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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饼饼和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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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墨!说话!”少年的声音控不住地越拔越高,“被我说中了变哑巴了?”
“你说中了又怎么样?”不过小时候一口意气之争,她如今即便会翻一番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也不过是常年习惯而已,没什么好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唐小美瞅了眼快到正午的天,自顾自地说,“会试是后天早上,你跑死三匹马加急加快,也必须饭后出发才行,在这瞎搅和什么劲儿?”
他是能得个饼,还是能得一块肉了?
廖小北终是怒气匆匆地走了。间隔不到一刻钟,王老汉就火急火燎的赶来果林了,揪着唐小美的耳朵大发了一顿脾气,唐小美知道自己理亏,猴子一样窜上窜下被追着打,陪着笑脸不住求饶,王老汉跑得累了,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气,好一会儿了才吐出个晴天霹雳,“我就不知道你这小子心里想些什么玩意儿,料你就是念了书,也是个半吊子,我这老头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想指望你过上好日子是不行了。”
王老汉说着拍了拍旁边扶着他的廖小北,脸上又漏出了与荣有焉的表情,分外欠扁,“可是有小北啊,你老爹我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今儿个可就和小北一起进京了,你这片果园有一半是小北帮你弄的,家里的路费老爹拿走一半,剩下的,你爱怎么就怎么,老爹也管不了你了。”
这话说得颇有些断绝关系的味道,唐小美睚眦欲裂地唤了一声,“老爹!”
唐小美想直接扑上去却生生定在原地,只双眼发红地盯着廖小北,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这个祸害!
扒皮抽筋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唐小美选择性的忽视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只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就这么抛下自己,跟着别的野男人跑了,那一刻心里的凄凉简直比死了亲娘还浓重,她着实浑浑噩噩了两天,甚至懒得想廖小北临走前哑着声音留下的话,“我告诉师傅,你学得很好,能考上的。”
唐小美临睡了才反应过来那孙子是什么意思,随后心跳骤然快了很多,在心里暗搓搓地咒骂了一句,廖小北,孙子!你等着!
她那小脑瓜山路十八弯的,一点即透。
死老头希望她能去高级学府修炼,好考个功名,这才急匆匆地说要去京城享福,这就吃准了她舍不得老爷子受苦准会屁颠屁颠的跟在他们后面,否则就他们身上那点银子,在塘村还能过个三五年,去了京城,那就是杯水车薪,坐着等死的命儿!
让你跟着那兔崽子,非得叫你去要饭不可!
唐小美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候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随脚踢翻了个椅子,立马找了村里老实的邻居,把果园菜地破院子交接了一番,又从床底下挖出一罐子的钱,银子铜板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不少,再加上抽屉里的,一股脑装在脏兮兮的大麻袋里,雇了张马车,晃悠悠地这就出发了。
让你靠那小子,你等着!唐小美不介意地揉揉胸前有些发箍的小馒头,暗筹着以后得缠得更紧些,又摸了摸喉结,琢磨着搞点什么东西给它踮起来,总不能用面粉吧?
唐小美舒舒服服地趟在马车里,两夜没睡的好处便是让她这一路晃悠昏沉沉睡到了京城,除了吃饭喝水撒尿,基本都在车里挺尸,要不是事先交代过,那老实巴交的车夫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子。
她自然是错过了太院的选拔考试,也没兴趣凑热闹看榜,虽然她挺好奇廖小北那崽子究竟考上没,不过还是矫情地瞟都不瞟上一眼,只细细的在京城的街道上看来看去,她对京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岁以前,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她想找出这里和以前有什么差别,但总归的太年幼,竟是一点映像都没有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故乡了,她是彻彻底底的塘村人。
