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竹绮思录》卫都守丞

1、第一章

　　天灿烂的厉害，没有一朵云彩。委屈的泪水是一滴也找不到的。太阳公公红光满面，似乎没有大碍，虽然步履蹒跚，但身子还很硬朗。如此关心太阳，倒不是真的对太阳好，只是如果太阳忽然熄灭，人之末路，也不远了。
　　太阳哈哈大笑，只是与地球之间，没有空气，不能聆听太阳公公爽朗的笑声。这虽然遗憾，但是每逢夏日，暴雨忽来，裹挟雷鸣闪电，惹得地动山摇。那玻璃桄榔颤抖，遗憾之情，也淡了淡了，如同墨水瓶里的水，已经看不到颜色的痕迹了。
　　天，是美好的，可是地球硬生生拽住我们，不让我们像鸟儿一般随意飞翔。如果你运气好，可以看到地面上有一规模壮观的学校，看样子像是一所大学，其实是一所高中。然而这个高中并不纯粹，它还有初中部和小学部，颇有拉帮结派的意思。这所高中名叫梦竹高中，名字的来源，据说是建校竣工后，一位董事梦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竹子，他正在眉飞色舞的啃食竹子，就像熊猫一样。当然后两句他是没有说出的，不然他的脸色会和竹子差不多。
　　此时，在梦竹高中的主干道上，正走着一个少年。他有着向日葵一般的脑袋，只是不随着太阳转罢了。额头宽广可以走马，只是道路有些坑洼——其正是长痘子的年龄，如此一想，倒也合乎情理。两道浓眉，宛若吸饱墨水的毛笔，只需一挑眉毛，点滴墨汁便会打在别人的身上。两眼宛若上弦之月，只待松手，那月便如飞镖一般，飞射出去。他的肤色算不上白皙，好像是雪地上覆着薄薄的灰尘。嘴唇泛着肉色，透过肉色，约莫可以寻见里面的血色。五官算不上精致，排列的倒也顺眼。若是用“帅气”，他本人不会认同，但他的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但若是用“丑陋”，他的拳头可能加诸人身。
　　此男名为昙春秋，是高一7班的人物。喜好独来独往，热热闹闹也不抗拒。一切随遇而安，未曾怨天尤人。虽然高中生活总是被人骂，但他生活的滋润，成绩不好不坏，上课也规规矩矩。没有人找的坏处，也没有嘉奖他的好处。他宛若一个隐形人，自然而然的被人忽略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校园散步，此时校园里花团锦簇，鸟声啁啾，柳树扭捏着身子，菀若仙女翩翩，桃花艳丽，宛若胭脂满面。那花蕾遍枝，或含苞初绽，羞涩的不肯出来；或昂首怒放，好似怕谁小看它们似的。阵阵花香入鼻，颇有通鼻提神之功效，只是过敏之人，不免打几个喷嚏：“好香。”小草吐芽。柳枝低垂，随风披拂，可谓美极。只是野花几乎没有，未免干净的过分，就好像平铺直叙，让人读的昏昏欲睡。
　　昙春秋因为刚刚吃完饭，又因“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便在校园里游荡。他像是一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闲走，没有目标，没有线索，就像行尸走肉一般，随它乐意去哪里。校园很大，他不必担心上课之前，他会看到同样的风景，不必因总是咀嚼同一块面包而感到乏味。
　　他正陶醉于自己的思想世界，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十分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宛若一把利剑，狠狠的戳进他的耳朵。他赶忙捂上耳朵，毕竟是迟了，他的耳膜震的发痛，好像撕开一般，令他直咧嘴。他不由啊的一声，那声音把树枝上看风景的鸟儿惊起，临走的时候，还抛掷了一枚炸弹，表示回礼。不但是他，别的学生也被这声音刺的发痛。有的疼得直跺脚，有的则疼得骂娘，还有得在地上打滚，将地板砖上的尘土悉数粘在衣服上，还有的眼前一黑，继而晕厥过去。先前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此时陡然变成凄厉的地狱。昙春秋不由抬头看天，什么也没有，一朵云彩也寻不见，一只鸟儿也看不着。他喃喃自语：“刚才是什么东西？”
　　昙春秋不知道，这尖利的声音，宛若开赛时的哨声，宣告他平淡的生活的结束，一个新的世界之门向他敞开。那世界是喜是悲，或者兼而有之，谁知道呢，只有他一步一步朝前走，慢慢的，答案会如潜艇一般浮出水面，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等。
　　他的耳朵虽痛，但咬咬牙也能挺过去。待他看到七仰八叉的同学，便更觉自己的幸运。虽然这是“五十步笑百步”的逻辑，但并不会招来嘲笑，能知足的人很快乐，如果能帮别人，那会更快乐。许多疼痛较低的同学，纷纷搀扶着痛意更深的同学，前往医务室。此时他们，已经跳过了“扶不扶”这个高深的哲学问题，直接付诸实践。
