不是憎恨也不是埋怨,只是深深地疼和挥之不去的自疚。自打离开双义客栈之后,他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如果不是厉传风关切的几次询问,他真是觉得自己本来就该如此透明。如果能不被人发现地守在他身边……那该多好。
      厉传风的心里也不可能好受。三十多年来熟悉的街道,今日走来却心如刀绞。对师父有愧,却也心有埋怨。尤其是近几日跟司马真他们一家人相处下来,他总是会想,为什么自己的师父就不能这样。可每次想到这个,最后都只是自嘲地笑自己痴人说梦。即便月人的曾经没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过去,以师父那个性子结局恐怕也会没有什么不同。
      扭身看向心爱之人,厉传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月人,有我在,没事儿。”声音不大,却足可以入到对方的耳朵。其实他也不知道万一真的碰上师父自己能说些什么,最终的结局,恐怕就是磕头谢师,然后背上不孝的骂名。但身旁的人他如今是再也不能放手了。
      身旁两个人的气氛,白云瑞并非没有一丁点儿察觉。这些日子以来一同赶路,从房书安和师爷的嘴里他也多多少少听了一些这俩人的事。自然,这些话从师爷的嘴里说出来,告诉他的只是能和相爱之人守在一起,已经是件万分不易的事儿了。所以之前他一直觉得,那些人不过都是在为展昭说好话罢了。
      可今日切身感觉到这种压抑的气氛,他也不得不在尴尬之上加了层别扭。“厉大叔,你说那位不老翁真的能救我师爷?听说他都年过百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跟我们赶到兰坪救人。”旁的本事没有,换个话题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而这个问题厉传风却无法给出答案:“既然司马老剑客说只有他能治,那就应该错不了。而且三爷爷一生专研毒理,虽然不能说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但在咱们宋境之内也已经是无人可比的了。另外你别看他已经年过百岁,身子骨儿却硬朗得很。假如他没有出门访友,就应该不会推辞。”
      见白云瑞依然满脸的纠结,厉传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先别担心这个了,赶紧填饱肚子歇歇脚才是正经。”
      虽然尽量避免路过镖局子大门,可到走到街口时厉传风还是难免朝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望了一眼。大红的旗幡高挑,依然是“德威”那两个金漆大字,如今却好像离自己很远一般,有些刺眼。
      紧走了几步晃脑袋把思绪重新拉回来,拐到另一条街上点手一指:“咱们就在这儿吃吧。莫名堂就在这条街的东头。没几步路就能到了。”
      小二见到来了客人,赶紧上前迎接。打眼见到厉传风,立刻张大嘴巴很是吃惊:“厉爷,这可有一年多没看到您了!快里边请!”
      满街上都是熟悉之人,厉传风虽然多少都会心中感慨思念,却也有着另一层担心。将马匹交给小二让其饱草饱料,带着二人进大门直接奔了楼上。
      坐到三楼的东北靠窗的位置,要罢了饭菜,厉传风这才道:“云瑞,一会儿进到莫名堂你且先听我的说辞。即便之间有什么争议,你也切记只说家传莫说你师门何处。”
      云瑞不解:“这是为何?”倒并非是有显示门楣的意图,只是不明白厉传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他们峨眉山紫霄宫见不得人了?
      厉传风叹气:“说实话吧,柯老爷子年轻时因为钻研毒理摆弄各种毒物而不被名门正派所接纳,所以他一气之下这才投奔了黑虎门。这位老爷子一生最厌恶的就是门派之见,又最见不得谁以势压人。所以这一次咱们是去求人,甭管人家怎么应或不应,都得顺着人家的脾气不是?”
      撇了下嘴,云瑞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听师叔常说,名门正派也不都是好东西,上三门出来的败类也不在少数。这等庸人之见,我白云瑞本就不屑放在眼里!”
      听白家这位小爷说完,虽也听出带了些赌气的意味,却总算是好的。所以厉传风看着于月人,带着安抚似地微微一笑。或许这样的话,不但柯老爷子爱听,对自己身旁的人来说,也能多少宽些心吧。

      无酒的餐食定是比举杯酌饮来得快些。三人用罢午饭付账下了楼,楼下的大厅里依然满座。唤来小二让其代为看管马匹又多给了几两银子,三人这才直奔莫名堂。
      原本于月人琢磨着请人办事踏人家家门至少得备些薄礼,却被厉传风给拦住了。“那些俗礼还是罢了。送贵了是拿钱砸人,送少了又得说是咱们看不起他。与其这样不如恭恭敬敬带着诚意,那老爷子反倒看着顺当。”
      “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莫不是我师爷跟这位不老翁相识?不然怎么毒发之后直接就想到他了?”云瑞边走边问。
      厉传风一耸肩膀:“这倒是没问过。不过老剑客这半辈子在江湖上闯荡,两个人相识也不奇怪。”话音落地,抬头之时“莫名堂”三个大字的牌匾已经横在了眼前。“到地方了。”伸手示意于月人和白云瑞站在原地,自己两步来到门口。
      还不等厉传风开口,门口的伙计立刻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厉爷!您可真是稀客,听说您到南边发财去了,可是回来看望老镖头的?”
      如此说辞不用问,也知道是师门的搪塞之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根本无需辩白。“我这次是特意从开封赶过来求见三爷爷的。他老人家可在府中?”
      伙计明显诧异:“您不是从镖局子过来?我们家老爷子两天前就被您师父请去,说是得了个新的棋谱,俩人正在一块儿研究着呢。”本来还以为是自家主子需要什么东西不放心下人,才让厉传风过来送信儿,没想到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听到这句话,站在后面的于月人和白云瑞一同皱起了眉头。虽然二人各有担心不同,归根结底也都是不想跟司徒辉打照面。尤其是于月人,一想到要跟厉传风的师父碰面,他就觉得手脚冰凉,心头止不住地打颤。
      而厉传风其实也并不好受多少。说怕其实也算不上怕,只是再见师父时是个什么局面,不用猜测也能让心头顿压大石。尴尬地朝伙计笑了笑,而后道了声谢,立刻转身将同样一脸凝重的二人带到了一旁。“看来柯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咱们必须得去镖局子请人了。”这两天他把能发生的局面想了几十个,却没有一个比现在的情形更糟糕。但势在必行,硬着头皮也得上!
