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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结局 ...

  •   我始终不能相信,方易已经死了。
      当虞卫晨拿着方易的登山包,告诉我长白山雪崩,方易和剩余四个登山人一同遇难的消息时,我怀里的菠菜哼哼了两声。菠菜是我和方易的儿子,刚刚一个月大。我冲着虞卫晨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你吵着我家菠菜睡觉了。”
      虞卫晨很局促地看了菠菜一眼,犹豫了半天,道:“林茉,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是公安的说法,方易今年三月初去的长白山,正好是他失踪的时候。他参加长白山穿越,遇到雪崩。其余四个人已经被挖出来了……”
      虞卫晨话没说完,菠菜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小心拍着菠菜的背,良久,才抬起头皱眉瞪着虞卫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吵着我家菠菜睡觉。”
      “林茉,你听清楚,你孩子的爸爸,方易的爸爸,已经死了。死在长白山了!现在还埋在那里!”
      菠菜哭得更大声了,我努力压低声音对虞卫晨道:“我听清楚了,方易死了,你可以出去了。”
      虞卫晨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把方易的登山包放在菠菜的摇篮旁边,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们母子两眼。
      虞卫晨走了以后,菠菜的小胳膊晃了晃,好像炫耀自己成功驱逐入侵者一样。我喂了菠菜几口奶,他就又睡过去了。
      明明是午夜,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吵。菠菜的哭声,虞卫晨的叹息,还有他刚刚在这间屋子里说过的话,好像一直回荡着没有散去。他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得了。哦,他好像说,方易死了。
      这真是个笑话,与其相信方易死了,我更能相信菠菜一觉醒来真的变成菠菜。想到这里我不得的看了菠菜一眼,为自己这个比喻暗自叫好。
      对呀,方易怎么可能死呢?就凭那个破包吗?
      我试着去拿方易的登山包,却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得。可能是冬天,全身都冻麻了。我只能呆呆坐在菠菜床边,一动不动。
      虞卫晨说,方易是今年三月去的长白山。我在大三暑假的时候,曾经和方易去过一次长白山。他望着缠缠绵绵的雪山,说了一句我记到如今的话。他说,“长白山,长相守,到白头,茉茉,我真想和你一起赶紧老到头发花白,就不用担心时间和变化。”方易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感情轻易不会外露。在和方易相处的漫长的十多年光景里,我在为人处世上唯一的一点进步,就是学会了察颜阅色。我可以看懂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里隐藏的波涛汹涌,也可以读出他脉脉含情的微笑里潜伏的寒意。看着苍茫雪山映在他的眼里,我一瞬间泪湿,从他身后抱住他。他好像又对我说了一句什么,但是被风吹散了。
      我忽然好想知道他那时说了一句什么。在杭州十二月寒冷的深夜,我忽然好想知道那时的方易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我发疯一样抓起他的登山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到地上。保温水壶、备用电源、急救包、指北针、瑞士军刀、钱包……我认得方易的钱包。钱包里是他的身份证、驾驶证、护照、一张从北京到长白山的机票、不到五百的零钱、和我给他的信。
      所以说,他走之前还是看到这封信了。
      那封信折成手掌大小,静静躺在钱包的夹层里。看信人一定看过很多次,信纸的边缘已经发毛发黄。不用看,我也清楚的记得信里的每一个字。这是我不眠不休七个晚上写出来的,长达三十多页。在这封信里,我回忆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美好、不甘、难堪与失望。只是现在的我居然连打开它的勇气也没有。
      这样盯着这封信看,不知过了多久,天居然亮了。
      如黑布一般的夜悄然散去,渺渺的温煦从窗口进来,落在摇篮里小小的人儿身上。守在门外的虞卫晨在低声讲着电话。马路上也隐约传来人声。我忽然感到极其疲倦,气力从身上完全退去,种种零零碎碎积攒十多年的疲劳一齐朝我涌来。一切恍惚发生在遥远的世界,好像生平第一次戴眼镜,无法把握事物的远近,遥远的东西近在眼前,本不该清晰的却历历在目。我好像能看见方易眼角的皱纹,像天边静静的海平线。好像听见他笑着说,快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会豁然开朗。方易笑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的皱纹,好像天边静静的海平线。我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条海平线,脚下一滑,摔倒了。
      门外的虞卫晨立刻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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