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起霜岚》冷胭

52、除非你把心还给我

　　苏霜岚更是紧张，差点要时间暂停来想想怎么回答，没料到慕容峻接着说：“新婚那夜你对我提过三个要求，你还记得吗？”

　　苏霜岚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一，不准再吼我。”

　　“二，配合我给你治疗腿伤。”

　　“三，最最重要的一条，无论何时何地，出了何人何事，都必须无条件地相信我。能做到吗？”

　　慕容峻问道：“你觉得我做到了吗？”

　　苏霜岚撇撇嘴：“前两条嘛，算是做到了吧。”

　　“所以，我打算做到第三条。”慕容峻的脸上波澜不惊，眼神却是坚定认真。

　　苏霜岚的心简直像被时间暂停了一瞬，脑子里混沌一片，莫名有些感伤地说了一句：“就算我骗了你，你也选择相信我？”

　　她想把这一句说得像玩笑，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沾染了多少担忧迷茫。

　　慕容峻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哀惧犹疑，然而很快恢复了清朗温润，望进苏霜岚的双眸，低柔地说道：“除非你把心还给我。”

　　苏霜岚愣在那里，根本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慕容峻已经笑着吩咐封平扶自己出去，苏霜岚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下了车。

　　直到她洗了脸换了衣衫才突然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脑子里轰然作响——
　　“除非你把心还给我，否则，就算你骗了我，我也选择相信你。”

　　驿馆是每个城镇都必有的居所，专门用来接待各类从此地路过的贵客，比如慕容峻这样的去往封地的王爷，比如路过本镇要去皇都长宁觐见皇帝的外宾。所以馆内一切如新并有专人负责打扫服侍，房间也比客栈要宽敞明亮许多，馆外还有专门的卫兵守护，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于是苏霜岚除了仔细缓慢地给慕容峻扎针，还在一边熬煮着五个汤药罐子，以药香熏蒸来辅助扎针效果。慕容峻安静地坐着，十分配合地放松着自己。

　　苏霜岚扎完针，端起一碗汤药给他，慕容峻很快一饮而尽，问道：“你还在试药么？”

　　“没有啊，”苏霜岚不想让他担心，隐瞒着说道：“之前试过，现在已经不必了，我已经渐渐掌握你体内毒性的规律，也基本能推断到底还有哪几种毒素了。”

　　慕容峻探究地看着她：“果真？”

　　“嗯。”苏霜岚肯定地认真点头：“不是说了相信我嘛？”

　　慕容峻知道以她的脾性，若不想说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便也不再追问，而是说道：“每天被你扎针灌药，腿倒真的没有以前那么疼了，疼痛发作也没有那么频繁。”

　　苏霜岚不禁自鸣得意：“那当然了，我的医术可不是随便吹吹呢。你好好配合我，等到了陌白再治疗一段时间，我应该能让你站起来。”

　　慕容峻脸上没有出现苏霜岚想象中的喜悦神色，他只是淡淡微笑，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到时候陌白的百姓们就会交口称赞：‘看，王爷和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苏霜岚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中暗含的落寞和自卑，用力“切”了一声：“人家老百姓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你要想想怎么让他们称赞你爱民如子就好啦。”

　　拉海的镇长高德龙正在练字。他提笔抖腕，浓墨落在纸上写就一个“荣”字。站在身边服侍的是他的心腹手下，见到此字便说道：“大人是在为荣亲王烦扰？”

　　高德龙扔下笔，微微叹气：“为何偏偏是此时来到这里……”

　　心腹揣测地问道：“那明天……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吗？”

　　高德龙虽有些困扰，但却没有丝毫犹豫：“计划不变。他要是正好赶上——只能说他倒霉该死了。”

　　驿馆内，封平正在跟苏霜岚汇报镇内有名的小吃和名菜，苏霜岚听得喜笑颜开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就去统统吃一遍。说完之后封平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今天傍晚，镇中举办‘秋千高会’，听说会有特别好吃的‘秋千糕’呢，不知道是什么吃食，听都没听过。”

　　“哎呀，我要去我要去！”苏霜岚高兴得跳起来：“听起来就很好吃！”

　　“不过我还听说，这‘秋千糕’是奖赏给荡秋千的头名选手吃的，别人都吃不上呢。”

　　苏霜岚更加好奇：“什么金贵的玩意儿，拿银子也买不到吗？”

　　“以春季之桃花花瓣入味，夏季之白莲、莲子、荷叶拖底，秋季成熟的麦子磨粉，冬季的第一场落雪的雪水蒸煮——方得一块手掌大小的‘秋千糕’。”在一旁的慕容峻悠悠开口，带着一股清贵的味道：“哪里是银子能买到的。”

　　苏霜岚凑过来：“你吃过？非常非常好吃吗？”

　　“从前随父皇巡狩时来过拉海镇，”慕容峻满眼的回味：“只吃过那么一次，却再也忘不掉了。回去让御厨做，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苏霜岚两眼放光：“那么好吃？”她看向封平：“荡秋千还要比赛？我能报名不？”

