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30、花糕

　　离开江林好几个月，最大变化便是花街多了一家青楼，名唤＇白楼＇。白楼头牌人称＇白姑娘＇，传言其样貌天人，倾国倾城，而有幸成为她闺中客的，也只有近来出现江湖的裂月阁阁主，游阡。但整座江林城，没人见过那白美人的样貌，所以，一切也只是传言。但即便是传言，也足够让白楼在短短几日里便在江林站稳了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言轰动江林。倌楼头牌品茗，白楼花魁白姑娘同时放出话来，不管别人出多少银钱，一切以柳家四少为先。就算柳家四少是来砸场子的，也要给上宾中的上宾的待遇。

　　柳环本是抱着小奶娃出去闲逛，听了卖糖人的老人这一席话，不禁扶额。游阡真是不天下大乱不舒服，只他一人怎么折腾都好，怎么还多了个白楼花魁啊。那个什么＇白姑娘＇她是真没听说过啊，怎么也变成她＇红颜＇了。

　　小奶娃学着上官邪平时生气时的样子，慢慢挑起左边的眉毛，结果右边的也跟着挑了起来，双眼一下子就睁的溜圆。紧紧盯着柳环，腮帮子一鼓，一脸的不满。

　　柳环不经意的抬头瞧了一眼，叹口气，摸摸奶娃娃的脑瓜顶：“好了好了，先去你上衣舅舅那，师娘有些事情要忙。”说着把奶娃娃放到地上，在他肉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一记，径直朝着前面的白衣少年走去。

　　少年待她走近，微微退后一些，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抵过去，道：“我家主上还请您能赏脸。”

　　柳环接过来瞧也没瞧便收进了袖子里：“知道了，弄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语罢转身就往回走，中途拦腰抱住了正往这边跑的小娃娃。

　　白衣少年似乎是很无所谓柳环的态度，只要消息送到了就好。一怂肩，转个身就没了踪影。

　　白楼，位于江林西街，也就是江林的花街。整座楼一共四层，但是每层举架都很高，花魁＇白姑娘＇的房间便在第四层。而那一整层也只有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浴室。

　　白衣少年身形在闹市中三晃两晃的，直接来到了四楼卧室的窗口，然后顺着大开的窗子就跳了进去。床上，游阡闭目养神似的枕在那位传说中的花魁的腿上。

　　白衣少年鄙夷的瞧了一眼，道：“阁主，白公子，请帖送到了。”

　　游阡懒洋洋应了一声，道：“妖玉你个小兔崽子，又在心里骂本座呢，是也不是？”

　　唤作妖玉的少年轻＇哼＇了一声，扭头：“阁主说笑了，妖玉不敢。”

　　游阡笑笑：“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事？”

　　妖玉瞄了他一眼，再扭头：“当然，比方说，我就不敢让白公子给我喂葡萄吃。”

　　游阡＇嘿嘿＇笑了一声，抬手握住白公子悬在半空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张口把那两指间的葡萄肉用舌卷进去。然后拍了拍那手背：“我说游白，小妖玉吃醋了。”

　　游白抬手把葡萄皮按在游阡鼻尖：“你就不能有个正形？”然后直接站起了身，走到一旁去洗手。

　　游阡的脑袋猝不及防的砸在了枕头上，有些无语。转头瞪了眼还在瞧热闹的妖玉，恶狠狠道：“出去找离殇玩儿去，有你在就没好事。”

　　少年妖玉脆生生的“唉”了一声，哼着小曲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闪身，躲过那＇呼啸而来＇的红木托盘。

　　柳环虽说好像真不把那请柬当一回事，但心中还真就总是盘算着，这游阡突然蹦出来，还设了这个＇鸿门宴＇究竟是为了什么。一边想，一边走，完全忽略了怀中的奶娃娃。

　　后面泉上衣走了上来，伸手捅了捅柳环肩膀。在柳环看向自己的时候，伸手又指了指小奶娃。柳环扭头一看，怀里的奶娃娃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瞧着自己，大眼睛里满是对刚才那请柬的介意。

　　柳环失笑，伸手捏他鼻尖：“怎么了？”

　　小奶娃脑袋一撇，用眼角的余光瞧她。半晌慢慢转回来，伸手揪了揪她的衣袖：“请柬是谁的啊？”

　　柳环浅笑：“是一位叔叔送来的。”

　　小奶娃一下警惕了，忙问：“是一位姓游的叔叔么？”

　　柳环怔了怔，在捏他脸蛋儿：“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小奶娃鼓了鼓腮，抱住胳膊，一脸的不满：“不告诉你。”柳环一挑眉，奶娃娃伸手捏住她的衣襟捻来捻去：“师娘不去找他，奇儿不喜欢他，师父也不喜话他。”

　　柳环放平的眉又扬了起来：“你师父？”

　　小奶娃赶忙一捂嘴吧，模模糊糊的喊道：“奇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眼瞧着柳环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朝着泉上衣挥舞着两条手臂：“上衣舅舅就命啊！”

　　泉上衣几步上去，掐住奶娃娃腋窝，把他拎了出来。然后又退后了好几步，和那娃娃一起警惕的瞧着柳环。

　　柳环却是没介意他们两个的反应，自己走在前面，捏着下巴，自言自语。然后脸上浮现一丝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可以说是略带一份猥琐的浅笑。

　　远在江左的上官邪正忙着查各处生意送来的账簿，突然仰头一个喷嚏，把一旁的书童都吓醒了。

　　书童赶忙端了茶水过来，又递上了帕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瞧着上官邪。自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大了个喷嚏怎么耳朵都红了？哎呀，瞧着样子又是那群姑娘在哪儿嘀咕少爷了。但是也奇怪，少爷怎么笑得。书童挠了挠头，少爷怎么笑得这么＇猥琐＇呢？少爷不应该有这种表情才对啊。

