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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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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花楹
——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壹】
花小柔第一次见到许言卿是在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当时,正值晌午,是一天中日头最毒的时辰。偌大的农田里,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忙碌着的身影。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有些不平常。他不像一般的农民穿短襦,而是把宽大的袖子卷至上臂,用草绳扎起来。头上戴着绿斗笠,脸庞白净,不时用肩膀抹一下脸上的汗珠,全然不似惯做农活的人。
花小柔一时有几分好奇,走近一看,在他一旁的竹篓里还放着几本书。她心想:原来是个读书人!看他也不像会种田,在这干什么呢?
她脚点地轻飘到他身后,而他感觉到的只有花小柔带来的一阵微风。是一丛蒲公英……他在为一丛被踩烂的蒲公英重新培土,浇灌。
媚儿曾经说:追随盛放的紫色蒲公英就能找到心中所爱。花小柔盯着被他精心呵护的这棵蒲公英,不禁好奇它会不会开出紫色的花。
晴朗的午后,她穿过篱笆,趴在他的窗前听他读:“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心想:为什么要愁呢?现在是春天,紫菊红莲都还未开,更别说凋谢了。更何况,世间好花无数,蓝花楹也不差,等他看过自己的树身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于是第二天清晨,一树盛放的蓝花楹便这样出现在许言卿的小草屋旁。许言卿推开柴扉,立刻就感觉到她的存在,他仰面看着她。蓝紫色的花影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里,花小柔不知不觉的脸红了,他惊艳于她的美。他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唇角带笑。
“紫云木。”他说。
其实花小柔有很多名字,他叫她紫云木,那她在他眼里就是紫色的。
夜里,花小柔化回人形,有些后悔:突然多了这样一棵花树,他不会疑心吗?
【贰】
他喜欢拿淘米水浇花,但他独居煮饭煮的少,每次浇完了房檐上的红蔷薇和院子里的翠文竹,到她就不够了,这时许言卿会用自己喝剩的茶汁做补偿。久而久之,院里院外,唯有她这一棵花树,是他专门用茶汁浇灌的。
虽然花小柔是修炼了四百年的花妖,但不在花期开花总要消耗更多的灵力去维持。几天之后的早上,许言卿看着她只剩含羞草一样的叶子,迟疑了很久:“累了?”语气温润的问她这样一棵不会说话的花树。
沙——沙,花小柔的心也跟着叶片起伏做响。
花小柔想家了。她想问媚儿,为什么遇见这个人心中会有种莫名的感觉?
可是,她不能,她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们。
那还是一个月前,花小柔无意中偷听了花娘和媚儿的谈话,才发现了自己四百年前的身世。
原来她本不是妖,四百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时,养育了自己多年的花娘因爱生恨的杀害了她的双亲,并将她带回妖界永世不能为妖不能轮回。
知道了一切真相的花小柔,趁妖界大典离开了花都国。
临走前,媚儿已察觉出她的不对。
“小柔,你不要花娘,也不要我了吗?”媚儿拦住花小柔,眼眶通红。她们自小从未分离过,亲亲姐妹,到头来竟是仇家之女。
留下,花小柔该怎么面对她,面对那个养育了她四百年的仇人?花小柔拉开她的手,决定狠下心,她冷面冷语:“这下总算没人和你抢王位了。”
在花小柔还是花都国女王的继承人之一的时候,她就从未想过去和她争夺王位。
媚儿的眼泪像一粒粒凝结的水晶坠落,换做以前她决不会相信花小柔会对王位有争夺之心,但现在……在仇恨和愤怒面前,她不敢保证她的小柔会不会意气用事。她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她终于退开,她输不起,她必须得到王位。
花小柔不知道该作何神情,到底在媚儿的眼里王位还是远比她重要得多。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从此她的心里没有恨,却也不再容许有爱。
她走走停停来到人间,到了四百年前她父母生活过的地方。
她遇见了他。
晚风拂过,皮肤微微发凉,她化成人形提裙走进院中。
【叁】
窗下点着一只白蜡,烛光摇曳,映着他清俊的身影,静夜中只听得书页翻动之声。花小柔自认走得悄然,没想到他早已在桌上备好两盏清茶。
“请坐。”
他知道她要来?花小柔愕然于他的未卜先知。心中难免会想,那他也知道她就是那棵突然出现在他屋旁的花树吗?
