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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百二十六回 ...

  •   一百二十六 [转案卷五堂会御审入兰坪巧逢双义栈]

      不大的盒子里自然装不下多大的东西。众人定睛观看,只见里面是一个银灰色的圆环,乍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
      白五爷皱着眉仔细地盯了一会儿。“这不就是个破戒指?”雕刻粗糙的暗刻云纹里已经有了些许黑垢,一看这物件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此时展昭却摇了头:“这是件暗器。我见过。”
      这句话不但周围的人愣住了,就连司马真都一挑眉梢,很是意外。“你见过?什么时候见的?”
      尤其是五爷白玉堂,听展昭说完这句话,二话没说拽过猫儿的胳膊。“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展昭被众人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弄得只好苦笑:“我之前也以为只是普通的指环饰物,若今天师父不这么拿出来让大家猜,我也不可能往旁的方面去想。之前在太平擂上跟萧顺对战,我不是说过那贼人手里放出一股香味儿让我顿时就觉得眼前发花?当时他的中指上就带了这么一个环子。现在想来,才觉得就该是那指环作祟。”
      虽然知道了当初白沙太擂台上两名老侠客惨败的原因是中了王行祖手里的药。可是展昭当时并没有发觉萧顺是如何下的手。紧跟着开封府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原本就没有眉目的事自然而然就被抛到了脑后。
      今日司马真带着这个玩意儿露面,才不免让展昭多想了想。如果这东西只是枚戒指,司马真必不会让大伙儿费力猜测。而且这东西上的纹路普通也没有什么记号,当然就无从分辨是谁的物件。唯有可能的,便是它的用处与看上去的截然不同。
      展昭接触过的女子并不多,所以很少与指环这类东西碰面。所以萧顺手上的东西才让他在脑袋里留了个特别的印象。哪怕是当时并未留意。
      司马真点了点头:“你能躲开这玩意儿里放出的迷药,可见你小子的本事渐长!”说完,他伸出食指探向盒内,将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轻轻地按了一下靠近掌心的那一面。一块刻纹随之下陷,而此时戒指的前方则在边缘处露出了不下十个针眼大小的细孔。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观看,根本不可能被人发觉。
      “好惊人的手艺!”尽管做这东西的人本就没存什么良善的心思,可屋里还是有不少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能造出这等物件的巧手,天下间又能寻到几个?
      五爷看罢之后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赞叹自然不必多言,可他更多的则是愤恨:“师父,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又跟杀我三哥的凶手有什么关系?”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从眼前的戒指上转了回来。站在司马真身边的白云瑞,此时跟他老子一样急得直瞪眼。在他们爷儿俩来说,一个破戒指再精妙,也不过是下三滥的招数。“师爷,您快说啊!”
      司马真撇嘴一笑:“真不愧是亲父子,一个德行!懒得跟你们俩制气!”说完将戒指摘下放回盒里,转递出去,“展昭,这玩意儿送你了。”
      接过盒子,展昭有点发愣,完全不知道师父把这个东西送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清楚,这老爷子既然把东西送了出来,自己要是问个“为什么”就跟打他一巴掌没什么区别。索性先揣到怀里再说。玉堂一向爱鼓捣这些精巧的机关,哪怕是留给他拆开看看呢。“那就多谢师父了!”
      发觉到众人都还僵站在门口,智化一拍脑袋,赶紧招呼着让大家伙儿落座。展昭也才想起来让仆人给师父奉茶。
      坐定之后,司马真也没容谁再询问,甚至连口茶水都没喝。本身就最为厌烦旁人磨叨,所以他说话历来都利落脆快得很。“这戒指是怎么到我手的你们就甭问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玩意儿是当年盛唐时期长安的一个老工匠花了毕生心血造出来的。至于做这东西能有什么用途咱们现在也不用细究,反正准不是什么好用就对了。三个多月前我去峨眉山探望云瑞和小翼,顺便找白老有点事儿。下山之后就往乌江府赶,走到河中府的时候,在客栈里巧遇了一个老相识。”
      “估计说那老婆子的名姓你们应该不知道,不过早在几十年前疯二娘荆月梅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自然你们听她那绰号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不过她成名后没多久就嫁给了莫说,跟着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不过后来这两个半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不在一块儿过了,我可没敢问,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原本我就跟那老婆子不对付,所以打算转身就走,免得惹一身晦气。结果我还没等转身回屋,就见有俩小子急匆匆跑进客栈找她。看他们慌慌张张低声窃语的没教养,就准儿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其中有个小子我认识,是莲花门的弟子叫梁科。有这等货色掺和在其中,我就担心他们会做什么事儿对你们开封府不利。所以也就没走,一直暗中监视着老疯婆子到了德州。”

      听到此处,五爷实在是忍不住插言道:“那梁科正是连同杀我三哥的贼人在京城作案的同犯!您一直跟着他们,怎会把人跟丢了?”
      司马真瞪了徒弟一眼,而后继续:“我当时要是知道他会到京城作案,我能不跟着他吗?可当时那情形,你会放着那个老祸害不理,跑去跟一个下三滥的小臭贼?”
      展昭皱眉,朝玉堂摇了摇头。“师父所言极是。可您跟到德州之后,那荆月梅可有什么动静?”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跟到,所以我才懒得跟了,捎了这枚戒指先回了医谷。可回去之后我怎么琢磨这件事儿都不踏实。加上江尧那个老东西磨磨唧唧,待了半个多月我就又出来了。”说道这里,司马真暗自咬了咬牙:“再奔德州,那老疯婆子我是没见到,却在郊外碰到一个长相极像良子的主儿。看那小子身上背了个包袱,神色慌张急切的模样,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因此暗中跟着他直到了花庭县,一路之上才听说徐庆和韩彰一死一伤,而且皇宫丢失国宝的消息。心中更疑,所以就想抓住那小子,管他是不是先审了再说。可那小子忒是狡猾,而且能为甚高,中途发现我尾随其后,竟把我给甩了。”
      “所以一时气不过,才四处打听那个人的消息?”五爷听得厌烦,倒不是觉得师父说的没用,而是他现在既想赶紧把事情听完,又想马上去找耶律靖元。时间本就吃紧,他这急脾气自然越来越按捺不住。
      这一次司马真倒是没怪徒弟抢言:“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若不是气不过,你们恐怕猴年马月才能知道那小子的名姓!”