      于月人攥着拳头,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传风,我看我还是找个地方等着你和云瑞。这样你和司徒前辈也好见面。也免得因为我反倒坏事。”
      厉传风闻言立刻摇头:“不行!就算师父到今天还是不能容我们,我也不能再将你扔到一旁不管不顾!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大不了今天将事情一起解决。而且方才我们走街过巷,镖局子里的人肯定得到信儿了。若是你不同我一起回去,反倒让师父落下话柄!”说着用手握住于月人的肩头,用力地按了按。
      见他二人的表情实在难受,白云瑞也浑身的不自在。“我们今天是请不老翁又不是去看他,他即便刁难也没什么可怕的!是他脑袋转不开,又不是你们俩四处作奸犯科,何必担心成这样!”
      虽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厉传风却只能苦笑,无言反驳。“不管如何我们也非去不可,与其在这里揪着心,不如快些脚步。司马老剑客可还等着咱们救命呢!”
      莫名堂离德威镖局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三人既着急救人想要赶紧见到柯古,又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局面而有些怯步。就连白云瑞都觉得,这么个纠结法,真真能把人给逼得火冒三丈,又不得发泄。

      回到德威镖局门前,厉传风深吸了口气,这才叩打门环。饭口还未过,这时候外面通常都没有人守着。何况镖局也不是迎来送往能拉客人进去的买卖,所以门前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听到门声,里面立刻跑出来一人。“二师兄!您回来啦!”透出惊喜的表情却带着三分尴尬。尤其是当他看到厉传风身后跟着的于月人,立刻就将眉头皱起了三分。外人不知道的事儿自家人没有不清楚的道理。可这种事,旁人还是闭嘴的好。
      厉传风发觉到对方的个尴尬,无奈地叹了口气:“顺子,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身子骨儿是不错,可就是有时候……哎!甭说这个了,天儿怪冷的,快进屋说话!”
      厉传风回手拉过于月人的腕子,这才将人拽进了前厅。顺子到后院儿去给师父送信,厉传风的心倒比方才轻松了不少。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日日夜夜,每每想起师门,他都会心中愧疚,自觉地再无脸踏足。今日重新站到这个厅堂,或许这里日后自己再无资格进来,也终究是个了结。
      听到二师兄回来了,镖局子里不少镖师和伙计都涌到了前厅。本是想兄弟们见面热热乎乎地说些离别的经过,却都在看到于月人之后止住了脚步。
      如此情形让本就心中发虚满是愧疚的于月人无地自容。心中无依却不敢去拉厉传风的袖子,生怕自己动错一点就让对方难上加难。倒是厉传风先一步将手扶在于月人的肩头拍了拍,心疼地看着爱人低头望地,真恨不得直接将人搂在怀里,告诉他再也不用低着头对人!
      驱散围在厅堂边上的众人,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传风,你小子可算是舍得露面了!”
      见到大师兄,厉传风赶紧鞠躬行礼:“小弟见过大师兄。”
      伸手扶起师弟,闻天海口打唉声:“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尤为不易,这两年你们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没有刻意去看于月人,可他却还是发现了那人周身轻颤的模样。
      当年若没有大师兄,恐怕自己和于月人的也不能隐瞒了半年那么久。虽然他也对自己说过不要招惹这种抖落不干净的是非,却终究是尊重了自己的意愿。而且站在这个地方,能听到师兄说出“你们”二字,对他来说实属不易。“这两年小弟在岷凉县追随着展大人做了一任捕头。几个月前展大人重病在身不能再继续为官,我便随着开封府的诸位护卫老爷回到了汴梁,被包大人留到了府中。”
      闻天海听完师弟的话,眼前顿时一亮:“好小子!有出息!跟在包青天的门下捕盗捉贼,那可比在咱们镖局子走活来得光彩!不过我想你此番回来,肯定不是为了过年吧?”
      厉传风叹了口气:“不瞒大师兄。我们这一次是奉了皇王圣旨奔七星岛捉拿盗取国宝的贼寇。不料想司马真老剑客中了贼人的暗算,不知道是染了什么毒,现在两眼红肿高大,疼痛难忍,而且还目中流血。所以我这才跟月人,带着白玉堂白护卫的儿子奔莫名堂请三爷爷帮忙救人。才知道他老人家就在咱们镖局子,所以……”
      闻天海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唉!官身不自由,师兄我也不想说其他的。可这些话要是被咱们师父听见,事情可就不那么好办了。不过三爷爷最近心情不是那么好,所以师父才淘换了一个棋谱来让他老人家散心。至于他能不能帮忙一事,还挺难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他老人家请去。不然不光司马老爷子的性命不保,恐怕那盗宝的贼人也不好捉拿。大师兄,还请您多多的帮忙!”说罢厉传风躬身就想下拜。
      闻天海赶紧搀扶:“你我兄弟几十年的感情,还犯得着这个么。三爷爷那儿如何还是后话,我看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师父吧!这两年只要我们谁一提起到你,他就发火。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说过不认你这个徒弟。所以有话好好说,他那脾气你比我清楚。”

      此时门外一声轻咳,紧跟着司徒辉一个人大踏步走进了厅堂。进门之时只是正听见大徒弟的最后一句话,老爷子当即把眼睛瞪起:“闻天海!你给我一边站着去!”
      这一声如同炸雷,不但把厉传风和于月人吓得一哆嗦,就连闻天海都赶紧一缩脖子,朝师弟使了个眼色,然后乖乖的退到师父身后。
      厉传风偷偷拉了一把于月人的袖子,而后撩衣摆倒身下跪:“不孝徒叩见恩师。”说罢当真“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于月人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不是不愿,而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而且在他觉得,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任何自己说话的余地。
      看着徒弟跟自己最恨的人一同跪在自己面前,司徒辉又疼又气。“厉传风,你当年既然背弃师门,今日又有何脸面踏进我德威镖局?”
