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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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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寂的走廊上回荡着嘈杂的脚步声,护士和医师们推着担架床匆匆向急救室跑去,血迹斑斑的白被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门关了,隔绝在外泪眼婆娑的亲属焦急等了半天,灯灭了,一脸阴郁的医师走了出来摇着头:“我已经尽力了。”急症室弥漫着酒精与药水味,灯光照在惨白的墙上,隐约映出几点污迹,似一团人形的烟雾,一个孤老头被子女遗弃在担架床上,只有插在血管里的输液针头相伴,待到行将就木,小护士们就会叫来值班医生做下象征性的抢救,厌恶地送入太平间。有个女人被推进来,年轻又漂亮,估计是大学生,乌黑长发从担架床一头披下,摇晃出洗发水的香味,一对中年夫妇哭喊着,说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值班医生当即为她洗胃,女孩没能吐出胃里的安眠药,医生无能为力地摊开双手。正当家属要给医生下跪,又一群人冲进来,抱着个血流如注的年轻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皮肤白白的戴着眼镜,不像是流氓。有个女人扑到他身上:“他还小呢……他还小呢……”医生勉为其难地抢救几下,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他还小呢……”
天还没亮,二十五岁的年轻老师守在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身边抚摸着她的白发,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根直线。医生默然离去,签下死亡证明。
冷风袭来,北桉猛然晃过神,面前是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门窗紧闭,墙上简约的时钟指着下午四点半,穿堂风不知从何而来。无数条走廊后面哭声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药水混合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令人作呕。刚才浮现在眼前的一幕幕恍若海市蜃楼般亦真亦幻又如此真实……
“他还小呢……”
“准备后事吧!”
“我已经尽力了。”
“他还小呢……”
诡异的气氛无形间衍生,医院回廊里静得诡异,寻觅不到护士的踪影。回廊顶上的吊灯忽然嗞嗞嗞地闪了起来忽明忽暗一阵炫目后一盏盏彻底泯灭,仅剩身前一盏仍白茫茫地亮着,一片阴森。
我怎么走到这里的?
念头突然冒进暂时格式化的脑海中,少年一脸迷惘,幻境中的哭喊似乎仍缭绕在耳边,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他猛然回身,“重诊监护区”三个黯淡的字赫然吊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
前天初中毕业后北桉在毕业同学聚会上闹得相当疯,喝了一大堆醉得浑浑噩噩和死党们在外面淋了一夜雨导致北桉40度高烧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情况才有所好转正想去办理出院手续时路痴却习惯性在偌大的医院里迷了路,鬼使神差地绕了一大圈却不知不觉地绕到重诊监护区来了接着像在迷宫里迷了路似的绕不出去甚至看到莫名其妙的怪异幻境而且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嘿!你在干嘛!”一只纤长苍白的手忽然搭上北桉的肩,少年一惊登时心里发毛,他转过身,一身病号服的小小的少女站在苍茫的灯光下,皮肤更显得惨白,脸上的神情却充满了活力,就像她披在肩膀上那头金色的长发。
北桉一眼认出她是病人,可病人怎么可以像精神病院的病人一样在医院上下乱跑?
“没……没什么。”北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视线越过少女的肩后扫视着趁机问出心中的困惑:“怎么没护士来监护你?”
闻言少女怔了一下,倏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一脸灿烂,如果她换上一身护士服绝对没人知道她是病人。她偷偷地附到北桉耳边轻声说:“我是逃出来的。”
北桉不觉抽了抽眼角,他不会真浑浑噩噩绕到精神病院来了吧?
可他用眼角瞟了一下,墙上的海报右下角的标致还是这所医院的名字啊。。
突然觉得这个少女诡异异常,还是远离的好。
“哦,那……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北桉回身脚底抹油就要跑,手却忽然被少女拉住。
她的手冰凉至极,瘦得很骨感。就像一具尸体。
北桉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甩开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额?”少女疑惑地愣了一会儿,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清淡的声音毫无一丝杂质:“我带你去个地方。”
语毕,她重新拉起他的手,北桉正想甩开时,少女握得更紧了,力气非凡。北桉心中一沉,抬眸看着少女,她嘴角扯开一丝淡淡的弧度:“现在这里可不止我们两个。”
一句用在别的地方浅显易懂的话此时却变得如此意味深长且令人心里发憷。她没有把后面的“人”字说出来。
“他还小呢……”
黑暗与冰冷从两极奔走而来,穿堂风无声无息,四下光线更微弱了,头顶上那盏灯也开始明明灭灭。
天哪……不会真撞鬼了吧?
