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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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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幽燕,朝堂内外风雨飘摇,反倒是有不少人提起了巫宫当年南皇祭祀上所得的天启。然而那传达南皇天启的人,此时却将自己关在水云殿中颓然依旧。
“这都第几日了!”沧陵几乎忍不住要发飙,“掌宫大人这个样子,昭渡死得可够冤的了!”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对,她前几日才得到消息昭渡可能还活着,只不过从生死不明变成了下落不明。
“沧陵大人!”远远地有巫奴一路小跑了过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封信,喘着粗气道:“方才有个幼童,要小人将这个交予掌宫大人,说是有人要他转告掌宫大人,旧人请他前往璃阴城外的落星潭一见。”
那信上熟悉的气息令沧陵陡然变了脸,她一把抢过那看似普通的信笺,咬牙切齿地吐了两个字:“黎艾!”
吱呀一声,水云殿殿门轰然打开,露出掌宫昱那张憔悴得不忍卒视的脸。沧陵手指甲捏得发白,顿了顿,这才递给了掌宫昱,“掌宫大人,黎艾此人如今堕入魔道,不可不小心。小女愿代掌宫大人前去,以报当日炎宁之仇!”
掌宫昱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将那封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开口时声音涩哑,“我只是想将她平安地带回来。”
那孩子送信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待掌宫昱赶到城外十里的落星潭时,已然白月初显。他翻身下了马,幽深清澈的深潭氤氲着冷冽的水汽,安静得有些渗人。
“黎艾,出来吧。”他忽然定定地看着深潭旁边的一块山石,淡淡地说道。
半晌,只听衣衫窸窣之声。黎艾摘了兜帽,在月光下露出半张青白的脸,“果然是昱哥哥,这寻踪术不知比那位号称善于感知鬼怪精魅的巫女沧陵好上多少倍!”
掌宫昱微微侧头看了看,直接了当地问道:“昭渡呢?你信上说会带她来此,为何我感觉不到她的灵气?”
黎艾闻言脸色越发地青白,然而不知怎地,却忽然笑了起来,“昱哥哥,既然你感觉不到她,为什么不觉得她已经死了呢?”
“胡说!”掌宫昱终于动了怒,“我到过巧林村,也知道昭渡还活着!黎艾,月息一案始末那鹤宗主已经尽数告知,过往之事我已不想再去追究,但你若敢伤她一分,我定让你有来无回!”
黎艾一怔,随即勃然大笑许久不停,直到眼中泛了层层湿意,这才略略止了,喘着气道:“当年我鬼气缠身,你才出手相救。如今,我为了你堪称百鬼夜行。因果之事,果然难说得很……昱哥哥,你可知我如今的愿望不过是死在你的灵印之下罢了。”
掌宫昱看着眼前原本贵为绾宗宗女的黎艾,心中微微有些凄凉,早知如此,她的性命当初便不该由他来救!只是如今却不是去计较往昔对错之时,他略微沉了沉声,“昭渡究竟在哪?”
“死了。”黎艾微微一顿,“我杀的。”
掌宫昱盯着她的眼睛,很想看出一丝动摇,一丝闪躲,一丝不可能,然而黎艾的眼睛里除了死气沉沉,什么也看不到。他仓皇着后退了两步,手形微动……
黎艾唇角染了一丝凄然的笑意,她如今人鬼不知,终于能看清巫宫所谓的灵印究竟是何种模样,可他终究是不会为了自己去结一个能幻化成实质的灵印,即便是为了收割自己的性命,但这样,也很好了吧……
“掌宫昱!”熟悉的清冷里带了三分焦急,掌宫昱仓促之间狼狈地敛了灵力,豁然回头——不远处,月光皎皎之下昭渡迎风而立。然而她身后,却是珠钗满发的太妃娘娘,还有不下百人精兵,黑衣兜帽,杀气凛凛。
“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月牙儿咬着下唇,已经隐隐透出了哭腔。
白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随着那些个突然冒出来的私兵浑浑噩噩地向朱华殿走去。图衽方才所言一句一句地钉在自己心上,原来,十年前的煞术并非黎艾所为,而是自己的母妃要咒杀王兄,而巫宫的前任掌宫巫辄也并非是滥用巫术咎由自取,而是替王兄挡煞猝死。这些年赭宗看起来表面平稳安逸,自己又如何能想到外祖父和母亲竟然在潜北本家训练了这样一支精兵!
母亲!你何其糊涂!
“轶王殿下,殿下!!!”月牙儿见白轶眼神空洞,心中急得要命,“殿下,您快想想办法啊!”
办法?什么办法?这一桩桩的罪孽,就如图衽所言,即便是现在罢手也没有回头路了。
“殿下!太妃娘娘和图衽姑姑是要用昭渡大人做诱饵,引掌宫昱就范,以巫宫之名宣布罢黜王上!但以昭渡大人的性子必不会让自己成为掌宫大人的软肋!您再不想想办法,巫女大人危险了!!!”
白轶心中刷地雪亮,眼神渐渐凝了起来转头问月牙儿道:“你怎么知道!”
