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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相遇的那一天,天下着雨。

      绮罗生不喜欢雨天。六年前他曾受过一次几乎致命的重伤。外伤好了,病根也落下了。阴湿的天气,伤口又酸又痛。寒气自四面八方渗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因少了一份温度,冷得特别难熬。

      又或许冷得煎熬的,并不只是身体而已。

      下班时间还早,绮罗生盯着黑沉沉地天际纠结了一阵,走向了附近的小超市——那里每天二十四小时供应简单的饭菜,美味谈不上,不过卫生、方便,菜肴荤素搭配,营养也够了。没力气做饭,也没什么胃口,但,一定要吃饭。要对自己好。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再见到那个人。

      对自己好,才不至于憔悴到即使面对着面对方也认不出自己。在时间面前,衰老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无论身心。

      买了晚饭,又选了大块姜和红糖。绮罗生是挑姜的行家,指甲轻轻戳一下姜皮,就知水足不足,够不够老。姜要老的辣,驱寒、补气,多喝姜汁红茶,暖手又暖身,还治头痛,比什么昂贵的保健药品都养身——当年那人说是祖传秘方来着,表情当真煞有介事的,绮罗生笑笑。才不信呢,这年头随便在网上搜一搜食疗食补的菜单不出一秒就能跳出几十页来,哪有什么“秘”可言?但何必说破,他爱喝,他就煲。左右甜丝丝的,好喝过任何碳酸饮料。这一煮也有小十年了。

      即便那人已离开了那么久,习惯总也没有改。

      付账的时候路过水果摊,看见有机苹果新鲜上市,个顶个的圆润可爱,顺手又挑了几个。东西不算太多,正好装满一个中型的纸袋子。绮罗生抱着袋子出了店门,没走两步,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低沉地声音靠在耳边:“九千胜”

      绮罗生转过头,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子。穿一件灰格子衬衫,同色调休闲裤,很是清爽舒服的打扮。眼睛细细长长的,看人的目光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泉。最奇特是眉毛,本来寻常的走势到了眉间突然分做了两股,化成两条尾巴一般盘在眼角——听说眉形也暗示了一个人的际遇沉浮,不知这分了叉的眉预示了怎样分了岔的人生?

      绮罗生淡淡地说:“我不是九千胜。你认错人了。”

      男子左右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有迷惑:“你是九千胜。”

      绮罗生愣了一愣,笑容里有无奈:“我叫绮罗生,不是九千胜。”

      男子仍然盯着他看,带着审视的意味。绮罗生迎着他陌生的目光,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片一片碎掉的声音。

      ——呲啦!

      碎得如此响亮干脆,叫绮罗生一惊。低头一看,心还在,却是手中的纸袋子破了。苹果一个一个掉出来,咕嘟咕嘟滚到这里滚到那里。

      看着破掉的袋子,男子似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终于松开手,两人一起弯下腰捡苹果。

      ——咚!

      绮罗生坐在地上,揉着被撞疼的脑袋。这场景怎么也算不得让人心情愉快,他甚至应该很愤怒。

      但是,看着男子同样一手揉着脑门,追出好远去捡那个滚得最欢快的苹果,绮罗生却怎么样都发狠不起来。

      心中像打碎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酸甜苦涩。

      “给你,九……”

      “我说了,我不是九千胜,我叫绮罗生。”绮罗生的声音淡然得找不到一点儿情绪,“谢谢你帮我捡苹果。但我拿不下了,那些就送你吧。”

      “你住哪里?我帮你拿回去。”几个苹果而已,男子神色认真得像对待什么国家级使命。

      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最光阴……

      如果对这样的最光阴有那么一丁点儿办法,那么绮罗生也许不会是现在的绮罗生了吧……

      暗地里给自己找好了台阶,绮罗生微微笑起来:“也好,我家就在前面。对了,为了感谢你帮我,我请你吃晚饭吧。”

      最光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是绮罗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种刚睡醒般的迷迷糊糊。

      两人干站着对视了半晌,久到绮罗生几乎要投降。却在即将张嘴的时候听见对方说:“你还不走?”

      绮罗生笑起来,这一次他可能笑得有点过头——咕嘟咕嘟,刚捡起来的苹果又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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