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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离 ...

  •   相离(上)
      圣域是平静的,几天、几个月、几年,依然是平静得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沙加的生活,却从那个晚上起彻底改变了。
      他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人不可能同一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句话是对的。过去的时光是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的,无论如何思念如何回忆如何不舍,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在印度的时候沙加每天每天就这样感叹着。
      那个晚上过去了以后,沙加就再也没有看到撒加。
      他知道教皇的小宇宙改变了。原本是雄浑衰老的小宇宙,突然之间就消失。然后第二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教皇,虽然仍是穿着熟悉的法衣戴着一样的面具,面具下的小宇宙却是年轻而充满了霸气的。
      是的,是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宇宙,是那个想让他忘都忘不了的小宇宙。
      为什么?
      他只想问这一句,却不知道该去问谁。他没有再来找他,也没有单独召见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刻意地避开他。至于他的同伴,除了艾欧里亚因为哥哥突然变成叛徒而消沉之外,其他的黄金圣斗士都神态自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唯一的例外,是穆。
      几天之后的晚上,在他正一个人呆在处女宫的时候,穆突然来了。他是从教皇厅的方向来的。
      那天晚上的穆是与平时不同的,唯一一次的不同。
      他低着头,沉默良久没有说话。浅紫色的长发披在他孱弱的肩上,可以看出那个肩膀在颤抖。他的声音是沙哑的。
      你……知道是他,对吗!
      说话!回答我!你知道一切对吗!
      穆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他从来不知道穆的力气原来也这么大。
      绿色的眼睛血红一片,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小小的嘴角抽动着,牙齿在嘴唇上留下带血的印记。眼前的穆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竖起了每一根毛发盯住手中的敌人,带着刻骨的悲愤。以前那种温润的气质荡然无存,生平第一次也几乎是最后一次,“穆先生”摘下面具露出了另一种真实的自我。
      你想怎么做?找他报仇?沙加平静地反问。
      他没有否认他的指控,也没有替自己辩解,尽管他也跟他一样真的不知道什么,他也跟他一样是用猜的。他只是觉得,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整天跟撒加在一起,却还是不明白他心底真正的痛苦。这样的自己让他厌恶地想要丢弃!
      七岁的孩子,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他也是,穆也是。
      穆的力量却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他扶着沙加的身体,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来。
      我……不能……那样的话,圣域会乱的……
      教皇对于穆的意义,恐怕和撒加对于沙加的意义是一样的,非常重要、不可或缺、无法失去。因为总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所以能比别人看得更透、看得更清楚。沙加可以感受到穆心中那种强烈的伤痛,他无法想象他要是失去撒加的话会怎么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撒加?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穆是个理智的人,从小如此。所以他对沙加说,他要回帕米尔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不是守护女神的圣斗士吗?
      女神……见鬼去吧!
      送走了穆之后沙加一个人坐在处女宫的黑暗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找不到坐标,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距离,像是一个在汪洋大海上迷途的旅人,驾驶着漂泊的小舟,四顾茫然。
      他无法明白撒加在想什么,这个结论让他很泄气很失望很悲伤。他不知道他这样背叛女神背叛同伴背叛世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只有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他的脑中晃来晃去,带着眼底抹不去的忧郁。
      他开始觉得痛苦。在圣域好痛苦,在他身边却无法理解他无法和他说话让他好痛苦。这种痛苦每到晚上一个人留在处女宫的时候就像毒蛇一样悄悄缠绕着他的心,让他焦躁让他沉默让他忧伤,让他整个晚上整个晚上地想着他,想着那个阳光下的草地上天使一样的影子,想着那个温柔的他微笑的他傲气的他强大的他,想着那双忧郁的海蓝色的温柔眼眸。
      现在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美丽吗?那双眼睛里面还会有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吗?他忽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他的眼睛了。
      他受不了了,他终于逃走了。
      那个新年过了之后,处女座的黄金圣斗士沙加正式向教皇提出,他想回自己的出生地印度继续修炼。教皇没有反对。
      他逃也似地回到了冈底斯河,懦弱地抛下了撒加一个人。他的心底有着沉闷的痛苦,这种痛苦让他无法再支撑。
      他在印度一住就是十二年多。这十二年里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修炼,每天不停地修炼、冥想,除了这些他什么也不做。他的小宇宙一天比一天强大,他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平静。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佛陀转世了,是他逼自己成为这样的。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感到自己的小宇宙已经可以凌驾在撒加、凌驾在任何凡人之上了。接下来又用了几年,他明白了“阿赖耶识”这四个字的真意。这世上已经没有他悟不透的东西了,他真正成了最接近神的男人、处女星座的沙加。
      可是,还是有一件事,是他怎样也悟不透的,那就是对撒加的思念。
      他本以为他已经忘了他了。他太平静,已经平静地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扰乱他的心,他却依然会在每一个日出每一个日落每一个夜晚想起他,想起他高大的身影,想起他清爽的声音,想起他温柔的眼睛,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他来,似乎他早就已经把有关他的一切深深镌刻在了自己心灵的最深处,即使地狱的业火也不能焚烧掉一丝一毫。
      花开的时候他会想起圣域的鲜花,下雨的时候他会想起希腊的雨季,冈底斯河清凉的水会让他想起爱琴海的波光粼粼,抬起头看到蓝天,他会想起他海蓝色的眼眸和青蓝色的长发。
      他有很多徒弟,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以崇敬的眼神看着他,可他的心总是空的。他知道那个空着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填得满。
      有一次和徒弟们出去,他看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出接吻的动作。他问他们那是什么,他们告诉他那叫做接吻,是男女间相爱的表示,言语中还带着笑意。
      相爱啊……徒弟们第一次看到他们总是高深莫测的师父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男人想念女人的话叫做恋爱,男人想念男人的话,叫做什么呢?
