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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三回 ...

  •   一百二十三 [还开封诧逢初对峙 劈家门怒掌训顽子]

      送走了白玉堂和卢方等人,开封府里又一次清净了下来。包大人只是叹了口气,心里虽然也有些许不安,怎奈国法之外还有人情。徐庆的尸骨当真就不能长留开封府,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的确确也不是个养伤的地方。
      好在蒋平没有跟着回去留在了开封府。有这么个江湖经验老道又多智谋的翻江鼠坐镇,府里的人多少心中都有了点儿底。更何况严正方并没有跟着护送一同回来的丁兆兰,也留了下来,还有跟随着回来的邬家茶坊的东家邬义,云中燕子邵程。尽管这二位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并未见过,却知道早在狮岩峰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出过不少力。加上苗判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目前就算是京城再出什么麻烦,也不用再像之前那么抓瞎。
      而且眼见到跟白玉堂有七八分相似模样的白云瑞在大家眼前转来转去,原本死气沉沉的开封府,突然像是有了一簇新绿生发,让一直以来因为徐庆的惨死心头蒙灰的众人眼前一亮。
      倒不是白云瑞有多少出奇的地方能让大家安心。而是那句老话:长江水一浪推一浪,尘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就连公孙策都觉得有些感慨和想笑。一直来白玉堂和展昭在大家眼中仍是那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而此时,眼前的白衣胜雪竟成了那二人的后代根苗。
      只可惜听四爷说了云瑞对展昭的态度,公孙策叹了口气。不管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不管白云瑞是不是敬重自己和大人,这等家务事还是得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若展昭不用自己的法子让白云瑞顺服,别人怎么个游说法都是白搭。
      短短十日的相处,公孙策就已经了解了白云瑞的性子。说是跟白玉堂一样的傲气冲天并不为过。只是在那之外,少了江湖历练沉淀下来的老成,没有多年官场乃至于生死磨砺后的沉稳。自然也找不到白玉堂跟展昭相濡以沫的这些年来养成的精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纵然实在要不得,却也有着简简单单爱憎分明的好处。让人找不到心机,只觉得这娃子心里心外都干净得透亮。
      这样的一个孩子,饶是心里再别扭转不过来那个弯,其实也总有个限度。展昭那脾气连白玉堂都能看管得住,不用说这个未脱稚气与单纯的白云瑞了。公孙策只是觉得,那同样没当过父亲而且一直被白玉堂捧在手心里疼着的人,想要学会如何做爹,也必须要点时间。自然,前提是忽略掉白玉堂那容不得任何人伤展昭分毫的性子。
      等待的日子里,追查依然还在继续。只可惜除了那个字笺和四支库被盗的现场痕迹之外,众人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唯一让四爷在意的是,听二哥说,那刺客的武功招式虽然极为狠厉,却并非出自旁门左道。即便不是上三门的门人弟子,至少也是出自名门正派。
      然而这么多年来开封府虽然树敌无数,却多是山贼草寇,下五门的败类。何时惹下的这等是非,一时间实在难想难查。
      这些事苗判自然并不了解。一直生活在辽西,他对中原武林的情况知之不多。而邬义和邵程毕竟都是有家有业需要打理的人,闯荡江湖于他们来说,接触更多的都是市井之徒山寨匪类,过多的门户之争他们也无从参与。所以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给出有用的任何线索,乃至于猜测。
      这一日兄弟几人又聚在一处,与其说是商讨分析,不如说是在重复重复了很多次的话题。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京城的过分平静使得众人有种抓不着头绪的愤怒。正待四爷将断锁及残瓦重新包裹起来之时,敲门声响起。
      应声之后,进来的人是白云瑞。见这娃子眉头微皱嘴巴略微嘟起的模样,就知道准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云瑞,你一早上干什么去了?”
      歪了下嘴角,云瑞没有说出实情。“府中憋闷又无事可做,我到街上转了转,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看来这哄人的本事,儿子是连老子的半成都没有学到。可不管是什么事儿,也不能当着这些人问。索性就权当信了他的,四爷问道:“哦?那你可有发现线索?”
      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切,白云瑞咬了咬牙。“那倒没有。不过四伯,咱们就这么干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本来想说说正经事就将自己的堵心扔在脑后,可那空无匾额的门庭和紧闭的大门却始终没有办法从他的脑袋里剔除。
      白福说:“不知道三爷怎么样了,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拼命。回来之后可得在家好好歇歇。”白云瑞不是想去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那个人那么好,也不想知道怎么大家都会掏心掏肺的去心疼那个人。他只是知道“家”这个字绝对不是指开封府那个小院里的一间屋子。所以下意识地,也许是心里堵着太难受,才拐弯抹角地让白福带自己去了那个看上去的的确确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家。
      其实在自己的记忆里,白家港是个什么样子早就已经模糊了,甚至连自己长到五岁的白家山庄,也没有很清晰的印象。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有大伯和伯母的关爱,有任自己的胡闹的宽宅大院,却从来都没有母亲的疼爱,父亲的呵护。有时候想想,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就连那个总是到紫霄宫偷吃的小乞丐在被自己抓住的时候,都能在求饶的时候告诉自己他还有重病的爹妈在等着他带回吃喝,自己却只能看着展翼说起小时候的事,心里空空的,想要发疯。
      所以眼前紧闭的院落是那个人的家,纵然是自己的爹给的。却跟自己毫无关系。

      察觉到云瑞的身子突然一震,说完气恨的言语之后立刻低了头,四爷叹了口气。“不等有什么法子?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贼肯定已经跑了。否则开封府和天波府一起撒下人手暗中打探了这么久,不可能一无所获。所以要想找,就得离开汴梁到更远的地方,现在府里人手不足,皇上还没有彻底安心。根本分派不出人手离开。”
      说罢,四爷拍了拍云瑞的肩膀:“别急,是疖子就有出头的那一天。天下的案子不是都能在一开始就找到线索。”
      破案,白云瑞当然不懂。可是他就是觉得每天窝在开封府什么都不能做,心里憋屈。加上方才随着白福一行,更让他想找个法子发泄发泄。“可是那四件宝贝不是皇上祭天的时候穿的吗?耽搁一天日子就少上一天,万一等咱们等来了线索,那贼人耐不住性子把四宝给毁了怎么办?”