      这种时候,话到嘴边就是不说,别说白玉堂着急,就连展昭都觉得头疼。“我们只知道那个贼人曾跟梁科一起在清河县的东石观落过脚。至于姓字名谁家乡何处一概不得而知。”
      “那小子姓王,叫王顺。是法光罗汉的老徒弟。”
      司马真这句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愣了。“这不可能!法光罗汉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纵容他的徒弟到开封府行凶,进宫盗宝?”莫说五爷不信,屋里所有人全都不信。那法光罗汉跟夏侯仁老剑客交情甚厚,算起来这里的大多人都得尊人家一声师爷。那老和尚历来不理江湖中事,怎么可能有这么个混账的徒弟?
      “法光和尚不会,不表示王顺不会。你们肯定不会忘记白沙滩擂台上徐良将王行祖一刀劈为两半的事儿吧?那王顺就是王行祖的儿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觉得他会不会下这些毒手跟你们做对?”
      一时间,屋里皆是惊叹吸气之声。在展昭的脑袋“嗡”地一响,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究竟差了哪一样东西!“就是说,那刘道通跟荆月梅早就相识,并从她手里得了枚这样的戒指,又在他游说狮岩峰五寨主马士良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王行祖,知道他与我和玉堂有过过节,才想出让他与我们擂台厮杀的恶毒手段!而那枚戒指也正好让王行祖两次得机下其毒手,以至于良子一怒之下将人劈成两半。原来他消失的那一年时间,不光是拉拢孟光德占据天柱山,也趁着这段时间在王顺面前进谗言怂恿其为父报仇!”即便之前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清楚,但中间一直就是有些事情接连不上。如今师父带来这个消息,事情的始末也就不需要再多怀疑了!
      听完兄弟的话,智化却并不全然认同:“我倒觉得。那刘道通是因为想利用法光罗汉和王顺对付开封府,才会算计如何让王行祖惨死在咱们这些人的手下。当初萧顺不是也亲口说过,王行祖被他们请去,原本就是为了让他送死,让苍老剑客跟自家人结仇。但现在看来,刘道通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云南三老,而是法光大和尚和王顺!”
      “总之不管那老杂毛是先算计王行祖,还是先算计了王顺,他都是死一千次都不足以抵罪!!看来他现在肯定得抓着这最后一根稻草不放!既然知道了凶手为谁,我们还等什么?”五爷边说边咬牙切齿。思想起这几年的种种遭遇,竟都是那老杂毛暗中下的绊子!
      见玉堂两眼充红,俨然已经火到了极点,展昭赶紧拉了一把对方的袖子。“你先稍安勿躁。你别忘了,现在我们要对付的不光是刘道通,还有一个孙岫!四哥现在被押在刑部大牢,我们怎能舍他不顾只去寻那王顺的踪迹?花庭县离七星岛并不太远,我猜王顺一准是回了摩勒寺找他师父法光罗汉庇护。肯定跑不了!”
      智化点头:“火燎眉毛先顾眼前吧!展弟,我看还是你和老五一起去趟驸马府吧!”以这白老五现在的状态,还指不定能惹出什么祸呢!
      展昭听后立刻起身:“也好。师父,您先到客房休息,我和玉堂去去就回。”

      离开开封府,白玉堂一句话都没说。心里乱得可以,却把展昭和智化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要一想到这几年都被那个老杂毛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落个三哥惨死二哥重伤的结果,他就觉得两肋生疼,五脏六腑都翻腾得难受。
      拐进一处无人的小巷,展昭伸手拉住玉堂的腕子。“玉堂,我知道你气。可咱们谁能不气?现在贼人是谁摸清楚了,下一步就只差如何将人捉拿归案了。我想以法光罗汉的德行修为,断不会护着王顺不顾法纪。”
      反手回握将展昭的手攥在掌心,五爷放慢脚步,压了压恨到不稳的气息,才道:“那如果那老和尚就是护着王顺不肯交人呢?”
      展昭苦笑:“那咱们也就无需以礼待人了。这件事毕竟已经不再是江湖纷争,一旦牵扯到朝廷,咱们也就不可能讲什么规矩了。”
      这还是白玉堂第一次发觉拿着官字头去压人并不可恶。论江湖辈分连师父都不及那老和尚高,若是非凭着国法,还真是有些怵头。“你说得对,如果那法光蛮不讲理一心护犊子,咱们还有朝廷的军队。任凭他能为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两双手罢了。可那刘道通如果这次没有逃到七星岛,而是隐遁山林,我白玉堂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刘道通,展昭也恨得心颤发疼。“若是这一次没有寻到刘道通的踪迹,你我便同包大人请下假期。无论多少年月,直到把那老贼抓到,在三哥坟前活祭为止!”
      这是白五爷第一次听展昭主动提出要离开开封府,也是头一回从这猫儿嘴里说出了不遵法理只求解气的狠话。“猫儿!有你这句话,五爷就再多忍他几天!等到把四哥的事解决个明白,咱们就赶奔七星岛!”
      展昭点头:“可是玉堂,虽然师父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我们却还是无法确定这些之间有孙岫有没有从中参与,与之勾结。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想要让四哥彻底脱身,就不容易。”
      思想到现下,五爷也不得不皱了眉头:“猫儿,依你看这两个王八蛋私相勾结的可能性有多大?”
      展昭思虑了片刻:“没有十成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可能。就冲孙岫那么肯定咱们在祭天之前抓不到盗宝贼,他就肯定知道王顺这个人物!”
      “所以了,是贼就会露出马脚。我就不信良子被抓进刑部大牢,那姓孙的没有反应!猫儿,今夜晚间你我偷偷到那老賊的窩里看看如何?”既然只能顾眼前,现在要再让他白五爷留在开封府听凭旁人的计策自己留在府中坐观动静,那就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没有丝毫犹豫,展昭立即点头:“好。”一个字的回答,不但是知道玉堂已经忍无可忍,也是因为有些事自己不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总是觉得差着许多。
      算计好晚上的行动,二人心中方才的焦躁也随之清散了不少。拐弯离开小巷进了正街,距离驸马府已经不远了。
      将如今的情况如实一讲,耶律靖元当时就两手一拍:“孙岫果然中了圈套!我这就去一趟王府,想什么办法也要尽快将四哥和良子他们弄出来!”
      自家人当然无需多余的感激,可展昭还是觉得,耶律靖元如此尽心尽力,并不仅仅是因为受难的人是玉堂的义兄,这件事跟他也有间接的关系。就像当年在辽西之时,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活命不得已才求自保出计。实际上却是真正的侠骨热血,只是错生在了帝王之家罢了。
      再听白玉堂说完司马真带回来的消息。耶律靖元的眉头突然拧了起来。“玉堂,孟光德的案子现在判给了哪部审理?”
