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混乱（Chaotic Limit）》江海雾

6、第叁章（2090）

　　2090年，人类在【新地球】扎根的第七十六年，历史循环，制度返祖，【新地球】现在处于帝国统治时期，一切权利归【王族】所有。

　　”怪物。“
　　”来历不明，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好恶心。“
　　”唔——妈妈他好可怕。“
　　”喂，别看了，小心他诅咒你哦。“
　　”我的狗咬了那家伙后没过两天就死了，真可怕。“
　　窸窸窣窣，人言不止。

　　”啪。“几个胆大的青年投掷石块，砸中了孩童的手臂，额头，殷红的血缓缓流下。
　　这里是【缚最混乱的地方——黑街。
　　没有排放设施让这里污水横流，水泥、石块搭建的小楼摇摇欲坠发出霉烂的气息，这儿是法治盲区，就算是殴打，杀死某个人也没有人来制裁。因为【王族】需要这样混乱的场所做一些事情。
　　一个潦倒的人被几个疑似放高利贷的中年男子拖进巷子，几声惨叫之后鲜血蜿蜒流出，很快被地面吸收。街角的老乞丐死了快一周，尸体半腐烂，一个个蛆洞里，白花花的幼虫爬进爬出，使人无不掩鼻——但是没有谁来清理。
　　被袭击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跑起来，跑到黑街的边缘，那里有一条小河，冲洗伤口时孩童看见自己的红发红眼，叹了一口气：”我是谁？我降生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人回答，空中列车轰隆轰隆地驶过，风力发电机的扇叶缓缓转动。
　　孩童发泄般的跳进小河，深深地潜水，眼泪飘散在水里，：”世界不需要我。世界不需要怪物。“

　　傍晚，孩童拖沓着湿淋淋的身躯离开小河，空气中混合着饭菜、尾气、燃烧和狂乱的味道，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灾厄逼近，但是孩童没有察觉，他认为这是普通的黄昏，自己将普通地觅食，普通地睡眠——普通地活着。
　　”砰——“撞到了什么东西，孩童后退了两步，但是并不疼，抬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腹部高高隆起，临近分娩——这个女子很有名，至少在黑街无人不知，她是黑街无冕之王【达摩】的女儿，新婚燕尔，她的丈夫是黑街的情报垄断者，他们的孩子将是黑街下一任王。
　　那个女子看清是谁撞到自己，脸色顿时煞白——被诅咒的怪物，带来灾厄的孩童，女子呆了一会，忽然痛苦地捂住肚子，发黑的鲜血顺着大腿从裙摆里流出，一团肉块掉在地上。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肉块，而是一个婴孩，只是身躯肿胀不堪，短粗的脖子上赫然连着两个头颅——畸形而可怖——一个头颅哈哈地笑着，另一个哇哇地哭喊，没一会就全无声息，变成死亡的铁青色。
　　孩童被女子的护卫按在地上，额头磕破了一大块，肚子和背部也挨了好几脚，嘴巴里是腥甜又苦涩的味道，眼前很模糊，只觉得世界颠倒错乱，变成滑稽的雪花屏，就像坏掉的电视机。
　　一个护卫拿出通讯终端，畏惧地报告这什么，那一头是达摩愤怒地吼叫。
　　”把他带到【埋葬所】。“完成通话的护卫恶狠狠道。
　　孩童小小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逃跑之类的长远计划，全身钝痛、刺痛混合叫嚣，豆大的汗珠滑落。
　　孩童想不到，之后发生的事将葬送他七年的短暂生命——以极端痛苦与残忍的方式。

　　入夜 【埋葬所】
　　埋葬所，通俗的说是墓地，但是并没有尸体，只有一块块墓碑，几年前的新技术让尸体的意识作为能源，供给这座巨大的空中城市，所以，埋葬所的核心其实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每天有无数尸体进入，无数能量传出，每户人家的白炽灯也许就是一具燃烧的尸体。入夜的凉风冷却孩童被狠狠打伤的身体与混沌的头脑，恐惧吗？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活着与没有价值的死去，其本质是一样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近乎麻木的少年发出崩溃的尖叫。
　　达摩带着一件可怕的道具出现了。
　　达摩是个强壮的巨汉，脸上的表情是凶暴的，残酷的，他似乎不费力气地提着一块铁板，铁板上有固定手脚的镣铐，他把铁板放在一堆薪柴上，对手下点点头，手下便心领神会的按住孩童，拖到铁板上，固定住镣铐，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是古老残忍的祭奠仪式。
　　火被点起来了。
　　孩童凄厉的惨叫撕破【埋葬所】的寂静。
　　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疼疼疼疼疼疼痛疼疼疼疼疼疼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皮肤燃烧殆尽，薄薄的脂肪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血肉慢慢地变干，碳化。
　　孩童叫喊挣扎了很久，透过火焰，焦炭人的挣扎让人心惊。
　　柴火烧完时，孩童成为一具碳化的尸体，散发出焦臭的气味，空空的眼眶望着天空——眼珠已经烧化了。
　　”走吧，明天回收这个该死的怪物，做我孙子的陪葬。“看了眼尸骸和呕吐的手下，达摩冷冷地命令道。