      四爷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点你倒说得没错。可你想想,如果他存心要毁四宝,不用等到耐不住性子那东西也早就完蛋了。而且就算那东西安然无恙地被咱们得了回来,染了血的物件皇上还怎么穿戴在身去祭天祈福?万岁之所以没有逼迫咱们时间,可不光是因为体恤开封府的情况。”
      四伯的话当然无可挑剔,白云瑞虽然之前没有想到过,听过之后也立刻了然。“那……”
      “行了。四伯知道你在府里闲得难受,头几天八王还说让驸马带着你过府一见。我看你就去一趟驸马府,让他给你找点事儿干吧!”若不然这小祖宗的急脾气,还真不好按抚。想起早年前白玉堂就是这副臭德行招惹得自己天天想挤兑他,然数年后的翻江鼠,可早就没有那份儿闲心了。耶律靖元,正是个最好的下家。
      本来并不想攀着耶律靖元这个亲戚,他也看得出来,爹和这位驸马的关系除了开封府里的几个人知道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可眼下他急于想甩掉堵在心头的疙瘩,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至少能有些事干分分心。
      如果蒋平知道白云瑞的八王府之行会惊动皇上,他绝对不会出那么个主意。
      所以当五日后万岁让包大人传旨,要在御书房召见白云瑞之后,四爷就一直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直晃头。
      头一次进宫云瑞显得既紧张又兴奋,虽然不知道换上召见自己要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
      赵祯在见到白云瑞的那一刹那,几乎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果然是父子天性,这白云瑞和白玉堂不光是模样相似,就连身上散出来的气质也出奇的一致。不过是多了少年人的稚气和过于锐利的傲气罢了。同样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赵祯就觉得白云瑞比当年拒官时的白玉堂和善得多。
      许是因为一直心存了对白展二人的愧疚。赵祯难得在这样的局势下露出了自心地微笑。“白云瑞,你今年多大年纪?”
      云瑞拜叩禀道:“回万岁,草民虚长十五。”
      想起自己年过而立却依然膝下无子,赵祯暗自叹了口气。“白云瑞,朕准你平身,起来回话。”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垂首而立的包拯和蒋平,心里的话想说却知道不合时宜。所以再一次看向白云瑞:“听包卿家说,你一直在峨眉山学习武艺。如今可是艺满下山?”
      白云瑞虽然站起了身,回话之时却还得弓腰。他实在是觉得麻烦得要死,可进够宫之前公孙先生教导和叮嘱了自己半天,哪怕是为了不给爹和开封府丢人,麻烦也得非做不可。“回万岁,此次下山,家师只是让我兄弟二人到江湖上走上一遭,经些历练。至于何时艺满还未可知。且人生在世学无止境,草民自觉所学甚浅,师门绝艺只才习得皮毛。艺成之路尚无预期。”
      这孩童的话说得自谦有礼,赵祯欣喜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失望。是这孩子看穿了自己想要留他为官的意思?还是开封府的这些人心存了芥蒂以至于提前教导?思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再一次看向蒋平和包拯。
      本来就是闲来无事听皇叔说起白玉堂那儿子如何之好。所以一时兴起这才让包拯带其入宫。如今见了面问了话,无事自然也不能生事来说,所以又问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让蒋平带着云瑞离开了。
      包拯知道皇上有话要对自己言讲,所以躬身询问:“万岁,可是有何吩咐?”
      赵祯叹了口气:“宫内失窃一案你们可有线索?”
      这个问题也包拯急也不是催更不是。所以回答之时不免多了三分无奈:“回禀万岁,据蒋护卫等人这些日子的明察暗访,那贼人想必已经离开了汴梁附近。所以追拿起来需要时间。”
      赵祯皱眉,却也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包卿,这件事既已街知巷闻,朕即便有心包容,日子托久了,也总会有人非议。然朕也清楚开封府现在的状态,所以也就不想催促。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朕的皇宫岂能让那些贼寇如此轻松进出?!”
      包拯闻后拜叩:“臣等感激皇恩,必当尽快查破此案,将贼人正法已正天威。”
      “包卿,你说这白云瑞的武功能为究竟如何?”既催不得,便只能将这话题就此搁置。
      早就听出了皇上的用心,包拯赶紧再躬:“回禀万岁。白云瑞如今尚还是个孩童,不知道轻重不懂人情。即便功夫再佳,也还不曾习得为人处世。若白玉堂能得知万岁抬爱,必然心中感激。且同白云瑞一起下山的还有展护卫之子,若是万岁厚此薄彼,似乎不妥。”
      说到这个,赵祯方才想起不对。“包卿,一直不曾听说展护卫和白护卫曾有婚配,且他二人不是……这一双子嗣何处而来?”而且这白云瑞如今已有一十五岁,白玉堂和展昭相识也不过快将十年而已。他实在是不能想象如白玉堂和展昭这样的两个人,会做出背弃家人之事。
      包拯回道:“禀万岁。白护卫年少之时奉父命成婚得了云瑞。可其妻室也因为产子后症随后过世。展护卫之子则是自其兄展鹏膝下过继而来,后来被白护卫的师父送上峨眉山与白云瑞一同学艺。”
      赵祯听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笑。但随后又晃了晃头:“倒是不曾想过白护卫和展护卫在儿子们面前是何副模样。”

      就在白云瑞进宫后的第五日傍晚,府门外传来了一阵车响马嘶的声音。不多时王朝和马汉跑进校尉所的后院儿,冲进议事厅,脸上的喜色一览无余。“诸位,展护卫他们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方才还一脸愁云的计算着白玉堂和徐良怎么还没回来的众人顿时眼睛发亮,来了精神。看来是天柱山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连同白云瑞在内,屋里的人一同起身离厅,到前面迎接。
      展昭刚进到校尉所的前院将随身携带的杂物交给李贵娄青等人,抬眼就看到了四哥等人从后角门赶了过来。
      兄弟子侄见,除了欣喜之外,更多的依然是那份挥之不去的感伤。四爷眼尖,没等展昭开口询问,一眼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痕。“展弟,你这是怎么弄得?”好家伙!临离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对付刘道通这种人切记智取,绝不可以身犯险。可看样子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等展昭出言解释。智化在旁边接道:“四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扭头寻找,人群中没有白玉堂的身影,智爷皱了下眉。
      展昭的脸上一阵尴尬。“四哥,先别说这些。二哥现在怎么样?”早就发现了玉堂不在府中,但见云瑞的身影藏在人后,不免赶到疑惑。心里的担心陡然扩大了起来。自然,没有那老鼠冲到近前的尴尬,却也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过。
      蒋平边催促着众人屋里说话,边回答:“命保住了。就是胳膊断了主筋,功夫算是废了。老五和良子他们带着三哥的棺椁护送二哥回了陷空岛。已经去了快二十天了,估计这两日就能回来。”
      四哥的话一说完,展昭顿时眼神一黯。“四哥。我想先给三哥上炷香,然后再说其他。”
      徐庆的棺椁虽然不在了,灵堂却没有撤去。毕竟展昭等人还未来得及回来拜祭,所以这后院儿的冥白依然挂满厅堂,好不伤眼。
      跪在三哥的灵前磕了三个响头,展昭含着眼泪,并没有让其滚落下来。不等旁人劝说,他站起身来从行囊之中单拎出一个被油布裹了几层的长条包裹,然后返身重新回到灵前,将这物件放到了地上。“三哥,小弟无能没有将刘道通绳之以法,但那厮的半条胳膊却被小弟砍了下来。今日拿到您灵前祭奠,您在天之灵别散,保佑小弟一定将那贼人生擒活捉,押到您的坟前活祭!”