      厉传风回道:“师父,徒儿当年只是为寻所爱才不告而走,却并非背弃师门。”
      “呸!你倒说得好听!为了这个贱人你几次三番不听我的教诲,最后还带背着我跟他远走他乡!这样还不叫背弃师门?我也没工夫跟你废话!你如今早就翅膀硬了,还回我这德威镖局作甚?”
      “此次回德州,徒儿是为请三爷爷帮忙解毒救人。”将事情的讲过简单地叙说了一遍,纵然知道自己这么说师父会气上加气,他却别无选择。
      果然,司徒辉听完之后火气比方才更盛!本来还以为厉传风是念及师徒之情回来请罪,原来不过是因为要请的人在自己家中做客,他才肯回来见自己一面。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是心中愤恨!“厉传风,我司徒辉没有你这种白眼儿狼的徒弟!你赶紧带着这个贱人滚出我的镖局子!永远都别再让我见到你!”
      闻天海见师父气得脸红脖子粗,赶紧上前安抚:“师父,您消消气。传风他不是那个意思!”
      趁着大师兄开口之际,厉传风赶紧开口再道:“师父,您听我说!本来我是打算等这次捉拿住盗宝贼之后,我回到开封府跟包大人告假,然后带着月人回来跟您请罪。可没想到中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您可千万不要多心!”
      见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司徒辉扭头看到一直跪在旁边低着头的于月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请罪?你知道是罪便好!你不是要请人吗?成!只要你答应以后再不和这个贱人来往,不光柯老爷子能去帮忙,我也跟着你去抓那个什么贼人!如若不然,你今后就不再是我司徒辉的徒弟,你今天也甭想见到柯老爷子的面!”
      一声声“贱人”入耳,虽然这两个字自己几乎听了二十来年,却没有一次比今天更加刺儿。早就料到自己一来就是如此局面,也能肯定司徒辉会以自己来要挟厉传风。于月人虽然心里越来越疼,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言未发,连动都不曾多动一下。不是不相信自己深爱的人会再一次选择放手,而是无论厉传风怎么决定,他都不会有怨言。
      而厉传风也早就料到师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只是一时意气,也在心中有了决断。可听在耳里却还是不能不使人疼痛窒息。伸手拉起于月人的手,并将其紧紧地攥在掌心,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言放手,别说白玉堂会瞧不起自己,就算是没人开口,自己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我说回来请罪,并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是种错误。只是因为违背了您的意愿,所以心中有愧。师父,徒儿有错,您可以任意责打。可月人无罪,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肆意辱骂。”
      虽然这句话说的并无波澜,司徒辉却着实大吃了一惊。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三十多年来自己就从来没有见过厉传风如此坚定的神情。也从来没有听过他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见于月人此时扭头过看向徒弟,司徒辉挥拳击案,立刻站立起身:“厉传风!我看你是被这贱人给迷得失了心智!既然你自甘下贱,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早就在一旁忍无可忍的白云瑞再也坚持不住了。只见这位白家小爷伸出双手在后面抓住厉传风和于月人两个人的腰带,然后双臂叫力生生将二人给拽了起来。待那俩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未醒过味儿来的时候。白云瑞往他们身前一站,大声言道:“你这老头儿好没道理!就算厉大叔是你徒弟,你也犯不着这么教训人!这么大岁数嘴下一点德行都没有,你就不怕损寿?”
      突来的意外把司徒辉一下子弄愣了。“你是什么人?”见这娃娃充其量十几岁的模样,自己肯定不曾见过。可就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这些话他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怎么火大!
      白云瑞撇嘴一笑:“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白,我叫白云瑞!家父就是锦毛鼠白玉堂!”
      听到白玉堂这个名字,司徒辉立刻明白了过来。难怪自己觉得这娃子面熟,原来就是那白耗子的儿子!“哼,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只小耗子!白云瑞,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你有何关系?”
      白云瑞一瞪眼:“我们这次是来请不老翁柯老前辈的,你凭什么中间插一杠子横加干涉?且不说厉大叔如今皇命在身,办得是公务。就算他只是以你徒弟的身份前来请人,人家被请的人还没说见或不见,你就出言赶人,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厉传风是我徒弟,这镖局子是我的地盘,柯老爷子现在是我的客人,自然这见与不见得由我先说了算!你们也都不用废话,只要这个贱人不滚得远远的,今天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自己师父的脾气自己清楚。越是有人跟他对着干,他的劲头儿就越足。所以厉传风伸手拽住白云瑞的腕子,想要阻止他说话,却不料一下子就被甩开了。“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一口一个贱人的骂人?就算他以前做错过事,现在也已经改邪归正!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就不能见人弃恶向善?依我看,于叔叔现在一心要做好人,帮忙开封府捉拿贼寇,为民除害。而你却横档竖拦着不让我们请人救命,俨然就是助纣为虐,跟那些贼匪没什么区别!如此算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数落他的不是!”
      白云瑞一番话把司徒辉说得哑口无言。纵然他再厌恶于月人,再恨自己的徒弟没出息,他也没理由反驳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在他心里,于月人是否改邪归正并不是关键的所在。“白云瑞,你说那些没有用!旁人不明白,你会不懂?你爹白玉堂跟展昭的那些苟且之事若是尽人皆知,你就不怕将来没脸做人?”
      事情落到旁人身上是一回事,一旦牵扯到自己那便是另一回事。本来白云瑞就最膈应人说这个问题。如今被司徒辉提到当面,他立即就翻了脸:“住口!你也配拿我爹说事?!我爹他们怎么了?他们一不犯法二不作歹,终日里为民除害,行侠仗义。且不说全天下有多少百姓受过他们的恩惠,单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问心无愧!他们在一起怎么了?既没吃你家的米,又没占你家的地,我们自家的事,你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儿,管的得着吗?!再者,小爷的脸面靠的是自己去争,不用你们谁个来给!我还不信天下间都是你这种,先看别人家怎么过日子,再判人好歹的货!”

