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最后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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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动力的战机脆弱得好像怒吼的海洋中翻滚的独木舟。不断的撞击导致战机不停打滚，保持着爆炸的初始速度径直朝远离提摩星的方向滚去。如果没有人能控制它，它会一直翻滚到被撞毁为止。
因为战机疯狂翻转，机舱内的东西全都在乱飞。兰斯洛与阿瑞斯靠安全带的约束被固定在座位上，随着战机一起打转。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十分钟，即使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兰斯洛也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感。
“该死！该死！”兰斯洛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狼狈地抓着扶手大吼，“得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阿瑞斯紧绷着身体，贴在椅背上，防止身体被这粗暴的惯性力甩断。
“这个算在我头上。”虽然情况糟糕透顶，他的口吻仍冷静得好像只是在说这场无聊的旅行算我的。
砰！有碎片撞到战机的玻璃罩，发出一声巨响。兰斯洛听到了一声不祥的裂响，在令人绝望的旋转中艰难地掏出电筒照射，惊恐地发现玻璃罩被撞出了一条银丝——在太空中，即使是最微小的裂痕也会致命。很快这条不起眼的银丝会发展成一条裂缝，然后把机舱抽成真空。
兰斯洛慌忙寻找自己的头盔，那两只头盔正随其他东西一起在机舱里乱飞。兰斯洛伸手去抓，却把头盔碰得更远。
“干！”
阿瑞斯也注意到玻璃上那条细微的裂痕。他果断松开安全带，对兰斯洛说：“抓住我！”
兰斯洛一把抓住他的手，感觉到阿瑞斯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异常有力，把兰斯洛捏得痛得一哆嗦。
阿瑞斯在剧烈的摇晃中爬上驾驶座，伸手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宇航头盔，而后敏捷地坐了下来，以免身体被甩飞出去。他将头盔塞给兰斯洛，利落地扣好安全带。另一只头盔在他们身后飘动，看上去暂时想独自待一会儿。
兰斯洛等阿瑞斯重新坐稳，就将头盔递了过去。但阿瑞斯并没有接过来：“你自己戴上。”
兰斯洛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你不用和我客气。待会儿我可以自己把它弄回来。干……我快被转吐了！”
阿瑞斯：“你经常让你的长官重复他的命令吗？”
兰斯洛：“……”
兰斯洛觉得一定是旋转让元首的脑袋坏了。他戴上了头盔，便立刻松开安全带，打算把另一只自由散漫的头盔弄到手。
“坐着，不允许动……”阿瑞斯的话音未落，兰斯洛已经爬起来，两腿一蹬，朝那只头盔扑过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阿瑞斯根本来不及阻止，愤怒地喊：“兰斯洛！”
兰斯洛扑了个空，被转过来的仪器撞到，弹到了机舱底部。机舱后部的空间不大，兰斯洛勉强抓住阿瑞斯的椅背，奋力伸长胳膊抓到了飘在空中的头盔，然后整个人被甩到了舱门上。
阿瑞斯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机舱前部，按进驾驶座。他的动作粗暴极了，兰斯洛呻吟了一声，怀里还抱着那只宇航头盔。他大喘着气，嘿嘿笑着捧上那只头盔，目光在说“怎么样，我不输给你”。
阿瑞斯冰蓝色的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过了那只头盔。
“你几岁了？”他嘲讽地问，“你的行为模式和七岁儿童有区别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兰斯洛虽然晕得只剩半条命，仍然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十分钟，我当然要随心所欲地支配它们。干！看在荣耀神的份上别转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终端，然后就愣住了。上面显示含氧量14%。他低头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的氧气罐阀门在碰撞中撞松了，从刚才就开始一直在往机舱里漏氧。
“干……”