      这等是白五爷自然懒得过问。所以将目光看向展昭。展昭回到:“暂由刑部关押,应该尚未审理。不然我们这些人必定得去录供作证。”
      耶律靖元点头:“既然你们俩认定孙岫跟刘道通有所勾结,那么只要能找到让万岁相信的证据,那么孙岫这兵部尚书就得落个私通反派,企图谋逆的大罪。届时四哥和刘将军父子的案子也就好了了。”
      “那就是说一定要先拿到盗宝的贼人,寻出证据才能让四哥他们脱罪?”朝中是非最是麻烦,任凭五爷再精明的人,对这些官场是非也难以想得通透。更何况他从心往外厌恶那些作威作福的朝廷大员,平日里就自然懒得去琢磨那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以至于要让他们这些大半个身子都在江湖的人去算计那些老奸巨猾的东西,恐怕比登天还难。
      耶律靖元回道:“那倒并不一定,只要拿住证据让皇上有机会将孙岫拿掉官职,他也就再使不上力了。原本四哥的案子,只要没有人死揪着不放私下蛊惑人心给万岁施压,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如果孙岫曾跟孟光德有过勾结的话,他现在跟侯文德有所勾结,为何不在牢中对其下毒手?那孟光德本被我们带回来之时本来就已经剩下半条命了,就算是死了也大不了算做重症不愈。”展昭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孙岫已是从二品的官阶,并掌握着一国的兵马调度。如此肥缺在这太平盛世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即便他为了外甥的死为报仇不择手段,也不必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去勾结反叛吧?
      展昭紧锁眉头仔细思虑的模样,实在是让耶律靖元觉得有些好笑,却也觉得惋惜。如他们这些生来就不通官场之术的江湖人,当真就不该被缚在这陷人的泥沼之中。“傻兄弟,这事儿你们俩就不用想了。即便他没有直接跟孟光德勾结,只要是跟刘道通或是盗宝贼有过接触,那他就难逃死罪。现在咱们仨一起从后门出去,免得过于招摇。”

      耶律靖元奔了八王府如何安排不必细说。
      白玉堂和展昭从驸马府出来之后,心里好像更加没底了。“猫儿,你说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逼迫孟光德写下伪证,陷害孙岫?”五爷边走边皱眉。他是不在乎给那姓孙的栽赃,但这么做似乎并不妥当。而且他们害得孟光德家破人亡、山毁业灭,一个死与不死都没什么区别的人,怎会受人这种胁迫?
      展昭摇头:“吴兄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以他那么聪明的人,绝不会惹祸上身。而且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要咱们能找到他跟贼人有过接触的证据,万岁自然会罢免他的官职随案受审。四哥的案子开封府无权过问,可四支库丢宝一案却正归咱们查办。”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没错。问题是咱们在皇宫里能查的都查了,如今也知道了盗宝的贼人是谁。这不是转了个圈又说回来了吗?别说咱们还没抓到王顺,就是抓到了,你当他能听咱们的供出孙岫?”
      看着玉堂一脸愁云,眉头深锁的模样,展昭不禁打了个唉声。“玉堂,你先别起急。那会儿你是怎么跟我说的?那王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已经料到他肯定会回七星岛找他师父,余下的也不过就是想办法拿人了。就像你说的,要解决掉孙岫,王顺拿与不拿不是关键,我想我们似乎在查案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
      五爷不解:“什么事?连瓦片的碎粉咱们都看了个仔细,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展昭一笑:“正因为有那张字条为证,让人断定那盗宝贼肯定来自宫外,而且是为复仇而来。所以咱们一直只顾着查探现场有无线索能揪出外贼是谁,却忘记了调查皇宫里的那些人。比如四支库的那些太监和守卫。”
      听完这个,五爷眼睛顿时一亮。也没顾街上有没有行人,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展昭的肩膀:“猫儿!你真是……真是……”
      轻轻地推掉玉堂的胳膊,展昭撇嘴:“别真是了。有这工夫我们不如进宫一趟让雷兄帮帮忙。”说着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中的百宝袋。头几天回京之后,为了查案方便包大人便将随时能在宫中进出腰牌给了自己。本以为四支库查不到线索这东西也就成了摆设,没想到这次倒是起了用处。

      白玉堂和展昭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回到开封府,已经天入申时了。
      听说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应了八王的旨意不在府中,二人就明白了个大概。没有跟兄弟子侄们叙说这一天的经过。尤其是拜托雷廷暗中调查四支库内太监和守卫的事他们对谁都只字未提。不是怕大家耽误事,而是如今什么眉目都没有,说出来无非是多几个人跟着他们焦心罢了。
      回到房间之后,二人换了身便装,这才奔客房看望司马真。
      而此时司马真正坐在房中跟白云瑞闲聊。见白展二人进屋,立刻扭脸给云瑞使了个眼色。
      云瑞连忙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爹。展……叔叔。”说完立刻迈步挪到了司马真身后,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这声吞吞吐吐的称呼来的过于突然,展昭甚至都没有想过,云瑞会这么快对自己改口。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涩,竟然僵住脚步愣了起来。
      五爷心中好大的意外,但儿子肯叫猫儿一声叔叔,在现在来说,俨然已经不易了!发觉到猫儿的迟愣,他赶紧伸手拽了一把。“师父,你们爷儿俩聊什么呢?”
      司马真看着展昭,心中疼惜脸上却带着怒气。“你管我们聊什么。展昭,你坐下,把腕子给我。”
      被玉堂这么一拽,展昭立刻就回过神来,师父话一出口,他赶紧咧嘴一笑:“师父。我已经没事儿了。不信你问……”
      “诶!我说你就别问这问那的了!师父要给你看你就让他看呗。又不少你块肉。再说了,你问谁?现在谁能帮你说‘没事儿了’这种假话?”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拉到自己身边,待展昭将瞪向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他这才笑呵呵地把杯子塞到展昭的手中。
      司马真将二指扣在展昭的脉门,撇着嘴对徒弟言道:“你小子回回发狠誓,却又回回都让他弄得一身伤病!还有脸在在边上说风凉话!”数落完白玉堂,自然也不能饶了这只让人担心上火的小猫。“你也真是不要命!每次都拿自己当铁打的,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要不是有江尧和公孙策,几条命都不够你丢的!万一那一次我们这帮人来不及救你,到时候这老老小小哭都找不着地方!反正我现在说你也没用,等抓完王顺之后,你们俩都跟我到医谷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开封府没你也塌不了天!”说到这里一指白玉堂,“没他兴许还能少点麻烦!”