“我这里时常有友人夜半来下棋,所以常备两盏淡茶。”他弯着好看的眼睛,笑着为她解释。
花小柔略一欠身,颔首示意,静静坐下。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除了他师傅从未有人来找过他下棋,更别说是半夜。
门前突然多了一棵开花的树,夜半孤身女子来访,真的一点不生疑吗?花小柔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疑惑着。
“不喝吗?茶凉就不好喝了。”他笑吟吟的把茶盏端起,吹了吹热气。
“你知道我是谁?”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人界不是最讲究礼法吗?花小柔看他也是书生模样,难道是故作斯文?
“姑娘冒昧来访,又知道我是谁?”他见她一时语塞,笑了笑:“在下许言卿,请教姑娘芳名?”
他的笑太耀眼。她只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花小柔。”
许言卿沉吟:“如此,我们就是相识之人了。小柔姑娘,请喝茶。”
花小柔这才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喝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他也不笑她,又为她斟满一盏。
“慢慢喝,还有。”
花小柔化作树身开花这几天消耗了不少法力,他烹的茶又格外好喝。虽然是慢慢喝,但也当着他的面把茶壶的水喝了个见底。
许言卿起身拎了壶放在小炉上,走到门外。花小柔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久等不来,便跟出去看看,见他在房门口地上摸索,就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转身问花小柔:“你还渴吗?”
花小柔摇摇头。
“真的?那就早些休息吧。”许言卿回到屋里洗了手。
花小柔秀眉一挑,也不说话,就站在那直看着他。
许言卿面不改色的推开里面那扇门。
原来屋虽不大,但还是有两个隔间。许言卿让花小柔睡在他母亲生前住过的房间里。花小柔一时觉得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但他就没有想过她会怕吗?大概像她这样深更半夜跑来的女子是容易让人以为,她是不怕鬼神之说的。
的确,花小柔还没听说过怕鬼的妖怪呢!
“不用怕,我母亲是个很温良的人。梦到她请叫她来找我。”许言卿笑着说完就出去了。
花小柔一时不知回应,愣了会儿,转身去推开窗。月光照在枣红绸布的床铺上,映出描金的一幅鸳鸯戏水图。花小柔伸展开手脚伫立在窗前,吸收月的光华和云的雨露,让风自由地拂过。
【肆】
早晨,花小柔被一股清甜浓郁的茶香唤醒。她抖了抖满头的露水,轻快的跑到院子里去觅茶喝。见许言卿蹲在小炉前轻摇着蒲扇,回头向她浅浅一笑,有如泉水般温润。
“这是我上山收集的露水,新烹出来的,小柔姑娘要尝一尝吗?”他揭开壶盖,徐徐吹散热气,壶中茶叶已在热水中翻滚。
“嗯!”花小柔重重的应一声,似乎是怕他不分给自己,还要另赞一句:“好香。”
“是。师傅今年采的新茶,他喝的不多,分了我一半。见姑娘也是个爱茶之人,所以拿出来一同品味。”茶已烹好,清香四溢。许言卿将茶壶提到石凳上,待它冷却。
花小柔无意望到篱笆院外的空地,心中的疑问又浮现出来。
“前几天这里是不是有一棵树?”花小柔小心地注意着他的反应。
许言卿转身看了看那块空地,点了点头:“是有一棵。不过,现在不见了。”
“不见了?”花小柔故作诧异。
不知是花小柔的神情太夸张还是怎么,他笑意浓浓道:“小柔姑娘,觉得奇怪吗?”
他这是在试探……?花小柔暗暗咬唇。
还好许言卿只是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追问的意思,“这世间无奇不有。看得多了也就淡了。来,喝茶。”
茶入口,话入心。花小柔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他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端起茶杯,她不禁在缕缕蒸腾而起的水汽中窥视他的脸:他,究竟是什么人?