他轻轻骂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拧紧阀门。安全课的教官克里斯蒂曾经说过这种外置型的氧气罐因为有弱点，已经被空军弃用。谁会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进军队就要挂在这儿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腹中产生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但他一点也不想让他的呕吐物飘满这里。
“很好，”他摇摇头，“还剩不到十分钟。阿瑞斯，如果你的生命还剩十分钟，你会干嘛？”
阿瑞斯：“无意义的问题。”
兰斯洛：“很有意义，我们正面对这个问题。虽然有可能我们会继续这样转十分钟……”他侧过头看着阿瑞斯。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但现在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问题迅速占据了他的心思，当他想到那个问题，他脸上的笑便褪去，目光变得认真了起来，“那好吧，我来说。我最后的愿望是想弄明白……”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要问出那个问题需要极大的勇气。也或许他只是需要压抑他的呕吐欲望。
他停顿了许久，才低声问出口：“休是怎么死的。”
这两年来他甚至没有勇气念出这个名字。但现在是他生命的最后十分钟。他突然觉得自己因此而变得足够勇敢。
阿瑞斯不为他的目光所动，简练地回答：“自杀。”
这个回答无法让他满意。而且阿瑞斯冷淡的态度挑起了兰斯洛的怒火。兰斯洛捏紧了拳头：“我从不相信他是会自杀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你是他的哥哥，求你，告诉我真相。”
阿瑞斯：“他是怎么死的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他竟问我这个重要吗？
兰斯洛感到那股无以名状的愤怒又将涌上心头，他拼命捏住拳头压抑这种感觉。这两年来每当有人提起休的时候，他都难以控制情绪。
“我从七岁进入格兰汀一直到我十六岁，一直和休在一起。我为他揍过人，也为他挨过揍，我进禁闭室，他就整夜整夜地在外面守着。我出来后，他就陪我没日没夜地练飞，和我一起开发出火。这里，你刚刚使用的出火，有一半是你的弟弟亲手编程的！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否重要，是的，如果有一个人让我恨不得替他去死，这个人就是休。只要你想，我愿意用我剩下的十分钟来换你诚实的回答。”
“我对你是诚实的。”阿瑞斯说。
“我前一夜送别他，后一夜你们就告诉我休自杀了，”阿瑞斯的态度让兰斯洛气得发抖，“我把一个活着的他，那么……那么好的他还给你们，你们却让我在葬礼上看到他。你是他的哥哥……”
“但我没必要对他的死负责。”阿瑞斯打断他说，“除了当事人外，没有人有必要为自杀负责。”
兰斯洛猛然转身抓住阿瑞斯胸口的衣服，吼道：“别和我说这些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们的世界仍然在旋转，阿瑞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抓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张愤怒的脸。
这时，战机外有什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人同时扭头往外看去。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颗灰色的小型星球，他们的战机正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射向它，如果什么也不做，几分钟后他们就会在上面砸个稀巴烂。
兰斯洛从卫星的光环形状认出了那颗星球，但它马上又因为机体旋转而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是一号卫星！”他放开了阿瑞斯，“我要迫降到上面，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
阿瑞斯疑惑地看着兰斯洛。能源耗光的战机就如同一堆废铁，谁能指望把废铁迫降到星球上呢。
兰斯洛紧张地将手放在一个按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等候着机会。“我预设了备用能源，够一次迫降。”他简单地解释，用目光估量着自己与这颗卫星之间的距离。
两千米……一千五百米……一千米……
兰斯洛的心狂跳，在旋转的视野中计算距离。
不要跑偏……拜托，不要跑偏……五百米……准备迫降。
尽管机舱内的温度已经逐渐降低到零，兰斯洛的额角却渗出了汗。旋转的视野终于再次转向卫星，在他们正对卫星的一刹那，兰斯洛反应极快地按下按钮。一只降落伞咻地窜出来，在战机身后展开，同时战机下方亮起了淡黄色的中微子光。战机突然找回了平衡，停止了旋转。惯性将阿瑞斯与兰斯洛往右边摔去。紧接着是一记强烈的震动，战机几乎是摔到了卫星表面，并在地上拖出近千米。