      展昭“扑哧”一笑。就知道师父一来,那白耗子就有了克星,尽管自己也得被捎带着少不了挨骂受叱。可这些话听在耳里却是暖在心头。多少日子来的难受劲儿,被师父这么一骂,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抬眼看了看一旁身子板得笔直的云瑞,实在不忍让孩子这么拘束,因此赶紧转了话题:“师父,您这一年多都干什么去了?白沙滩擂台结束之后,我和玉堂去医谷的时候,江先生就说您不告而别了。听您那会儿的意思,头俩月才刚回医谷。可是碰到了什么大事儿?”
      放开展昭的腕子,司马真立刻满脸的不忿之色:“你们俩也知道江尧那个老东西天天跟我拌嘴。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风凉话,他就跟我急了。可我也没说错,他就是没整明白夏重达中的是什么毒啊!他不懂还不许我说了?”
      这一下不止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的白云瑞都仰头看向房顶,肩膀抖了两抖。即便不知道事情的缘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云瑞还是能听出自己这个师爷,有时候比自己还像是小孩儿!
      笑罢之后,五爷实在忍不住了:“就为了这个你就离家出走?”
      司马真一瞪眼:“再胡说八道我掰了你小子的牙!那破山沟子你当我稀得住呢?”
      展昭在桌下踢了一下玉堂的小腿,随后绷起笑脸,正色问道:“依我看,师父您是有事要去办吧?”
      “还是你小子明白事儿!我这也是为了不让那老东西死不瞑目,才又跑了趟辽西。到止剑宫找楚淮要绿娘留下的那些药方。”说完他扭头拍了拍云瑞的胳膊:“小子,把床上的包袱给我拿来。”
      云瑞取过包袱递到师爷手中。好奇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所以一时也就忘了站回方才的位置,两只手拄着桌子,低头仔细地看着。
      司马真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两套衣服之外,就只有三本看起来已经不知道过多少年头的旧书。“这是你师傅让我给你捎来的。”
      接过师父递来的书,展昭心里好一阵难受。“我师傅他现在情况如何?”
      司马真叹了口气:“那么大岁数,骨头里还嵌着两段铁链,你想他也不能好过。不过好在止剑宫在群山里面,到了夏天也不怎么热,他也习惯了那么多年,没什么受不了的。”
      展昭低头,摊开那三本旧书。封面上未注名字,待他一一翻开观看。才知道分别是一本兵器谱,一本奇物录和一本自书的阵法。“师父,这些东西……”
      “你师傅说了。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看也罢,不乐意看送人也好,也算是他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不过那老东西的脾气可真倔,我就愣是没从他手里绕出几本剑谱给你,可惜了他一身武艺,到头来也没能传下去。”说着,司马真还不忘惋惜地叹了口气。
      听完这些话,展昭倒是释怀地笑了:“这三样东西对我来说已经很是珍贵了。虽然我不认同他老人家的看法,但他既然决心不再留剑人间,我也并不觉得可惜。或许是那么多年地宫的煎熬,让他比咱们想得更透也不一定。”
      司马真也跟着咧嘴一笑:“说你不是他徒弟,我都不信!”
      拿过猫儿手中的一本兵器谱看了几页,五爷抬眼问:“师父,看你这意思是在止剑宫待的日子不短啊?”
      “差不多一年左右吧。在中原待得久了,冷不丁到那地方一住还真是别有风味。你先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了。方才云瑞说的也不清楚,老四的事你们现在到底决定怎么办?”闲话说罢,自然得谈些正事。司马真当然明白如果不把蒋平的事情解决明白,开封府这些人就没法安心去捉拿王顺。
      展昭叹了口气:“其实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想。如果我们这些弟兄暗中有所动作,就怕被对方拿住把柄再对四哥甚至于大人不利。而且这些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沉浮之术我们根本就弄不明白。也只得让包大人和八王在明面上帮忙了。不过听吴……驸马的的意思,应该能把四哥的案子要离刑部。但要想彻底解决不留后患,就得先扳倒孙岫。”
      “这些官场中的事儿最是烦人,我听着都闹心!可你们到底有没有法子解决掉那个叫孙……孙什么的?”
      展昭摇头:“暂时还没什么主意。不过良子昨夜被拿,我们料他也不会无动于衷。而且一旦案子被调离刑部,孙岫的心里就肯定没了底。就算是为了让王顺躲起来销声匿迹,迫使我们抓不到盗宝贼落下惩罚,他也会想办法找人联络送信。只要他有一招把柄被我们拿到,事情就好办了。”
      “那看来现在除了等也没什么法子了。既然如此,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不如就先带着云瑞赶奔靑州府。如果在花庭县没找到线索,我们爷儿俩就到兰坪镇等着你们。”说完抬手搭在云瑞的肩头:“小子,乐意跟我走不?”
      云瑞腰板一拔,回答得极其脆快:“当然愿意!”
      司马真笑着点了点头:“好小子。果然比你爹强。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跟我在一块儿走。他总吵不过我。”
      “师父!!您也差不多少一点啊!”五爷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在儿子面前如此丢人,这还是生平头一回!更尤其扭头见那臭猫偏过头笑得开心,他就越发觉得下不来台。生怕儿子看出自己的不自在,赶紧道:“云瑞,跟着你师爷可得多加小心。他说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千万别闯祸!”
      许是屋子里的气氛比起最近几日轻松得太多,云瑞也逐渐忘记了方才的拘谨和别扭。“爹您放心。我保证听话,绝不跟师爷犟嘴便是!”
      听完此言,司马真一阵大笑:“哈哈哈!说得好!!”
      这阵笑声也使得展昭捂着肚子弯眉忍笑。这种想笑却又不得不顾及玉堂的脸面不能大笑出声的难受劲儿就甭提了。也不知道云瑞这孩子是无心还是故意,为防那老鼠下不了台跟孩子翻脸,展昭赶紧说道:“玉,玉堂,师父办事一向稳妥,而且云瑞的功夫那么高,这一路之上又并非与人打斗,你就不用担心了。”

      司马真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当。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回府之后听闻老剑客来了,派包兴去请。结果才发现司马真已经带着白云瑞祖孙二人离开了开封府。行动如此之快就连展昭和白玉堂都吃了一惊。
      用罢晚饭回到房间。计划好今夜暗探尚书府,在行动之前自然要好好休息一番。
      展昭喝完药和衣躺到床里,看着玉堂坐在桌边摆弄着师父给自己的那枚戒指,问:“师父是不是走得忒急了?”不止如此,还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然包括自己和玉堂。
      五爷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猫儿,撇嘴一笑:“那老家伙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心里有事儿就搁不下,现在又有云瑞跟他一起闹腾,他还不赶紧离开这受管受制的地方?再说了,他不是都跟咱俩说了要走,那还挑拣什么时间。也没什么可商量的。”
      果然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差!展昭无奈地翻了玉堂一眼,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那看了这么半天,可研究出什么门道了?”
