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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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
如果将天界比做一顶极尽华美的王冠，那么耶路撒冷必定是这王冠上最夺目的一颗明珠，历经岁月流转而越发光华璀璨。
然而，即使是再璀璨的明珠也有蒙尘之时。
世事无常。
太阳之下，并无新事。只是……知道也无可奈何。
罗毕尔缩着头站在塔楼上，无声叹了口气，团团白雾随呼吸腾起，感觉指尖几乎都冻得失去了知觉了。没有谁会在这个季节准备大衣，何况第四天的主城耶路撒冷——原本没有冬天！
昨夜开始的天气异常依然在持续，远方天色昏沉黯淡，迎面吹来的风里夹杂着砸得面颊生疼的雪粒。他们所辖的两处城门早已被从第四天各处涌来避难的天使堵死，从昨夜到现在长蛇状的队伍挪动了不知几步，他低头时几乎都看不到城墙外地面上的积雪了。一级级走下去，看看身边打着哈欠和自己打招呼天使的脸色，罗毕尔不需要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
这大概是他记忆里……最糟糕的一年了吧？比当年副君殿下堕落时候更糟糕，糟糕到……连他这种普通到根本没正经受过几年军事训练的地方守备天使都可以来耶路撒冷守……侧门了。罗毕尔捏了捏手里的长矛，寒光凛凛的矛尖反而给他一种危机感，深切感觉还不如给他一根长法杖更好使呢。
作为一名普通的四翼天使，他生于耶路撒冷近郊，从未离开过第四天——也从未想过要离开第四天。所以，父神在上，他活了快一万年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不一样”的天使，尤其……
“罗毕尔。”
“啊……汉鲁安……早上好。”
“早。”
顶着嘈杂的背景音，罗毕尔几乎能听到自己翅膀上的羽毛竖起来的刷拉声。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高大天使有着在神族中也无可否认的出类拔萃的俊美，温和又强大的神力更令他仰望，可那两对仿佛雨后浓云般色泽的羽翼无论何时看到都令他觉得不适。罗毕尔不由地想起初次见面时与他同行的那一位美丽的天使女性，极之出色的容貌让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散发着熠熠光辉，若非那羽翼的颜色几近于深沉暮色……
即使这些天使态度再温和，力量再纯净，面对他们的时候，罗毕尔始终无法完全拂去内心的忐忑不安与小心翼翼。
即便是在耶路撒冷中央圣殿已经明确下发了令谕，承认所谓的“灰翼军团”的存在的数日之后……依然如此。
他杂乱的思绪被身边天使一句话骤然拉了回来，惊讶之下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掩藏于平静之下的讥讽，
“神之光 ，审判天使尤利耶儿殿下……回来了。”
“啊，乌列殿下——！”
罗比尔极目远眺，恨不得踮起脚尖，凝神细看终于辨认清楚了在地平线上出现了那支队伍。三道长蛇状蜿蜒的队形大致保持得还好，然而扬尘略显得有些杂乱了。
汉鲁安垂下眼睫，金色的睫毛上落了些微的白霜，荧荧闪闪。身边的天使纷纷对于新来的队伍表示各种欢迎喜悦之情，显得他如此格格不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不断逼近城门的那支风尘仆仆的队伍，那架黄金与紫晶交映生辉的马车，那面熟悉又陌生的旗帜，嘴角微微下抿。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新任的地之天使，竟然是会在此时此地。
尤利耶儿，你大概……已经忘了我们吧……
“奇怪，”努力探着身子朝外看的一位天使忍不住说了一句，“为什么乌列殿下是从这个方向回来的？不应该是支援帕西法尔吗？”
“不是吧，”罗毕尔说，“前天广场上贴出来的邸报不是说乌列殿下是支援第二天的银月要塞？帕西法尔那边守军应该是在第二天与亚纳儿殿下会合。”
“……我弟弟还有他妻子都在帕西法尔，到现在还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今天能……” 另一位天使焦躁地拍打着城砖，他蓝眼睛里满是血丝， “银月要塞？第二天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个名字的要塞了？”
“不知道，亚力克斯，你不是去过第二天吗？”
“我根本没听说过第二天有这座要塞。”
“有的啊，银月要塞……大概是在分族时代三十七还是三十八纪建的。很秀丽亦很壮观的一座要塞。”
耳边传来的声音悠扬悦耳，每个词的发音清晰无比，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竟有了种歌咏般的节奏感。
汉鲁安一怔，随即移开视线，回头。
迎着一众天使愕然的眼神拾级而上的天使羽翼银白仿佛泉水中流淌的秘银，偌大风帽将他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绺二绺的柔滑黑发随他走动而依次滑落。
“梵许达。”汉鲁安低声说。
那风帽微微朝他倾了倾。
“啊……秩序天使阁下。”
沿途的天使们纷纷向他行礼，虔敬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这位隐居已久与他们从无交集，但一位有名号的六翼天使无论何时都是值得他们尊崇礼敬的。
举手一一回礼，梵许达步履轻捷地走到他身边，停在几乎与他并肩的位置上。汉鲁安微微蹙眉。
这种距离近得几乎令他觉得不适——有生以来，他从来不曾与秩序天使阁下以及与他相似的那些天使们……如此亲密过。
