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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

  •   翰林院内,一群老学究们围坐一团,皆是满面笑容,首座的谭赟更是连连颔首称赞,他入职翰林院十余载,却是难得这般欣慰,那满是褶皱的脸,随着笑容,变更是皱成一团。

      御史中丞柳泽成进入阅卷厅时,便是看着这么一番其乐融融的光景,不由问道:“怎么都这般高兴。”

      作为此次春闱主考,又是皇上跟前红人,柳泽成一来,自然是受着众人最大的热情,一群人围上前去答话。

      “柳大人,今年可谓是人才辈出啊,文章一篇赛过一篇,好得很啊。”
      “是啊,柳大人,今年春闱的水准颇高,我们这些老骨头可是要被后生赶超了。”
      “尤其有几篇见解独到,语言造诣极高,后生可畏,便是谭大人都觉得十分可取。”

      柳泽成听罢,只是莞尔一笑,抬眼,看着首座的谭赟仍旧一动不动,亦收敛了笑意,只盯着手中卷张查看。二人本是师出同门,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谭大人,殿试的名单可勾好了?”柳泽成走近谭赟,问道。柳泽成与那些个老学究不同,对此次考试文章的优劣并不大在意。

      “好了好了,名单在这儿,大人过目。”谭赟并未开口,答话的是谭赟身边的胡适,胡家这些年渐渐衰败,早便想能攀上柳家的高枝儿,遂格外的奉承:“郑世子的文章可圈可点,今年的状元定是世子了。”

      南平王与柳泽成交好,儿女的亲事早是默认的事情,长安城谁人不知郑世子金榜题名后便是迎娶柳家小姐时。

      “胡大人莫不是糊涂了,状元可是圣上钦点,你竟敢妄自揣测圣意?这话若传了出去,莫说乌纱帽,怕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胡适缩了缩脖子:“柳大人教训的是,下官糊涂,真是糊涂了。”说完低眉顺目地退至一旁。

      接过名单,柳泽成略微扫了眼,看到郑苏易名字自不意外,却在名单最后,三个字让他略微拧紧了眉头,缓缓念出:“王…庭…西…”

      “怎么,大人认识?”胡适接话说道:“这人名字不曾听过,下官特地注意了下,是洛阳人氏。”

      说到这里,谭赟也是抬头,在柳泽成进来这般久后,第一次望向他。却看柳泽成收起名单,答道:“洛阳王家七子中,数他最出众。”

      待柳泽成离去,翰林院又是一番热闹议论,而议论中的主角便是这位王家第六子——王庭西。

      江陵沈氏、洛阳王氏、陇西李氏、陈郡谢氏、荥阳郑氏是大渝朝五大世家望族,随着朝堂更替,却是兴旺了百年。十七年前沈家灭族后,其余几家都以王氏马首是瞻,而王氏却因与沈氏关系最为亲密,有了前车之鉴,便渐渐淡出朝堂,安居在洛阳,十多年来,王家再无人活跃于朝堂,王氏子弟永不入仕是王氏老家主定下的规矩,今日如何生出个王庭西来?

      -

      长安九城路,戚里五侯家。转至深巷里,皆是酒肆香。

      简陋的酒肆一楼座无虚席,高谈阔论的声音,举杯豪饮的欢笑充斥耳畔,而酒肆二楼却空空如也,只深处四位格格不入的文客围坐。

      “郑兄如今是春风得意啊,高中状元后,莫忘了咱们。”正打趣说笑的是柳泽成长子柳丰,素与郑苏易交好。

      郑苏易摇头:“休得胡言,明日殿试,一切还未知。”

      “以苏易你的文采,何人敢与你争雄,何况你可是南平王府世子,其他宵小之辈……”还没说完,柳丰便觉自己袖子被一旁谭升拉扯,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郑苏易素来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家世。家族,能令人才华更轻易地被认识,却又让才华更难以得到认可。

      “郑兄明日还是当心点,我爹虽不肯与我细说这次会试情况,我却瞧见过他将一名叫王庭西的文章抄了回来,几次三番地看阅,喜欢得不得了。”说话的是翰林大学士谭赟之子谭升,比旁人自然消息灵通些,谭赟算得上大渝朝堂最有学识之人,能得他如此赏识,自然不简单。

      “王庭西?”一旁柳丰念了句,不是京城大家熟识之人,遂招来嗤笑:“乡下小儿,也敢争状元?”

      “乡下小儿怎就不能争状元?”