“小柔姑娘丝毫不沾烟火之气,想必也是辟谷之人?”许言卿看着杯中茶,若有所思。
花小柔正想在他摆饭之前就离去,却被他一语说中,又惊又疑。
“确实。不知许公子为何辟谷?”花小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当时许言卿只是笑了笑并未做出回答。两人上山采茶,下山煮茶,弹琴曼舞,不知不觉竟相处了三月有余。
一天将近天晓之时,花小柔和许言卿从湖边收集荷叶露水归来,坐在院内煮茶。花小柔又想起问他为什么要辟谷,她总觉得有些问题的答案就出在这里。
许言卿这次没有再回避,他叹了叹气,“唉,师命难违。”
师命?什么样的师傅会让一个凡人辟谷而不死?是妖是仙?
许言卿见花小柔垂眸沉思,便自己解释起来:“说来好笑。我这个师傅,是自己跑来的,硬逼着我跟他学什么捉妖降魔的法术……”
“啪!”茶杯从指间脱落碎地。
“你是捉妖师?”比指尖残茶更冰冷的是她的声音。
“不,我不是。”他镇定的从怀里取出一串符纸,放在她面前的竹桌上。
花小柔站起向后退了一步,那符纸散发出的灼热光芒,令她双眼无法直视。
“师傅说,只要把这符纸泡在茶水中使其服下,便会使妖现出原形。”他看着花小柔,却并不像看妖的眼神。
柴火在未熄的小炉中“噼啪”断裂。
花小柔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早就知道?”早就看穿一只妖的心事,在一旁暗暗观看?
“我……”许言卿刚开口,院内突然狂风四起,树影飞动。他立即惊慌的站起身,挡在花小柔身前,“快走,我师傅来了!”
【伍】
花小柔望着他如玉的脖颈,心底由绝望而升起一股怒火,她突然伸出利爪按在他的颈脉上,附在他耳旁冷声问:“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群树之上,横空飞来一个粗布道士,其声如洪钟,字字震耳。虽是黑发长须,却气宇不凡,一看便知修为极高,法力深厚。
“小柔姑娘,你快走,师傅这有我……”他的话没说完,花小柔的利爪就已陷入他的皮肤里,殷红的血顺着指尖蜿蜒流出。
“我凭什么信你?”
道士看见自己的爱徒被花小柔挟持,不为所动,摘了腰间系的葫芦,竟然在一旁大石上坐下,慢悠悠地喝起了酒。
许言卿似乎感觉不到疼,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师傅,小柔姑娘她只是一棵花树,不曾伤一条性命,你放她走!”
花小柔听到此话,别开脸,手慢慢松开了。
“哦,不曾伤一条性命?那你的脖子怎么在流血?”道士语速缓慢,但眼神精亮。
说话间,道士一个急转来到花小柔面前,一掌打在她心口。花小柔猝不及防受此一掌,顿时眼前一黑,腥甜的血丝涌出喉头,再睁眼,道士那舔舐过无数妖血的桃木剑已抵在颈侧。
“师傅!”许言卿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挡在花小柔身前。
“臭小子,难道你为这妖孽动了情?我今天非杀她不可!”道士挥开许言卿,举剑要斩……
花小柔闭上双眸,泪,夺眶而出。
凌空一声激响,熟悉的花香缭绕鼻尖。她回眸一看,竟是花娘与媚儿来了。
【陆】
“小柔……”媚儿即刻赶上前扶起花小柔,两人相拥而泣。
道士被她们二人猛然打退三步,倒也不怕,反而仰天大笑:“好!今天来一个杀一个!一个都不留!”说罢又灌了一口酒,随后将酒壶抛掷半空,举剑刺向花娘。
花娘气定神闲撒开袖中彩练,两条彩练如双虹架空,一时就将桃木剑困住其中不得施展。但花小柔看得出花娘身手中带有几分滞涩,似乎不是十成力道。道士凌厉非常,和她过了十几招就摸清路数,很快便又占了上风。
“花娘为了出来找你,和花都国的大臣动了手,受了些伤。我去帮她,你在这不要动。”媚儿向她解释了几句,便挥舞着白练加入了战斗阵营中。
三人法力相抗,令院中草木尽折,茅草屋也因承受不住法力而顷刻被夷为平地。
风云突变,光火交映,一声爆裂之响后,三人分落两地。
“花娘!媚儿!”花小柔挣扎地爬向她们两人。
“呵,老妖孽,你这身法我倒像在哪见过。”道士躺在不远处,许言卿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花娘闻言苦笑,花小柔从来没看过她脸上这般忧伤的表情,她望着那道士,轻念:“方明宇,好久不见……”
道士立即怔住,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娘,知道他名字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她一介花妖是如何得知的?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傅,你没事吧?”许言卿跪在他身旁,知道他还剩四五成力气,趁他分神想事,一指将他点晕了。
