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之间（与慕容凝风合作）》寒玉箫

3、三、最美丽的时刻

　　今天是周六，好天，天空很蓝。
　　昨天公司里有一点点龌龊，云汐直到现在还有点忿忿。“我的心态的确不算太好”，她这么对自己说。不过好在她有着自己那一套独特的减压方法——入夏以来每天例行的潜水。“嘻嘻，只要有了这一两天的潜水，到了周一我可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坐在驾驶室里的她又兴奋起来。蓝色的COROLLA驶出郊外的住宅区，迎着蓝色的天空消失在视野里。
　　时间比较充裕，今天选择了稍远的地方。“晤，这里的湖底下降的很快嘛！”尽管她很想自言自语，在水中也只好心里默默的想想了。感觉上，她认为这里的水深大大超过了20米，应该在30米左右吧。她迟迟没有放下大桶。
　　发了一会呆，她突然一狠心，纤腰一扭潜入水中。这时候本来是她的热身时间，她没有面镜、配重以及脚蹼。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差不多也就是20多米。她用蛙泳的姿势，努力克服着巨大的浮力向下潜游，直到感到些许憋闷。“如果这差不多是20米的话，这水应该足有30米啊！”人赶快上浮，思维也没有停下来。
　　从潜水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告诉她，屏息到30米多少是有一定危险的。平时她是不愿做这种哪怕一点点危险的事情；不过今天好像情绪略微有点失控。她犹豫了一下，解开了浮块上的绳子。
　　慢慢的穿戴用具，她努力回忆着每一个有用的知识细节。虽然在决策的问题上冲动了一下，却也不至于拿小命开玩笑。风有些大，当湖水已经达到胸口的时候，她扳着指头，大声地对自己最后一次说着要点：“适度加大运动强度减少逗留时间，胸口绝对不能憋闷，绝对不再加大深度，缓慢上浮……”。轻轻一点头，算是对自己的奖励。然后戴好面镜，咬住呼吸管，俯下头去……
　　……半小时以后，她拖着大桶慢慢从浅水处向着岸边走来。虽然时间不长，然而体力的消耗比平时还大一些。由于有些冷，她脸色比较白，但是两腮却是红红的，带着疲累后兴奋发惶的满足。“今天真是比较疯一点哦！”一路上她还沉浸在水下的娱趣中。今天既然要加大运动量，她正好乐得不用如平时一般抑止自己玩耍的心情。她时而快速交替着双腿，深深的冲进水里又快速上来，时而双腿并拢成蝶泳状击水，那种柔和前进的姿态像煞了美人鱼。在这个深度下桶里的空气只够7次左右，每次吸了气她总是在水里兴奋地追逐着四散的鱼群。“对不住了啊，水晶宫今天被我吵的够呛了！”她得意的想着。
　　不过，当她裹着浴巾恋恋不舍准备回到汽车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向她快步走来。
　　“Excuse me ……啊，也是个华裔，真好。小姐请留步！”“您这是……”她警觉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哦，我是有点冒昧。小姐别紧张，呵呵！我叫路劲涛。那，这是我的学生证。”
　　她接过来一看，Jintao Lu，多伦多大学数学系的grad学生。“哈，说起来还是校友啊！你好，你该叫我师姐。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是这样的，我给你看——”她跟着他来到一个画架旁边。
　　画布上就是眼前的景色稍加抽象。那一片碧水蓝天，飞翔的海鸥，远处若隐若现的船帆，天边的云彩，柔和的阳光……
　　“哇，画的真不错啊，就是这中间抢眼的地方怎么那么空旷啊？来点来点树枝？或者石头什么的！”“是啊是啊，这个景色需要一个中心事物。我的意思，就是师姐你自己选个合适的位子，摆一个你觉得最好的pose，，我把你加上去。要是画出来你喜欢，就送给你，如何？”
　　云汐警觉地看着路劲涛，退后两步：“你难道是故意这么构图？”路劲涛慌忙解释到：“图是故意这么画的没错，不过你听我解释。”他指着那辆COROLLA：“你的车，我就知道这里有人了，不过没想过是师姐这样的美女啊。其实我就是想找个人来做中心题材——我这人有时候就是瞎浪漫，总是喜欢做一些有悬念的事情……师姐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强迫的……”