      “说得好!!”一声洪亮地喝好声自门口响起。惊得屋中五人皆是一愣。
      白云瑞扭身观看,只见一白发老者踏步进到屋中,看着自己满面带笑。心中疑惑,却还不忘把腰板一拔,胸膛一挺,将这声好应了下来。
      司徒辉本来就一肚子火气一脑门子官司。光是自己的徒弟不听话就已经够一说的了,现在又来了个白云瑞,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张狂地驳斥自己。最要命的是如今连自己请来的客人都帮着外人说话,这简直是让他想出言泻火都没了那个能耐。且也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扳回脸面了!
      厉传风一见到进屋的老者,眼前顿时一亮。方才被师父刁难责骂的难受顿时一扫而空,两步来到老者近前立即跪倒:“三爷爷,孙儿给您见礼!”
      柯古伸手拍了拍厉传风的头:“你起来吧。跪来跪去的倒没了骨气,咱们爷们儿也犯不着这个。”言罢他来到白云瑞面前,点头带笑,“果然有司马真那老小子的风范!我还以为夏侯仁教出来的徒弟得跟他一样迂腐,没想到说出话来这么给劲!”
      “想必您老人家就是不老翁柯前辈吧?晚辈白云瑞给您见礼了!”说完也没学厉传风,只是双手抱腕,微微躬身一礼。
      柯古一笑:“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有事要找我。现在见到我的面儿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真没想到这个老爷子如此好说话。白云瑞方才还气鼓鼓的脸,顿时露出了笑模样。简单明了地把事情地经过讲完,而后又道:“前辈,我师爷说他的毒只有您能解得了,所以请您无论如何跟我们去一趟兰坪救命!”
      本来还好好的,听完白云瑞这句话,柯古立刻把脸沉了下来。“让我救命不难,可就凭你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让我老人家一百多岁的人跟你们颠簸劳碌?而且救了司马真我能有什么好处?这笔账我可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情况突变,白云瑞被面前老者骤然改变的脸色弄了个措手不及。可天生就是一副不甘认输的脾气,因此本能地没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立刻驳道:“要名,皇上金口一开什么显贵没有?要利,我们白家产业何止千万!可我相信老爷子您根本就不稀罕这些东西!与其拿那些东西来污您的耳朵,还不如诚心诚意来得实在!何况都说您老人家一辈子识毒无数,举国上下无人能及。总不能让人说您现在是人老糊涂,不敢再去识毒解毒了吧?”
      白云瑞这番话生生将一旁的闻天海和厉传风吓了一身冷汗。旁的话倒还好说,这位不老翁一辈子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不敢识毒解毒。而且别看他已经一百多岁着实是罕见的年纪,他就是不乐意认那个老字。前面的话本来说得还好,偏偏结尾一句话怵了霉头!
      可不等厉传风把话拉回来再说些好听的。柯古方才越绷越紧的脸色突然大变,伸出手拍打着白云瑞的肩膀,放声大笑起来:“好小子!真够胆!我活了一百多年,还没见过有谁求人帮忙,还一点儿亏都不吃的!就冲你这一句话,司马真那老小子我救定了!”言罢扭身回头对身旁的仆人道:“回咱们家套辆车,把我那宝贝箱子装上。速去速回!”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过于意外,厉传风就从来没想过这次请人会碰上这种局面。不过无论如何把人请到了就好。所以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立刻躬身:“多些三爷爷帮忙救命!”
      柯古看着厉传风,又瞅了瞅一直在他身后低着头的于月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厉传风,现在你们来请我的事儿解决了。你就不想给你师父个交代?”
      厉传风拧眉哀叹:“人生在世并非人人都有您老如此长寿的福气。更何况即便是让我寿活百年,身旁没有所爱之人又有什么意思。您怕是会斥我无用,可人这一辈子,如果连心爱之人都不能守护,还谈什么仗剑天下策马江湖?”
      听着厉传风的话,于月人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地疼痛,却又在疼痛之时聚情而暖。“传风……”本来是下定决心,若是被逼无奈他会选择默默的离开。可厉传风如此坚定的态度,他又怎会甘愿撒手!
      厉传风回身拉过于月人的腕子,将人带到身边再一次转身跪倒在司徒辉面前:“师父,徒儿知道您一心为了我好,可我厉传风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没有多大的抱负。只要能与月人守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亩薄田,一间草屋,都心甘情愿。我们不敢求您谅解包容,若是师父不容我二人,这份恩情我就只能来世再报了。未免让师门因我受累,我愿意带着月人远居山林,隐姓埋名。”说罢二人以头触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待二人站起身。柯古突然发问:“我说司徒辉,这么好的徒弟你就舍得让他一辈子埋没山林,当个村野莽夫?”
      司徒辉半晌没有开口,眼前的一切却让他逐渐没了方才的火气。徒弟的话他听得清楚,虽然声声刺耳,却也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阻止的余地。然而柯古的话问得他无言以对。自己细心苦苦教养了二十多年的爱徒,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他那般生活?
      见司徒辉拧眉瞪眼却就是没有回答,柯古也没有催促。而是扭头看向于月人:“你叫于月人对吧?”
      没想到会有人唤自己,于月人惊愣了一下,立即躬身回道:“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自居,所以才不知道要怎么尊称对方。
      柯古皱着眉头,扭过身来到于月人面前,伸出手在对方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不算重,却也不能叫轻。“站直了腰板,甭觉得自己不如旁人!好人歹人也没在脑门儿上贴帖蘸字,我这辈子也没少别人骂,不还是活了一百多岁,把那骂我的人都看死了!还是方才那句话,传风为你做到了这一步,你能忍心让他背负愧疚,没了前途?”
      被拍直了腰板,于月人看着面前这位高出自己两头的老者眼圈发红。除了开封府那几个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本来方才白云瑞的一番说辞已经让他感动不已,现在柯古的话,更是让他心中悸动。“没遇上传风之前,我终日里只想如何活命有口吃喝。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期望二字。可自从随了传风,我于月人一生就只有一个愿望。只要是为了他好,我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不管是在几年前师父第一次见面时的辱骂,还是方才进到屋中的种种刁难。厉传风从来没有在人前听过月人说出如此言语。怕是没有方才云瑞给的底气,柯老爷子的那一巴掌,这样的话他是绝对不敢在自己的师父面前开口的。“月人,我……”
      扬手示意厉传风闭嘴,柯古再一次扭头:“司徒辉,你不就是觉得于月人出身不好,觉得配不上你徒弟的吗?今天我就收他做我的干孙子,如此一来他们俩也算是门当户对。若是你还坚持反对,那便是瞧不起我不老翁!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也就算了!”