      听说完这句话,五爷立刻抓起戒指回到床边,蹬鞋上床侧躺,抬胳膊把手中的物件举到展昭眼前:“这东西做的果然精妙,不过放在咱们手上没了害人的用处,比烂铁不如。”
      展昭皱眉:“那你看他作甚?”
      五爷一笑,探头将嘴唇贴在展昭的耳边:“怎么?是怪五爷躺得晚了?”
      展昭抬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到了五爷的右肩。力量不大,却足以将粘过来的人推离身畔。“那会儿不是还急得冒火,现在怎么还有这份儿闲心!有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办!”
      五爷不气不恼,顺手把那枚戒指塞进了自己的百宝囊。“还能怎么办?有线索就拿,没有咱也不能逼着他有不是!你不是劝了我半天别急别火吗?怎么五爷冷静下来了,你倒埋怨起来了?”
      “我不跟你逞口舌之争!”明知道自己到什么时候都不如那老鼠的歪理多,展昭索性闭起眼睛静息养神。
      再一次翻过身将胳膊搭在展昭的腰间,五爷低低地声音叹了口气:“傻猫儿,五爷还哪有心思斗嘴。这满肚子的气自打翔儿被抓到现在我都没有呼出来半口,早就要把我给憋疯了。可你也说,我再急也没有用。与其吹胡子瞪眼让你担心,还不如留着那口恶气,将来见了仇人多给他们几刀。”
      睁开眼,侧脸看着玉堂近在咫尺的眉眼,微微探过头靠往温暖的所在靠了靠。“真难得你这老鼠能说出这种话来。可你也不必每次都气我跟你瞪眼,像这么好好说话不就得了。”
      五爷一笑,在展昭的脸边吻了一口:“可五爷就是乐意看你朝我脸红瞪眼的模样,看着你,那些腻歪人的烦心事儿就能暂时搁在一边。”
      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气这老鼠无赖好,还是笑他无聊好。“反正也你也不想休息,那就干脆现在动身在附近埋伏着。说不准还能有所发现。”
      “猫儿吩咐,五爷得令即办!”说罢立刻翻身坐起,顺手拉住展昭的腕子将人拽了起来。

      耳畔二更梆响,除了北城的烟花之地,整个汴梁城都安静了下来。
      白玉堂和展昭在胡同口处看了盯着孙岫的府门,除了有两个低着头打瞌睡的守门家人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其他的状况。想来这些日子邬义和邵程几人的日夜监视并没有被孙岫等人发现。而他们俩擅自决定夜探,自然也不想跟他们碰面。
      展昭扭头低声对玉堂言道:“按良子所言,孙岫的老娘住在第四层院子的东厢,估算着他本人也不会住得太远,你我现在奔哪里?”
      五爷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随便。不过那老太婆整个一个坏事的母子,咱们先过去看看她是不是长得巨齿獠牙靛脸朱眉!”
      这句话出口,展昭好悬没笑出声来。抬起拳头给了那老鼠一下,顺便瘪着嘴翻了他个白眼:“少说废话!那就绕到东面,免得支生差池。”说罢,再一次隐身黑暗之处,拐了个大弯,这才绕到孙府的东墙外面。
      二人翻身上墙,尽管自己人已经前后来过三次之多,可这么多天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孙岫会不会在家中多加防备。所以五爷仍然没忘了以飞蝗石问路,却是连续打出了三颗。
      还不等展昭伸手拦他胡闹,就见到房顶上一条小小的黑影跳过,自然少不了几声猫叫。
      展昭皱眉,扭头瞪了那老鼠一眼。五爷咧嘴,竟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发觉到没有其他动静,屋里也没有人说话。二人这才一同携手落地,比方才那猫儿的脚步还轻。
      “这几日那死猫老是闹腾,明日你带着几个人把它给我抓起来,免得一到晚上就吵得我心烦。”展昭刚把耳朵凑近后窗户,就听到里面说了这么一句话。听声音应该是孙岫的老娘,所以他自然不会怀疑是屋里的人有了什么发现。但眼前那老鼠一脸使人憎恨的笑容,又实在是让他觉得憋气!
      回应孙唐氏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是,老夫人。明儿天一亮我就带着人去抓那小畜生。您还是赶紧躺下歇着吧,大人不是说那个叫徐良的被抓紧了刑部大牢?看来离为表少爷报仇雪恨的日子不远了。”
      孙唐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要白玉堂和展昭那两个东西不死,老身这辈子死也不会瞑目!”
      五爷在窗外恨得咬牙切齿,展昭也皱紧眉头心中气恨。人都说人老积德,可这个女人不单不思自己的过错,还怂恿自己的亲儿子做出这种有违法纪,甚至有违德行的缺德事。难道她就不曾想过,事情一旦有变,他那儿子就会被处死不?即便他们的阴谋得逞,要了自己和玉堂的性命,如此违背万岁心意的事情一出,她就不担心儿子从此丢官罢职被扫地出门?看来,这天下间哪里都有生错了心思之人,由来只见他人错,丝毫不思自己过的主儿,比比皆是。
      见里面吹了灯,只是又传出几下咳嗽声,展昭拉了拉玉堂的袖子,朝他一歪头。
      五爷咬着牙点了点头,恨恨地瞪了后窗户一眼。若自己还是当初在江湖上闯荡的锦毛鼠,这老刁婆子怕是早已人头落地了!而其实这种货,表面上在人前装着端庄和善,私底下竟想这些龌龊的勾当,不死也没什么用了!