　　云汐看着他的眼睛。她相信对于这样的年轻人，如果有什么问题自己应该能够从眼睛里看出一点苗头来。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最终他的目光赢得了她的信任。缓缓低下头，她犹豫了一下。当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目光朦胧地望着远方，又像是对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好吧，但愿你能够画得好啊！”
　　走向面前的沙滩，带着些许疲惫，在那水沙交界的地方坐了下来，侧对着湖的方向。身上的浴巾没有被裹得很紧又或是脱掉，就那么随意地披着；美丽的身体若隐若现，恰是符合着东方女性含蓄神秘的浪漫情调。没有看着画家或者湖面，她的目光沿着面前蜿蜒的湖岸向着远方延伸。湿漉漉的鬓发弯曲着贴在脸上，耳下稍有面镜的压痕。小巧精致的鼻子下，微微泛白的嘴唇略略抿着，引导出一条灵巧柔和的曲线勾勒出下颌。
　　路劲涛手中的笔在画布上驰骋，眼光飞快地在实物与作品上切换着，口中也没有闲着：“师姐真是个雅人，悟性很好啊——头稍微抬一点，你保持住啊，姿势最好少变——嗯嗯，师姐很有艺术天赋，比新来的模特都要好啊——浴巾掉那么一点你不用管，顺其自然，别完全掉了就好——哈哈，幸好头发是湿的，这下不会乱跑了——妙啊，师姐的手臂肌肉曲线真是perfect，简直就像标准的石膏……”一阵絮絮叨叨，连云汐都忍不住插话：“你就好好画罢，怎么那么多话，一刻不停的！”路劲涛笑笑：“看到如此佳人美景，我就想画一个最棒的，当然要有点想法才行，对模特的要求就稍微多了一点……”
　　渐渐的，话就少了起来；再后来，路劲涛的心思完全集中到了细节的修改和意境的表达上；而云汐的心却在这莫明的沉静中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整个岸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夹着声声鸟鸣，让人都禁不住自失起来。
　　“好了，师姐你看，喜欢吗？”云汐从发呆中惊醒，紧了紧浴巾，走到画板前。“啊？把我画得那么好啊！”“呵呵，师姐谦虚什么！师姐本来就是天生丽质啊！又有灵气又有美丽，还有学历。哎呀，别说女人，男人都羡慕啊！”“呵呵，你的马屁拍的不错啊。不过……你看这个眼神……好奇怪……真的我刚才就是这样啊？”路劲涛突然收起了兴奋的表情，用缓缓深沉的语调说：“这真是一个动人的表情，有点……神秘的感觉。真是无法猜测你在想着什么啊！”云汐一怔，再仔细看去……那是什么的表情啊？冥想？微笑？回忆？甜蜜？
　　胸有成竹？天真？幽怨？……怎么看着都有点像啊？她努力回忆着当时她的心情，却是千丝万缕一片混乱。
　　“今天不虚此行啊！”路劲涛看着自己的作品，缓缓的说：“恐怕这是在多伦多最后的画了。”云汐转过头来：“要回国了？”“嗯。今天最后一幅画，质量超出了我的意料，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束。这还要感谢师姐啊！”“你把我画得那么漂亮，画也送我了，我谢你才是啊！功劳是你的，还是你自己的绘画水平好啊。”路劲涛摇摇头：“师姐，不是我恭维你，这的确要感谢你。今天的画实在是很有韵味，这样的韵味像我这种业余的肯定是没办法纯粹凭想像创造出来的。实在是师姐的表现让我有了感触，换别人当模特我是没法画出来的。至于送画嘛，你知道，画画的人最喜欢的是画画的感觉，作品在不在手中倒不重要。再说了，你叫我每次画了画都搬回国去啊，嘻嘻！”