　　银色的液体构成的世界，雕塑般俊美的男子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行走着，红色的眼底是好奇与兴奋的神色，走到某一处，男子念了一句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话语，银色的液体分开，显露出一座木制的塔楼，顶端仿佛直入霄汉，楼的外墙雕刻满繁复美丽的图案，乍一看像剪纸艺术品。
　　把孩童放进白色的云朵般的被窝里，男子拿出一本书，背靠着床沿阅读，但是眼睛没有长久地离开过孩童——太像了，火一般绚丽的颜色，灵魂深处也有火的印记，如果不是没有同类的气息，男子会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的【神】。
　　男子阅读完手边的第三本书，床上的孩童嘤咛了一声，睁开了眼，红色的虹膜再一次让男子惊讶。
　　然而孩童看到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充满恐惧，瞳孔紧缩，尖叫着逃跑却被被子绊了一跤，男子仿佛明白了什么，抓住孩童的脚把他拉进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别怕，已经没事了，这里不会有坏人了。”声线低沉却温柔。
　　过了很久，孩童不再尖叫和发抖，男子试着和他对话：“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没有，大叫都叫我怪物，我没有名字。“轻轻摇头。
　　”那么我给你起一个吧，我叫Volcano，人类叫我们【神】，在人类语言中我的名字是火山的意思，所以啊，就叫你Lava吧，火山与岩浆，不是很相称吗？“
　　”La…va，我的名字是Lava……“
　　”是啊，从今天开始你和我是同一国的人了，再也不是怪物，是和我同等的存在，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嗯。“小小的笑容在孩童脸上绽开。
　　”那么，Lava，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这个世界的，这里是只有【神】、【眷属】和亡灵才能进来的地方。“
　　”我被人杀死了，所以我很害怕红色的火一样的事物，但是你除外。“
　　”人类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Volcano眼含怒火，”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都要杀死。“
　　”我害达摩的女儿流产，他们把我绑在铁板上烧死了，真的，很痛。“Lava忍不住哭泣。
　　犹豫了一会，Volcano心疼又小心地试探：“你愿意接受火吗，让你的本源成为火，就再也不会疼痛，再也不会死亡。”
　　Lava轻轻点点头：“以前我最怕饥寒，但是现在除了疼痛，我什么都不怕，为了消除它我愿意付出一切。”
　　Volcano把手指放在Lava的左眼上，指尖触碰到瞳孔，然后Lava尖叫起来，被烧死的痛苦再次重演，但只有一瞬，随之被温暖取代。“
　　”你看。“Volcano拿过一面镜子”你的左眼在燃烧，你的【本源】是火，火即是你，永远不灭，无所畏惧。“

　　几天后。
　　”呐，呐，Volcano给我念这本书听嘛。“
　　”Volcano，我爬树爬太高了，快来救我。“
　　”呜哇，你看，这只兔子融化成银色的水了，不要紧吧。“
　　Volcano扶额，但是觉得照顾这孩子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感到满足，是和拥有领域和书本截然不同的满足感，也许自己就是适合带孩子呢，笑容不自觉攀上嘴角。
　　入夜，躺在床上，Volcano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中意这个孩子，答案是，无解，这似乎是本能，看到抱着自己胳膊睡得正香的Lava，又不自觉地笑了——这几天的笑比过去千百年加起来都多。
　　直到有一天，Lava趴在Volcano身边听故事时突然问，”呐，我还可以回去人类世界吗？“
　　”那是一个痛苦黑暗的世界，为什么要回去呢？“
　　”可是只有我被你救赎了，还有很多很多人依旧痛苦着，也许每天都有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死去，我不想惨剧发生，我要隐匿在黑街，救助那儿的孤儿们。“
　　”你啊，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却天真的可怕，但是我拿你这份顽强乐观最没办法，那就回去吧，直到你口中的黑街不复存在为止，可以吗？“
　　”嗯！Volcano最棒。“啪叽，脸颊上被亲了一口。

　　寒冬时节，黑街更加萧条，路边饿死、冻死的尸体不计其数，烧死【怪物】的风波过去了很久，早已消失在寒风中。
　　因为不习惯【跨界】Lava此时沉睡者，忽然感觉有人摇晃自己，Lava疲惫的睁眼，看到一个黑发黑眼像水墨画一样的男孩，和自己一般大，穿着印有孤儿收容所字样的衣服，显然是流落到黑街的，那个男孩问：”你没事吧？要我找热水来吗。“
　　”没事，谢谢你，我叫Lava，如果可以的话，一起行动吧，这么冷的天，孤身一人很不安全。“
　　”嗯，我的名字是，寻。“
　　两个孩子的手拉在一起，他们不知道，在未来，黑街，乃至【新地球】都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