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少年陌上行》莫非小妖

29、螃蟹

　　第二日，当程文喻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沈陌刚好结束晨练，他正举着水桶往自己身上倒凉水，算是冲凉。说起来，程文喻起得一点都不算晚，但沈陌显然比他还要早很多。程文喻不由自主地朝沈陌那精壮的身子看了两眼，他发现沈陌的背上有很长的一条疤，看上去很有几分狰狞。

　　似乎察觉到了程文喻的目光，沈陌把布巾往背上一搭，对着程文喻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回自己房间了。

　　秋意也起了，见到程文喻走出来，她显然还有几分诧异。秋意原是打算趁早起床先把衣服洗了，再做早饭的。但程文喻都已经起了，她是不是应该先去做早饭比较好？正当秋意犹豫着，程文喻瞧见了她手中的木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抢过秋意手中的木盆，说：“秋意姐姐，这被套还是我自己洗吧。”

　　那被套是昨天早上换下来的，在木盆里都搁了一天一夜了。

　　秋意抢不过程文喻，又见地上还有另一个木盆，她便蹲下身，想把那个木盘拿起来。

　　程文喻一瞧，地上那木盆里装着的是他和程遥昨晚洗澡后换下来的脏衣服脏裤子，他赶紧把手中的木盆往地上一放，抢着又把那木盆揽到自己怀里来，说：“秋意姐姐，这个也我洗，我自己洗就行了，真的。”这里头还有中衣中裤呢，一想着有个姑娘要触碰自己的贴身衣物，程文喻难得别扭了起来。

　　程遥今天难得起早了，他刚一走出房门，就看见程文喻那一脸窘迫的表情。程遥只觉得自己手指痒痒的，好想去戳一戳程文喻的脸啊。别看程文喻年纪不大，但他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秋意真厉害，竟然把这小孩子逼得有几分小孩子样了。程遥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放在平时，一般在这个时间点，程遥都还睡着。他和程文喻的作息时间不一样。

　　程文喻和这村里人一样都起得很早。在寻常人家，男人们都是一起床就要下地的，他们基本上要在地里忙活上个把时辰，才会扛着锄头回家吃早饭。要知道，在乡下人家，不勤快是会被看不起的。所以别说是农忙的时候了，就是平时地里没什么活，男人们也大都会早早扛着锄头出门。没活不要紧，坐在田埂上吸两把卷烟，然后再又背着锄头回家。反正家里的活都不需要男人们搭把手。

　　程遥和程文喻两个没有田，菜地也只有家门口的那几块开荒开出来的地，根本不需要他们累死累活和老天爷抢活干。再加上他们又是独门独户住在芸山脚下，程遥便正大光明地赖床了。他有时候晚上还要跑到禅境花园中去，程文喻就也随他睡懒觉了。

　　但是，现在家里有客人，程遥自觉得睡懒觉不好。因此今日程文喻起床的时候，他听到了动静，也挣扎着爬了起来。

　　见着秋意和程文喻抢活干，程遥快走了两步，帮着程文喻把木盆都抢了过来，笑着对秋意说：“秋意姐姐，这个我们自己洗就行了……嘿嘿，不过早饭还是要麻烦秋意姐姐的。听说先生有早上起来连五禽戏的习惯，他也快起床了吧？秋意姐姐不如把热水烧上，好给先生泡茶喝。”

　　“哪有大早上起来就喝茶的？”秋意笑着回了一句，到底还是没坚持，就松开了手。

　　程遥和程文喻两个一人拿着一个木盆去了小溪。选个水流较深的地方，在岸边用又平又大的石头铺上，就成了一个洗衣服洗菜的地方。沈先生一行人没有来的时候，洗衣服基本上是程文喻的事儿，因为程遥早上起来要钻厨房去做早饭。当然，有时候要洗大件的时候，程文喻也会叫程遥帮个忙。

　　程遥才蹲了一会儿，就觉得很不习惯，说：“这么洗衣服可真累，我们以后搭个台子起来，可以站着洗的。站着比蹲着舒服多了。”

　　程文喻埋头使劲用门槌（洗衣服用的槌子，方言）敲着衣服，衣服上的水被敲得四处乱飞。程遥只觉得自己脸上都被溅到了水，凉凉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他端起木盆，换了一个方向。