她这人惯来讲求吃好住好,来到陌生的地方,首先就想着能舒舒服服吃一顿,然后踏踏实实暖暖和和睡上一觉,天大的事也拦不了,说动就动,碰了几鼻子灰以后,唐小美看着瘪下去的钱包,模模糊糊悟出了个真理,出门在外,花钱如流水。
入京考试的学子极多,各类各样,她想在京城找个合算的客栈都不容易,最后琢磨着在城边一些买个巴掌大的小院子,不过再周边它也是京城的周边,恰逢赶上学府招考,这地价也算是水涨船高,寸土寸金,唐小美肉疼着和老板砍价,坎得一无是处再揪不出毛病优点说成缺点才一脸肉疼的付了钱,这院子和她老家挺像,两个厢房一个饭厅,外带一个茅厕,小虽小,但胜在干净清爽,规划格局也不错,总之,够用了。
唐小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来京城也不错,毕竟,她算是摆脱了睡地板的险恶日子了。
唐小美第二天起了个大清早,打听了京城学府的事。
廖小北那崽子能考上,她未必不能,王老汉用了激将法,别说还真抓住了唐小美的七寸,她一想到死老头知道她进了北麓学院,老褶子脸上开花一样的表情,就乐得找不着北,精神上也足了,自然是乐颠乐颠地跑到学院门口忙前忙后,交了名册报了名,就等着考试了。
北麓学院自然不能和太院相比,但也是青国上下仅次于太院的高级学府了。
虽然同为学子学院,但内里毕竟不同,说到底去了太院,说不得就是和未来皇帝未来丞相同处一片天了。那能进去的,无疑在这京城才名都有的,能取上的寒门子弟少之又少,即便是去了,那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得,唐小美暗搓搓地想着,廖小北那崽子去了,说不定会被彻底蹂{躏成一条狗。
北麓学院不同,虽然也有世家弟子,甚至是嫡系弟子,但在才名头上,总归低了一个等,这书院里面有不少商贾子弟,无疑这才合了唐小美的意。
考试就是做文章,题目是固定统一的,长达六个时辰的考试时间让她和监考的老头一样的无聊困顿,这期间她的试卷都换了三个版本了,唐小美大概扫了一周,直觉桌子矮得有些不人道,考生们坐得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笔直了,或是发呆或是奋笔疾书,唐小美看得眼皮打架,手肘搁在桌子上,趿拉着腰,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右手上的笔杆子转啊转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笔上的墨汁一甩一甩的倒是甩干了。
“沈知墨?”监考的老头气得瞪圆了眼,敲了敲唐小美的桌子,下巴上的白须胡子一翘一翘的,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样子,“浪费了个好名字,你可以出去了!”
“真的?”唐小美精神一振,她语调里那股见着亲娘一样的欣喜劲儿惊醒了考场上好大一帮人,唐小美动作麻利地把桌子上的笔墨收进袋子里,从椅子上跳起来,顺便把沾着口水的卷子塞进老头的怀里,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考场!一副生怕被狗追的模样!
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唐小美拎着包裹长长伸了个懒腰,大大吸了口新鲜空气,揉揉眼睛决定出去大吃一顿,想着考个试都这么折磨人,要真去上学了,岂不是能郁闷死人?
这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的街道边上,多的是酒楼茶肆,唐小美闻着味就能估量出哪家的更好吃来,上了酒楼着实点了一桌子打算犒劳犒劳自己,当真来了京城,她反倒不着急找王老爹了。怎么她都得先混出个人模人样,才好去那两个狗男男面前耀武扬威不是?
京城的美食就是不一样,唐小美席卷了一桌子,吃到饭饱神虚,这大清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去考场,撑了这么长时间,算是她的极限了,吃饱喝足后就困顿起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兄台,能拼个桌子么?”这声音有那么点试探的意思,不过她就是想管,她上下打架的眼皮也不答应。
唐小美整个人塌在椅子里,脸贴在桌子上,模模糊糊晃了晃脑袋,小脑异常欢脱地做着美梦,她梦见她吃完了所有东西,美滋滋地出了酒楼,然后一路走一路走,不一会儿就走到家了,等看见熟悉又温暖的床和被子,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立马跳了上去,等盖好被子以后,是彻彻底底地睡过去了。
“兄台?”
“兄台?”唐小美觉得自己的肩膀晃了晃,耳朵旁边嗡嗡嗡的苍蝇一样响个不停,同和尚念经有得一拼,烦不胜烦,唐小美抬起脑袋,头昏脑涨的眼前白乎乎的影子晃个不停,舌头打结,“天亮了?”