      蹑足潜踪离开西厢。在月亮门外有一棵镇宅的大树,展昭按了下玉堂的肩膀,示意他在树下等着自己。然后两手扶住树干,真的就如狸猫一般飞快地上到了树冠之上。五爷在下面仰头看着,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而此时展昭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那老鼠的心思里又将自己调侃了个遍。伸手扒开交错碍眼的树枝,用眼睛向下面四处查看。未免弄掉太多落叶被人发现,片刻之后他赶紧顺原路退了回来。可脚还没等落地,他就被白玉堂一把抱在怀里,而后又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气愤地抖开玉堂的双手,展昭真不知道怎么这臭老鼠总是能在最紧张的时候惹自己发火。无法跟他在这里计较,伸手比划了个三字,然后朝西边指了指。自然收手之时不忘握紧拳头以示警告。
      五爷心里委屈,却没法辩解。眼看着自己的爱猫灵巧地在树上上窜下跳,要让他白玉堂忍住自己不上去搂一把,那也实在是忒难为人了。不过此等找骂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于是只是咧开嘴讨好似地一笑,紧跟在展昭的身后,奔了第三层院子的西厢。
      白玉堂和展昭刚翻身跳进院儿内藏在过廊的阴影下面,西厢正房的窗户上就映出了一个女子的影子。二人对视,展昭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子儿,顺手往地上一抛。石头子儿滚到房门附近,方才停住,自然也就发出了几声轻响。
      而此时,屋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的并非孙岫,而是一个身着粉袄的中年女子。“谁在外面?”问罢之后还不忘转头四下看了看。发觉到连奴才们都已经睡下了,那女人这才关上房门。
      仅仅是这一眼,展昭和白玉堂就将那女人的模样看了个真切。拉起展昭的腕子,五爷轻轻用力,二人一同来到窗下,点开窗棂纸单眼往里一看。本以为是孙岫的住所,却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屋里的确有一男一女。而这俩人也算是白展二人的老相识。那男的是孙岫府中的总管事贾辘,那女的便是当初在雨花楼做老鸨的荆三娘。自然,这俩人勾搭在一起没什么奇怪。原本这女人就是给唐家管着买卖,而唐家的靠山又是孙岫,他们之间有关系实在正常。
      可这若是在昨天,他们俩见到这对狗男女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今天偏偏先听了师父这阵子的遭遇,就自然不免多想了想。展昭抓过玉堂的手,在其掌心写道:“这女人跟荆月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方才自己扔出的那颗石头子儿虽然动静比平常扔飞蝗石的声音大,却还不至于让不会武功的人警觉成这样。所以方才那一手,他可以断定屋里这个女人会功夫。不管能为高不高,至少说明警惕性十足。
      五爷反握展昭的手,回写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要想知道应该也不难!”写完从百宝囊中拿出那枚戒指,然后在手中掂了掂。
      明白了玉堂的意图,展昭却皱着眉有些迟疑。倒不是心疼那戒指,也不是怕师父知道自己让玉堂拿戒指试人。而是如此一来难免打草惊蛇。所以他没有点头认可,亦没有摇头否决。
      五爷等得不耐烦,干脆不等展昭答复,手指一捻,冲着窗户用力打出,那枚戒指飞进屋内,不知是打到了什么东西上,只听到“哗啦”一声响动。屋里的灯光霎时止灭。
      而此时白玉堂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展昭闪身躲到了房侧。并非不担心会让孙府的人有所警觉,五爷只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再说,即便这女人跟那疯婆子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有人从那个戒指怀疑到开封府。以自己和猫儿的身手,想要躲过孙府这些废物的眼目安全离开绝不成问题。
      然展昭却并没有白玉堂想得那么轻松简单。不管那戒指能不能让他们想到是开封府所为,现在的情形就是双方的对阵。家中半夜潜进人往屋子里面打东西,不管怎么说也会引人警觉,多加防备吧?
      但屋里的情况却出乎了他们俩的意料。白五爷本以为那屋里灯光一熄,至少得听到叫喊之声。不管是询问外面是谁,还是呼喊有刺客。可等展昭的气息都喘匀了,除了一阵桌椅碰撞的响动之外,里面竟然还没有说话的声音。
      正待展昭诧异,五爷纳闷之时。从他们的方位看去,屋里突然将灯光燃起。而后才听到贾辘说话:“你做什么不让我喊人?”
      荆三娘回道:“你喊什么?就院儿里那几头烂蒜连我都打不过,要是真有刺客喊了有个屁用!再说了,咱们忍了这么半天都没听到有动静,一看就不是要咱们俩的命!”
      随后不等贾辘再开口,就又听到荆三娘的惊叹:“你快看!是二姑的云环!”
      贾辘的声音也显得颇为惊讶:“二姑不是带着海子投奔大和尚去了?她的戒指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这里,五爷和展昭方才的担心和紧张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既然荆三娘和贾辘认得这破环子,刘道通又曾给了王行祖一枚同样的戒指,那么孙岫跟那老贼有所勾结的事儿就已经毋庸置疑了!虽然他们还没找到确实的证据,但这无疑证实了之前的所有猜测。
      屋里的对话依然继续。荆三娘道:“二姑这个人的脾气怪得很,谁都说不准她想干啥。不过既然她能把随身带着的云环给咱们送来,就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或者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贾辘道:“这也没有个字条和标记,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儿?而且咱们都是一家人,她老人家要是给咱们送信何必偷偷摸摸的?”
      荆三娘显然也不太明白:“估计是提防开封府那些人暗藏耳目。你可得知道,那些人都是绿林人出身,能想出什么手段都没准儿。不过我估计事情不会太要紧,否则也就来不及暗送消息了。这样,我明天就回一趟烟云楼,让凤蓉赶紧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如此今天就早点歇息吧。白天跟大人在衙门折腾了半天,八王携带着吏部和礼部的那些言官跟着掺和,明天肯定也好不了多少。对了,正好你就让凤蓉告诉二姑,让他们躲起来千万别露面,等到过了祭天大典再说。”

      离开尚书府,白玉堂和展昭心中好一阵兴奋。
      进到开封府的后街,二人这才放慢脚步。五爷一把拉过展昭的胳膊,脸上满是自得的笑容:“猫儿,还是五爷想得高吧?一枚破戒指就勾得他们不得不去接头。明天可就有好戏看了!”
      展昭也不拦他,任凭那得意的老鼠把自己越拉越近。“你这叫误打误撞碰巧了!若是贾辘和荆三娘在房中大喊,就算是有后文你我也都听不到了!而且……你把师父给我的东西扔给了旁人,过些日子见了面,你就等着挨骂吧!”不是心中不快,只是不愿意顺着他的意,让他觉得莽撞无错罢了。
      “你这臭猫就乐意泼我冷水!再说了,他喊就喊呗,反正孙府门外有人守着,房书安他们也在北城那边盯着。该发现的还是得发现。至于师父那边……他送你的就是你的了,绝不带往回要的。可你这小猫儿的,不就是五爷我的?如今那废铁一块有了大用处,你就不能让我多乐呵一会儿?!”说完单臂用力将展昭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扭头探唇,吻着猫儿发凉的脸颊,其实心里也一阵发虚。那老家伙……真没准能臭骂自己一顿!