　　上官邪抬眼看看那书童：“想什么呢？”

　　书童赶忙摇头：“没有，少爷，我什么都没想。”

　　上官邪唇角挑了一挑：“今儿晚上我留在书房，这边也没你什么事情，去歇吧。”顿了一下又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书童毕恭毕敬道：“回少爷，大少爷又出去了，要小的派人去叫么？”

　　上官邪摇了摇手指：“不必了，回来也是添麻烦。表小姐那边多派些人去照应一下，大哥要是再去捣乱，直接丢出去。”

　　“是，少爷。”书童又瞄了他一眼，退出书房。

　　上官邪长长叹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算盘，揉了揉额角。

　　柳环一路想天想地的往回走，直走的快到了大门口，奶娃娃突然在后面＇啊＇了一嗓子。然后揪住泉上衣的衣襟，说死不让他在往前走。

　　柳环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转身走回来，柔声道：“奇儿，怎么了？”

　　小奶娃嘴一撇：“师娘说好了要带我出来吃好吃的的。”然后搂住泉上衣的脖颈蹭。

　　柳环先怔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孩子果然，别的记不住，吃是一定不会忘的。

　　“好。”柳环用冰凉的指尖戳了戳小娃娃的鼻尖，把他接过来放在地上，转头对泉上衣道了句“把二哥也叫出来吧。”，然后拉着他慢悠悠的往回走。口中还嘀咕道：“奇儿想吃些什么？江林好吃的还真不少，烤蝎子？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小奶娃闻言，一脸鄙夷的瞧着她。

　　柳环轻轻一笑，道：“花糕也不错哦。”

　　柳环拉着奶娃娃从街头往街尾溜达，一路走走停停，瞧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停下看一看。或买下来，或过个眼瘾。等柳玥裹着棉衣和泉上衣一起找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两人手中几乎已经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奶娃娃腰间的腰包也被塞得满满的。

　　“小四。”柳玥轻咳了一声，唤道。柳环和奶娃娃手拉着手转过身瞧他。一个叼着烤山鸡腿，一个叼着花糕片。然后柳环眨眨眼，把花糕整个塞进口中。

　　柳玥失笑，伸手过去抹去她唇角的花糕碎屑。柳环瞧着他，突然怔住了，呐呐的递了块过去。柳玥张口接了，面容温和。

　　小奶娃看着，想了想，把口中鸡腿拽出来，蹦着高要给泉上衣吃。

　　“走吧。”柳环一个转身，牵了奶娃娃的手往前走：“你这孩子留些肚子，前面好吃的还有不少呢。”然后偏过头来问柳玥道：“二哥，我记得今儿晚上祭神吧？”说着伸手抹了把一旁挂着的红绸子：“难怪打扮成这样。”

　　柳玥捏着下颌想了想，点头：“是啊，五年了，确实轮到祭神了，说起来，你好像还真没去看过。”

　　柳环挑眉，慢悠悠道：“以前鲜少出门么。游阡约我明天一聚，二哥有没有兴趣去吃一顿？”

　　柳玥笑笑：“带上我们啊，有些事情人家就不好意思说了。”说着似乎是习惯性的拍了拍柳环的头顶：“走吧，看看前面还有什么，晚上要不要去看祭神？”

　　柳环还没答话，小奶娃嘴里含着东西就嚷了起来：“要去，要去。”

　　“好。”柳玥揉了揉他的脑袋：“咱们先去巫宗祠吧。”然后慢悠悠往前走，一路看着两旁的摊子，表情看不出是感兴趣还是只想应应景。

　　柳环儿时基本没出过柳家宅子，就算出去了，也是天一暗就被拎回来，然后又去了南云子处学艺。所以虽说她是江林人，但是那大名鼎鼎的巫宗观和巫宗祠在哪，她还真是不知道。一路跟着柳玥往城南方向走，也算是认认路了。

　　城南树林一向荒凉，就算白天也不见有人去，这会儿过去，里面竟然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根红丝绸，下面坠着一颗小银铃。

　　“这边走，领个铃铛去。”柳玥说着扯起柳环的衣袖，拉着她往里走。

　　往林子里面走了一阵子，便见一间极小的土地庙似的宅子。朱红的大门关着，只是有一个带着一点装饰也没有白色面具，一边记着什么，一边发着刚刚在林子外见过的小铃铛。

　　柳玥笑着拉起奶娃娃先走了过去，告诉了那人自己的名字，接过一枚铃铛。又伸手拍拍小娃娃。

　　小娃娃跟着柳环等人倒是极开朗，但是见了生人，还是带着这么古怪面具的生人，吓得直往柳玥身后躲。

　　那面具人依旧是抬着头，悬着笔盯着他，不问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上官奇。”柳环一边说着走过来。

　　面具人闻言低头，把名字记在名册上，取了个小铃铛递过去。柳玥伸手接了，蹲下身系在奶娃娃装满零嘴儿的腰包上：“看住了？”

　　小奶娃瞧瞧那面具人，小小的点了下头。

　　面具人转回目光，抬头看柳环。柳环盯着他的名册扫视，语气随意的报了名字。

　　面具人的笔一顿，声音低到几乎没声音的吐出两个字来：“鬼主。”然后落笔继续写。撂笔，从托盘上去过一枚铃铛抵过去，继续抬头瞧泉上衣，嘴唇蠕动着，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柳环隐隐约约只听了个＇鬼＇字，眉毛扬了扬，没在理会，伸手把那铃铛递到柳玥眼前。
　　柳玥无奈笑笑，接过来系在她的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