　　程遥拿木盘舀了一些水，正打算把被套浸湿，结果他发现木盆里有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鱼。不过是一条小鱼而已，程遥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稀奇，说：“嘿嘿，有鱼哎，你快看，这是娃娃鱼吧！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是二级来着？我忘记了……不过，我以前真没见过活的娃娃鱼。小溪里还有鱼吗？比这大的？我们以后可以捞鱼吃！”他的空间中虽然有水塘，可是他却不能把活物带进去，自然就不能养鱼了。

　　“这小溪里是养不出大鱼的。如果人人都能捞到鱼，那姚村卖鱼的那户人家就不用做生意了。”程文喻再一次给缺乏常识的程遥泼了冷水。

　　“说的也是。”如果程遥头上有狗耳朵的话，那狗耳朵大概已经耷拉下来了。

　　程文喻见他失望，想了一会儿，说：“……你喜欢螃蟹不？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带你翻螃蟹去！”

　　小溪里虽然没有大鱼，但却有很多小虾米，只是村子里的人都是不捞的，因为小虾米一点都不能填肚子。不过，程遥之前捞了不少，晒干磨成粉之后可以当成调料品。除了小虾米，小溪中还有螺蛳和螃蟹。

　　这里的螺蛳叫青螺，比程遥以前在路边摊上看见过的螺蛳要细一点，也要长一点。青螺在干净清澈的水中长得比较快，因此很干净。村子里的小女孩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便常在腰间围一个小筐子约着一起捡螺蛳去，捡个大半筐子，家里就可以加菜了。小男孩不爱干这个，就一起约了翻螃蟹去。当然，螃蟹一般是没什么人吃的，因为那东西费油，又没什么肉，也就是小孩子捡了图着好玩。

　　“为什么说是翻螃蟹啊？螃蟹用翻的吗？”程遥好奇地问。他脑海中已经呈现出一幅翻螃蟹的画面了，将螃蟹翻个个，让它肚皮朝上，壳朝下，它就动不了了……额，螃蟹又不是乌龟，怎么就动不了了？

　　程文喻一边漂着衣服，一边说：“因为螃蟹大都躲在石板底下，要把石板翻过来，才能找到它们。”

　　“哦。”程遥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秋天水凉，我们不能在水里多待，否则要是受了寒气，等老了是会受苦的。”程文喻见程遥兴致上来了，便多嘱咐了一句，“好在螃蟹多，我们随便翻翻就能找到不少。”

　　小溪中的水最深处也不过是到了成年人的胸口，因为水质干净，水里也没什么毒物，也就偶尔会冒出一两条无毒的小水蛇。但大人们基本上还是不会允许孩子们在水里多待的，不是怕孩子溺水，而是怕孩子身上湿气太重。

　　这里有说法，年轻的时候在水里待久了，老了是要中风的。

　　村子里刚好有两个中了风的老妇人，一个还勉强能生活自理，常拖着一条不太能动的腿在村子里走，看上去是个比较和蔼的老妇人，但听说对媳妇很不好。当初她媳妇生孙子没有下奶，怎么催都不见奶水，最后这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偏方来，硬逼着媳妇吞了好几根活蚯蚓。除此之外，她还让媳妇试了好多恶心的偏方，媳妇连一丝反对都不敢表现出来。当然，折腾到了最后，小孩子还是没喝到奶水。

　　另一个中风的妇人是余四爷的妻子，听说她已经彻底不能动了，都在床上躺了很多年了——程遥这个不知根底的外来户一开始还以为余四爷的妻子已经死了呢。因为余四爷的老爹是里长，春节时，村子里的孩子都会被家长领着去余四爷家拜年。那躺在床上的妇人听说吓哭了好多小孩子。

　　因为家长们常偷偷拿这两位妇人说事，所以在下水玩耍这件事上，小孩子们都很谨慎。程文喻也不例外。

　　两小子一起洗衣服，真别指望他们能洗得有多干净。好在那衣服反正晾干了也是他们自己穿，被套晾干了也是他们自己铺，只要自己不嫌弃自己，那就没什么了。等秋意做好了早饭，他们就拎着湿衣服回家了。因为没有衣架，晾衣服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把衣服搭在竹竿上的。

　　把空木盆放到角落时，程遥发现院子里那口大水缸中的水已经挑满了。程遥默默看了沈陌一眼，这人干活真是太积极啦，而且真他妈的的有效率，果然够男人。这么想着，程遥举起了自己的手，默默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嫩肉。真是说多了都是泪啊，穿越之后，他在私人教练指导下练出来的身材没有了，他以前特意晒出来的古铜色肌肤没有了……

　　沈陌正低头思考人生呢，就见程家表哥猛然冲到自己面前，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说：“大大大大……大侠，你收我为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