      听完展昭的话,蒋平当时就明白了大概。看来那刘道通又给跑了,可这次的逃跑却显然没有之前那些年的幸运。自然,他也明白了展昭的伤况来自何处。当面对付刘道通,这俨然就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儿了。
      智化等人也逐一上香叩拜,等到众人回到前院儿的议事厅。天色就已经过了掌灯了。
      就算无心吃喝,也不能少了接风的酒宴。
      “展弟,天柱山的情形究竟怎么了?”蒋平挨着展昭坐到正中的主位,既然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愿出席,这桌子面上也就不用那么多客套。
      展昭叹了口气。破山的经过虽然不长,可死伤情况依然惨烈。加上刘道通的逃跑,小翔的毒伤,无一不让他觉得这次其实也算不得大胜。所以一边讲述着分别后的经过,一边眉头紧皱。直到把事情的经过讲完,他这才端起酒杯,一仰脖将杯中热酒干尽。
      而四爷却并没有展昭这样的消沉。“展弟,干得漂亮!这随意应变,里应外合的法子实在是高!你也别惦记那逃了的刘道通,那老杂毛这么多年来跟咱们作对,有哪一次是真正讨取了便宜?”思想起二哥和三哥的事,四爷也觉得有点失口,所以话到这里轻咳了一声,继续再道:“而且你断了他的一条胳膊,那老家伙就算养好伤势最少也得一年半载,届时就算保住了狗命,再想恢复之前的能为,已然不可能了。所以下一次过招之时,咱们爷们儿一定能将其碎尸万段!”
      听着四哥的话,展昭顿时觉得心里的憋闷散去了不少。果然身旁有个人能说出这种解气的话,有时候的确很是受用。所以紧皱的眉头逐渐散去,嘴角微翘,露出了一抹笑容。“四哥,这么长时间,府中可有什么变化?”
      这次换成了四爷挠头。将皇宫丢宝一事说罢之后,四爷从怀中掏出那个包裹着断锁和残瓦的帕子。摆开桌子上的盘子腾出块地方,将着两样东西放了上去。“除了这个玩意儿之外,就只有那张字笺了。到现在撒下去的人手依然没有线索。就连方圆二三百里内的小贼窑都已经有人查探过了,全然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没有伸手,以展昭的位置刚好可以将那两样东西看个清楚。见到锁上的断口,他心中就是一惊。如此内力绝不是普通的贼寇所为。而且就像四哥所言,此人盗宝犯案只是其一,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向开封府的老少爷们儿示威。可这样的人……能会是谁?
      “对了,于月人说他曾亲眼见到京城来人去找刘道通。而也是同时,刘道通收买厨子给小翔下了药。我想这个贼人必定与刘道通有关。只是想不出既然是刘道通派人所为,因何会手下留情。”自然,展昭是指贼人没有露出伤害包大人和皇上的用意。
      四爷起身,来到旁边的席桌,伸手拍了拍于月人的肩膀。“我说于兄弟,你可还记得找刘道通的那个小子长得什么模样?”
      饭堂之内摆了三桌酒宴。于月人和厉传风当然不可能跟展昭和蒋平等人同桌。但房间并不大,大家伙儿也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经过。所以展昭的话一说完,于月人就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凭蒋平的身份,他居然会如此称呼自己。所以难免有些心慌无措。“回四老爷,那小子个头不高,大约与我相仿。面色蜡黄消瘦得很。尤其是那双金鱼眼,很是招人反胃。”
      四爷听完点了点头,又一次拍了拍于月人的肩膀,将人按回座位。“在座的都是自家弟兄,你也就甭一口一个四老爷的叫我了。”言罢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对众人道:“诸位,可有人认识这副嘴脸的东西?”
      没等旁人开口,展昭直接回答:“四哥,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姓字名谁,可我和智大哥见过他。此人就是被刘道通拿来挡住霹雳弹的那位。”思想起当时的境况,展昭在智化等人这几日的唠叨下,也开始觉得后怕。所以想到这里,不免动了下肩膀,牵动未愈的伤口,难免吃疼。
      此时,另一张桌上站起一人。还未等他开口,众人就先听到了一阵“嗡嗡”声。“诸位爷爷,叔叔。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到是房书安,蒋平差点乐处来。“有话你就说吧。别那么多啰嗦。”
      老房赶紧点头,并晃着大脑袋继续道:“要说这小子是谁我是不认识,可到现在为止我弃暗投明的事那些贼还都不知道。而且就看那小子的德行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不如让我倒附近的山寨贼窑碰碰运气,许能有个线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官府中人再是明察暗访也难以进到贼人内部探听消息。就像房书安所说,他的身份现在还未破露,所以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房书安,这件事非同小可,说不准被人发现之后就有性命之忧。你可得想清楚了在下决断。就冲你在天柱山上的表现,包大人肯定能赏你口饭吃,再冒这个险可没什么必要。”
      蒋平说话直接,老房却并不以为意。“多谢四爷爷您心疼小孙孙。我房书安既然决心弃暗投明,就得有个样子。再说了,这是抓杀我爷爷的凶手,我这个当孙子的不冲到前边,岂不是得遭天打雷劈!”