“你们快走,我师傅一会就醒了。”
花小柔惨惨一笑,走?她们三人都身负重伤,又能走多远呢……
她正想着,突然身子一轻,许言卿已将她右臂搭在他肩头,扶着她站了起来。
“你不信我没关系,但现在我必须要带你们离开。”他目光灼灼,花小柔却不敢去看。
他手中握着道士的桃木剑,口念瞬移诀,不一会儿地转人移,他们四人已身处百里之外的荒野中。
【柒】
花娘伤势最重,桃木剑使用的法术与她本身的灵力气场相冲突,更加重了她的痛苦。
“小柔……”媚儿苏醒过来。
花小柔闻声清醒过来,推开还扶着自己的许言卿,扑到媚儿身边,牵起她的手牢牢攥住。
“小柔,你没事吧……”
花小柔连连摇头,拼命咬住唇。
“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现在,我是花都国的女王,我可以保护你了……”媚儿转头看向花娘。
花娘唇色苍白,双眼却异常明亮,她背靠树干,沉重地呼吸着。她看向许言卿,嘴角露出笑意,那种笑像一把尖利的剑。
“冤孽,冤孽啊!”花娘仰头狂笑,两行血泪顺着脸颊蜿蜒滴落。
“花小柔,连你也逃不过,偏偏要和捉妖师相恋。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啊……哈哈,现在看这一生屠妖的方明宇怎么手刃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道士……他,他是她爹?花小柔瞪大了眼睛,泪水不自觉滑落。
“不,不可能。”她爹只是一个凡人,他怎么可能活四百年?难道她说得是……轮回?
“娘,你不要再说了。你骗了小柔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她一直把你当作亲生母亲,没想到……”
“小柔,你听我的,不要再管尘世这些事,跟我回去好不好?”媚儿撑起身子,紧紧的把花小柔搂在怀里。
“回去?你问她,她的心还回的去吗?你们……”花娘突然口吐鲜血不止。许言卿见状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并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
花媚儿也立即取出丹药喂她服下。唯有花小柔在一旁垂首捏拳,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皮肉绽开,却不出一声。
四百年前花娘爱上了捉妖师方明宇,然而终究逃不过被发现身份之后的相杀相恨。花娘虽保全性命,余恨难消,三年后得知他另娶妻子并诞下一女,便暗中偷走此女,带回妖界点化成妖,令其永生不得再相见。
而花小柔就是当年的那个被偷走的方明宇的女儿,一个捉妖师的女儿。
“好好好,三个女妖抵一个师傅,臭小子有你的!”洞口传来道士中气十足的声音。
【扒】
许言卿将花娘安置好,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几串符咒,回头对花小柔说:“我拖着他,你们想办法快走。”
洞外很快就打斗声一片,显然许言卿不占上风,但道士也无真心想与他斗。师徒二人一个半真半假,一个全力相扑,也纠缠了好一阵。
“快,趁现在,我们走!”媚儿攥住花小柔的手腕,态度坚决。
但花小柔心里明白,移形换影之法只能同时带走两个人。
“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来接花娘。”媚儿知道她在想什么。
道士的笑声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你先带她走。”花小柔猛力一挣,孤身冲向洞口。
“小柔……”
许言卿正在想方设法的追堵他师傅,不想花小柔突然出现,将道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退数步。
“臭小子,学着点,架要这么打才爽!”道士一改嬉笑之态,挥剑即来。
许言卿心想不好,大叫:“姑娘小心!”飞身要挡,被花小柔一掌打开,“多事。”
她有意将道士引向洞外,接连出几招攻其面门,道士被她惹恼,追着她就纵身出洞。
许言卿一片赤诚,却不想花小柔全然不受。他黯然回到洞中要带媚儿和花娘离开,没想她二人也不领情。
“混账小子,你不去救小柔,回来做什么?”花娘与之前说话全然不同。
“……当务之急是先救你们出去,以免小柔姑娘有后顾之忧。”许言卿看得出她们三人之间情深义重,决定先救她们两个出去再说。
“小柔姑娘?这么生疏……”媚儿冷冷一笑,“你终究还是拿她当妖?”