月牙儿急急地低声道:“我猜的!殿下没见放才那黑衣人急急忙忙地来找图衽姑姑,说是绾宗宗女私下把什么人带走了,我看图衽姑姑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昭渡……”白轶心口一闷,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半晌,他突然眼前一亮,凑在月牙儿的耳边嘟囔了些什么。月牙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异常。然而下一瞬——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她那凄厉地声音遥遥地传了出去,前前后后离得并不算远的黑衣人当即转身,团团围在突然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白轶身旁。
冷不防,那乱嚷嚷的小宫女嗖地趁人不注意窜了出去,那黑衣人倒也不差,眼看就要一个反手将她抓回来,岂料白轶腾地又从地上直愣愣地坐起来照着那黑衣人的眼睛里就吐了口吐沫。不过一个晃神,再看时,那熟悉王宫地形的月牙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轶眉毛微微挑了挑,老套的招数果然屡试不爽……
那貌似头领的黑衣人顿时气急败坏,却偏偏对着轶王殿下发作不得,只得匆匆对其中两人点了点头,那两人当即隐没在夜色中去追月牙儿了。白轶忽然有些心慌,心中暗暗想着,这两个人永远找不到月牙儿才好。
三更已过,夜色浓得如墨一般,漆黑一片。白渲这几日也不曾睡稳过,今夜更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微微带了星点困意,却被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吵醒了,他腾地从榻上坐起来,刚刚披了衣服,内侍臣靖先便连通报也等不及,一头闯了进来。
“王上,来了。”短短的四个字,便是生死之战!
白渲淡淡地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衣袍,“来,待寡人穿戴整齐便去迎迎故人。”
霍冶与靖先一左一右静静地站在白渲身后,一如往常。三个人在乾宁殿前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远远地听见甲胄之声。
滕弼坐在马上,层层叠叠的火光之下看见一脸淡漠的白渲顿时惊得几乎要从马上跌下来。但,宗主毕竟是宗主,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隔着百步之距遥遥地朝白渲行了行里,口中道:“王上。”
白渲笑道:“宗主这声王上,寡人愧不敢当。”
滕弼看了看几人的模样,皱眉道:“王上好耳力,竟然早早的就听见了动静。”
白渲拢了拢衣服,淡然道:“多亏了轶弟身边的宫女月牙儿冒死相报,寡人这才不曾失了礼数。宗主大人这样的阵仗,寡人总不好让你夜深露重地等上太久。”
滕弼冷笑一声,“知英!”
黑衣人中有人应声而出,躬身道:“宗主大人有何吩咐?”
滕弼道:“依知英看,本宗主该如何处置如此无道昏君?”
那叫知英的冷冷开口,声音嘶哑难辨,“不如交由巫宫处置,巫宫受幽燕万民敬奉,如此也好堵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滕弼闻言开怀大笑道:“好,就如知英所言!掌宫昱那边商儿她办得如何了?”
“回宗主大人,黎艾为了使掌宫昱不受威胁私放昭渡,幸而太妃娘娘英明,及时发现。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滕弼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王上,你听见了么?待掌宫昱就范,巫宫昭告天下,我赭宗便是天下的功臣,不再是区区商宗,如此又何须居于八宗之末,担惊受怕!”
白渲神色仍是淡淡的,拍了拍手,“宗主大人好算计。”
“知英!”
“属下在”
滕弼朝白渲努了努嘴道:“将此幽燕罪人押去巫宫,只待商儿那边事了,便大功告成!”
知英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神色莫辨地道:“是,属下遵命。”
白渲看了看立即走上前来的黑衣军士,笑着将霍冶手中的剑夺了下来交给他们,摆了摆手道:“不必劳烦两位,寡人自己走便是。”
昭渡被人反剪了双手,唇角挑了挑,对黎艾道:“宗女大人,你此生的第一番善心倒还不如不发。”她笑了笑,又看向掌宫昱,“总算你还没来得及杀了她。”
“昭渡……”掌宫昱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你,认得我是谁?你不是……”
“失忆了?”昭渡淡淡一笑道:“多亏宗女大人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听完倒让我想起许多旧事。”
“心上人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情话,本宫当真羡慕得紧。”太妃猛地拉过缚住昭渡的绳索,拽得她猛地一个趔趄。
“昭渡!”掌宫昱蓦然惊叫,怒视这太妃道:“太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太妃冷然一笑,“本宫长话短说,本宫只需要掌宫大人您以巫宫之名昭告天下,如今的王上白渲上失天道,下失民心,另立轶王为君。若是不答应……哼,”她捏过昭渡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庞,冷声道:“本宫保证,会让你生生世世都再也见不着她!”
昭渡别过脸,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淡淡一笑:“太妃娘娘这又是何苦。掌宫昱,如今你该知道,这天下不和的天启究竟应在谁身上!”
“你给我闭嘴!”太妃猛地抬手就是一巴掌。莫说掌宫昱,就连黎艾也是豁然一惊!