      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很奇怪?
      他时刻关注着圣域的一举一动,他也总是教导徒弟们要遵从教皇。撒加是个好教皇,直到所谓的女神在日本现身。
      那些他不关心,他只知道撒加遇到麻烦了。这是他在印度十二年中第一次着急。
      事态一步步急速发展着,他听说穆帮那些青铜小鬼们修好了圣衣,那样说的话,穆的选择已经确定了是吗?其实本来就很清楚,穆是不会对撒加有什么幻想的。
      至于自己的话,选择也早就决定了不是吗?
      要自己背叛他的话,还不如不要这身皮囊、从头来过。
      所以当弟子们向他提起教皇和女神孰正孰邪时,他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相信教皇!教皇是正义的!
      不久,教皇的敕令从圣域传来,要他马上回去加强圣域的守卫。
      沙加紧闭的眼睛看着冈底斯河上空的蓝天,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容轻轻浮现在嘴边。
      十二年了,该回去了。
      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见到那双美丽的海蓝宝石……

      相离(下)
      在十字路口上只要选择了一个方向,就只能一成不变地走下去,没有回头的余地和机会。
      撒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自己性格中的另一面。那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但又确确实实地是他自己。那一个他有着深沉的蓝紫色的头发,充斥着愤怒的黑色眼瞳,犹如夜一般浓烈的黑色的感情。那一个他总是说着最激烈的语言做着最反叛的事情,狂暴地犹如夏天的飓风骤雨。在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狂乱时他就会性情大变,变成一个十足的暴君,很象是心理学上的双重人格。
      然而他却知道,只要看着那个孩子,他就会平静。
      然而……他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看着他了……
      把教皇的血染上自己拳头的第三天,阿布罗迪、修罗、迪斯马斯克三个人来找他,他们来对质。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就像你自己知道的那样。阿布罗迪美丽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
      是吗?
      阿布罗迪突然跪在他面前,虔诚地宣誓着忠诚。
      教皇,他说,只要你拥有强大地足以战胜一切的力量,阿布罗迪的蔷薇将永远为你绽放!