      本来这也算是一句“豪言壮语”,可从这大头鬼的嘴里一说出来,众人顿时绷不住笑了出来。饭堂里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笑声,使得所有人都轻松了下来。

      酒宴过后,展昭本想再同公孙先生说说小翔的情况。但听到包兴说先生已经休息了,他也就只好作罢。
      刚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门口,就见到白福拎着个包袱站在院儿门外。展昭两步上前赶紧询问:“白管家,可是有事?怎么不进去等我?”
      抬头看到展昭额头上明显的伤痕,白福长叹了一声。“三爷,您怎么就不知道多心疼心疼自己。这五爷回来之后,还指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呢!”
      展昭脸面一红,却也只能带笑:“展某这些只是皮外的小伤。不碍事的。”
      自知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多说主子的不是,白福只得把包袱拎起递到展昭手边:“最近京城的天儿反常的冷。五爷临回岛前让我给您和小少爷预备了几身新衣服。”
      包袱软软地搂在怀中,想起玉堂,展昭顿时觉得心头发酸,却也有一股暖流自其中涌出。“多谢白管家。这些年老是劳您操劳,展某实在过意不去。”
      白福赶紧摆手:“您这话说的!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伺候您是我应该应分的。再者,我眼看着您和五爷相识相许,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像您这样的大好人,我们不疼岂不是得遭天谴?”
      这句话说完,展昭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生气。怎得这跟在白玉堂身边的人,就少有那能不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主儿?可面前的老者分明满腔好意,自己要是绷起脸孔,那才真叫不知好歹。索性只得转了话题:“白管家,这几日麻烦您在京中找一处清净的宅子给厉捕头。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得帮忙府里的案子,实在难以分身。”自然,厉传风和于月人暂时可以住在开封府,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就算包大人挽留厉传风在开封府为官,于月人也不能随之。且这一路不得骑马时跟于月人的几次详谈,多少展昭也懂了他的意思。
      于他来说,后半辈子只要能在家中清净度日,守着厉传风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其他的一切都不想多求,哪怕是他人的理解。所以展昭才揽下这个差事,只因为他知道家这个字眼对一个长年漂泊从不知道家为何物的人来说,该有多么渴盼。
      白福得命自然不会推辞。“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过三爷,您这一路颠簸劳碌,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家歇上几日再会府办公吧。”
      想起家中的一切,展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惦念。但开封府正值多事之秋,加上二十天过去玉堂依然未归,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再说吧。”
      话音落地,忽听到一声细响。展昭警觉地一扭身,随着大声质问:“谁?!”
      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是白云瑞。“我。”一个字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可展昭还是听得出,这其中有怨。
      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跟云瑞相处,虽然边上站着白福,可这也正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原因之一。“云瑞?你怎么在这儿?”
      本来方才只是从灵堂上香会来,往自己现在所住的房间走。没想到刚走了一半就听到白福和展昭的谈话声。他并不想偷听,可是不知道怎的,脚步就在拐角处停了下来。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见了面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
      原本他只是打算等展昭回了房间自己就赶紧离开。可没想到听到白福说出“家”这个字,那日的心结就又一次拧了起来。脚下不自觉地踩块石头,然后用力地碾碎。没想到仅这一点声响就被发现了。
      “我又没有家可以回,不在这儿能在哪儿?”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想给自己两巴掌。这家不家的根本就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凭什么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谁明白你的意思?谁又在乎你的意思?!
      云瑞的话让展昭顿时心口一窒。片刻的尴尬过后,他立刻换了笑容:“别说傻话,你怎会无家可归?”言罢扭头问白福,“白管家,你没带云瑞回去?”
      白云瑞被展昭的笑容和话刺得心头猛地一抽。因此咬着牙,马上跟道:“那地方是你的,不是我的!”虽然依然想抽自己嘴巴,却总比让面前的人知道自己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来得好!
      白福被吓得咽了下口水,接下去的话可不敢再说了。虽然没有人告诉他展昭和白云瑞相处得如何,可就冲方才这个架势,他就立刻明白了。别说自己没有立场去劝说这两个人,就冲这小祖宗瞪起眼时的煞气,他想说也得闭嘴。
      好几日没有觉出胸口闷疼,现下突然袭来。同样让展昭措手不及地,还有白云瑞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两眼水光。“你要跟我分出彼此,我不怪你。但你父亲的家自然就是你的家。日后切莫再说自己是无家可归之人,会伤你父兄的心。”就算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云瑞才会接受自己,展昭却依然不希望孩子委屈。那句“是你的,不是我!”让展昭顿时心疼异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
      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挨几句臭骂,本以为那个人就算不骂自己也会不屑地朝自己冷笑。可是自己所料想的一切统统没有发生。他只是告诉自己,父亲的家就是自己的家,自己以后不许再说是无家可归的人。会让父兄伤心?包括他吗?
      用力地晃头甩掉自己的念头,白云瑞瞪大眼睛,依然赌气地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后悔!”
      虽然不知道云瑞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展昭却知道连心里的悲伤都隐藏不住的孩子,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况且,这还是玉堂的儿子。所以笑了笑,并朝云瑞点了点头:“只要你觉得安心就好。”

      自那天之后,展昭便发现白云瑞总是躲着自己。从前一见到自己就会不自觉生出的气焰也好像减弱了不少。不明白这其中的转变究竟是何缘故,可回来的这两天实在是让他忙得无暇顾及其他。
      虽然是无用之举,可蒋平还是带着智化和展昭又去了一趟四支库。由于智化受了皇上的特准,所以雷廷也就对这个无官无职却能在宫里进出的江湖人多了几分好奇。
      从皇宫回府之后,白福刚好也在,说是已经给厉传风找好了宅子。见白福带厉传风和于月人离开看房之时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展昭实在是觉得事有蹊跷。可还没等他叫住白福询问,门外就传来了几声马嘶。
      白玉堂跳下坐骑,刚一进院儿就看到了展昭。心中惊喜,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近前,两臂伸出去立刻想将人搂在怀里,却发现展昭已经倒退了两步。这才意识到周围站了一院子人,虽然自己和猫儿的事他们都知道,可这傻猫的薄脸皮还是一点都改不掉!
