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不纯真》李电月

28、爱情背后的东西（下）

　　到了大四的下半学期，树倒猢狲散的气氛笼罩着校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林兰的考研分数已过初试，正在积极准备复试，周一鹏名落孙山，正在伤心迷茫。考研奋斗时，他和林兰天天黏在一起，学习和玩乐的时间基本一致，论智商周一鹏绝不比林兰低，但一个家里穷有动力，争分夺秒勤勤恳恳，一个家中富足滥竽充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差别就在于用心和不用心，所谓好草地也有瘦马。周一鹏自认为超凡脱俗，可自打林兰考研究过分数线后，就感觉她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提高了，待她也不像以前那么轻松随意，总有自己是“山鸡娶凤凰”的心理阴影。“真是人敬有的，狗咬丑的，”周一鹏反思才发现，“我也是俗人一个，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他的本身和他的学识地位等身外之物分开呢？一个人不仅代表他本身，还凝聚着生他养他的环境和他拥有的一切，只是人品本领等比较稳固，金钱地位比较容易动摇。自己想学圣人一样心如止水无视功名利禄，简直就是邯郸学步，典型的没学会爬就要学习走。林兰没考上研究生我待她轻松随意，等她考上研究生我立马对她看重，我真是世俗啊。再说我一开始对林兰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正是因为自己家境好吗？我讨厌我是一个世俗凡人。”
　　生活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最惨的是身边的人都好只有自己不行，那种“人下人”的感觉让人特别压抑。岳阳考上可公务员，胡艳修正了她的科学家梦想，考上了教师，打算培养科学家。以前，周一鹏在这些女生面前有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优越感，潜意识里把她们当成小卒子，却不曾想有一天小卒子过河——能顶大用，再说在这个社会中，谁不是从小卒子开始做起。周一鹏如坠深渊，发现自己的大学四年真是贻笑大方。有了这种反差，周一鹏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人生：“自己的家庭优势现在荡然无存，别人都通过努力，拿到了去新世界遨游的门票，自己却是原地踏步。古语宁做鸡头不做牛后，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然别人能挤到牛的世界里奋斗，那就有机会有一天做到牛头。自己呢，自己仍然还在鸡的世界里鬼混，也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钱只是个工具，买得来书本文凭，买不来技能本领，买得来成功的机会，却买不来最终的成功。大家都往高出走，荒废四年的我是不进则退。常言不怕荒年，就怕靠天，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自己靠着父母一辈子的血汗钱生活，充其量就是农村一土豪，也不知道那一天就挥霍干净，而她们却开始在社会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我再不奋斗，必将被她们超越，世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切莫放年华虚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可晓得脚步留神。虽说只要迈步总不迟，但我现在又将何去何从，从哪里开始呢？”
　　此时陈月是唯一让周一鹏有存在感的人。人就是这么无耻，嘴上说不与人攀比，内心却处处比较，“人上人”的感觉才最为美妙。有人说“幽默，要么是他人的不幸，要么是个人的欢乐。”这道出了实打实的人性。有人说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但是，如果没有人类的劣根性，人类还会延续下去吗？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东西，大家就必须正面面对，不能藏藏躲躲，可悲的是，如此现实的东西，千秋万代都不能在书面上点破，只能留给青年人在社会中自己探索。
　　人性都嫉妒比自己强的，同情比自己弱的。周一鹏对林兰的压抑如雨天背棉絮——越背越重，低迷失落的他也变的偏激糊涂了：一方面，大男子主义让他既感到自己配不上林兰，又羡慕林兰有个美好的将来，认定自己终于可以放手林兰；另一方面，他既感到亏欠着陈月同情她的悲惨遭遇，又庆幸终于可以像真正的男人一样去面对陈月，用大学剩下不多的时间对她有个交待。这想法天真吗？看着天真。这种想法理性吗？看着也有点理性。还是那句话，当事情碰触到一起时，完全是另一种感觉，这就是人性的不可捉摸。
　　伸手不打笑脸人，卑鄙的周一鹏婉转地向林兰提出分手，他本以为林兰会林兰向他拼命，可林兰当时就崩溃了，她死死地抱着周一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低吼道：“我就要你，只要你，考研复试我不去了，你别丢下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没有你我那也不去。”原来周一鹏的心思这呆妞早就清楚，只是单纯的她平时忍着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周一鹏的第一感觉不是感动而是心痛，“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他与林兰的点点滴滴又开始历历在目，周一鹏不知道这个一开始自己并不爱小女生，已经变成了他心中最不愿割舍的一部分。周一鹏用理性告诉自己“林兰只是小孩子气，不懂轻重，拿自己的人生不当回事，但理性紧接着就告诉他“这个女生说到做到，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一番桃李花开尽，唯有青青草色齐”，周一鹏说服不了自己，感动却一下子涌了上来，“有妇如此，夫复何求。”周一鹏任凭老泪纵横，抱紧林兰：“你放心，我周一鹏对天发誓，这一辈子只要你林兰不主动放弃我，我绝不松开抓住你的手。考研去吧，明年我继续复习，一定考上你所在的学校。”