      深更半夜,四下无人。展昭知道这么多日子以来玉堂好不容易才得次机会乐呵一下。实则自己也心中欢喜,别看只是听到了这点消息。只要明天抓到那个接头的凤蓉,没准儿就能让局势颠倒过来!索性就由着那老鼠亲了又亲搂了又搂,只是见他实在没完没了,这才一把将人推开。“你够了吧!”随后瞪了对方一眼,大踏步往开封府后门走去。
      意犹未尽似地咂了咂嘴,五爷两步就跟了上去。“只这一下哪里会够!五爷忙活了半宿,你还不让吃个夜宵填填肚子了?!罢了,你这臭猫无情,五爷可对你在意。一会儿我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你暖暖身子。”

      次日天还没亮,五爷就从被窝里将卢珍掏了出来。吩咐他赶紧到北城的胭脂巷,找厉传风他们仨人,然后想什么也办法也要盯上烟云楼里一个叫凤蓉的人。简简单单地将自己和展昭昨晚夜探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没什么细节,却足以让侄子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实则,若不是怕自己的目标太大,他也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打发侄子换了身行装稍微改了改模样离开了开封府。五爷这才回到卧房。此时展昭刚刚苏醒,发现玉堂不在床上而是刚刚进门,睡得有些迷糊,因此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昨晚回来喝了那碗汤里放了什么东西,喝完之后只觉得浑身乏累得厉害,也搭着好些日子没得放松休息,因此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连梦都没做上一个。
      五爷笑答:“让珍儿去找厉传风他们去了,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得给他们能到烟云楼踩盘子的时间不是。”说着脱掉外衣坐回床边,看着展昭还未全然清醒的脸,伸手拍了两下。“若不是怕你这猫儿吃味儿,五爷自己就去了。哪里还用让旁人代劳。”
      撑胳膊坐起身,展昭一边揉眼睛,一边还不忘借机用胳膊肘子给了那老鼠一下。“白五爷风流天下谁人不知?连老鸨子与媒婆的穿着都了如指掌,这到烟云楼寻人的活计,我看还真不该让珍儿代劳!”
      “好你只臭猫!五爷这才一句,你就拿这么多话来损我!还说不是吃味儿?”说着,伸出手够到展昭的腰身,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探指轻挠了起来。
      展昭未加留意被白玉堂钻了个空子,顿时就觉痒得难受。本想气提丹田不让那老鼠得逞,结果根本就没法办到。几下之后不但没能攒出力气,倒是觉得身子发软,最后只得倒在床上,边笑边推:“臭……老鼠!你别……别闹!”
      “我不!谁让你这臭猫不老实!”双手的动作虽未停止,却突然转换了方式。两手探进展昭的里衣,顺着猫儿的腰身往上抚去。
      脸上的笑容还未止住,就又觉得四肢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玉堂,别闹了。”瞪圆双眼看向欺身而上的人,展昭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什么底气可言。
      “服没服?”撤出手重新将展昭的里衣拉好,看着猫儿涨红的脸,还有那两眼中薄薄的雾气,五爷实在是心喜得不得了。昨夜展昭睡得踏实,他却几乎一夜未眠。怎么想这件事儿怎么与己方有利,所以心情也就随着好转了起来。
      哭笑不得,知道自己现在不占上风,却还是不想如了那老鼠的心意:“你这算什么本事!若是真想分个高低,不如就看咱们来日谁能先拿住那刘老道为三哥报仇!”
      拢胳膊将展昭抱起,五爷一挑剑眉:“这你放心,五爷绝不会让那老杂毛再有机会逃脱!你不是砍了他半条胳膊?五爷下次先断了他两条狗腿!然后咱们分而剁之!至于那王顺……”
      “杀父之仇若不让良子亲手雪恨,怕是会遗憾终生吧!”没了嬉闹的劲头,展昭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徐良究竟还得被关押几天,也不知道四哥的案子究竟何时何日才能有谱。其实就连昨夜探听到的消息,今天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也在两可之间。
      五爷点头:“所以那小子就留给良子去解决。”松开胳膊站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身加厚的外衣递到展昭怀里。“今儿早上冷得出奇,换套新的暖和,大伙儿看着也精神。”

      一切都按照耶律靖元当初的推测进行得很是顺利。加之徐良被擒一事开封府和刑部对峙不下,将官司打到了皇上那里。有八王和严查散从中插言,侯文德当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徐良夜闯刑部大牢的罪过不会因为这样就此作罢,可那意图劫牢反狱的罪名连赵祯都称之为无稽之谈。
      趁此机会,严查散进言。既然刑部在蒋平假传圣旨一案上处置不公,加上事情牵扯到皇家内事,为护君国颜面最好调离刑部审理。赵祯也可算是逮了个机会,决定将案件交给八王亲自主审,并由刑部尚书侯文德、兵部尚书孙岫、礼部尚书金辉、都察院左都御史严查散及老将军岳恒五堂会审。
      案件重新发放,八王当即下令将蒋平和刘将军父子从刑部大牢提出,当天就将人直接关进了自己府中,划出一层院子当起了牢房。
      侯文德和孙岫当然不愿,但万岁首肯,他们也不好说出八王会从中偏颇的话。只不过赵祯也觉得皇叔此行有些欠妥,于是召来包拯,命他分派出人手在八王府中看官蒋平等人,五堂审官有权随时查监,一旦人犯脱逃,便治包拯制下不严纵放囚犯的大罪。如此一来,孙岫等人自然不好多言。
      朝中的局势掉了个个,可厉传风等人却等于空去白回。找到了那个叫凤蓉的女人,并跟着她一路到了郊外一处荒废多年的土地庙。三人见那女人在周围仔细地寻找,于月人就肯定这里是他们接头的地方,而这个女人正在寻找记号。
      可那个荆月梅根本就没给荆三娘去什么信儿,这里当然不会有人前来跟这女人回合。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我说爷爷,咱还等个什么劲儿啊!赶紧趁现在把这娘们儿抓起来再说!到时候想什么招还不能让她供出实话!”
      抓一个青楼女子当然难不过厉传风,尽管这个女人有两下子,却连于月人和房书安都打斗不过。老房见这个女人吵吵嚷嚷实在烦得慌,于是举手照着她的后脑勺子来了一下。这个叫凤蓉的女人当时就晕了过去。
      厉传风皱眉:“房书安,你把人打晕了,你就背着她回去吧!”