      快走两步将手握在展昭的双肩,五爷弯着的眉眼在见到展昭额头的伤口时立刻变了模样。“猫儿,你怎么伤的!?”
      虽然自己受伤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面对玉堂,展昭还是格外心虚。所以没有推开肩膀上的两只大手,而是看着眼带怒气的人,咧嘴笑答:“没事儿,皮外伤。已经好了不是。你怎么样?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可是有什么意外?”眼看到玉堂这身白衣挂满了灰尘,就知道肯定是连夜赶回来的。可日子的确是过久了。
      “臭猫!少要转移话题!”但眼见到四哥等人都在,五爷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心疼。所以无奈之下只得在松手之时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然后跟着哥哥们进了厅堂,这才回答:“运送棺椁本来就快不了,二哥的身子骨也不能颠簸,所以回去的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然后给三哥选好了坟地下了葬,又守了三天,这才跟良子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听到没有意外发生,众人这才舒了口气。在看到徐良已经没了离开前的压抑紧绷,四爷也放心了下来。“良子,你娘可还好?”
      徐良点头:“多谢谢四叔关心。我娘虽然伤心,可二十多年她跟我爹也没有见过几面,哭了两天也就罢了。现在大伯母留她在陷空岛常住,她也应了下来。日后再要见面我也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回山西了。”答罢,转脸问展昭,“展叔,展大哥现在情况如何?那刘道通……”
      就知道这爷儿俩回来肯定会急于询问这些事,展昭叹了口气。又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现在刘道通那半截手臂依然在灵堂之中,就等着你们俩回来再看如何处置。”
      五爷咬紧牙关,气得脑袋“嗡嗡”直响。别看展昭没说具体打斗的经过,可就冲这傻猫脸上的伤痕,他就可以断定决对轻松不了。更何况掌心攥着的手比临分开时冰冷了不少,不用多问也知道,肯定还不止眼见到的这些!“那老杂毛实在是杀千次剐万刀也不足以卸心头之恨!!良子,依你看那半块臭肉如何处置?”
      贼人未死的确心里边赌气。但他知道,叔伯们为了抓人已经耗费了所有气力。“依我看就算剁成肉泥,猪狗都不会食用。不如就扔入粪池,任其腐之!”
      四爷立刻击掌称是:“良子这主意好!日后等将那老杂毛捉拿之后,也该如法炮制!”
      展昭也不好大笑,可四哥的表情实在又有些难忍。所以瘪着嘴歪了下头,一个没留意咳了两声。
      五爷听后。立刻急问:“你究竟怎么伤的?有没有大碍?”自打跟展昭分开之日起,五爷就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揪心兄长们的情况之余,那傻猫的种种时时都让他不安。果不其然,没有自己在身边,这小子就没了管束,若不是还在议事厅,五爷是真想把这臭猫扒个干净,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症!
      见玉堂关切的眼中带着怒意,展昭赶紧摇头:“都说没事儿了。”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云瑞,竟然出奇地发现那孩子没有看向自己和玉堂。
      顺着展昭的眼神儿望去,就知道了展昭的顾虑。也罢,当着众人问这些也是多余。反正这臭猫也跑不了!“四哥,皇宫失窃一案可有新的线索?”
      四爷晃头:“暂时没有,不过房书安自告奋勇到附近的贼窝子里打探消息。只要能知道进天柱山给刘道通报信的那小子是谁,事情说不准就有线索。”
      听到房书安的名字,徐良就觉得头大。最不乐意听的就是一声一声的“爹”字,可看意思,府里是连包大人都容了他,自己将来的耳根子就没法清净了。可又想到那怕死的东西这一次竟然如此卖力,心里也不免一软。“只盼他能早去早回。”最好别有什么危险才好。

      五爷见过大人回到房间之时,展昭正握着茶杯在桌前想着什么。见玉堂进屋,立刻露了笑容。放下茶杯来到水盆边投湿手巾,然后递到玉堂手边。“赶了一路,赶紧歇歇。”
      握着展昭的腕子,就着猫儿的手胡乱地擦了把脸。刚刚离开之时公孙先生递给自己一瓶子药,说什么:“展护卫带回来的药膏用光了,我新配了一剂,你拿去给他上上。”虽然公孙先生一脸笑容,可五爷就是觉得心里边发慌。所以急匆匆回到房间,却见那傻猫一脸讨好似的笑容。
      心里边气不假,却也实在是心疼。拽过手巾扔回盆里,五爷一把将展昭搂在怀里:“臭猫!做什么笑得这么心虚?!”
      展昭没有反抗,也不好反抗。若是挣扎背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一准儿得疼。“我一没犯法二没作恶,有什么可心虚的。”
      “你甭跟五爷在这儿牙尖嘴利!”说完,不等展昭明白过来,一把就将人横着抱起,然后两步就来到床边将人放下。
      腰带突然被扯开,展昭惊得赶紧挣扎起身:“玉堂!你干什么!”
      五爷瞪了他一眼,转瞬又咧嘴一笑:“猫儿,你说五爷这么做会是干什么?”说完伸手将已经松开的外衣挑开,手掌瞬间探进了展昭未解的里衣之内。
      突然的触摸让展昭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玉堂掌心传到自己小腹上的烫人温度,让他立刻绷紧了神经。慌忙推开落在身上的手,脚跟蹬着被褥,迅速向床里面缩了缩。“玉堂,别闹!”
      五爷哪里能听他这些。伸手拉住展昭的脚踝,双臂用力将人跩了回来。不顾对方的无效挣扎,几下就将那几件衣服扯了个大开。“谁跟你闹了!”