“噗嗤!”旁边的青衣小童笑出了声,语调颇有些看笑话的味道,“公子别管他了,想来这土包子的包裹里也没什么值钱物件,被偷了也没甚大不了的。”
“什么?”唐小美从椅子上蹦起来,带翻了桌上的茶杯都没反应,果然一清醒就看见那小童手里拿着她那被墨汁染得脏兮兮的包裹,一伸手就抢过来,就这眨眼的功夫,昏沉的脑子也清新了不少,知道这青衣小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顿时陪着笑脸道,“多谢多谢,小公子,您还吃饭么?这就给你让位。”
“呸呸,多谢什么,你狗眼被眼屎糊住了?你那臭包裹是我们公子帮你截下来的!”这青衣小童生得明艳俊俏,约莫是长得太好,这一股子刁钻味不但没惹人厌,反倒带出股活泼直爽的味道来,误打误撞的入了唐小美的狗眼,她心情好了计较不起来,只顺着小童的视线朝旁边站着的白衣公子看去,一瞅之下却是愣住了。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微妙,首先便想到自己怕是考不上北麓学院了,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搜肠刮肚也没能在脑子里想出个合适的词,最后也只堪堪雅致二字还妥当些。
不像廖小北,读了圣贤书,也掩盖不了白眼狼的气质,不像廖小北,阴着张俊脸整天瞎捉摸阴谋诡计,全世界都欠他一样,不像廖小北,在村子里呆久了,总有那么点接地气的味道。
白衣折扇,在她唐小美以往的眼里,那是相当装蒜的,可面前人眼里含着的那点笑,配着衣摆上山水泼墨,腰侧缀着流苏的墨玉佩,就跟那画里面走出来的男观音似的,分外——分外撩人。
大发了,唐小美下意思擦了下嘴角,笑容更添猥琐,垂头三两下就在桌上收拾出一块空地来,也不管外面天黑不黑,扬手唤了声小二就要请恩人再吃一顿。
那公子扫了眼被唐小美弄得乱七八糟脏兮兮的桌子,只摇摇头,声音也温雅通透,虽然是拒绝,但也让人生不出尴尬来,“不了,天色不早了,兄台若十分困,还是回住处休息的好,酒楼里人来人往的,不安全。”
唐小美献媚不成,也不生气,直觉这公子也不是她的菜,心里因为见到美男的兴致落了一大截,倒是一双贼眼不住朝那小童身上瞟,她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心道,这性子要是能陪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好了。
“小贼,你看什么!”那小童说着仔细盯着唐小美看了几眼,有些咋呼地跳起来叫道,“公子!就是他,我站在窗外看着的,这小子坐在你背后,公子背后的墨汁就是他弄上去的!”
“小童!”白衣男子轻声呵斥了一下,唐小美打了激灵,卷着桌子上的包袱几下就窜到了门边,接着撒丫子一下就跑了老远,一边跑一边在心底朝老板道歉,又有些可耻滴窃喜,要不是自己腿脚快,不然留下把她跺了都赔不起那衣服,简直能要人命!
她这边跑了,天都完全黑下来,唐小美睡糊涂的脑子冷不丁清醒了一下,顿时暗骂自己是蠢猪,那人明显参加了北麓学院的考试,没考上好说,要是都考上了,两人见面她岂不是得挖坑把自己埋了?
她这么想着整个人又神颠颠起来,一路上捶胸顿足求爷爷告奶奶,只求老天开眼,别让那白衣考上了!省的到时候她不小心杀人灭口哇!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老天爷多半是不能让人如意的。放榜这天,艳阳高照,是个好兆头,唐小美伸长脖子跟在队伍后面等着看榜,那榜单上名字太多,她从倒数往上看,越看越紧张,正所谓失望和喜悦并存,让她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兄台,麻烦让一让。”背后的声音和和气气的。
“一边儿去,爷还没看完呢!”唐小美盯着大红的榜单,口气想好都好不起来。
“是你?”
“是你?”脆生生的声音拔高了一度,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怂包蛋,是你?”
正所谓冤家路窄,唐小美已经找到了倒数第二百个了,正觉得没什么希望五雷轰顶的时候,又被背后的声音惊得身体都晕眩了一下,这真是喝水都塞牙缝生不逢时祸不单行!
唐小美整了整表情,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像别人一样一脸茫然的张望了几下,和路人对视了几眼后迷茫地耸了耸肩表示不明所以,就表情自然从从容容地从前面退了下来。
“土包子,还装什么装,说的就是你!”
“小童!”白衣男子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那青衣小童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巴,白衣男子才微微低头朝唐小美笑着说,“恭喜知墨兄。”
唐小美看着面前笑吟吟的花美男,心跳漏了一拍,非常无大脑地问,“恭喜什么?”
兴许是她眼里殷切的期望太过明显,美男子笑意更深,总之他的话是天籁之音,即便里面有点养宠物的味道,唐小美也不介意了,“自然是恭喜知墨兄通过了入学考试。”
唐小美顿时觉得今天的阳光也忒灿烂了些,真的,这次她很轻易地就把沈知墨这三儿字从红底黑字里翻了出来,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异常嚣张,“哇卡卡,真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