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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飞鹄行 ...


  •   画弦绝
      飞雪凌乱,簌簌云坠。寂寥的高崖之上,一道孤清的身影沉寂。
      绿衣的女子轻轻抬足走进那片风雪凄迷,冰寒的狂风凛冽如刃般划过肌肤,她也恍然不觉,只有低垂的眼睫轻颤,纤长睫羽下的眸子掠过一丝痛极的哀伤。
      也是,身上的痛,又怎比得上心上的伤。
      那风中孤立的男子回转头来,浓墨绘就般朗俊的面容,雪白的衣衫烈烈狂舞,墨玉般的发丝不羁地泼洒开来。好一个潇洒人物。
      纵是她极力地压住足音,男子仍然听到了,冷冷的目光审视地扫了她一眼,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来做什么滚!”
      她用力地咬住了唇,幽黑却单纯如幼鹿般的眸子转出一丝哀伤,却也一言未发,淡淡取下挽着的篮子,一样一样取出篮中物品来。
      素淡的小菜,精致的糕点果品,虽并不华贵却足见其精致用心。
      及至最后一样碟盘移出,她忧伤地抬了眸,用力注视他却一言不发,单纯的眸子覆着大雾般的重重哀伤。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凉凉地扫过满地精致菜肴,旋即拂袖转过身去,身形决绝而冷漠。她启唇,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又抿紧了唇,复又纤眉紧颦。如此几次,她才终于下了决心般开了口,如清水滴寒露般染着清寒的愁:“我,担心你。”
      “担心?”他冷冷一笑,冰寒刺骨。“我好歹也修行千年,怎比那凡夫俗子?哪那么快就死?”
      “可是……”她才想争辩,才吐出两个字,又怯怯住了口,默然地收好丝毫未动的碗盘,一语未发地离去。
      那一抹纤弱的背影,如一滴玲珑寒露,转瞬便湮进风中,宛然一道凝碧的泪痕。
      他却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忧伤的背影,将一丝叹息湮灭在心底。

      承冰泪
      他并不是不能明白她生生压抑着的深情,只是他承不起也不能承起。
      他本是丘灵山上灵鹄,苦修千年而得以修成人形。便在那时,他遇到同为白鹄成灵的她。她唤自己霜惜,浅笑玲珑,玉骨冰肌,凝眉绝尘水,横黛入烟波。他们相爱,深情至斯,矢志不渝,共许同心。连翩弄光景,交颈游青云。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遇到灵猎。因为修道之人不得伤及无辜而受了重金,专为修道之人夺取妖灵内丹以修炼得道的人。自初见他们便一直穷追不舍。即使修行千年,他们也不过温顺白鹄,怎斗得过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霜惜为救他自愿剖心离体,交出内丹。那灵猎得了内丹,倒也不再纠缠他了,便离去了。妖灵剖心去丹便是一死,徒留他一人孤寂飘摇。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害死霜惜的凶手如此逍遥法外。于是放弃修道成仙,以永堕永劫为代价复仇,与那灵猎同归于尽。
      仇人的鲜血滚烫地落在他手上,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快意。
      即便,之后就是永劫。
      已然修成妖灵之体,便也要服从天地之则。妖灵不得无故伤人,哪怕那人类当真有罪。一旦有犯,便将承受九道天雷,是为天刑。
      可他一身修为早因杀那灵猎折去十之八九,若再承受天刑,必死无疑。妖是无来生的,一死便是永灭。他还有所挂怀,怎能死去?
      怎能再去寻他
      霜含殇
      她便是那时出现的。
      绿衣如柳,眉目如画,墨发雪剑。只是那么松松执剑而立,便自有睥睨天下之气势,令那一众地府小鬼惊惧连连。毕竟,她可是天灵雪狐,又有万年修行。
      她执剑一扫,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已被凛冽剑气摧折得七零八落,而她面上殊无笑意,只有冰冷。
      “我要带他走。”
      执剑的皓腕欺霜赛雪,绝美的双眸却冰寒入骨。那仗势欺人的冥王见她如此威势,方才还高涨的气焰立时大降,换上了一副卑躬屈膝的令人作呕的神情,面上笑意,三分卑微,七分谄媚。
      “雪狐大人要带他走,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犯了戒,这天罚……”
      她面上神色淡漠,丝毫不变。
      “如此,我便替他承着好了。”
      如此,便是那贪生怕死的冥王也无法再说什么,边有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九道天雷一道道落下,一道一道强过一道,那强烈气势,连天地亦为之变色。他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心中亦多出几分疼痛。这她替他而承的天罚,若是落在他身上,只消一道,便足以让他灰飞烟灭。即便她有万年修为,又怎承得下?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地动山摇间,她浑身浴血地扶着身子,那浑身血色似欲染遍苍穹。
      他赶上去抱她于怀,才听到她紧抿着的苍白薄唇里,那一线絮语。
      “玥蘅,玥蘅……”
      他听了半天才明白,那是她的名。
      “我要你记住……”