　　女人本身就是女人自己最大的杀手锏，陈月和林兰都打开了周一鹏心中的那把锁。但人有自己的劣根性，一方面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一方面人们更愿意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因为距离，周一鹏自认为更爱陈月，因为距离，林兰更实实在在。打动从来都不是靠嘴说，要看实实在在的东西，为了心爱的人放弃前途，林兰这样的举动对周一鹏来说可谓患难见真情，她推开了周一鹏心灵的那扇门。当然周一鹏仍然忘不掉陈月，因为这就是人性。
　　事后周一鹏静下心来思考：“林兰是桃之夭夭，宜室宜家，我怎能总这样懦弱，父亲说我娶林兰就不给我买房买车，不买就不买，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鸡无食物天地宽，如果不能独当一面，我还算什么男人？林兰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把握。”爱情往往是青年人踏入社会的第一堂课，周一鹏总算在这里学到一点有用的东西，现在的他才算是真正的开窍。他又想起了本专业的爱情童话，感慨颇多：“当时我看他俩长的不怎么样就暗自惋惜，真是不懂爱情和世事艰难。但反过来想童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全任凭他人一张嘴述说，如果我明年考上研究生，和林兰也算是爱情童话了，但一切却是那么平平淡淡，自然而然，哎，生活并不是惊天动地，所谓童话，只是对现实的美化。反之，陈月的那些风言风语也是这样，那是社会的错误，我们都错怪了她，我更是对不起她。”
　　到了要写毕业论文时，出外实习的同学都回到学校，这是大家最后的留校时光，心中都充满不舍，但更多的是对踏入社会的期盼和向往，就如同高中期盼和向往大学一样。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好像回到了刚来大学的那段时光，算得上是大学生活将逝前的回光返照。
　　陈经纬宣布了自己就和叶子茶的婚事。双方都见过家长，日子也定好了。周一鹏真心替他俩感到高兴，和叶子茶接触那么久，周一鹏一直夸她如茶，但总觉她仅仅是半发酵茶，没有去掉浓烈的老火香。现在少女变人妻，感觉也随之改变。好看不过素打扮，好吃不过粗茶饭，现在的叶子茶高鼻如削，双唇如火，冁然一笑，两颗小虎牙真是甜到骨子里，她消瘦不失曲线，平实不失韵味，真是一份素、二分娇，三寸金莲四春腰，五六七分巧与笑，八九天然十分美妙。“翘翘错薪，言刈其楚”，叶子茶这棵原本高出杂树丛的荆树，现在怎么看都是女中翘楚。
　　所有的大学同学中，周一鹏最佩服家境普通的陈经纬，他称赞叶子茶是“会嫁嫁对头，不会嫁嫁门楼”。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因为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追求幸福，而幸福的方式早已被证明，那是历史的沉淀和大众的智慧，如果不是这个方式就会出现这样那样问题，叛逆的少年总是想与众不同，其实是脱离社会，否认前人的智慧，最终人横有规则，马横有缰绳，但折腾能让人更深刻地明白道理。同理，幸福的爱情落入俗套，不幸福的爱情标新立异，幸福的女人脚踏实地，不幸福的女人心比天高。如果说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花是草，可何花不谢，何草不黄，终有一天女生变成女人，少女变成少妇。社会告诉我们花草只有经过蒸炒变成茶叶才能长久保存美妙，茶香才是女人一生最长久最迷人的芬芳。恋爱结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颐养天年，当青春不再，女生变女人，花草变茶叶。时光荏苒，只有妻子这口热茶，才是人生真正的爽口回甘雅韵清香，而婚姻就是女生从花草变茶叶的开始。叶子茶，茶吃后来酽，周一鹏相信她一定能成为幸福的女人。周一鹏又一次总结了自己的女人心得：“在这个世界，不是女人缺乏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私下里周一鹏和刘雁声谈心，没想到他和奇巧玲已经约定好毕业就分手，还说“不追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其实他俩这样的爱情才是大学恋爱的主流模式，可是前段时间还闹着分手去找陈月的周一鹏，此时却不能理解刘雁声这种爱情。“大家好聚好散，珍藏一段记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到底图的啥啊？难道就是因为年少无知，为爱情交一次学费？又或者是在踏入社会前，在开始婚姻前，上一次爱情的实战演练培训班？”
　　胡艳四年都没谈恋爱，周一鹏一方面感觉没人能配上她，一方面担心总不谈恋爱会把女孩憋坏。他劝她，她总揶揄他说：“这么快就撵你老姐出嫁，是不是不想陪嫁妆啊。”“这个小妮子，从来都不承认我比她大，非让我喊她姐，”周一鹏也只能救火没水——干着急。背地里，周一鹏用收集到的岳阳的信息花钱给她算过命，现在心里光明正大对她打马虎眼：“岳阳聪明睿智，一脸有福之相，必定吉星高照，张扬还不错，如果与张扬分开，一定能碰到更好的。”
　　至此，周一鹏的大学生活可以算是完美，如果硬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陈月，但他看着林兰已经知足了。但事实会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