　　云汐凝视着画中的自己。那是我吗？这样的人儿，我自己都很喜欢啊！她轻叹一声：“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美丽时候……”骤然发现漏了嘴，顿时满脸红晕。路劲涛笑着说：“哪里哪里，依我看师姐其实一直都是这么的漂亮啊！你的老公真是有福气啊！呵呵，还好我的女友也差不多有你这样的感觉，否则岂不是让我白羡慕！”云汐的脸越发红了：“你真是……够贫啊。我哪有那么好，我老公都说我这个人比较闷的，没什么好奇心，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发呆。”“呵呵，果然没看错。其实你、我，还有我的女友都是同一种人。活泼固然很好，沉静一点也未必是坏事啊！你刚才的美丽就来自含蓄沉静，我女友吸引我的地方也有这个方面——她还是学商科的，工作上真是滔滔不绝啊，很多人想不到她在家里竟然是个孤独沉静的人，在我看来就很有味道。其实我也差不多的。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像她。”
　　云汐沉思着他的话，随口问道：“你女友和你一块回去？放弃工作很可惜的。”“她一直在国内的，我一个人出来学习。四年没见了罢！”“哦？你就不担心她有新的男友？”云汐刚才老是觉得害臊，这时忍不住有点想打趣他。路劲涛淡淡一笑，眼神望向西方：“也许吧？我走的时候她说要等我的，我嘴上教她遇到中意的就嫁了不用考虑什么诺言，心里还是有点企望的。倒不是说我就一定要占住她，但是我觉得，如果真能没有附加条件的相知相守，不也是一个很浪漫的事情吗！我们联系不算频繁，我们也从不打听这方面的事情，在电话里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山盟海誓的话。如果我眼光真的没错，她的想法就应该是我现在的感觉。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错。我也不是非要在这个树上吊死，哈，恋爱这回事就是相知，要是我整个看错了，确实也没有必要继续；要是没看错，嘻嘻，这个情调可就玩大了，终身不忘了吧！”
　　听了这些，云汐一时间竟怔在了那里。原来平淡的生活也可以是一种赌博，也可以期盼一种相知？回想一下这些年的顺理成章，波澜无惊，她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大家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只是因为大家的认同，就过这着种没有变化，没有感动的生活，真是自己想要得吗？这种现在就可以看到60岁时的自己的生活，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她总以为结婚，爱情，就是那么回事了；老人们也常说：平淡的一生才是幸福的。难道我理解错了？平平淡淡，究竟什么才是平平淡淡的真爱？亦或是怎样的生活才能让我不虚此生？
　　COROLLA的音箱虽然不算很好，不过还比较适合播放莫扎特《Sonata》这类柔和含蓄的音乐。云汐驾驶汽车缓缓行驶在湖边便道上，眼神不时地瞟着副坐上的油画。
　　她本来要送路劲涛一程，年轻学生没有私车，不过路劲涛说太绕远了。而且，他说既然来到了加拿大就要按照加国的风气办事，不顺路的都应该自己回去。“放心吧，我既然能来，就能回去的，不要紧的。”
　　断断续续的，脑中回忆着某些交谈的片断：“每一种美丽都需要别人的欣赏”；“只有懂得欣赏美丽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美丽”；“人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想出来的，不过缥缈的东西也不见得都是不切实际的”；“人么，总要有点想头才有活头；想头成功的越多，活着也就越有意思”；“即便是孤独凄凉，其实人的七情六欲都有机会成为一种美，就看你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最后，她的脑中闪出这句话：“师姐啊，其实你已经是一个很美的人了。难道你真的不这么认为吗？”
　　“是啊，”她嘴里喃喃自语：“要是连自己都不懂得欣赏自己，又怎能强求别人来欣赏自己呢？”
　　《Sonata》在平静的湖面上袅袅娜娜，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