　　梦竹高中的医务室不是很大，并不能容纳许多人，床铺也只有五架。屋里的人很多，原本唱主角的医生，也被挤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无奈的看着众人。医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相貌偏于姣好，却未有惊人之叹。她有不喜过于化妆，一切平平淡淡就好。她嘴角残留着一丝鲜血，倒不是内脏破碎之故，而是方才那巨鸟的叫声，吓她一跳，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由是弄破了嘴，流出了血。好在地上没有玻璃铁钉之类小物件，不然女医生即使不毁容也好不到哪里去。药架上的药品都规规矩矩的，没有移动丝毫，免去了女医生打扫的麻烦。只是此时屋内人物众多，她却无可奈何。只好无力的看着，看着。
　　昙春秋看到一位女生，坐在柳树下，眉毛紧促，两手捂着耳朵，看时似忍受莫大的痛苦。昙春秋向来有助人为乐之优良品质，如今又是女生，助人之心，油然而生。昙春秋走到女生跟前，很是关切的问：“你怎么了？”那女生抬起头，面色白皙的过分，好像贴了一层白纸，两只眼还算明亮，好比是秋夜之江水。穿着素色衫子，扎着两条小辫。那女生道：“我耳朵痛的厉害。”说时，已经泪痕遍地。昙春秋道：“我扶你去医务室吧。”那女生闻言羞涩不已，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沫红晕。她微微低头，好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昙春秋搀扶那位女生到了医务室门口，人已经很多了，挤是挤不进去了。昙春秋道：“人太多了，进不去。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看看别的人去。”那女生脸色如薄纸，好像用针扎，也扎不出血色来。她道：“那你小心些。”昙春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把她吞在肚子里才好。昙春秋道：“我会的。”
　　昙春秋转身四望，那景色依旧，却感觉蒙上了一层哀愁。耳畔时不时传来呻吟之声，心中更觉凄楚与难耐。众人都在忙碌，轻伤的照顾重伤的，虽然是灾难，却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他去寻找受伤的人，却已寻不到，想来都已经安置好，此时看他们说说笑笑，虽然有些眉毛不展，却也带了几分笑意。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涌到医务室前，医务室前地方很大，但多半被花坛、亭廊占据，人又多，显得很局促，人声熙攘，宛若是赶集，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想在这里安静的睡觉，是做不到的。
　　正当昙春秋因无所事事而喟叹之时，却感觉眼前一亮：“是她。”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生，她的脸庞削瘦，曲线却很平滑，菀若水纹，寻不出一丝生硬。她的眼睛露出乐观的神情，他的笑，停留在嘴角，菀若树尖上的露珠，生怕会掉下去。她穿着天蓝衫子，留着马尾辫，辫子不是很长，到达后背便是它的极限了。虽然如此，依旧给她添了几分柔美。身材不高不矮，看着显得轻盈。迎风而立，却有仙子飘袂的味道。她宛若一幅清秀的山水画，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坐着。不必言说，而观者驻足。
　　他是不认识她的，但在校园屡屡见她，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他想得到一个几乎，和她说说话，却总是寻找不到。他感觉自己两人就像两辆火车，屡次相遇，却屡次错过。几欲搭讪，却无从谈起。
　　他约略记得第一次相见，更确切的说，第一次注意他，是在一个灰蒙蒙的日子，事实上，在秦垣市，像今日的天气，是不多的，所以，那一天是哪一天，殊难考证。但对于昙春秋而言，已不重要，只要心中有这一抹记忆，便好。
　　那时他正往宿舍去，而她却迎面走来。她脸上的笑意是不可少的，至少昙春秋没有一次见过她沮丧过。她好像是快乐的精灵，不知忧愁为何物。就是这一眼，让他铭记在心，并且再也挥之不去，想要忘掉，怕是自己入土那天。
　　此时的她懒散的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头也挨着栏杆，稍微仰着，两只眼睛微微的阖着，似乎已经进入梦乡。昙春秋虽然距离她有十步之遥，但依旧等感觉到她不紧不慢的呼吸。那呼吸像是一阵风，吹在他的脸上，带着些许香气。那香气或许只是想象，只是大脑杜撰的出来的气息，但依旧令他沉迷其中。
　　良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神，好在她没有注意到他，不然昙春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小偷一般，跑开了。他怕惊扰她的梦，怕打碎了她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