      清雅女声传来,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便见二人沿阶而上,一男一女,皆是白衣,男子风姿卓越,女子仙姿佚貌,如此一对妙人儿,倒是吸引了不少眼光。

      与苏易一起的,都是京中富贵子弟,见识的人多了,却也少有这般风姿的,特别是相遇在此简陋的酒肆内。可大家都是平日被惯着的主,特别柳丰脾性大,让个女人插言,自很是恼怒,道:“吾等说话,尔个小女子插什么嘴。”

      “尔等讨论家兄,吾为何不能插言。”沈长安略微挑眉,回道。

      柳丰轻蔑一笑,自称“吾”的这般不识礼数的女子,长安城里可没有:“我们何时讨论你家兄长了……”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女子身后的男子,问道:“你,你是?”

      王庭西浅笑,手中纸扇轻摇,薄唇亲启:“尔口中的乡下小儿。”

      答完,众人皆没了声音,一时有些尴尬,先贤有云莫背后妄言他人,诚不欺人。

      郑苏易率先起身,谦和有礼说道:“以茶代酒,郑某在此赔罪了。”饮完,又道:“王兄若不弃,一起坐坐,郑某做东。”

      一旁谭升和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天龙都是起身,客气地饮了杯茶,算是礼数上的招呼。

      看大家都这般行为,柳丰才是瘪了嘴,最后站起来冷冷道了声抱歉,而后也饮了满茶。

      王庭西自始至终含着笑,道:“刚才吾妹失礼了,各位莫怪,早闻得京中四才子,今日一次遇了其三,倒是幸运。”

      郑苏易,谭升,周天龙,都是皇城殿试榜单中人。

      “你这妹妹倒是胆大得很,长安城里的小姐可都不敢这般抬首看着陌生男子说话。”柳丰说着,不禁想起自己妹妹,那般娇滴滴欲语还休的模样才是惹人。

      “错不在我,为何害怕不敢言语。”沈长安说罢,倒是先一步坐入众人中,惹得众人惊讶。

      王庭西跟着落了座:“我家妹子自幼和我们兄弟几人一起教导,又多跟着我走动,性情便豁达几分。”

      “豁达?那是……”柳丰轻蔑低语,却被周天龙止住话头,抢着说道:“如此大方的姑娘,京中确实少有,却甚妙啊,王兄有福之人。”周天龙看着沈长安,眼中难掩欣赏与惊喜。

      “哈哈,今日大家相识,便都是有福之人了。”柳丰笑说着,语气颇有些轻蔑风流之气。

      如此大胆调笑,旁人都深吸了口气,却又不觉不妥,都看向那兄妹二人。王庭西只是轻摇纸扇,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一旁沈长安则安静地给自个儿倒酒,面色平静,好似别人言的并不是她。

      倒是郑苏易觉出尴尬,才打断:“王姑娘生性磊落,既落座便是朋友,待之与令兄无异。”说罢亦敬了一杯茶。

      沈长安笑开:“表哥早说郑公子温和有礼,今日一见倒是真,不过,郑公子方才犯了两处错。”

      四人听罢,面面相觑,郑苏易则是挑眉笑道:“哦?说来听听。”

      “一则,吾姓沈,不姓王,与家兄乃表亲。”说完,举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二则,听闻长安人交友便是斗酒,并不是饮茶。”

      四人一愣,看姑娘如此豪爽,便也纷纷换成酒碗,郑苏易首先喝下一碗,笑道:“姑娘所言不假,长安人交朋友不用茶,用酒。”

      沈长安亦回以微笑:“喝过酒,便是朋友,既是朋友,无需称呼我姑娘,唤长安便可。”

      “长安,好大气的名字,姑娘可是长安人?”一旁的周天龙问着。

      沈长安摇摇头:“我们来自洛阳,此长安非彼长安,家母不过是愿我一世长安罢了。”

      洛阳王氏,都是有学识的人,一提及洛阳,又想起王庭西的姓氏,再加上这般风度,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大家面面相觑,倒是不知怎地开口,还是郑苏易先言:“今日能与洛阳王家的公子相识于此简陋酒肆,倒是一种缘分,既是有缘,美酒自不能少。”说罢唤人又抬来一坛老酒。

      -

      “阿莲,快去烧热水。”才回客栈,沈长安一边匆匆嘱咐着贴身丫头,一边皱着眉头闻着身上酒气。

      “这里可不是洛阳,没人会因你喝了酒而抽你手心的。”王庭西拿纸扇轻巧了长安额头,打趣说着,亦想起了她第一次喝酒是在三年前,被小七拖着灌了几口,却让爷爷发现,那日她手心扎实地挨了十下,明明疼得厉害,却是抿唇一声不吭。之后每回偷喝了酒,她都记得沐浴了再去见爷爷,果真一次都没被逮着。

      “习惯罢了,不喜欢这一身的酒气,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酗酒的。”说完自己都不免笑了:“即便骨子里不如大家闺秀,却也得学做个样子。”

      “我家长安好得很。”王庭西声音极轻,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不待人反应,很快收敛了情绪,继续道:“今日这四人,你如何看?”