      一句话落地,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张大嘴巴只能瞪眼发愣。不知道这老爷子今天是心情好得出奇,还是犯了倔脾气。不过这种事可真是千载难遇,闻天海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凑到师弟和于月人的身边,拉了他们一把。“还愣什么!赶紧磕头啊!”
      于月人如梦方醒。本就是心思聪慧的主儿,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因此赶紧跪倒在地,冲着不老翁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爷爷在上,孙儿月人给您老人家磕头!”
      柯古嘿嘿一笑,立即伸手将于月人搀扶了起来。“说起来咱们爷儿俩也可是同门近派,外人瞧不起咱们,咱们自己得给自己挣脸!”言罢再问司徒辉,“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司徒辉现在一个头三个大。他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可这也是他唯一的台阶。如果不应,不但徒弟跟人家跑了不说,跟柯家多年的交情也就算是完了。那时候同在德州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好做人。“三叔,这件事他就根本不光是出身的问题!”
      柯古哼了一声:“你那就是多余!白云瑞那句话说得对!你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管人家是跟谁过日子!再说了,就算让你也活过一百,还能看着你徒弟一辈子?他乐意跟男人过你就是塞给他一车女人,他也懒得看一眼。你还想让他出家当和尚不成?再说了,你就能保证那些和尚不沾女人就不找男人了?”
      “哈哈哈哈!”白云瑞实在是忍无可忍,若是不大笑出声,非得憋出个好歹不可!“老……老爷子!您这句话要是被法光听到,非得气死他不可!哈哈哈哈!”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事情就变化得如此让人意想不到。原本还死气沉沉,充满了火药味儿的厅堂之内,被柯古的一句话和白云瑞爽朗的笑声顿时冲散了阴云。
      闻天海趁机赶紧回到师父身边,耳语了几句。司徒辉拧着的眉头逐渐散开,最终也只能长叹了一声。“罢!既然三叔从中做媒,我还能有什么说的!不是说去救司马老剑客吗?天海,你今天就随传风他们同行。待我把镖局子里的事儿料理好,再奔兰坪镇助你们一臂之力。”
      得了司徒辉的话,漫天的云彩这才算是散去。厉传风和于月人当即就想磕头下跪,司徒辉余怒未消哼了一声,最终也只能摆手阻止:“算了,今天你们这头也磕得够多的了。救人要紧,其他的事儿赶明儿再说吧!”

      就在此时,一辆两马的大车停到了德威镖局的门前。跳下车来的并非方才去套车的仆人,而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丫头。
      “太爷爷,车马和您的药箱子都备好了。救人要紧咱们赶紧上路吧!”银铃一般地声音自厅堂的门口响起。
      柯古不用扭身观看,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己那宝贝重孙女儿柯希乐。“小丫头!你跟来凑什么热闹!”
      柯希乐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这位太爷爷绷起的嘴脸:“跟着您去学着识毒解毒啊!走吧走吧,别问来问去的耽搁时间了!”边说边拉柯古的衣袖就往外扯。
      柯古再想得开,也不乐意让自己这未出闺阁的重孙女儿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可方才教训完司徒辉,总不能回手就扇自己个嘴巴子!因此瞪了一眼身旁的小丫头,也就只能任她胡闹了!“我告诉你,跟着我去是去,不许胡言闯祸!也不许背着我乱跑!”
      柯希乐嘿嘿一笑:“只要您让我跟着去,怎么说都成啊!”说完见自己和太爷爷都到了门口,屋里的人还不动弹。她立刻补了一句。“你们怎么还不动地方?到底救不救人啊?”
      本来大伙儿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丫头弄愣了。如今被她这一催,立刻都回过神儿来。
      闻天海回后院儿取兵刃。厉传风和白云瑞赶紧跑去酒楼牵马。于月人则被柯古留下来,带上了马车。

      众人一路并非片刻之工,赶路兼程并无可表之处。
      再回头说双义客栈中的老少。
      展昭将写给江尧的书信写好之后,特意画了一张如何入医谷的地图交给了董易。让他务必派一个办事利落的人立即起程送信。
      交代好琐事之后,二人立刻回到师父的卧房。
      房书安见二人进屋,赶紧起身:“老祖宗这会儿比方才强多了,刚睡着。”
      放低声音,三人一同看向床上的司马真,皆是只能轻叹。“书安,你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们就成。还有,让厨房做些清淡去火的菜,师父自早上一天就都没吃东西了,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得了展昭的吩咐,房书安立即点头告退。“那我就先去睡一会儿。等晚上再来替换二位爷爷。”
      “猫儿,你还是先回房睡一会儿吧。昨天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你连眼都没合过。这儿有我盯着。看意思师父的情况虽然严重,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生命危险。”站在床边伸手揽住展昭的肩膀。想起前日还在大声责骂戏耍自己的师父,今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五爷的心里实在难受得无法形容。
      将手搭在玉堂落在肩头的手背,展昭晃了晃头:“就算回去躺着我也不可能睡着。来回折腾反倒休息不得。而且不守在师父身边我实在是没法放心。没事儿,一会儿要是扛不住了,我就靠在一旁眯一会儿。”
      拉过把椅子坐到展昭的身边,顺手替师父掖了掖被角。“昨天那一宿真是够受的,连五爷都被折腾得够呛。看来等事情解决了之后,咱们真得回陷空岛好好坐几天船适应适应,否则再碰到水上来去的时候,真耽误事儿。”
      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鼠,展昭苦笑道:“你可真行!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你又不让去摩勒寺找那些秃驴算账,咱俩现在除了等还能干什么?不说闲话不是得把你家五爷闷死?若是闷能把师父给闷好了我也能忍着闭嘴!”他又何尝想说些无聊的废话。可房间里若是死气沉沉,岂不更显得压抑窒息?况且方才的话他也并非只是随口一说。
      展昭叹了口气:“本来如果只是有人偷袭,咱们大可不必大动干戈,等到开封府的人一到,他们再想暗中下手也不那么容易。但师父如今中了这种阴损的毒药,事情的性质就已然不同了。只要师父的情况稳定下来,摩勒寺一行咱们势必要去。如果法光不给出个说法,那五关咱们根本不能再次踏足!”边说边皱紧眉头,原本压在心头的怒意随之升了起来。所以目光之中带出了犀利,再观及眼前恩师的双目,两只拳头都忍不住攥了起来。
      伸手揉了揉猫儿的眉心,五爷胸中有气,且也肯定比身旁的人要更盛几分。然对他而言,师父已经重伤卧床,能不能解救都未可知。他绝对不能再让展昭再出什么意外,哪怕是因为气急攻心勾得病情加重。“师父都说让我们都听你的,到时候不管是云瑞他们请来了不老翁,还是江先生赶过来。只要师父的情况一稳定,你说什么时候进岛,咱们就什么时候进岛!不过那之前你还是赶紧好好休息,要是像你今天这样,五爷可不准你外出!”
