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说怪谈之三更》甜薯酱

9、番外：月半中元

　　番外

　　阴历七月半，中元节。

　　时至一更天，夕阳西落不久，天色略显黯淡。

　　林木倒腾着脑袋上的斗笠，斗笠上连带的黑纱遮住了他充满生机的面容，再配上那一身故意而为的玄衣短褐，看着像个要出门行刺的黑衣杀手。

　　赵毅皱着眉头看向林木：“我们不过只是上街一趟，你这身打扮是想要做甚么？看着不像好人。”

　　“嘿嘿，赵大哥你不知道哇，做人要有做人的样子，做鬼自然也得有做鬼的样子啦！况且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啊，我得好好做一番准备！”林木嘿嘿的笑朝赵毅摇头晃脑，黑纱也随之摆动，看着丝毫没有黑衣人的神秘感，反而倒像个好动的黄口小儿。

　　“什么歪理！”赵毅明面上对林木的话语不屑一顾，可暗地里却一直盯着他看，眼中隐隐带着笑，似乎是有几分赞同的，他顿了一顿沉吟道：“街上似乎会有许多道士作法……你不怕？”

　　“哈哈！若是这样我就正正好可以去地府逛一圈，洗去前尘转世投胎了！”林木插腰大笑，可惜在黑纱的遮掩下看不清他的神情，“街普的道士明摆着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而且中元祭的可不就是我们这些鬼？若是有危险，就麻烦赵大哥你掩护我一番，到时候我自有办法逃脱升天！”

　　说完便雄纠纠气昂昂大摇大摆的往街坊走去。

　　倒是他身后的赵毅暗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是若有所思，接着低头快步跟上。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在门前贴着红色招纸，点一盏长明灯，可谓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道旁空野、房屋前后、谷口桥头等地方零星散落着一些祭品，纸钱与香灰焚迹，估莫是百姓祭祀施食时留下的。

　　“赵大哥你看！那家人门上插着根稻穗，上面绑着五色纸！”林木抬手指着那处人家，兴奋大叫着。

　　“这有甚么可大惊小怪的？”赵毅顺着他所指得方向看去，撇了撇嘴道，乱指着别人的屋门，小心被他家的先祖牵怒！”话毕便变手为掌，在林木的那根手指上作势砍了砍。

　　“赵大哥你迷信！”林木慢他一步收回手指，在黑纱下朝着赵毅做了个鬼脸。

　　赵毅未曾置否，仿佛有所察觉的看了他一眼，林木赶忙抬头作望天状。

　　越往前人越多了，于是赵毅拉着林木的手往府衙的方向走去。

　　“赵大哥我们去哪？”林木跟着他身后好奇的问。

　　“去看戏。”赵毅言简意赅的回答道，带着他大步向前。

　　府衙前架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化了妆的伶人在上面演着大戏，是目莲解救母厄的故事，高台的边缘处有乐师拉着二胡吹着唢呐伴奏，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赵大哥，台上演的是什么啊？”林木仰着脑袋问赵毅。

　　赵毅瞧了他一眼，文绉绉的道：“有目莲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堕落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为烈焰，饥苦太甚。目莲无法解救母厄，于是求教于佛，为说盂兰盆经，教于七月十五日作盂兰盆以救其母。”

　　林木似懂非懂的点头，隔着黑纱，赵毅对他的表情看的不真切，但是他依旧能想象出林木懵懂的模样。

　　“可惜看不清。”赵毅兀的道。

　　“赵大哥刚刚你说了什么？”林木没有听清，疑惑的抬头。

　　“没什么。”赵毅抿了抿唇。

　　戏演完之后，有许多人往台上抛祭品，在高台两边的大鼎上焚香插穗，祭拜先祖。

　　林木也备了祭品，欢快的往台上抛。

　　“你是鬼，怎么着还……自己祭拜自己不成？”赵毅开口问道。

　　“反正这些东西最后也是留给乞儿的，况且鬼也不用吃饭不是？我们吃的是精气。”林木说着便贼兮兮的靠近赵毅，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真要同艳鬼一般吸人精魄。

　　“……”赵毅看着他，忽然间抬手摘掉了林木的斗笠。

　　“喂！”林木手忙脚乱的从赵毅手里抢回了斗笠，藏在身后，仿佛怕他再抢走似的：“你做甚么呐！”

　　“别戴了，看不清。”赵毅一本正经的道。

　　林木一想也是，于是顺手一抛，把斗笠也抛到了台上。

　　高台大鼎的两侧竖着幡竹，幡竹下摆满了各家各户拜祭鬼灵的祭品，各色各样，眼花缭乱，这时候许多道士才刚开始做法，在一旁齐声念叨着听不懂的祭鬼歌，与百姓的喧闹声相隔，自成一派。