      “若不是因着洛阳王氏的面子,他们岂能真心与你结交。”沈长安撇嘴轻笑:“呵,都是些高傲的公子哥,果真没有你王家的教养好。”

      “看不上郑苏易?”王庭西问着。

      沈长安想了想,才答道:“柳翩翩的眼光还是挺好的,比起其他人,起码谦逊有礼的样子还是做足了的,而且,长得挺周正。”

      两人正聊着,却听见外头吹吹打打好生热闹,一阵声响后,便有书童进来禀报:“六少爷,胡齐公子刚送来了聘礼,一共六十六担,我做主收在了后院,此时胡公子正在前边绿茵阁里等着少爷。”

      “六十六担?倒是大方,这一路吹吹打打的,怕是招摇的很。”沈长安说道。

      “我王庭西亲自来长安城送嫁,他倒是敢给我低调看看。呵,能娶这么个妻子,六十六担我还嫌少呢。”王庭西合起纸扇,起身,收敛了笑意,说道:“该办这次来京的正事了。”

      说罢,王庭西深深看了眼身旁的长安,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我们王家七子,你偏偏一个都瞧不上眼,可便宜了外边人。”

      久久凝视着王庭西离去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姿消失于转角处,再看不见。沈长安才是低头苦笑:“王家谪仙般的男儿,岂容我污了。”

      -

      三日后

      “皇榜送出太和殿了,皇榜挂上宫墙壁了,金科御笔钦点的头名状元是南平王府郑世子。”

      嘹亮的声音从长安街头响至长安街尾,让本就热闹的长安街更是沸腾起来。长安街上最热闹的属望江楼,望江楼二楼,沈长安撑着头看着底下欢声雷动,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郑苏易跨着高头大马于人群中,手捧钦点皇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肆意,本该是表哥的。”

      王庭西揉了揉长安发顶,笑道:“我不稀罕这个,便是这次会试,回了洛阳少不得一顿鞭子。”

      “呵呵,殿试十人缺一,这样的潇洒,只一个洛阳王庭西,是他郑苏易比不得的。”那语气里,是浅浅的骄傲。

      “小丫头,这是在崇拜哥哥?那你还选择留下?咱们回洛阳岂不逍遥。”

      “莫再叫我小丫头了,十七岁,阿娘这个年纪已是嫁入王府了,我也不能等太久呢。”

      王庭西叹息一声:“胡齐那六十六担聘礼我也带不走,再给你添一处宅子几个商铺,便做嫁妆了。”

      “宅子就不用了,嫁人后,自有大宅院住着,王家养我这些年,长安一直记在心中,却不知如何还恩情。”沈长安低头说着,她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天,她抱着阿娘冰凉的尸身,一动不动守着,哭了整整一夜,差些以为自己便这么和阿娘一起离开了,却是舅公伸出一双手,对她说着:丫头,抱着阿娘,和阿公回家。

      王庭西看着那般楚楚可怜的沈长安,脸上的神情和当年初见时一般,无措又迷惘,爷爷对他们兄弟七人说,这便是你们的妹妹了,当年,他是第一个上前拥抱她的,那时的她太过瘦小,他都不敢用力,这十年,他真心拿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着,宠着,可这丫头却一刻忘不了长安城的人和事,洛阳那十年,这丫头活得是那样小心翼翼,一颦一笑都透着重重心事,若非这般,今时,他也不会带她来长安了……

      “看,柳翩翩,果真一对才子佳人,听说二人早有婚约,只待郑世子金榜题名后,便会完婚。”
      “南平王世子与御史中丞千金,自是天造地设一对,那柳姑娘不仅长得漂亮,画技舞技皆是惊奇,京中才女难胜其一二。”

      听着周围议论,沈长安亦抬头望去,人群里,柳翩翩一袭绿萝裙,双眸含笑脉脉含情看着马上红衣少年,少年亦眉眼弯弯温柔如水注视佳人,一对璧人,美丽如画,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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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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