　　“能是能，不过王妃从来没有荡过那种特别大特别长的秋千吧？一般头名选手可是能荡到十几米高的空中呢，王妃不害怕？”

　　苏霜岚完全兴奋起来：“不怕不怕！咱们快去吧！”

　　慕容峻已经掏出瓷瓶准备服下一粒药丸，苏霜岚眼疾手快地拦住：“不准吃。”

　　“那如何陪你去？”

　　苏霜岚笑着推起他往外走去：“就这样去嘛。”

　　镇中的空旷处已经架起四个三人高的秋千架，有人在上面摆荡着玩耍。周围聚集了不少镇中居民，还有些人排着队领取号牌贴在衣衫上，正是选手们。

　　苏霜岚把慕容峻交给封平，自己大步走向队伍最后排队，也等着拿号牌。慕容峻向秋千架望去：“这安全么？”

　　封平笑道：“上次王爷来时，还嫌这秋千不够高吧？”

　　慕容峻微微一笑，看着苏霜岚拿到了号牌，雀跃地站在选手队伍里向他挥挥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挑：“今年，不会还有那些花样吧……”

　　封平望向场边桌上摆放的秋千糕：“王妃不会退出的……”

　　慕容峻赞同地点头，静静望着满脸期待的苏霜岚。她总是那样充满了活力与朝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无尽的乐观和希望，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她，没有什么能让她灰心失望。

　　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这俗世纷扰根本不算什么，越觉得这日子有滋有味。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她并不真正属于自己呢？

　　淡淡的愁云锁笼着慕容峻的眉头，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镇长高德龙很快出现在大家面前，笑着高声说道：“一年一度的‘秋千高会’又来到了！此次盛会与往年规则一样，荡得最高最远最久的人胜出！如果最后留下的几名选手难分上下，就派出我们的‘转花高手’来考验他们！今年的头名奖品仍然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秋千糕’！现在，对歌开始！”

　　只见一个年轻的秀丽女子从人群中款款而出，轻启朱唇歌声悠扬——

　　“拉海镇中秋千架，又高又长已立下，谁先上来摆荡它，胜出好把糕吞下！”

　　很快一个年轻壮汉走出来，对歌道：

　　“拉海镇中秋千架，看我来把它荡呀，夺得头名把糕拿，送给那心上的她！”

　　人们纷纷鼓掌叫好，苏霜岚兴奋地看着听着，又一个年轻姑娘唱道：

　　“秋千太高心害怕，谁来与我摆荡它？头名末名不要紧，能否遇见阿哥呀？”

　　一个男子立即接唱：

　　“阿妹阿妹别害怕，秋千再高只管爬，若是忽然来跌下，阿哥定会接住呀！”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前唱歌的女子羞红了脸。

　　封平看了看慕容峻，轻轻推了推他：“王爷也唱一个给王妃吧。”

　　慕容峻嘴唇微张，却又微微低垂眼帘看向自己的腿，轻声拒绝：“罢了，让她玩罢。”

　　只见一个笑容明媚的年轻男子走近苏霜岚，笑着唱道：

　　“这位姑娘哪里来？阿哥从未曾见过。姑娘美过世间花，可有阿哥伴身边？”

　　苏霜岚浅笑，学着他们的曲调唱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自来处偶然来。不过平常花一朵，已有护花人采摘。”唱罢朝着慕容峻看去，微微一笑。

　　那男子顺着苏霜岚的目光看向慕容峻，不由又唱道：

　　“世间最美一朵花，一心想来采回家。可惜好花被捧走，矮人半截难再美。”

　　苏霜岚听到最后柳眉倒竖，顾不上对歌直接骂道：“你说谁矮人半截！”

　　那男子眼神示意慕容峻，还得意一笑，高声宣布道：“对歌结束，秋千比赛开始！”

　　苏霜岚简直气结，想要上去同他理论，却被封平一手拉住胳膊：“王妃别冲动，你不是来拿秋千糕的吗？不要徒生事端。”

　　苏霜岚知道是慕容峻叫封平来拉住自己，可心里还是气不过。慕容峻的眼中倒是清清朗朗，没有半点不愉快的样子。苏霜岚看见这眼神便好过了许多，但仍是有些闷闷不乐，排在选手后面准备比赛去了。

　　封平回到慕容峻身后，低声说道：“王妃很在意您的名誉。”

　　“那人唱得没错。”慕容峻低低开口：“平常，人们只是忌惮我的身份而不敢说这样的话罢了，背地里如何议论，不用想也知道。”

　　封平没有反驳，却说道：“只要真正在意的人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

　　“若不在意，就不会不顾危险地亲自试药。”慕容峻眼中有着难言的苦涩：“她亲自为我试药，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封平刚要再劝，却见慕容峻已经专注地看着前方。在那高高的秋千架上，苏霜岚已经稳稳地摆荡了起来，白色的裙摆随风飘舞，仿若一只展翅高飞的美丽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