      展昭又羞又恼,且还担心着玉堂看到自己的伤口一准得犯脾气。所以咬着嘴唇怒瞪起眼睛,憋得满脸通红,呼吸都开始不均匀起来。“白!白玉堂!你!你!你!”
      看到展昭肩头和小腿上的伤痕,五爷的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来不及欣赏这猫儿脸上难得一见的美景,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双手抚上猫儿的后背,一块块异于往常的触感登时让五爷想要出口的柔情变成了愤怒。“展昭!!”
      感觉到眼前的景物颠倒,展昭的脑袋一晕,知道根本就瞒不住这个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无谓地挣扎。任凭玉堂将自己的衣服全部去除,并忍受着未着片缕的凉意,将脸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眼前的一切让五爷触目惊心。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一处处大小不一的伤口,却又怕弄疼自己这已经遍体鳞伤的傻猫。泪水瞬间涌上眼底,却瞪着双目不肯让其滚出。究竟是怎么伤成的这样?!为什么这傻猫就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轻柔地触摸让展昭顿时颤抖了一下,感受到玉堂温热的亲吻,心里的酸楚再一次涌了上来。“玉堂……对不起……”次次都答应你不会让自己受伤。可这一次实在是没能办到。不管是不是形势所迫,都是展某食言……
      伸手抻过被子将猫儿的身子盖严,五爷就这样闷在被子里,亲吻着爱人背上的所有伤痕。唇上不敢用力,却将拳头攥得“咯咯”发响。
      “玉堂,跟我说句话……好不好?”过于安静地气氛让展昭越来越不安。玉堂越来越急促地呼吸打在自己的背后,伤口的敏感让展昭一阵阵眩晕。可是他知道,玉堂不是想做什么,他只是在心疼,在生气。
      将脸钻出被子,五爷就势躺在床上将展昭抱得紧紧的。“猫儿,告诉我究竟怎么弄的!”
      被扳过身子,展昭窝在玉堂的胸前,没有必要再做任何隐瞒。只有彼此两个人的房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所以告诉玉堂自己伤口的来历。告诉玉堂自己没有抓到刘道通时的痛苦。告诉玉堂知道翔儿中了那种毒药时的撕心裂肺。告诉玉堂在自己疗伤的时候有多想他在身边。
      五爷一边听,一边用唇去亲吻展昭的额头、脸颊、鼻翼、双唇。直到把话听完,才将爱人眼边刚刚流出的泪水拭掉。“猫儿,我知道于情于理我不能怪你。可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我更疼?”
      展昭点头:“我知道。所以玉堂,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是我的错。你可以生我气,但是千万别……”
      吻住了眼前开开合合的嘴唇,五爷不想听他把这句话再说下去。就像你明知道那事不是你的错却依然内疚一样。看到你一身伤痛,我白玉堂又如何能不自责?
      片刻过后,展昭终于得以喘息的机会。见玉堂皱紧眉头,赶紧道:“这些伤口真的没事儿,只是皮外伤。你看,不是已经有很多结疤掉落了。先生说用不了两三个月就看不出痕迹了。我只是担心翔儿的情况……”
      “有江先生在,翔儿肯定没事儿!而且那老家伙的话你且得两听着。不是我白玉堂脏心烂肺,实在是有些事他比咱们看得明白。猫儿,我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有没有想过,翔儿这孩子的心思太重,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即便这件事没了挽回的余地,于他来说也总比亏心的过一辈子来得好。何况我怎么觉得都不至如此。”轻抚着展昭鬓边的发丝,五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江尧能直接告诉展昭翔儿可能没救了一事有些奇怪。那老头儿当年因为不知道血兰的香气足足下了一年的功夫,虽然未果可也足见其不服输的心。而且后来从夏重达身上片下来的黑肉一样没有结果,不是还为了这个跟自己计较了老半天。所以他实在是不信以这样性子的一个人,会连努力都没做就直接宣判结果。
      展昭从来都没有白玉堂那么多钩钩心,所以这些想法他当然没有。正因为对江尧的绝对信任,他才会安心将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中。那就自然是神医说什么他便信了什么。可玉堂的话虽然说得的确有些“胡搅蛮缠”,却还是让他心里顿时豁亮了不少。“这话要是被江先生听了去,我保证你准没好果子吃!”
      伸手捏了一下猫儿的鼻尖,五爷笑道:“那就得看你这臭猫当不当叛徒了!我去打水,然后咱们俩好好洗个澡。公孙先生说你带回来的药用完了,方才又给了我一盒新的。你乖乖的躺好不许动,要是敢起来看五爷不家法伺候!”
      眼见着玉堂下了床,并把自己的衣服团成一团扔到了门边的墙角,展昭哭笑不得。却还是顺从地让玉堂替自己盖严了被子,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多少日子以来都没有过如此安心的时候,展昭在等待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门被猛然推开时的声响将他弄醒,这才瞪大眼睛看向进来的人。“玉堂,你怎么了?”方才走时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工夫就满脸的怒气?
      白玉堂关紧房门,也没理展昭,来到柜子边上翻出一身新衣,然后回到床边将展昭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穿上衣服跟我回家!”
      不知道这老鼠又是犯的什么邪,展昭此时睡意正浓,又不明缘由,所以连忙推问:“玉堂,你到底怎么?”
      见展昭一脸茫然,五爷真是恨得牙根子痒痒。“展小猫,你好样的!方才五爷还当你学乖了,肯说实话了!没想到你竟留着一手不说!怎么,你是不愿意让我知道,还是觉得我知道了也是白费?!”
