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空城之双生花》洛歌言欢

1、【王梓涵】回忆悠远 时光漫长 (1)

　　深夜一点二十分，持续了一天的搬家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
　　我瘫在地上，长吁一口气。这120平米的房子对一个心理学研究生尚未毕业，一人独居的23岁女生来说，未免也太大了些。所幸今天搬了一天还来不及收拾的大箱大箱的东西堆在客厅里，让这屋子不会显得太空荡。
　　这么大的房子明显不是我个人能负担的起的。话说回来，这都要拜我那个不靠谱的土豪表哥所赐。也只有他这种奇葩才会抛下小有成就的事业、房子、车子，这些很多年轻人拼命想争取的东西，连父母都不知会一声，就飞去加拿大说要进修。
　　还真是搞笑，我晕，刚从国外读了那么多年书才回来，这还没待两年呢，又走，也不嫌累得慌。
　　手机在很远的地方震动，我连滚带爬冲过去接起来，果然是表哥这个欠揍的家伙。
　　“嘿，梓涵，搬家结束了没？”电话里传来温泽睿懒洋洋的声音。
　　“刚结束啦，说起来我和好奇你是怎么过我婶婶这一关的？”
　　“啊哈哈哈……”他干笑几声，“还……还没说啦……”
　　“我靠！你不是吧！一声不响出国了！消失这么久还没和你老妈说？太离谱了吧！”我扶额，太脱线了吧这也。
　　“所以……这不是来拜托老妹你来了嘛……伟大的老妹~亲爱的老妹~万能的老妹~这可全靠你了啊！”
　　“早干嘛去了？早点和婶婶说不就得了？现在想起来叫我帮忙啦！”
　　“早说的话还能走得了吗？”表哥的声音无比谄媚，“老妹！加油啊！你是学心理学的，肯定最会对付这种更年期老太太啦～加油啊少年全靠你了！”
　　说的也是，表哥学生时代在国外读了大学和研究生，刚回国就进了伯伯、婶婶的公司，做出了不小的成就，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婶婶从小就很疼爱他，现在他工作忙，本来就经常几天见不到人影，这一出国，更是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这个宝贝儿子。何况他一走，伯伯、婶婶就是失了个年轻还最值得信任的好帮手。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放他走。
　　挂掉电话，我叹一口气。也罢，看在他让我不用房租就住上这么好的房子的份上，我就帮他这么一回吧。
　　光着脚，我走向冰箱，拧开一罐冰啤酒，走向窗台，盘腿坐下。从十楼的窗口俯瞰下去，这繁华的地段即使到了深夜也还勉强称得上是车水马龙。霓虹绚烂，我随手拿起最靠近自己的一个箱子最表面的物什。
　　是一个相框，里面放着的是本科毕业时我和几个闺蜜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头照。
　　我凝视着它，然后放下啤酒。拧开相册后面的小夹子，我取出表面上的相片。第二张照片得以重见天日。
　　那是一双少女。一样都是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样都是眼角弯弯，笑容甜美，一样都是黑发蜿蜒，皮肤雪白。她们笑得那样年轻美好，又那样相似，宛如一对孪生姐妹。
　　仔细一看，她们又很是不同。
　　左边的少女明显更高些，很瘦，眼睛大而明亮，笑容浅而温和，头发很长，极自然地落在自己的胸前，也落在身畔少女的肩上。而右侧的少女脸蛋圆圆，眼睛圆圆，鼻头圆圆，笑容也好像是圆圆的，头发略短，整个人像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如果真的要仔细评价的话，右边的少女更适合“可爱”这个词，而左边少女则是美。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那是，15岁的宁洛歌和王梓涵。

　　我沉默了。这张照片能引出的回忆实在太多，多到让我眼睛胀痛，鼻子酸涩。于是我选择放下它，重新拿起啤酒，别开头去，重新望向窗外的世界。

　　行人已经不多了，但马路上时不时飞驶而过的车子还是彰显了这个地段的繁华。我突然想，如果现在，23岁的王梓涵就在这里，而23岁的宁洛歌在楼下走过，或者开着什么样的车经过，我们的距离，是不是就只有这十层楼的距离。

　　又或许，我们某一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究竟还能不能辨认出对方如今的样子。

　　23岁的王梓涵和15岁的王梓涵毕竟已经有了太多不同。我不敢再不涂防晒霜就飞奔在8月的烈日下，不敢随意暴饮暴食胡吃海喝，不敢不分场合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甚至，不敢随便爱一个人。只怕连说喜欢都不敢了，何况是真爱。

　　其实15岁的王梓涵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早已习惯观察别人的脸色，说话做事都先考虑后果，做什么都留好退路，我不要伤害别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要固执的维护形象，哪怕是对陌生人。有的人认为我斤斤计较到了偏执的地步，有的人则认为我过于大方到了糊涂的地步。其实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尖锐的地方在哪里，于是我就用它面对这个世界，希望世界能把它磨成我想看到的样子。在某些方面我没变，比如我一直希望，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像我对待他们一样对待我。比如我一直热爱心理学，关注人的内心，直到现在。至少我的理想，或者梦想，算得上是勉强实现了，这一点是多么值得骄傲。

　　可是还是有不同的吧。那时候我毕竟还是自信，自信我能控制好局面，我能维护好形象；我能决定我的未来，至少是某种程度上决定；自信我信任的人就真的是可信任的人；我自信我的独特，自信我的理想真的能实现，自信自己的确看透了一些超越年龄的事。

　　我不知道如今的我是不是变成了我当初最讨厌的那类人。这的确是我一直最害怕的事情。八年，能改变太多。

　　那么23岁的宁洛歌是什么样子呢？是正在热恋，沐浴在爱河中的小女人，是依旧在学习、进修，还是干练的职场女性，还是已经成家甚至有了孩子，又或者是坚持她文艺的理想成了一名女作家？

　　我不知道这些平凡的身份能不能概括她，我想象不出她的样子。她太独特。可是她的样子，似乎无论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有没有爱人和家庭，她的样子一直有一个影子，在我记忆的深处。

　　可那毕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因为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是十层楼，也不是十公里，而是将近十年。

　　啤酒喝完了，霓虹依旧绚烂。我放下的照片还停留在原处，可是记忆已经飞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走向房间，念叨着“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明天学校还有事呢，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