      迪斯马斯克没有阿布罗迪那么诗意,他直截了当地说,他想跟着他,看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修罗就更简洁了。你是教皇,他只是这样说。
      撒加突然发现他的同伴们原来是出乎意料地像正常人的。这个发现让他不由地想笑,开心地笑。
      其实他也知道,黄金圣斗士们不可能看不出来,教皇已经被人取代了。身形声音姑且不论的话,小宇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所以穆走了,带着无奈和伤痛回到他生长的那片洁净高原去了。让他去吧,从此不再踏进圣域的话,也是不错的归宿了。
      至于剩下的人,艾欧里亚和米罗是出了名的少根筋,何况前者因为哥哥的事情绪非常低落,而后者如果没有人去提醒也不会主动去思考这些。态度暧昧的只有卡妙。撒加知道以卡妙的敏锐他应该知道了,可却一直不见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只是偶尔能感受到那种独特的探视,冰冷地沉默着。亚尔迪的话,那个宽厚的人也许是有些迟钝吧。总之,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圣域,没有任何风波。
      唯一令他心疼的,只有那个金发的孩子。
      明明已经有觉悟了,明明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够用真实的自己去看着他去感受他去拥抱他,在看到他的时候,依然会心疼地别过脸去,不忍见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痛苦的质询。他无声的询问是他最难忍受的折磨,让他失去一切勇气去回答,让他只能逃避。
      那个孩子变了。他变得更加孤独更加沉默,他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他也几乎不再笑了。每每他只是静静地呆在一个人的角落,默默地想着什么。透过教皇厚厚的面具看到这样的他,他只想扔下这一切冲过去把他紧紧抱住。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忘记他做这些愚蠢的事为的是什么。
      所以他还是只能看着他,远远地看着,偷偷地看着,看着他痛苦,然后他自己也痛苦。
      阿布罗迪他们并不真的理解他的目的,他们只是因为他强大而想要跟着他,一起反抗神、一起堕落。他愈发明白了自己的孤独,现在的他连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无法去靠近了。
      鬼使神差下他走到了斯尼昂岬,却发现加隆消失了。他失望地返回,却不禁嘲笑自己即使见到他又能怎样?加隆能理解他吗?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理解他吗?理解他那些连自己都不太确信的理由……
      金发天使的光芒一天天地黯淡,因为纯洁的心已经乱了。
      终于有一天,他说他要回印度。
      他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黄金圣斗士都在场,阿布罗迪冷冷地看着没有表情的教皇。双鱼座特有的直觉让他看透了撒加这一部分的情感。
      好的。努力修炼,成为一个强大的圣斗士回来吧。教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而平静。
      金色的头颅微微低下,沙加恭敬地回答,谢谢……
      当天晚上那孩子就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如此慌乱,象是逃跑一样。撒加狠狠地把面具摔在教皇厅的地板上,酒杯在他的手掌中应声而碎。
      你还真舍得放他走?柔软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是阿布罗迪。
      谁让你进来的!滚!
      你的手在流血。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美得像女孩子一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嘲弄和满不在乎。阿布罗迪只不过比沙加大两岁,在撒加面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撒加看着他,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久。他突然一把抓住他,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
      诱人的红唇,透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第二天阿布罗迪几乎一整天无法起身。他用虚弱的笑容面对他,那笑容里面还有着淡淡的嘲讽。
      花开花落,十二个寒暑在弹指间就过去了,快得来不及捕捉时光的影子。他看着处女宫外的鲜花,一年一年的寂寞开放,为了没有主人的砖墙。一个人的夜晚他总是会在处女宫流连,感受着越来越淡漠的他的气息。
      那个孩子,应该也长大了吧?他的头发应该更长了,身材也应该更高了,应该长成一个俊逸的美青年了吧?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面应该不会再有痛苦了吧,那双美丽清澈的湖蓝色的眼睛,蓝水晶一般的颜色……
      想着他会让他整个心都纯净透明起来,充满了美好的圣洁的气息,令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感。
      而面对着阿布罗迪的他,有的只是冷漠。即使有时因为动作过度而伤害到他,他的心里也不会有愧疚一类的感情。
      撒加,你真是个无情的人。阿布罗迪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带着对他的也是对自己的嘲讽。
      我知道,我只是替身。你在和我做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我没说错吧,撒加?
      想要人全心全意待你的话,不要来找我。他没有正面回答。
      阿布罗迪不是他的第一个人,也不是他唯一的人。他动过卡妙,因为他受不了他那种冰冷的沉默,不过在那之后卡妙就跑到西伯利亚了。他同样知道,自己也不是阿布罗迪唯一的人。他不知道他们这种关系有没有感情在里面,他只知道自己的感情在十四岁那年就全部沉淀了,沉淀在了一个天使身上,一个他不敢触碰也没有资格靠近的天使。
      他们都在堕落,尽可能地让自己堕落到无法挽回。背叛神的人,需要有承担起后果的勇气。而他们,任何人都在心底的深处迷惘,所以只能用身体上的宣泄麻醉彼此。
      沙加走得很是时候,他应该走,走得越远越好。再让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垂手可及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会失控,拖着他一起坠落地底的最深处。
      即使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诱惑他堕落吧!他是如此地渴望着他,渴望着能够和在他一起,不在乎受到众神严厉的制裁。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想让他背上罪的烙印。那株纯洁的圣母百合,他不忍心亲手去折断。
      堕天的恶魔,并不需要神的恩典,只是心里依然有想要守着的东西。
      冥冥之中恶魔向往着圣洁的天使,用颤抖的肮脏的手盼望着,却不敢触摸。
      咔啪,一根花枝折落在地。
      沙加,十二年了,你在印度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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