　　看着这群道士，林木突然想起一事，他抬头望向赵毅：“赵大哥……你上坟祭祖了吗？”

　　赵毅不明就里的看了他一眼：“做了，怎么？”

　　“你能不能……祭我啊？”林木犹豫的开了口，“我发现我不能祭自己，祭父母倒是可以……”

　　赵毅闻言一乐，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早就做了你的牌位。”

　　“……？”林木疑惑的看着他。

　　赵毅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给他：“喏。”

　　“怎么才这么小啊？”林木皱了皱鼻子，接过木牌一字一句的念道：“契弟……林木之灵位？”

　　林木一怔，抬头呆呆的看着赵毅。

　　“不明白么？”赵毅也认真的看着林木，一字一句的道，“我倾慕你，想和你成为一对契兄弟。”

　　“那、那啥，”林木的耳廓泛红，鬼灵灵的眼睛四处乱瞟，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把我的牌位做的这么小啊？”

　　“好带在身上，巴掌大小……小巧玲珑不是？”赵毅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有一种莫名的波涛在他暗沉沉的眼睛里酝酿。

　　林木若无其事状的把木牌塞回赵毅的手里：“额……我刚刚看到有人在河里放河灯，我们过去看看？”他的话语又是一转，几乎落荒而逃般的奔向了河边。

　　赵毅抿唇不语，把木牌收回怀里，紧跟其后。

　　河边有人卖河灯，木板做灯托，五色纸做灯笼，再将蜡烛固定在灯托的中心，再在烛心上点上一点火光，一盏河灯就做好了。河灯的形状多种多样，但是人们常做荷花形的河灯，故河灯又称之为荷花灯。

　　林木买了两盏荷花灯，想要租船到河中去放，却被赵毅制止住了。

　　“我来吧，你在岸上等着。”赵毅沉声道。

　　林木想了想，点头答应道：“好。”

　　这也是有缘故的，古人有云：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上元节是人的节日，属阳；而中元节是鬼的节日，属阴。并且传说中地府有那么一个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里沉沦，而水下幽深莫测，很容易让人把二者产生联想。所以，上元张灯是在陆地，中元张灯是在水里。

　　赵毅提着两盏灯笼坐着小舟前往河的中心，一路上他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岸边朝着他拼命挥手的林木，又低头看看手里泛着柔和光芒的河灯，不禁小幅度的扬起了一抹笑，可是待到他再抬头时，岸上的林木却不见了。

　　赵毅皱眉，他转头往四周瞟了一瞟，却依旧不见林木的身影，赵毅的内心开始有些发慌，他有条不紊的放走了河灯，可是手却是略略打着颤的。他勉强定了定神，起身施展轻功飞向岸边，也不顾河心的那叶小舟与河边百姓诧异的惊呼声。

　　可才刚上岸不久，他便寻到了那抹咋咋呼呼活蹦乱跳的身影，鬼灵灵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咦？你不是在船上么？怎生那么快就回到岸上了？”林木不解的看着他，顺手将买来的面羊递给他：“送只羊给你，吉祥如意！”

　　“你乱跑什么？险些就找不着人了！”赵毅接过他手里的面羊，可心中的火气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眼尖的看见林木的另一只手里还有一个花馍，便问，“你那个是什么？”

　　“嘿嘿，是面鱼，年年有余嘛。”林木摸摸脑袋，笑嘻嘻的催促道，“赶紧吃呗！这都是好寓意啊！吃完我们回家烧纸钱，天也快冷了，我还得给我爹娘烧些冥衣，免得他们在地府冻着哩！”

　　说完林木就一口把那面鱼给吃了，腮帮子一下子变得鼓鼓囊囊的，上上下下的嚼着，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赵毅看着他的模样觉着好笑，但也学着他一口把面羊给吃了，可不同的是，他三两下就把香馍给嚼完吞了，还有意思的用手指戳戳林木鼓鼓的腮帮子乐呵着。

　　林木怒了，捂着脸不让他戳，嘴里还嚼着东西，口齿不清的道：“造谁米呐！辣错谁米！(做什么呐！乱戳什么！)”

　　“为兄戳戳自个的契弟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赵毅眼里带笑，又顺势捏了一把林木的脸。

　　林木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深刻意味，臊得整只耳朵都红了，他好不容易的吞下口中的面鱼，嘴里嘟囔着：“我可没答应呢……”

　　“你敢不答应！”赵毅面上一冷，朝着林木猛地一瞪眼，拉着林木就往那人迹稀罕之处走去。

　　“唉唉，赵大哥！”林木见状大惊，心里暗道不妙，急忙道，“我答应！我答应！我可没说不答应啊！”

　　赵毅面色稍霁，带着他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赵大哥！这是又要做什么啊？”林木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

　　“回家戳你！”赵毅面色严肃的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