“汉鲁凡戴尔。”
“…………你应该直接去见梅塔特隆。毕竟，你也算的上他的老师……之一。”
“我以为你会说，去见尤利耶尔。毕竟他马上就要到了。”
“显然，我毫无理由……那么恨你。”
“我想也是。”风帽下的声音低回得近乎叹息，“我确实没想到……我隐居才过多久？天界……太阳天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冷冷附和，“确实。谁能想到呢？我等灰翼军团入城时竟然差点被耶路撒冷守卫误认为堕天使，堂堂黄金之城里合格的战争天使还不够执勤人数，就连作为核心的结界……”
也废掉了。
而更荒唐的是，连这样明显的异常都少有天使察觉到。
梵许达默默点头。风帽不仅遮住了眼神，连他的表情也完美隐藏在了微妙的阴影之中。这令他稍微觉得好受些。
是啊，而今的天界简直一团糟。各种意义上的。
这几天下来，他甚至难以消化所谓的事实，更不用说做出应对了。
如今的天界，乱糟糟的战况比路西斐尔堕落到魔界这一事实更让他吃惊……
原以为，他可以在自己布置的魔法庭院中闭门不出研究到时光终结，结果竟然会遭遇到魔族的斥候，而连耶路撒冷也会被魔界兵锋直接威胁到，居然有一天需要倚赖所谓的灰翼来保护了……
“你不打算去见尤利耶儿殿下吗，汉鲁凡戴尔 ？”
“他不是我发誓效忠的地之天使。再说，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由我问你吗？我可不记得你们过往……有过什么冲突，还是说，我们离开得太早了？”
“…………”
太早了吗？
梵许达苦笑，他甚至不能确定汉鲁凡戴尔他们确切隐匿的时间点是在第4纪还是第5纪。作为秩序天使，他大部分的时光都消磨在两大学院与各大图书馆里，除了几次因故前往红海之外，过往很少离开第六天，甚至连耶路撒冷都算不得多么熟悉。他离开时神使时代第8纪中，那时候……天界剩下的灰翼军团已经要不隐匿要不消亡，就连他们曾经在天界历史里留下的痕迹都几乎被抹杀殆尽了。
那时候，连梵许达自己都无法再忍受那本越来越薄，也越来越荒唐的“天界历史”，终于决定离开他所挚爱的学院。
也大概从那时候起，他就隐约窥见了七千年前的那场叛乱的某些根由吧……
天空中密布的浓云倏然裂开一线，明光洒落，正好从城门往下斜划出一道洁净又冰冷的痕迹，令眼前灰蒙蒙的一切都变得明亮鲜明起来，仿佛是在欢迎御座七天使之一审判天使的回归。连城外流离多日形容狼狈的天使们也有不少脸上眼中焕发出欣然的神色。
——父神在上，耶路撒冷必定平安，天界必将取得最终的完全的胜利。
灿烂光芒徐徐移动到城墙上，古老的城楼、城门连同其上所有天使一并沐浴在这明净粲然中，宛如沐浴在金色的圣水之中。
几只鸽子倏然从参差不齐的阴影中飞出，羽翼舒展，在浓云之间划出几道轻灵优美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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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吗？”
审判天使喃喃自语。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城墙上出现的几位灰翼……那颜色在一众纯白中实在醒目……
连这些早早隐居的天使们都不得不出现了吗？
第四天……全面沦陷了……
损失只怕远远超过他之前的估计，不管是哪个版本。
这恐怕是他漫长岁月中唯一一次……未从耶路撒冷雄伟华美的正门进入这座第四天的主城。本来毫无秩序的乌压压一片堆在城门口的人群在看到大军时非常自觉地开始往两边散开，留出足以供四匹狮鹜并行的通道。城门之上驻守的守备天使也即刻飞下来三四位，他并无心思处理这些琐事，直接交给了斯拉欧加与西尔斯他们。在穿过厚实的门洞时，蓝白的魔法火炬的光芒亮得甚至有几分刺眼。
不知不觉，他竟有好些年不曾来过耶路撒冷了。
这座被众多花园、喷泉与广场点缀着的古老城市常年居住着超过二十万天使，节日期间更可能超过一倍，是整个第四天太阳天当之无愧的核心，同时，这座终年响彻歌声琴声的光辉之城，也是第四天结界的核心，天界结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强大的光辉足以扫除一切污秽……
——如果，火之结晶奇特拉法默还在。
梅丹佐竟然在这种时候被召回了第六天的圣殿，为什么……？
全面溃败啊……
不知第几次，空荡荡的车厢里乌列听见自己的叹息回荡。微弱却刺耳。执掌审判庭多年，他一贯厌恶这等软弱态度，想不到自己也并未能例外。
充作窗牖的魔法晶石无遮无挡，在他感官所及，离耶路撒冷中轴线不远的那座简朴的纯白色的圣殿正散发出水波状荡漾而出的圣力波纹。
加百列。
水之天使，天界最后的创世天使。
“你比我想象中更快。”
一袭纯白长袍的女性天使微微仰头看着他，宽大袍服越发衬得她身材娇小，浓密发丝垂肩而下，圆领之上并无配饰，简素到只剩下仿佛新雪的洁白与恍如浓荫的深翠，若不看那双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极尽压抑的绿色双瞳，乌列简直想说，原来加百列也有这般柔和的时候。
以及，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加百列穿着天界牧师的最传统服饰。
他止步郑重行礼，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心有不甘，“非常感谢……殿下援手。”
加百列微微摇头，额心的那颗水晶也随之摇曳，她目光遥遥落在他身后，“不过职责所在。”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