      被弄得稀里糊涂,展昭却感觉到玉堂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所以惊愣之中任凭对方帮自己穿好了衣服,等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追问:“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拼了命的护着智大哥,所以才弄得一身是伤,却告诉我只是刘道通卑鄙无耻拿人挡住弹药所致?为什么不说你明知道自己一身伤病,却不听劝告非要执意追赶刘道通?”话到这里,五爷咬了咬牙:“还有!分明在我没离开岷凉之前你就生了病,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本来也不是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没必要一定要说自己是为了救兄长才受得伤,而这其实根本就是因为刘道通的卑鄙行径。没有说自己不听劝告,是因为自己答应了玉堂允过侄子。三哥的死自己一样痛彻心扉。不告诉玉堂自己生了病,也只是因为悲在当时,连自己都不曾发觉。
      可是玉堂……是怎么知道的?“玉堂!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难道还能放着哥哥不管自己逃命?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拿住刘道通为三哥报仇,就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况且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看着他从我眼前逃跑?更何况我当时是真的不觉得有多疼痛!”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展大侠向来一心为人!可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着凉染了病都不言语一声?你难道觉得我白玉堂就是这么个不可信靠之人?难道你就觉得你告诉我之后,我就会放着哥哥们不管耽误大事?”方才听智化跟自己说起捉拿刘道通的经过,开始并不觉得有多可气。但当知道展昭曾经躺在床上两天都不能下床,江尧也是因为知道那傻猫想念自己才答应他回开封府养病。五爷的火气和心疼就再也扛不住了!
      知道江尧给了公孙策一封信,五爷也没管那些,不等仆人通报直接跑到了公孙策的书房。公孙策早就料到白玉堂得急三火四的回来找自己,所以面带笑容的将展昭的情况说了一遍,除了是想安抚这满身火气的人之外,也是替展昭担心和高兴。
      所以五爷才耽搁了这么半天,根本就没有打什么洗澡水。按照公孙先生所言,展昭现在的身子必须要安心休养。背后的伤的确没有大碍,但里面的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得了的。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可能那么想!你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有发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妥。平时也不是没有过咳嗽的时候。而且还突然淋了大雨呛了谁。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很想生气,生这老鼠的气。可展昭却怎么也没有那个底气面对玉堂的愤怒。
      “你不知道!你对你自己的事从来都不知道!难道你就敢说,即便当时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你就能立刻告诉我吗?”攥着展昭的双肩,五爷没有使出多少力气。虽然满心的气恨,却始终都是因为心疼害怕所致。所以不能让自己的猫儿再疼,是五爷唯一能在愤怒下控制的事了。
      张开嘴想要回答,可思及玉堂的质问,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是啊!就算当时知道自己的情况,就会告诉玉堂了吗?虽然从前一直没有想过,那么当时的自己……就真的没有想要故意隐瞒的意思?
      没有等到答案,五爷最终松开手狠狠地捶了下床板。“罢!我也不跟说这么多,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回家养伤!在养好之前不准回府!也不准你跟我们调查案子!”说完从床头拿起巨阙,拉起展昭就走。
      展昭被拽了个趔趄,虽然不至于摔倒,可眼下的情形迫使他不能就这么被拉出门去。所以脚跟用力扯了两扯才止住玉堂的脚步。“玉堂,你听我说……我……”
      “我想听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你想说五爷还不想听了!今天不管你说什么都好,我都不会再心软!”就势撤步揽住展昭的腰身,胳臂用力一夹,顿时让怀中的人卸去了力气,且还不至于碰到他的伤处。
      “现在府里正值多事之秋,我怎么能……”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突然袭过来的吻给堵了回去。
      不能听这臭猫的说辞!若是听了,他就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来让自己心软信服!可是不行!这一次绝对不行!直到展昭彻底放弃了挣扎何抵抗,五爷这才松开嘴。“猫儿,你不用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只问你,你在不在乎我白玉堂的死活?”
      展昭本就着急得要命,再被吻得几近无力。听到玉堂这么一说,赶紧回答:“当……当然在乎!”若是不在乎,又怎会怕你知道担心。我展某人又岂会因为自己的伤病对你心虚。
      放松开钳制,五爷也卸掉自己绷紧的神经,突然露齿一笑:“既在乎五爷的死活,就别让你自己的伤病恶化遭罪!”重新将人拥入怀中,五爷叹了口气,“乖乖的听话,跟我回家养伤。大人那里已经给了你半月的假期。先生说只要你能安心彻底修养,这半个月的时间至少能让你不再觉得胸口发闷。我也知道你不能放着大仇和案子不管,可你总不能要五爷的命不是?!”
      许是玉堂重回的温柔让自己瞬间安下心来,在想到方才那老鼠的暴怒,不知怎的,自己竟然会觉得有点委屈,鼻子尖泛酸。“那……留在府里不是一样?我答应你什么都不理不管不就得了。”突然想起那日云瑞眼中倔强的悲伤,展昭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回家。自己若然回去养病,玉堂就会日日陪伴自己。届时,云瑞怕是会更不好受。原本彼此的关系就还没有丝毫缓和。
      “留在这会回一样?你这臭猫连找个借口都不会!别废话,赶紧跟五爷回家上药喝药!”这一次就连大人和先生都给自己撑腰,五爷自然不可能有丝毫松口的意思。更何况回家,总比在这个地方来的清净,来得安心。

      刚入了冬的汴梁,风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湿冷。五爷将数年前大嫂送的那件狐皮披风披在展昭身上,看着夕阳下爱人瘪着嘴的脸,既心疼又有些想笑。“猫儿,这两日五爷没在,云瑞那小子没刁难你吧?”
      展昭摇头:“没有。云瑞这孩子其实很懂事。你我也不能过分强求。日子还长得很,切不可急功近利伤了孩子的心。”没有告诉玉堂这两日云瑞的变化,倒不是不想,而是看那会儿白福的意思,事情必然跟自己有关。玉堂和云瑞不管怎么说都是亲父子,再大的隔膜也好解决。而自己的身份除了特殊之外还极其尴尬。就像公孙先生所言,想要让云瑞接受自己,永远别想着去靠玉堂。其实展昭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最靠不住的就是那白老鼠。
      五爷撇了撇嘴:“瞧你这臭猫的嘴脸!比五爷还像是老子!反正我告诉你,在你养病期间,连这些事儿都不许你想!否则……”
      展昭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又要说‘家法伺候’了吧?”思想起自己的话分明跟那老鼠一样带着调侃的意味,所以登时瘪了下嘴,扭头小声嘀咕。“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还总是拿出来唬人。”
      展昭的声音不大,却字字不拉的进了五爷的耳朵。方才的怒火在展昭的顺从下早就被压回了大半。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当然不会充耳不闻:“呦?瞧你这意思是不满五爷没给你立家法啊!成!趁着你养伤的这些日子,五爷可得好好想想什么家法才能让你这臭猫害怕了!”说到这里,五爷突然咧开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盯着展昭,从头到脚,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
      展昭被这不怀好意地注视弄得一个激灵。不知怎的,像是有股凉气钻进了斗篷,让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白玉堂!别不要……”
      “脸么?”五爷探身在爱猫的脸颊上迅速地亲了一口,随着就是一阵大笑。
      展昭气得牙根子痒痒,只想抓起那老鼠的爪子咬上几口解气。可奈何他展某人就是学不会那老鼠的厚皮功夫,尽管已经拐进了胡同快到家门口了,他还是忍了又忍,决心进了家门再同他计较!
