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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17

      叶小钗路过御花园莲池的时候,恰好遇着屈世途抱着小皇子透气,同刚出生相比,素续缘长开了不少,虽是未足岁的年纪,但眉眼之间依稀可见素还真年少时的英气。屈世途见是他,便寒暄了两句,同叶小钗唠叨些素还真压榨自己的事。将军只是笑笑,然后伸手去逗了逗小皇子,素续缘经不住逗,呼哧呼哧地笑出了声,小手更是往屈世途的胡子上一顿乱抓,惹得屈世途哀叹连连,说是那会儿谈无欲带续缘的时候,小祖宗文静的很,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每天闹腾得要人连点零碎闲时都挤不出来。

      叶小钗浅浅地扬了扬嘴角,拍了拍他的肩。屈世途继续道,说到谈无欲,也不知道他在翳流过的好不好,说完又摇摇头,带着惋惜的语气,“恐怕还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叶小钗的目光黯淡下来——虽说素还真在朝堂上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表示不能向翳流妥协,低头这种事儿要是开了先例,势必会引来周边各个国家的窥视。他站在群臣前排,听着帝王的言辞,严谨、威严,而或说是无情——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昭示着,素还真已然不是那个任性的、肆意妄为的素还真。

      他下朝的时候,听得莫召奴低声一叹,右丞劝慰君主,只道是成大事者,不该拘泥于小节。

      素还真的声音有些颤抖,如同忍着痛,说,小节,难道谈无欲……

      莫召奴再一次打断,三哥,我自然是知道他于你的重要性,那么他于天下苍生呢?

      叶小钗兀的一愣,他忽然想到,当初素还真攻城的时候,当初素还真册封群臣的时候,当初素还真表示要保留谈无欲一切势力的时候,谈无欲苦笑着告诉他,尊严与性命,孰轻孰重。

      那时候的金桂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入秋独有的肃杀气息。谈无欲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语调之中带着几丝嘲讽,却又夹杂着难以言语的痛楚——这本应该归属于他的江山,硬生生的叫人夺了去;这本该归属于他的荣耀,到如今成了史书上不痛不痒的一笔。人莞尔,到嘴边却都是苦涩,叶小钗,你可知啊,做人啊,最惧怕的便是这不测风云。

      听闻他为翳流所擒,心知北辰元凰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这般不测之风云,叶小钗自认也是怕了,惧了,而听得素还真的决定,哪怕看来这般冷血,他却也是无法反驳,无力质问——

      只因你当年一言“天下苍生。”

      谈无欲为天下苍生甘愿沦为丧国之君,而素还真为了天下苍生甘愿牺牲谈无欲一人,昏君明君,佞臣贤臣,你说这一段,叫后人如何评论?

      在叶小钗看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洪水猛兽,而是所谓的“天下苍生”,只此四字,足矣叫人肝脑涂地——你若是君主,若是群臣,为此四字,再不论人情冷暖;你若是平民,若是小农,为此四字,恐也要以命冲锋陷阵。叶小钗想起谈无欲闲暇时候的自语,那人裹着鹅黄色的袍子,慵懒地倚在狐裘上小憩,怡然自得而言,说若是他真做个昏君,就该像此刻这般虚度光阴。

      他说这话的时候,素还真已经被发配南疆有上一月。他时而在叶小钗面前表露的思念,叫人看了总有些不忍。叶小钗知晓他的意思,他本可以,十分任性地将素还真留下的。

      可谈无欲却摇头,说,我要看的是,我与他,谁更配拥有江山。语调轻飘,神色却极为严肃认真——若是他真有这般能耐,那么,谈无欲不是输不起的人。

      在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谈无欲委曲求全、保命让位的时候,叶小钗心如明镜,他知晓,这是谈无欲骄傲的服输。

      比起素还真,这是个更懂得隐忍的君子。

      慕少艾看着屋檐上的那盏灯在夜风中摇曳,轻轻地吐了口烟,他侧过身,浅合了眼,开口,“是不速之客啊。”

      北辰元凰听得他这么说,只是笑了笑,“这么晚了,首座是在等谁呢?”