      这时,门外有人轻咳,五爷起身打开房门,见是董易送来一个汤盅。“这是?”
      董易端着汤盅进屋,朝展昭点了点头,而后回答:“老爷子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让人炖了只老母鸡,治不了病,可好歹能顶饿。”
      展昭此时也站起身,感激地朝董易一笑:“多谢。”
      董易赶紧摆手:“您可别这么说。您二位不但是我的恩人,这些日子也没跟我见外。况且老爷子这人心好脾气也随和,我这也是真的心疼。哎!不知道厉爷和小少爷他们去请人能否顺利。”
      这个问题实在无法回答。展昭只得苦笑:“希望一切顺利能把那位不老翁请过来。对了,送信之人也已出发?”
      董易点头:“您放心,保证不会耽搁时间。不过看老爷子的眼睛似乎比昨天更肿了。”接下去的话被他咽了回去。至于还能挺多少天他即便是问了,白玉堂和展昭也无法回答。且也只能招惹那二人心中不快,徒惹人厌罢了。
      然有些话无需说完,能听懂的人自然就能想得明白。白五爷顿时挑了挑眉梢。
      见白玉堂的表情变化,董易立刻识趣地拱手告辞:“我这就去让厨房忙活晚饭,顺便把展爷的药煎上。不就打扰二位了。”

      董易离开之后,五爷恨恨地捶了下桌子。
      展昭赶紧拉住玉堂的腕子,然后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司马真。“玉堂!你小声点儿!师父好不容易睡着了!”见人依然呼吸均匀一动未动,他这才放心地撒开手。
      那一拳捶了下去,五爷便后悔了。董易话外的意思让他实在心中疼痛难忍,并且又气又恨。所以才一时忍耐不住忘了时下的场合。“猫儿,我到外面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有事儿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拍了拍玉堂的肩膀,展昭点头:“方才你不让我多想,现在怎么自己倒管不住了。”
      五爷苦笑:“师父醒了叫我。”
      出了房间来到院儿内,深吸了口气,却没觉得舒服多少。不是不想陪在猫儿身边守着师父,只是心里边的闷气蹿了上来,又不能在旁的地方能大声言语,憋得难受只能选择出来。
      想着在院中练几趟拳脚也能泄泄火气,却在看到隔壁高挂的红灯之时突然心头一动。料想展昭绝不会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招唤自己,于是立刻离开客栈奔了大街。
      再说房书安本来是真想回房睡上一觉,可困过了劲,再加上心里边装着事儿,躺在床上来回折腾了好几回也没有睡着。最后翻身坐起,来到桌边猛灌了一口凉茶。冲入肺腑的苦涩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虽然跟这些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老房知道这些人是打心眼儿里接纳了自己。纵然有时候朝自己瞪眼发火,也全是自己口没遮拦的结果。做了多半辈子的臭贼,却没有受到排挤和鄙视,就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够老房心存感激的了。更别说司马真这位老爷子是真好,虽然脾气怪点儿,嘴下也不算有德,但就是让人看着顺眼,处着舒服。这一次的事儿别说白玉堂和展昭心疼的厉害,就连他也不例外。
      穿好外衣推门离开房间。迈步来到前院儿厅堂,从柜台上拎了壶酒自顾自地开始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挂銮铃的声响。紧跟着就是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小二连忙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可把他吓了一跳!“房爷!”
      房书安正坐在一边喝着闷酒,听小二大声呼叫,这才抬头。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几个人,老房了立刻乐得蹦了起来!“我的爹诶!几位叔叔大爷,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及时!”说着,人已经蹿到了门口。
      打头进屋的人正是白眉徐良。跟他并肩走进来的是白芸生。后面跟着展翼,卢珍和艾虎。再往后则是那个天柱山一战过后就溜走了的沈良!正愁没有人手势单力薄,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让老房怎么不开心!
      虽然只一打眼,但白芸生就瞧见了房书安方才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而且厅堂里除了这个大头鬼之外只有一个小二伺候着,俨然情况就有所不对。所以芸生也没了寒暄的心思,直接就问:“书安,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房口打唉声,方才爬上脸的喜色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晃着大脑袋边让众人进屋坐下,边将他们进摩勒寺跟法光当面对峙,到无奈之下只能应下那五关一楼的条件。再到闯迷仙谷之时众人遭人埋伏暗算,昨天早上司马真毒发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这还是房书安第一次说话之时没有添油加醋。众人听完之后,无不义愤填膺,攥拳磨掌。尤其是五爷艾虎,之前在天柱山就被四叔派回了开封府送信。这次来到七星岛,他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大战一场。“那老秃驴实在是欺人太甚!哥哥兄弟,不管是为老爷子报仇还是捉拿王顺这个狗东西雪恨,咱们可不能在这儿干等着了!”