然而昭渡却仍然噙了淡淡的笑意,咳了两声,继续说着,“掌宫昱,黎艾将我放了之前曾说过,死在你手里是她最后的愿望。那么,我的愿望便是永生不要成为你的累赘。掌宫昱,你知道的,你若是答应了她就是在往死里逼我……”
“昭渡,昭渡……昭渡!”掌宫昱看着她那惨淡笑意,几欲疯狂。
“你从前心中所想,我都知道……”昭渡苦笑数声,淡淡道,“我从前生怕自己成为你的负累,毁了你身为掌宫的一生名望,但现在想想……算了,我不去想了……没有用了。”
太妃冷哼一声,“昭渡,你也太小看你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了,本宫可是自南皇祭祀之时就好好地盯着你们两个呢!”
“太妃娘娘,你放了昭渡。”掌宫昱双唇微微抖了抖,尽量避开昭渡直射而来的目光,“你说的事情,本掌宫……答、答应便是!”
昭渡绝望地阖上双眼,夜风拂过面颊,不知何时已是冰凉一片……果然。
“昭渡!你、你竟然……!”黎艾的尖叫声骤然划破夜色,目光尽处,昭渡唇角的一抹鲜红触目惊心!
“该死!你做了什么!”太妃也不管发狂一样朝这边跑来的掌宫昱,一把抓住气息奄奄的昭渡连连吼着。
“巫者,唯有污浊如毒。若灵力尽失……当然是、咳咳,什么毒药都管用了……”她微微坠着笑意的声音渐渐地消散在风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巫宫水云殿之上,那半截南皇苍木遗迹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显得分外诡异。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东方已是曦光渐现,滕弼越来越急躁,不停地派人前去探看消息。倒是白渲,端了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神色泰然地闭目养神。
“宗、宗主大人!”有人高声喊着跑进平日里素来幽静的水云殿,沧陵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位赭宗宗主,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鬼东西,竟然能困住巫者的灵力,一定又是那个不人不鬼的绾宗宗女!
滕弼原本听见有人叫喊喜不自禁,然而很快就白了脸,因为那人喊的下半句乃是——“大事不好了!”
来人半跪在滕弼面前,捡了最重要的回禀道:“昭渡服毒自尽,掌宫昱与黎艾联手,太妃娘娘实在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滕弼猛地转头看向白渲,却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惊怒的意味,白渲惊的是昭渡竟然宁死也不拖累掌宫昱,怒的是太妃竟然逼得她不得不服毒自尽!滕弼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水云殿外严阵以待的黑衣精兵,沉了沉气,没关系!他还有这最后的筹码!自古成王败寇,优势还在自己手里!
“知英!”他沉沉地喝了一声,“杀了白渲,立即攻入王宫!”
“……知英?”
知英静了静,果然从腰中拔出剑来,一步一步地走向白渲,忽然,他猛地摘掉兜帽露出一张容貌尽毁的脸,下一瞬,带着腥寒剑气的利刃稳稳地横亘在了滕弼的脖子上。
滕弼吓得猛地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水云殿中的黑衣军士见状纷纷也撤了兜帽走到白渲面前单膝跪下,口中齐声道:“藏宗铁骑右军先锋麾下,见过王上、宗孙大人!”
“什、什么!”滕弼呆呆地看着这位以为是天赐英才的知英,“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知英似乎显得有些激动,嗓子嘶哑得更加厉害,“在下便是在回京途中被你派人暗杀,又诬陷为畏罪潜逃的凌滨御府宫谨之!!!”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
“呵,”宫谨之冷笑道:“若非如此,岂能有今日这番大快人心!我早就说过,这支精兵会是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只是我忘了说,这是本府特地磨快了准备插在你心脏上的!”
巫宫水云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白渲顺势掩了掩面容,今日清晨,似乎阳光分外耀眼,不然,眼睛怎么痛得几乎流泪呢。
五年后,幽燕终是海晏河清。
而那场几乎终止得悄无声息的叛乱,也似乎被人们渐渐淡忘。但却没人忘记,自那次赭宗叛乱之后,幽燕八宗去二,余下的六宗的势力也似乎弱了许多。
“王上,掌宫大人来了。”靖先垂佩而立,有些欲言又止。
白渲一愣,道:“快请她进来。”
待那抹熟悉的黑白之色在书案前停住,白渲叹了口气,问道:“沧陵掌宫,你昨日又从星象看出什么来了?”
沧陵笑得一派天真,“这回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巫宫太闷,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白渲立时有些无语,忽然有些还念起从前那个神色肃寒的人来。他默了一瞬,问道:“巫昱他……还在守着她?”
沧陵呼吸微微一滞,声音略有些发闷,“前几日我去祭拜时,他还是如同往年一般,将自己囚在昭渡陵墓旁边的木屋中,谁也不肯见。”
“罢了……随他吧。”白渲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人间三月,草长莺飞,一如当年。
昭渡,你知道寡人一定会说话算话的,不是么?
沧陵说,幽燕国运如今已然不详,国祚之数亦可能尚不足三百年。
但你放心,寡人定能创一个清平天下!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