机舱一边往前滑一边像超声波振动仪一般发出巨响，整个机舱在剧烈的震动中怒吼。十几秒后，战机终于停了下来。
机舱停止震动后，阿瑞斯取下照明器，透过玻璃罩望向外面。这颗星球是灰色的，他们的机舱外到处是碎石，满眼都是碎石。如教科书所言，一号卫星上没有任何生命痕迹。这里远离恒星，没有光照，战机外的世界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阿瑞斯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头朝下垂着，立刻放下照明器，将他扶起来检查情况。兰斯洛双眼紧闭，胸口没有起伏。
“兰斯洛！”阿瑞斯轻拍兰斯洛的肩膀，命令：“呼吸！兰斯洛，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呼吸！”
兰斯洛仍然没有睁开眼睛。阿瑞斯快速解开兰斯洛的安全带，一把将他的座椅放平，将他的身体压到座椅上，按压他的胸口。
“呼吸！”他大声命令。
两下按压后，兰斯洛的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起来。他从短暂的昏迷中猛醒过来，大口喘息起来。
阿瑞斯停下来，捏起兰斯洛的手臂，检查他的氧气含量。终端上显示他的氧气还剩下百分之7%。
兰斯洛狼狈地坐起来，失去了安全带的束缚，他的身体漂浮到了空中。
“谢谢，”他用了几秒清醒过来，喘着气说，“我欠你一条命，虽然只剩下……”他低头看了看终端，“三四分钟。”
仪表盘上有一个小光点在闪烁。兰斯洛伸展身体，将面孔朝向仪表盘，轻点了一下，跳出了联络信号。这里已经位于第一卫星轨道，联络信号非常的弱。
兰斯洛解释：“还剩微量的能源，供我们联系提摩星。但愿他们能收到我们的消息。”
“你认为他们会来找我们吗？”阿瑞斯问。
兰斯洛奇怪地问：“……为什么不？”
阿瑞斯没有回答，而是说：“联系他们。”
兰斯洛编辑了一条信息，说明他们所在的位置和情况，发出请求救援的信号。十秒后显示信息发送成功。兰斯洛期待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如果采用曲速航行，救援队仍可能在五分钟内赶到。但军方并没有回复他们，他的消息像任何宇宙垃圾那样消失在了无穷的黑暗中。
兰斯洛设法回到了座椅上，将安全带重新系好。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又低头看了看。氧气含量6%。
“他们不会来找我们吗？”他愣愣地望着外面，“就算不是找我，你是我们的元首，他们总想把你救回去吧。干……我们已经把那艘军舰毁了，他们的信号系统早就该恢复了……”
阿瑞斯仍然将那只头盔放在腿上。他沉默着望着外面，尽管和里面一样也是一片漆黑。
机舱外是一个沉寂的世界。没有氧气，没有生命迹象，没有声音，没有光。他们离人类文明已经太远，落在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机舱的温度已经下降到零度以下，寒冷如死神一般慢慢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当你意识到他的存在时，已经对他束手无策。兰斯洛开始感到钻心的寒冷。这寒冷降低了他的体温，同时在剥夺他的知觉。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感到了疲惫，微微闭起眼，就感到阿瑞斯抓住了他的手。
“保持清醒。”阿瑞斯说，“我们可以回去。”
“别开玩笑了……”兰斯洛无力地笑了一声，“怎么回去？你会飞吗？”
他的牙齿不停打战，说出的话也是发抖的。阿瑞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很冷吗？”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温度零下十五，还在持续下降。氧气和压力值都已经降到最低阈值以下。
阿瑞斯放开了他的手，果断转身去拧舱门。
“……你要干什么？”兰斯洛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行为，他努力抬起手抓住阿瑞斯的衣服，“出去之前要……要戴头盔……”他摇头，“你不要死，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阿瑞斯停下了动作，回过头利落地戴好宇航头盔。正在这时——
“滴——”
忽然，仪表盘发出了一声轻响。兰斯洛听到有信息过来，猛然清醒过来，扑到仪表盘上看屏幕。当看到屏幕上的字时，他愣住了。
信息来自：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最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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