待晃过神时,少女已经拉着他娴熟地在重诊监护区数不清的走廊里奔跑,穿过一盏盏的黑暗,墙上海报上长牙虎爪的妖怪与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微弱的光芒,之间距离愈加缩短,光芒逐渐强烈……
北桉猛然睁开眼从病床上坐起,满头淋漓大汗。四下一片亮堂,待适应了光线,他张望着四周,自己在医院的简洁的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与药水的气息,略显刺鼻。一身粉红色制服的护士拿着装着瓶瓶罐罐的托盘走了进来熟练地帮他换着点滴瓶,嘴里嘟哝着:“这瓶吊完就差不多了……”
护士姐姐帮他量了一□□温后随手往托盘里一扔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走出病房,走廊上护士来来往往,她和一个小护士打了声招呼,抱着托盘并肩向小学生一样八卦起来渐行渐远……
阳光的温度透过白纱窗帘洒落进来,一切都那么安详。
那些奇怪的幻境……那条诡异的走廊……小小的少女……
是梦……?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北桉嗤之以鼻。
一个小时输完了最后一瓶吊瓶,北桉拿过床头柜上的书包背上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很快便找到了电梯。指示灯亮了起来,北桉径直走了进去,电梯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瘦弱的少女,她低着头,金色的长发垂在前面散发出洗发水的香味。身上是一身松垮的病号服。北桉不禁打了个寒战,后退着原本想走出电梯,不料电梯门却在此时合上了。少女伸手按下13楼。旁边写着“重诊监护区”的字眼。然后她抬起头向少年露出友好的微笑,向旁边让了一步,让他去按楼层键。北桉狠狠咽了口口水,战战巍巍地按下了一楼。
电梯开始运行不断下降着,少年却感觉自己在向无底的深渊坠去……身旁那个少女的眉眼是那么似曾相识,就像……在刚才的梦里看到过……虽然人一旦从梦境中醒来,梦中的一切包括里面的人的容貌都会在记忆中模糊……而北桉却记得如此清晰。
“叮——”电梯停了,门上面显示着“13”两个红字,一闪,一闪。
门缓缓打开,十三楼仿佛像个大冰窖,寒意拼命往电梯里涌,脖颈一片冰凉。门外的楼道半盏灯都没开一片漆黑,更别说一丝人影,标着“13F”字样的楼层牌挂在对面的墙上阴影中,却极其显眼。少女不以为然地走出电梯,北桉心里一阵发憷,连忙按上关门键,不料电梯门迟迟原封不动没有合上,门外走廊上早已没了少女的踪影,漆黑在持续蔓延,唯独电梯里苍茫的灯光突兀。
少年愈加紧张,蓝可儿事件突然冒进脑海,顿时心跳如鼓,关门键几乎被按得渣烂仍无济于事,走廊外涌入的寒意更甚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顶仅剩的一盏灯仿佛也开始闪烁起来……
北桉突然急中生智,咬着牙硬着头皮往电梯外跨了半步,电梯门顿时连锁反应般往里合。北桉心脏一悬,眼疾手快立马冲回电梯,眼角余光霎那惊鸿一瞥仿佛看到了十三楼走廊尽头唯一的一盏灯下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
冰冷的电梯门终于合上了,寒气一丝丝弥漫在电梯里。
短短一会儿却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电梯终于停在一楼,北桉浑浑噩噩地冲出电梯径直跑向办理手续的柜台,引来电梯口等电梯不少人的侧目。
办完出院手续并结清全部医疗费用后,少年走出偌大的医院。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寒冷的季节已日落西山,夕阳余晖的温度此刻也如此温馨,大街上车水马龙,一张张笑靥在眼前晃过,无形间与他产生无法逾越的隔阂,不知是寒风还是自己从未从那个十三楼中逃出来,肩上的背包沉重不已,仿佛有一只怪物正趴在自己的背上,对着你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