      慕少艾唇角一扬,“等,该回来的人。”他侧转回去,背对着王者,“把那把天泣,放下吧。”

      北辰元凰手中的断刃,沾染着发黑的鲜血,却依旧闪耀着令人胆寒的光芒,慕少艾打趣道,“你看这刀,一点都不随了主人的性子,锋芒毕露——也不怕招了人毒手,”他叹了一口长气,“拦腰横断,一定是疼的很。”

      北辰元凰朗声一笑,你就不想听本皇说说。

      慕少艾回应,你要说的,我已经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直中心扉呀。他说这话的时候,天际忽的闪了一道霹雳,响了一声闷雷,随即而来的便是倾盆般的大雨,灯盏里的火苗惶恐地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逃不脱熄灭的命运。慕少艾取了油灯置于桌面,继续抽自己的烟,“这都是快仲秋的时候了,没想到还见得着雷雨,”他仰面,轻笑,“老天呀,你这是替老人家流眼泪么。”

      北辰元凰收起了脸上的柔和,冷声道,认首座,本皇不是南宫神翳,同样的伎俩,用一次尚可,屡屡重复,便成了致命之伤。

      慕少艾唏嘘,王者啊,前人犯下的错误,前人遭受的劫数,从来都不是浮云啊。他语有悲酸,却硬硬掩于唇齿之后,“前车之鉴四字,向来不是嘴上说说的闲语。”

      翠环山的山崖底下,定是会有曾经死去的亡灵,与羽人非獍作伴的。“认首座,你可知,惹怒王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不知。”

      “背叛。”

      慕少艾忽的大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几多凄厉,像极了这秋雨萧瑟,他长眉微收,五指兀的使力,那手中的烟管竟是因这力道折了,断折的竹片划伤了掌腕,鲜血顺着掌纹向下,滴落在砖瓦地面,被急急落下的雨水冲刷不见。“背叛是么,”睛眶微酸,却始终落不出一滴眼泪,“从来不曾归顺,又谈何背叛?”

      我从来都不是认萍生。

      死不僵生长于翠环山背阳侧,十里高处,刀者六翼,自然是无惧这般险情。可眼前这一株株饱满的果实,得来的似乎过于容易。羽人非獍心疑有诈,细察四周,果然听得飞箭风声,脚步未动,天泣便是先出,挡下暗箭——却不料此招声东击西,箭头淬毒,融铁蚀钢,沾于刃口之上,却是听得“嘣”得一声,刀刃断作两截——来不及惊异这般情形,身后万箭齐发,他足尖一转,避开凶猛的攻击,跳及一边树桠之上,右臂兀的一僵,却是一枚倒钩镖,从伤口传来的剧痛告诉自己——镖上有毒。

      他将半截天泣朝那峭壁用力掷出,倒钩的暗器使不得力气,鲜血喷涌而出,轻功使不出,又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道掌气,不偏不倚地击中羽人非獍。刀者再也稳不住身体的重心,同那些散落的万年果,同那半截天泣一道掉落山崖。

      王者语带嘲讽,认首座,你难道不曾猜到过这样的结局?只不过按照你的个性,哪怕是面临万死的难关,都要去试一试。

      慕少艾抬手接了那雨水,任雨滴打到掌心的伤口上,“若不置自己于死地,何来‘后生’这般说辞?”

      “哈,倒是看不出来,认首座还真是个无情的人——翠环山山高入云霄,翳流毒毒深入骨髓,本皇倒是想看看,六翼刀者,如何还有‘生’的机会。”

      慕少艾目光淡然地看了北辰元凰一眼,兀自撕了衣角包扎起伤口,“那么,老人家也由衷地劝教主一言,”他撑着栏杆起身,“给他人挖的坑太大,小心成了自己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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