“不,不是!”许言卿即刻否认,话出口却又一愣,不是,那是什么?他不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花小柔本就有伤在身况且法力远不及道士,几番苦斗下来便已深感不支,但在销陨之际她还想再确认一次洞中两人是否已平安离去。道士也不急追赶,眼看着她爬进去。
“媚儿……”花小柔双手被粗粝的石沙磨得鲜血淋漓。她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自己所深爱的人们,然而眼前的一幕犹如万道霹雳直轰天灵……
【玖】
“妖孽,快放开我徒儿!”道士气急跳脚,一剑挥去。
媚儿正伏在许言卿颈侧吮血,见剑来,立即将他挡在前面。看见花小柔一身血迹的向她爬来时,她心下一痛,险些忘记自己的计划。
“要杀,你先杀我。”许言卿撕开外衫,毫无惧色的面对着道士。
道士冷哼一声,“再胡闹,我连你一起杀!”
娇媚而冰冷的笑声霎时响彻山洞,媚儿在许言卿身后看着地上仅剩一息的花小柔,问她:“看见了吗?男人就是这样,这就是爱吗……”
是吗?
“我何曾说过……他爱我……”泪,未语先流,花小柔的心缩成一团,原来她都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没说出口的那个字叫爱。
媚儿咬牙,“跟我回去,小柔?”
她的头渐渐低下去,仿佛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散尽,最后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就这媚儿注意力分散时,道士一招擒拿住许言卿,将他从媚儿手中抢过来。许言卿被道士掼在地上,吃了一嘴沙土,立刻也清醒过来。他见自己衣衫不整,匆忙拢住看向在场的三个女妖。
“臭小子,醒了没有?”道士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
“你!”许言卿似乎也想起方才花媚儿对他使了妖术,他想得头痛,忽而见花小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知道她一定有事,便扑过去叫“小柔?小柔姑娘……”
花小柔从脚到膝盖的部分都慢慢变成树干形态,她努力撑起头,凄惨无比的向他抱以一笑,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许言卿。”她颤颤抖抖的想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立即明白她的心意,接住她的手按到自己面颊上。
“许言卿,你不是喜欢树吗?等我死后,你把我埋在院子里……这样以后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她顿了下,“夏天我还会开很多紫蓝色的花……”望着他泛红的眼睛,她终于展露出甜美的笑容。
“小柔……”
“以后,你要每天每天都给我浇很多很多水,要新烧出来的云间茶……”她梦呓般地说着。
“咳……”猩红的血之花开在灰黄的沙土上,触目惊心。
“小柔,小柔?”花小柔躺在他怀里,任凭许言卿怎么叫,也只是合着双眼,微微的笑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死了?”媚儿哑着嗓子像是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对,她死了!死了!哈哈哈哈……”道士知道自己收了个痴情徒弟,硬是杀了她们三个反倒要结下不快,不如让她们自取灭亡。
“不,不会……”媚儿挣扎的站起来,从许言卿怀中夺过花小柔,在看到她几乎全部树化的躯体后,她仰天大笑却满面流泪,抱着她冲出了山洞。
“小柔,我带你回家。”
等道士和许言卿追出来,只见一阵狂风,两人都消失无踪。
道士拍了拍许言卿,“小子,还是回去和我学捉妖吧?”
许言卿没看他,“你知道她是你女儿吗,方明宇?”
空中一阵巨雷之响,道士缓缓跪下,四百年前的记忆如同倾盆大雨般落下……
许言卿走回洞中,将花娘的尸体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向那座早已被夷平的草屋。
【尾声】
春去秋来,花娘的坟头始终未长出树丫,而许言卿却日复一日的烧茶弹琴。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她或者来或者不再来。
终于有一天,有只青鸟衔着一个绢袋落在他案头,里面装着两粒树种,散发着淡而熟悉的花香。他把它们种在花娘的身边,每天用新烧的茶水来浇灌她们。
雨夜里,他总能听到从山上传来的懊悔的哀嚎……
许多年后,花影婆娑间,他才知道,原来花小柔已回到了他身边。
而她也回到了她最爱的人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