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女王》柯染

32、出逃

　　清水镇是个小镇，小到以唐小美这点废柴脚力，花上一个早上的时间，都能绕着城东城西走上几天，只不过清水镇小归小，却五脏俱全，跟塘村比起来，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这么点不一样，大抵是海对面的雾隐山加持给它的。

　　唐小美有些费力地把散在地上的竹箩筐摞起来，察觉到摊子前有人，腰还未直起来，脸上就先挂了笑，“今日没货了，客官您明日再来，一准儿给您留着！”

　　这话她每日不知要说多少回，唐小美有些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待察觉到摊子前的人又不走又不出声，这才纳闷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抬头却惊喜得跳起来，“师父，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大半月才会来看我哩。”

　　到目前为止，唐小美的师父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北麓学苑收她做弟子的叶成。

　　唐小美遇到叶成的时候，正大摇大摆地挤在人群里瞅着矮墙上的悬赏文书，原本她也躲躲藏藏生活了一阵子，待瞧见文书以后，心就落回了肚子里，别说清水镇的百姓们性情淳朴安居乐业对朝廷政令漠不关心，就算是有心的，眼瞅着那四不像还得经受风吹雨淋的画像，能认出她来才奇怪了。

　　叶成无奈地指指唐小美背后的矮墙，“你在这儿摆摊真的没事？”

　　唐小美回头瞅了眼墙上几乎看不清字的海捕文书，嘿嘿笑了两声，鼻子喷气道，“要我说说府衙纯粹是浪费笔墨，师父你看看，你看看那画像如此猥琐，哪里像我了？”

　　唐小美说着颇为臭美地昂了昂头，周围路过的大叔大婶纷纷跟她打招呼，唐小美乐得裂开了嘴，笑得十分活泼灿烂，她一个半大孩子，一副清秀小生的模样，再加上性子又好嘴巴又甜，俘获镇子上男女老少的心那是迟早的事，唐小美来了不到一年，便在镇子上混得如鱼得水了。

　　叶成四处游历，也不可能经常会来清水镇，他隔几个月会来一次，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都不定，因此他每次来，唐小美都十分开心，现在也没什么活要做，索性收了东西拉着叶成回家去，打算给叶成做顿好吃的。

　　院子是唐小美请镇子上的乡亲们盖的，两进的小院儿，带一个中庭花园，外加一个厨房和茅厕，布局和塘村的一模一样，外面又依山傍水，傍晚红霞万丈中，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叶成见院子外边都是挖出来的菜地田地，湖边栽种的桑蚕树也郁郁葱葱初具规模，脸上不见欣喜眉头反倒越蹙越深，见唐小美跑出跑进十分熟练的翻土浇菜，顿时也生出一股专属王老汉的忧愁来，“知墨，你真打算在这里躲藏一辈子么？”

　　叶成常年游历在外，倒也不觉偏安一隅有何不可，只那是对超凡脱俗的出尘之人，而沈知墨并不是，虽然他这个徒弟掩藏得很好，但并非如此。

　　唐小美自然明白叶成的意思，她独自在外漂泊多久，对塘村的想念就有多深，她想王老爹，想唐清，想庄瑾言，甚至还想辛长邑和言苏。

　　她很想偷偷回去看他们一眼，只是她不能开玩笑，任性的代价她负担不起，唐小美想着老爹为她的事还不知要如何担忧受怕，心里就难过酸涩得不行，又想着以前三人在塘村快活简单的日子，整个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我老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的，嗓门还像以前一样大么？”

　　唐小美本就不是男儿的身子，骨架小，加上奔波劳累，身上也没什么肉，与同龄的男孩儿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再加上现在失魂落魄，模样就有些凄惶可怜，叶成看在眼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好气是气他这点小身板竟是能犯下那等滔天大罪，好笑是笑他明明心不在焉，不开心不高兴，却装模作样地自个儿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忙忙碌碌，伪造出一副怡然自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自欺欺人。

　　在自己师父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好伪装的，唐小美被叶成看得无所遁形，索性破罐子破摔，垮下脸趿拉着肩膀，下巴搁在石桌上，有力无气地翻了翻白眼道，“师父你这样让人很没有意思。”

　　叶成头一次领教唐小美神奇的变脸术，见她说得理直气壮，气乐了，“圣上同意你爹爹辞官归故，你爹爹现在正好好呆在塘村呢……”

　　唐小美听说老爹没事，好歹心安了些。

　　“唐府的四小姐也好好的，只不过到了婚嫁的年纪，不久便要出嫁了。”

　　唐小美听闻唐清要出嫁，只稍微愣了愣，便丢在一边不管了。

　　唐小美诗书礼经不行，但在生意经上有点天分，叶成对自己收的这个弟子是十分满意的，就拿崇州的事来说，虽是胆大妄为，但果断又有谋略，诛杀贪官劣吏手段虽是邪门了些，但着实为崇州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当今圣上虽有些严酷杀伐，但还算是明君，你当年做的是好事，再加之你是北麓的学子，初出茅庐，他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的。”

　　叶成见唐小美懒洋洋提不起兴致，又接着劝道，“朝堂也再不是一年前结党营私后宫干政的模样了，太后失势，如今被囚在慈心庵里吃斋念佛颐养天年，再翻不了风浪，你大可不必躲躲藏藏过日子。”