      老房长叹了一声:“要不咋说得有人疼呢!爷爷辈儿大不用动手,奶……”
      还不等房书安的废话说完,于月人抬脚就给了他屁股一下:“你少说废话!”虽说知道这大脑袋没有恶意,可他知道自己不在乎的,身旁的人却很是在乎。
      老房见厉传风立了眼睛,赶紧陪着笑脸把凤蓉扛上了肩头。
      等到回转开封府用水将这女人泼醒。还不等公孙策和展昭等人问话,那女人就起身跪倒嘴里一边说着:“诸位老爷不用用刑,小女子都招便是。”一边从怀里摸出个手绢往脸上蹭。
      众人还以为这女人是想擦眼泪,结果等发现了才知道她是将手绢塞进了嘴里。而此时那女人已经口吐鲜血,眼睛往上翻白,身子摔倒在地不停地抽搐。
      公孙策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拉住那女人的手腕探了探,最终撒手拧眉:“没得救了。”
      五爷气得一拍桌子:“妈的!!”
      其他人也发火的发火,泄气的泄气。公孙策唤来仆人将这女子暂且拉去义庄,至于一具尸体究竟有没有用处,现在还未可知。
      此时艾虎起身:“先生,不如让我们几个去把那烟云楼翻个个!没准能找出些对咱们有利的线索!”
      公孙策摇头:“如此一来反倒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现在蒋护卫的案子已经交给了八王,咱们这边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依我之见,还不如赶紧趁此时机赶紧去捉拿盗宝的贼人。”说完他扭脸看向展昭,“展护卫,你以为如何?”
      展昭拧眉:“先生所言有理,可是孙岫一天不倒,我们即便是拿住贼人,也不见得能找到他勾结匪类的证据。而且捉拿王顺为我三哥报仇一事,我想良子必然不甘借他人之手。而且我们一走,那些贼人还会不会对府中不利……展某实在担心。”
      公诉策叹气:“即便有一万个不放心的理由,在祭天之前拿住盗宝贼人也是最要紧的事!徐良的案子不大,绝对赶得及亲手擒贼。至于府中安全,我想时下还是得让智大侠暂且留下帮忙。”
      “先生说得对,展弟,老五,你们先行一步。等到四哥和良子的事儿有了眉目,我们再后撵。我想你们先跟法光罗汉细说成败利害,以他那德高望重的身份,不会为了个王顺就一意孤行。即便他人老头昏执意偏袒,也不会当场就动手开打。只要容出时间,咱们就不怕拿不了人!”虽然无官无职,可这么多年来智化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帮着开封府忙前忙后。护着开封府,实则在他来说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拗不过大家,展昭也知道留在京城于事无补。有智大哥和艾虎等小弟兄留在开封府保护大人,邬义和邵程,苗判三人继续监视着孙岫的动静。走了自己和玉堂几个人,显然无关紧要。
      三日之后,众人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趁着城门刚刚打开,出了汴梁。
      展昭策马凑到厉传风近前:“厉兄,此番所行离洪州不远,你是不是……”
      厉传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于月人,见他正与房书安不知说着什么面带笑容,这才回看展昭苦笑了一下:“还是等案子破完再说吧。”
      五爷此时也带马侧步:“等案子一破,皇上必然会封你官职,届时你那好面子的师父怕是稀罕你还来不及呢!”别看他对于月人都改了看法,五爷就是想起司徒辉便觉得牙根子痒痒。
      厉传风也不好说什么,知道是自己的师傅当初先辱没了人家,所以白玉堂要气也无不应当。“我答应过月人,等事情都解决了便带他回洪州。即便师傅老人家依然不认我俩,我也要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我逐出师门,也免得伤他颜面,又让月人愧疚一辈子。”
      五爷听后登时竖起拇指:“够汉子!真不愧是我锦毛鼠的朋友!”
      厉传风一笑:“有五弟这句话,将来即便被再多人唾骂,我也值了!”
      当一行五人赶到花庭县的时候,天色正好刚到掌灯。
      依着五爷的脾气,自然是挑了家本地最好的一间客栈。进店之后选了三间上房,又在楼下要了一桌酒菜。等到酒足饭饱喝了杯香茶,五爷这才叫住小二:“我问你,你们店里最近可住过一个满脑袋白发的老头儿和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孩儿没有?”
      几两银子的赏钱打底,小二自然笑脸回答:“您还真问着了。大概七天前吧,的确有这么一老一少住在小店。不过他们只住了两天就离开了。对了,那娃子的模样跟爷您还真像!”
      “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了。”打发走小二,五爷一摊手:“看来他们爷儿俩在这儿没什么发现。”
      展昭一笑:“师父果然了解你的性子。否则也不会选住这个地方。”说着抬眼往四周瞅了瞅,一副无奈的模样。
      “谁出门在外不是挑拣好的享受,还都当是你这傻猫呢!得了,既然这儿也没什么可找的,咱们明天就赶紧启程。天色不早,都回房休息吧!”说完朝展昭一咧嘴。
      花庭县到兰坪镇的路途不远,众人骑着马并未着急赶路,三日后也已经到了地方。
      沿海的镇店到了冬天便越发的寒冷,北风吹过带着一阵海腥味儿,吹在人的脸上都能觉出一丝疼痛。
      跳下坐骑,五爷从展昭的手中接过马缰绳,发觉到猫儿的手凉得吓人,赶紧道:“赶紧找客栈住下洗个热水澡!”
      看着清晨还未热闹起来的街道,展昭提鼻子一闻,不同于江河的水腥,这种味道还真有些不习惯。将双手退到袖中,其实也暖不了多少。扭头向四周看了看,一眼便瞧见了一处地方:“玉堂,我们就住那儿吧!”
      众人随着展昭的目光向街边观看。一眼就见到一个大红的幌子,上写着“双义客栈”。江湖人都讲义气,尤其是他们这几个人,见到义字自然觉得十分顺眼。所以连五爷也点了头。“那就听你的!”
      店小二刚刚卸下闸板,就见到有五位牵着马匹的爷往自己店门口走。一眼就看出这几位是想住店,于是连忙放下木板上前迎接。
      将马匹交给小二,五爷推着展昭先进了客栈。别看客栈的地方不算太大,却整洁干净得很。尤其是四个烧得通红的火盆“噼里啪啦”的响着,屋里的暖和劲儿就甭提了。
      正在这时从里屋挑帘出来一人,看样子不到三十很是年轻。此人见到展昭和白玉堂,眼睛顿时发亮,两步跑到近前,赶紧鞠躬行礼:“二位大侠!这是哪阵风把您二位给吹到我这儿来了!”
      这突来的局面把五爷和展昭都弄愣了。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展昭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认识他。“请问,我们见过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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