      可一路的好心情在二人站到家门口时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击得粉碎。
      那门楼上明晃晃的红漆金字让五爷险些气炸了肺!抬起一脚踢开大门,顾不上去看展昭的表情,立刻大骂:“醉李!你给我滚出来!!!!”
      而此时展昭则看着匾上那两个醒目的大字,两日来心里的疑惑顿时了然。
      白府。
      不知怎的,展昭发觉自己居然有点想笑。心里的难受骗不了自己,当然也就不可能骗得了别人。可思想起云瑞这两日的闪躲,他就是觉得有那么点想笑。不知道原因。
      醉李怕是这几十年都没有过过这两天的糟心日子。整天提心吊胆,连酒都少喝了十斤。听到白玉堂的大喊,他赶紧从门房连滚带爬的跑了除来。“五爷……三爷,您二位回来啦!怎么不进家门?”
      五爷气得一把拉过醉李的衣服领子将人拽到门外:“进个屁!我问你,这个混账东西是谁让你们弄的?!”
      就知道得有这一天,醉李苦着脸回答:“您冲我发火也没用啊!小少爷的吩咐,他还说是三爷应了他的,他要挂,我们也没辙不是!”
      五爷一把将人甩开,扭头问展昭:“这是你应了他的?!”难怪方才自己要拉他回家这臭猫做拦右挡的不让!怎么,这用命换来的家宅,也能让你拿来拱手送人不成?!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可实际上,展昭并没有从眼前的震惊中回过味儿来。所以本能地摇了摇头,才想起云瑞那句:“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后悔!”的确,是自己说只要他安心就好,可在门上按了个牌匾他就能安心了?
      “咔吧”一声巨响在钻进耳里。展昭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眼见到到玉堂抽出御龙不但将那块匾额砍成了两半,家门也会毁了大半,他赶紧上前拉住气到发抖的胳膊。忙道:“玉堂,你……”
      根本不容展昭把话说完,五爷立刻收刀还鞘。不顾展昭的拉扯,扭身就往回走。
      展昭当然知道玉堂是要去做什么。可自己心里就是再不舒服,他也不能让这爷儿俩当面起这种冲突。所以拉扯不住,只好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一时急出了冷汗,被风这么一吹,胸口的闷疼顿时拱了上来。

      此时的白云瑞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方才亲眼见到爹拽着那个人出了府门。就知道一会儿准有自己的好瞧。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任性,更知道爹看到那个匾额后会跟自己翻脸。但展昭那句温和的“只要你觉得安心就好”和那副笑容一直刺在他心里,让他坐卧不宁。所以他告诫自己做了不悔,悔了不做。倒要看看那个人人都夸奖的好人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
      所以当白五爷站在白云瑞面前一脸怒气的时候,白云瑞并没有惊慌的反应。但孩子眼中的惧意还是没能逃过展昭的眼睛。不等玉堂暴怒,他赶紧开口:“云瑞,大人叫你有事。快去!”
      展昭担心的表情实在是让云瑞觉得很难受。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很疼却也有些难言的酸痒。“爹,您找我有事儿?”
      这对父子的脾气实在是气得展昭头疼。可时下,小的不肯走,大的自己又拉不动。只能够干着急,额头上的汗越渗越多。
      原本展昭隐瞒病情的怒气五爷就没有彻底消掉,再加上白云瑞挂匾的行径,要是能忍住火气那就不是他锦毛鼠的为人!“你挂那块匾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本来我不知道,可是他告诉我我就知道了。是他说我爹的家就是我的家,只要我以后不说无家可归,能够安心,他就不会后悔!”说罢仰起脸看向父亲身后的展昭,本是示威的表情,却隐藏不住眼中的惊慌。
      “无家可归?”不知道是那个字眼儿刺激到了这位白五爷的神精。只见他突然扬起巴掌,不容分说直接就朝着儿子打去。
      展昭也没料到玉堂会真的伸手,所以顾不得许多赶紧蹿上去护在了云瑞身前。肩膀结实地挨了玉堂一巴掌。虽然没有感觉到有多用力,却也并不能算轻。感觉到怀里的孩子从方才的僵硬变得开始发抖。同样忍了许久的怒火一下次冲了出来。“白玉堂!你太过分了!!!”
      事出突然,等到发觉到自己失手打中了猫儿,五爷吓得立刻火消了大半。眼见到那傻猫把儿子护在怀里,他又气又疼,嘴里却从来都是不肯服输:“我过分?我过分他过分!!!”
      展昭没有松开胳膊,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扭过头看向白玉堂:“我若是心累之时还能有家有你可想。可云瑞想家的时候,却连你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那里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还怎么称其为家!!!你怎么就不咳……不能替……孩子咳咳……”
      抑制不住涌上胸口的热气,嗓子眼儿一波波的疼痒逼得展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发觉不好立刻放开云瑞的身子,展昭赶紧用手捂住嘴,接下去的话自然没有办法再说出来。
      五爷见状吓得赶紧上前将展昭抱在怀里,一边拍抚着猫儿的前胸一边大喊:“猫儿!你怎么样?!别吓唬我!”
      一口淤痰咳出,却是带着鲜红的血丝。在放开手的那一刹那,展昭就觉得脑袋有点发晕。“玉堂。我……没事……”只是浑身的出奇的乏累,方才大吼了一通过后,倒是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不少。现在的他,只是很想闭上眼睛在玉堂的怀里睡上一觉。
      见展昭闭上眼睛,五爷顿时手脚冰凉。抬头看到瞪大眼睛呆站在一边的儿子,赶紧大吼:“小畜生!你还站这儿干什么!!赶紧去叫公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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