      大爷芸生伸手拽住老兄弟的胳膊:“你还是先暂且平下心。什么时候去摩勒寺拿人问罪,咱们得听展叔和老叔的。临来的时候四叔和公孙先生是怎么交代咱们的?”
      大哥的话他不能不听。所以艾虎只好鼓着脸,重新坐回座位,看着面前的茶杯运气!
      “老五,你也不用气成这样。那些贼人一个都跑不了!那法光不是说要山西人前去跟他徒弟比试高低么?三老子我也正有此意!凭人多势众将他拿下也算我徐良没有本事!”说完老西儿站起身:“诸位,咱们还是先去看看老爷子吧!”
      众人一同进到二层院子,董易刚好从里面往外走。见到这些陌生人,当时就是一愣。老房赶紧介绍了几句,董易心中大喜。“诸位老爷来得正是时候。老爷子刚醒!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预备好酒好菜!”
      来到房门前,老房先一步敲门进屋:“展爷爷,老祖宗。你们快看谁来了!”
      此时司马真双眼的疼痛比那会儿缓和了不少,外加方才睡了半个时辰,精神头儿也足了一些。让展昭扶着自己倚着枕头坐了起来,正在喝那盅鸡汤。
      听到房书安大呼小叫,展昭立刻扭头。一眼就见到了徐良和芸生等人。“芸生,良子,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旁人的快慢许不用过巷,但徐良的案子竟然这么快就了结了,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众位小弟兄给展昭见了礼,而后一起来到床边。展翼来到展昭身边,伸手接过爹爹手中的汤盅:“爹,让我来吧。师爷,您觉得怎么样了?”眼看着师爷双目红肿,几乎看不见眼缝。心里这股疼痛起了几起,都被他压了下去。
      徐良等人也都一一问安。却谁都知道这个“安”如今不好得。
      司马真颤抖地放下手中的汤匙,已经开始微肿的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你们来了就好。”再多的话现在也不方便多说。
      见房中没有白玉堂,芸生很是诧异:“展叔,我老叔呢?”
      展昭摇头:“那会儿他说出去透透气,可能到街上去了。”心里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更多的则是难掩的担心。“先不要问他了,良子,你怎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还有,你四叔的案子怎么样了?”
      徐良一笑:“这事儿还多亏了您和我五叔。雷统领受你们之托在宫中暗中打探,最终查到四支库的一名扫物太监跟孙岫府里的总管贾辘是同乡。而且也确认他收了钱,将四支库里存放东西的方位告诉了贾辘。这件事虽然不能当做确凿的证据,却毕竟跟皇宫盗宝一案有关。加上凤蓉那个女人的尸体,以及调查烟雨楼搜集到了一些线索,皇上以涉嫌皇宫丢宝一案为由将孙岫摘去了乌纱,押进了刑部大牢。四叔的案子虽然还没了,但是没有人从中作梗,就只等着众人想到一个万全的理由,就能脱罪了。至于我,是八王和驸马及杨将军等人联名保出来的。皇上让我戴罪立功,务必要把盗宝之人捉拿归案,否则就二罪归一,要我的脑袋。”
      如此看来京城的事情解决得还算完好。展昭此时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些许。至少不用再担心四哥的性命之忧。孙岫如今被关,后顾之忧也就算是去除了。“大家只要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房门一开,五爷白玉堂迈步走了进来。进门就听董易说开封府来了人,五爷又惊又喜。赶紧将买回来的物件揣到怀里,疾步就往后院儿赶。
      跟子侄们一一点过头之后,便见到一旁有一个陌生人,站在人群后面朝自己发笑。
      一直沉默的沈良见到白玉堂,立刻抱腕拱手:“白五爷,咱们又见面了!”
      此时展昭起身来到二人近前:“玉堂,这位就是沈兄。这次在半路上碰到了良子他们,听说他们要去捉拿盗宝贼和刘道通,所以就跟着一起来帮忙了。”
      五爷闻言,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看沈良,最后也拱手一笑:“我这才算是瞧出来面熟!沈兄,上次在河面上把我和展昭扔到船上那招,可挺损啊!”想起狮岩峰流金河上的旧事,五爷难免调侃了一句。曾经的气愤早就在听展昭说出那醉汉的身份之后一笑了之。
      沈良也跟着一笑:“五爷好眼力,我还当二位一直没认出来呢!”
      五爷扭头看向展昭:“猫儿,看到没,这可是在夸你呢!”
      展昭一皱眉:“你怎么就忘不了贫嘴!方才干什么去了?”还说是自己一叫他就能听见,结果孩子们都等来,这老鼠倒没影儿了!
      五爷呲牙:“就是到街上逛了逛。师父怎么样了?”
      众人侧身让出道路让白玉堂来到床边,见师父坐在床上,就知道情况不会比之前更糟。
      “刚才喝了半盅鸡汤,比早晨那会儿有精神多了。”现在这种情形也根本没办法继续吃喝,展昭这才从师父手中接过汤匙,转交到儿子手中,示意他拿走放到桌上。
      “师父,这些小子们可都到齐了,我琢磨着等云瑞他们一回来,只要您的情况稳定,我们就立刻上七星岛找那法光算账!您看如何?”只是短短的两天,五爷便觉得屋子里人多,气才壮、才足。而且来的这些人无论是那小哥儿五个还是沈良,能为都十分了得。以这些人的本领,绝没有处于下风的道理!何况那法光还寸理不占!
      就知道一来人,自己那宝贝徒弟就得跃跃欲试,司马真点了头。虽然疼痛依然没有片刻的终止,拐带着说话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到不能开口的地步。“我现在这情形……也拦不了你们。可你们记得,千……千万不能去闯那五关。如今良子来了,那老秃驴就再没有推搪的……借口。先拿住王顺,解……解决掉那些害人的麻烦,然后再想拿刘道通,请四……四宝的事儿!”
      展昭点头:“师父您放心,那五关和天外楼我们先不忙破。就像您所说,拿住王顺才是最要紧的。”言罢看了一眼徐良,见侄子面带自信,不但没有怯懦的意思,就连过分的气恨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就知道那拿人一战,想必没有什么悬念。
      司马真自然放心展昭,可他却怎么也不放心白玉堂。“玉堂,你可记住我的话了?你若是自持熟识奇门机关就逞强行事,可得先想……想这些娃子们的命!”