　　听了叶成的话唐小美心里犯苦，捉拿她的悬赏令上只写她的罪状是越权代职擅离职守，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诛灭九族的重罪，就像叶成说的，倘若她站出来，堂堂正正找个理由，有崇州百姓替她请命求饶，十之八九她是能留一条小命的。

　　只可惜，她与言苏、辛长邑之间的仇怨，不是这么简单的。
　　唐小美一想到那天自己居然色胆包天作死的调戏了辛长邑，就恨不得拿块砖头将自己拍晕过去，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再说还有皇帝苏衍，她可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刀，刀下在后腰上，也不知能不能好全，要有个万一伤到了里面的内脏，别说是拿她归案了，就是株连九族挫骨扬灰恐怕都是轻的……

　　唐小美在心底哀嚎，叶成押了一口茶，见唐小美有力无气的趴在桌子上，又想起什么，盯着唐小美上上下下看了几次，语气吞吞吐吐，“京城里关于你的流言满天飞，别的还好说，只是有一个为师很好奇……”

　　“什么？”唐小美

　　“你真的有龙阳之癖么？空穴不会来风，知墨你不会真有这嗜好罢？”

　　叶成说得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唐小美本来心里就有鬼，听叶成这么说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差点没直接跳起来，“辛长邑那混蛋，我不就是亲了他一口么？又没拿他怎么样，有必要到处造谣坏我名声么！”

　　要早知结果如此，她还不如索性将人吃干抹净，还划算些。
　　唐小美阴阴地笑，可怜他的师父叶成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大理寺卿辛长邑？知墨你！”

　　唐小美脸色一僵，还未说话，就又听叶成道，“咳咳……你竟敢肖想……难怪你要窝藏起来，我就说那阎罗鬼怎么突然要成亲了，他该不会被吓得想借此逃离龙阳君的魔爪吧？”

　　叶成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十分好笑，说着竟是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小美满脸黑线，眼瞅着面前这年轻师父有笑抽过去的可能，翻了翻白眼进厨房做饭去了。

　　叶成跟进跟出，唐小美知道自己被这精怪师父看了个底朝天，索性破罐破摔，彻底没了装腔作势的精神，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一脸麻木无精打采。

　　叶成当了唐小美半个便宜师父，这一年的光景两人相处的时光也多了起来，比之其余的弟子学生，对唐小美就多了份心，瞧着唐小美暗淡下来的眼睛，心里也叹了口气。

　　也对，就唐小美爱玩爱闹跳脱的性子，隐姓埋名提心吊胆的窝藏在这边陲小镇里，孤孤单单独自呆了一年的时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唐小美虽是没什么精神，但也不想叶成担心，掐了掐手心让自己打起点精神来，麻利的拾掇了一桌子菜，也不招呼叶成，自己坐下来哼哧哼哧扒了一碗饭，这才有点力气，给叶成夹了点菜，含混问，“师父，我让您帮我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有庄小童的消息么？”

　　就算是普通的家常野菜，搁在唐小美手鼓搞一翻，都能被她整得有模有样，色香味俱全起来，就连叶成这样游历山河，走遍大江南北的人，对唐小美做的饭都是赞不绝口，叶成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说唐小美做饭的水平，个别时候比之御膳房都不差，唐小美对于此很是嘚瑟，尾巴差点没翘上天，毫不脸红的承接了叶成大言不惭的赞美，每次叶成来，就给他可劲儿的倒腾吃的了。

　　叶成来清水镇越来越频繁，偶尔来还会带点山珍野味，说不得也是想打打牙祭的意思，他常年在外游历，也不甚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饱喝足便押着茶看着唐小美吃，听唐小美问起庄小童，也就把他查到的消息告诉唐小美了，“你不用担心那个小书童，畏罪潜逃的是你不是他，我托朋友问了，那小孩儿好的很，据说身世还不错，至起码现在不用愁吃愁穿为奴为婢了。”

　　叶成说着从怀里摸出了本算经搁在唐小美面前，见唐小美脸上神色恹恹，心里不忍，伸手在她头上使劲揉了揉，才笑道，“过段时日为师有事要去南边，你若不想在清水镇带了，便跟为师走罢，出去转转也好，只是北麓刚刚开学，我得先回去一趟，这段时间你可别乱跑了，也记得也别暴露自己的本名，万事小心。”

　　叶成这么说的意思就是马上又要走了，唐小美失望透顶，敷衍地哼了两声，跟个死狗一样摊在石桌上，就没下文了。

　　叶成虽是十分担忧，但毕竟还在北麓挂职，他常年在外，朝廷虽是不怎么追究，但重要的场合还是缺席不了的，再加上最近皇帝越发威严，有时候吹毛求疵甚至到了严苛挑剔的地步，他若太放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触怒天颜了。

　　唐小美拿后脑勺对着他，叶成对此又好笑又心疼，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待走到门口又听自己的弟子唤了声师父，又停了下来。

　　唐小美哼哧哼哧地跑进屋又跑出来，手里拿了一包原先就准备好给师父的小吃食，她实在太孤单了，因着身上的命案官司，来清水镇亦不太敢和街坊邻居们走得太近，就怕有一天事发，要连累他们，因此他虽是在这儿住了一年，但实在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唯一的安慰和期盼便是自己这个师父了，只是他居无定所，不能一直留下来陪她……

　　唐小美将小包包塞到叶成手里，眼眶发红地看着叶成，吸了吸鼻子看着叶成目光殷切，“师父我跟你去南边，你一定要来接我，我在这儿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