      沉忧宵
      她伤得很重,若不是有万年修为,便会立死当场。饶是如此她仍是使用了几十年才渐渐恢复。
      每日,他都在丘灵山苍翠的崖边,默默守候着那道已不可能再出现的倩影。
      相思愈深,便是愈痛。这么多年来,他已连泪也无。
      这几十年来,刻骨缠绵的相思一直纠缠着他,最后渐渐化成痴执的恨。
      他打翻她为他而备的饭食,恨恨地怒吼着问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独守着相思之苦?
      他说过很多很多伤她的话,他也从未顾忌过她的痛。
      她永远是秋水般平静地承着他因刻骨相思而生的刻骨恨意,无喜无悲,无怒无嗔。始终深深压抑着自己的入骨哀伤,与如斯深情。
      直到那一次,他真正伤透她的心。
      他再一次打翻她精心准备的饭食,而后狠狠盯着她的眼,悲哀而无奈地恸道:“为什么你不能复活她?”话音一落,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好久,丝丝缕缕的淋漓清泪才生生落下。
      她从未落过泪,无论是身承天罚之时,还是经受他的百般刁难之时,哪怕他那般对她怒吼,也始终压抑着内心忧伤。如今,他的一句话变声圣令她痛绝。
      他只觉自己心中有一抹幽微的疼,幽微却难以忽视。
      她终于抬眸,面上犹带泪痕,目光却是坚定:“你当真要复活她吗?”
      他一震,怔忪好久才答一个“是”。
      “好。”她勾起一丝哀伤的笑容,眸中生生染起重重忧伤的大雾。

      参商离
      丘灵山中突然四时更替,明明是仲夏季节,空中却飘起飞雪来。
      一瓣一瓣,剔透玲珑,美的缠绵的仲夏之雪。
      却是那般哀伤。
      他攥紧一把细碎冰雪,柔弱的雪花才刚触到温热的掌心,便轻颤着化为了水滴。这般怯怯的样子,竟那么像那个经不起一丝温暖的女子。
      他没来由心中一阵悸痛,拔足便狂奔起来。
      及至到了山顶,他才怅然停住脚步,不觉间,眸中已生生落下了泪来。那光晕中的女子回眸,看到他的泪,面上忽然闪现过一抹莫可名状的奇异微笑——既是郁积了千年的殇又像是释然地解脱什么的悲欣交集。
      她用力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仿佛要以这一眼来偿还这千年错负的深情。
      而后无力地垂下手指,绝世颜色呼吸之间一俱作烟尘。
      他怔在原地,忽然以手捂眼失声低泣。
      她竟如此痴傻,竟真的舍了万年修行,逆天而行复活了霜惜,而自己灰飞烟灭。
      “玥蘅,玥蘅……现在,我永远记得你的名字了……”浅呢轻喃间,泪流满面。
      她离开的那样匆忙,匆匆带走了这千年的心殇。她终于不再忧伤,而是换他来忧伤,伤尽千万年的殇。
      他早已爱上了这个小心翼翼.如仲夏之雪般承不起丝毫温暖的女子。
      只是命运弄人,便又生生将他们错开。灰飞烟灭之间,他们间已不只隔了一个霜惜,隔了一场生死,而已是千万年的殇,无解,不灭。
      仲夏之雪轻轻飘落他的掌心,承了那淡薄的温暖,一瞬间便已融化成冰冷水痕,恍如悬落的流星般裂破苍穹,凝成一点,然后悄然滑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飞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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