      五爷赶紧拉住师父的手,苦笑着回道:“您就放心吧!那五关和天外楼我们等着你好了再去闯总行了吧?您就算信不过我,您还信不过这只听话的猫吗?再说了,拿住王顺之后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大半,实在不行咱们就把他那五关给炸了不就得了!”
      司马真叹了口气。“反正现在是你们说了算,你最好能说话算话。”
      见师父又开始皱起眉头,展昭就知道老爷子的情况开始有变。“大伙儿都赶了这么久的路,赶紧找房间休息休息。其他的话咱们用过晚饭再说。师父,您也坐了这么老半天了,快躺下休息休息。我再给你擦擦眼睛。”

      众人草草地用罢了晚饭。司马真又勉强喝了半碗白粥,众人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许。司马真让两个徒弟下去休息,展昭不放心,最终卢珍和白芸生说留下来服侍老爷子,他这才无言反驳,跟着玉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擦了把脸,解掉外衣躺倒床上。方才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浑身酸疼,脑袋眩晕,眼前有些发花。索性闭上眼睛侧过身面向床外,轻声地唤了一句。“玉堂。”
      五爷赶紧来到床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瞧见展昭有些发白的嘴唇,他就知道这傻猫现在肯定极不舒服。所以伸手拉过被子将爱人盖严,然后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略微有些发烫的温度让他一皱眉。
      展昭没有闪躲,只是睁开眼睛如实回答:“头有点晕,可能是晕船的后症。估计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是真想责怪自己这傻猫事事硬挺的性子,却在现在这种时候无语斥责。“一会儿药煎好了,喝下就赶紧睡吧。现在侄子们都来了,四哥的案子也已经没了危险,你也就安心地休息两天吧。看师父的情况十天八天的也不会有变。况且看厉兄的说法,最迟后天他们就能带着柯古赶回来,届时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甭管他自己有多不确定那位千毒叟能不能前来救命,更不知道即便是人来了能不能有十分治愈的把握。总之若是自己再不给猫儿减些压抑,那这傻猫至少得愁到病情加重。
      伸手从自己的额头落下玉堂的手,展昭将身子缩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心里边搁不下,想不惦记都办不到。不过你放心,就算为了解决那些麻烦,我也不能强撑,反倒坏事。不过我方才在想,那天外楼咱们是否一定要破。”
      “若是按照我的想法,反正那四件东西皇上不能再用了。拿回去也是多几件被弃置积尘的摆设,为了那玩意儿拼命实在不值个。”
      展昭苦笑:“是啊。可那毕竟是自皇宫丢失的物件。即便万岁不下旨让咱们务必请回,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他留在这种地方,而放任不理。可如今下,看到师父这样,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大家为了那些只能被弃的东西丢命受伤。”
      真是没想到自己能从这满脑袋都是忠孝王法的呆猫嘴里听到这些话。五爷惊讶之余不免心中酸涩。若不是他实在心力交瘁,也断不会有这些想法。“猫儿,我知道你现在左右为难。这一趟无论于公于私大伙儿都得听你的分派,所以你心里的难处五爷都明白。我也知道若想做到不留后患,不再给其他人留下将来祸害开封府的把柄,咱们最好是能把四宝安然请回去。但那东西要是被王顺偷走之后就被他毁了,不就跟咱们开封府没了关系?”
      就知道那老鼠心中早就存了这个想法,所以展昭才将这些话在心里琢磨了一次又一次。要不是实在憋着难受,他今天也不会说在当面。“话虽这么说,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四哥伪造圣旨一事当初也算隐秘,时隔那么久都被揪了出来。假如我们亲手将四宝毁了,那还不如弃之不理,将来还能有个说辞。谁知道哪踏错就露出了风声?而且那王顺势必是要送入京城公审的,我断定他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的好话。”
      “那是必然。那小子要是能说出好话都见了鬼了!”
      展昭再道:“而且不管那四宝最终决定如何处置,刘道通咱们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那五关还是一定得入的。只是师父如今这种情况,即便不老翁能医治得好,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时日。若是日子过久,咱们就只能自己进山了。”越说心里的结就越紧,眉头也就自然跟着皱了起来。
      “敢情你那心思里每天都在琢磨这些破事儿!我说你怎么最近越来越不舒服!猫儿,你可不能光是口头上说让五爷放心,绝不硬撑。而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啊!”伸手拍了拍展昭有些发烫的脸颊,五爷边斥,边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乐意让我想这些,可你也说这趟出来大伙儿得听我的分派,我若不想好后路,不一样是连累大伙儿?”
      五爷无奈,只得低头在爱猫的额头亲了一口。“行了,至少这两天你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就算有事也是大伙儿一起研究为上!”
      再能挺的人也总有个限度,在海上那一夜的折腾,实在是让展昭吃不消,更别说疾病缠身,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今天他是实在挺不住了。“好。对了,你今天究竟干什么去了?”既然不让再提那些事,也就只有换个话题。
      五爷从怀中掏出四个拴了红绳的桃木的坠牌,在手中晃了晃,朝展昭一笑:“还有五天就是大年了,离家在外也没法去弄旁的东西,所以五爷就去弄了四块桃木坠子,趋吉避凶多少有点儿过年的意思。虽然今年又不能回家跟娘和哥嫂们团聚,可好歹是咱一家四口第一次在一起过年。”
      “还有五天就大年了啊……”满脑袋都是那些烦心的逆事,展昭早就将日子忘在了脑后。难为这老鼠还能记得这些,伸手扶稳眼前的桃木坠子,心里暖暖地有些酸胀。摸着坠牌上的“吉”字,展昭轻声地道了一句:“玉堂,谢谢你。”
      五爷笑着拍了拍爱人的手背:“傻猫儿,跟五爷还说什么谢字!”
      靠着玉堂的手腕,展昭笑着闭上了眼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真的比什么都好。玉堂,师父一定会平安无事,对吧?”
      五爷心疼地点了点头:“对。咱们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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