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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刚查完房回到门诊办公室,周哲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语声如同狂风骇浪中的小舟一般飘忽不定。

      “是我……你好么?”沈颜的声音如一颗子弹打入他的脑袋。

      一分钟前,他仍在想着苏黎,耽于其中不愿抽离,但沈颜只需一个来电就能把他拉回现实。

      “我……挺好的,你呢?”

      “我们这儿刮台风,村里的电话线吹坏了,所以好几天没给你电话。今天我在镇上办事,明天开始回村里做家访,可能有一周没法跟你联系。”

      沈颜的声音没多少情感流露,大概也是因为通话质量太差,说什么听起来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周哲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要不是这个电话,他根本不记得上次跟沈颜通话是在何时,为了逃避这个电话,他开始努力回忆上次的谈话内容,珍贵的时间悄悄流逝,电话那头是用拟声词都无法描述的干扰,和沈颜穿插其中轻微的呼吸声。

      “那,我挂了……”沈颜迟疑地说着,句末似乎有个问号。

      “嗯,再见,你小心点,我们再联系。”周哲平静地道别后,又等了五秒,搁下了听筒,但又突然觉得不安,重新拎起放在耳边,那头已是嘟嘟的挂断声。

      不知为何,周哲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天下班后要开组织生活会,一个会不到二十人,每个人都要发言,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想在你身边躲一会儿。”

      趁门诊还没开始,他摸出手机,十指如飞地发了短信出去。

      苏黎的回复速度同样快得惊人。

      “今天开始上我最讨厌的曲式分析课,一个班级不到二十人,人人都要发言,谈自己对作品的分析和理解,我也想到你身边躲着。”

      “总之,我们都只能胡说了。”

      “确实,胡说,并且煞有介事。”

      今天的会议主题围绕着前几周的医疗事故,主角是跟周哲同期进医院的年轻医生宋瑞,连续值了几个夜班后,终于没能保持完全清醒,在开医嘱时搞错了每天的药物剂量。

      所幸接班护士发现地及时了问题,病人没有危险,医院方也做了赔偿,但家属并不满意这样的处理,于是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病人早就康复,却还占着病床不肯走,各级领|导亲自道歉,医生也去了好几次,周哲陪同过,连他也看出,他的同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开会批评他,有必要么?不是应该尽快解决问题,把损失缩小才对么?如鲠在喉,周哲不敢说话,除了心中所想,他说不出任何一句把同事全盘否定的话。

      “去喝一杯?”会议好歹结束了,他赶在宋瑞垂头丧气溜走前,拉住了他。

      想诉说自己没有心情,但唯唯诺诺久了,连拒绝的能力对失去了,宋瑞对着周哲露出纠结的表情,少顷苦笑了一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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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苏黎家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客厅开了盏小灯,苏黎以不怎么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面前的折叠桌上是摊开的课本和讲义。

      周哲轻手轻脚地放下包脱了外套,苏黎一向浅眠,稍重的关门声都会惊醒他。

      立灯的偏光使他的脸藏在了阴影里,左边的耳机歪在脸颊上,隐约可以听见舒缓的钢琴曲。周哲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轻轻摘下,不料还是弄醒了他。

      眼神还迷蒙着,嘴角却翘起弧度,他露出孩童一样的笑颜。

      “怎么又这样睡着了,窗也开得那么大,着凉怎么办?”周哲摸摸他的脑袋,语气像是操心的家长。

      苏黎笑而不语,他享受这样无解的提问,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被周哲骂一通。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但哪知道自己贪恋他人的关怀到了这样的程度。

      周哲默默注视着苏黎,渐渐熟悉他迷迷糊糊的睡颜,因为在他说希望有人在他睡着后帮他把耳机摘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在苏黎之前睡着过。

      在那样的静谧之中,感到了自己的软弱,同时也忽然听到了对方的软弱,不知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回应对方,两人自然地嘴唇相接,简单的碰触,如同在彼此的心上盖上了一个形状相契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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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虽然疲倦,精神却依旧亢奋,周哲想跟苏黎聊聊医院的事,却见他飞快地准备着浴巾和换洗衣服,“你身上的烟味太馋人了,存心勾引我破功是吧?”

      “你哪里至于那么容易被勾上。”周哲回了一句,“反正你也睡不着了,跟我一起洗吧。”

      苏黎眯起眼睛笑了,“谁说我睡不着?好久没有那么高强度的练习,今天贝多芬还让我带了个学妹练双钢琴演奏曲,累得不行了。”

      周哲只知道贝多芬是苏黎的钢琴演奏课老师,因为发型与贝多芬相似度很高所以得名,其他的,他并不想过多了解。

      “嗯,”随口应了一声,但声带还是擅作主张地不肯放弃,“学妹,什么样?”

      苏黎笑出了声,一边推着周哲朝浴室走,一边打趣,“你难道不该更关心学弟的长相身材?学妹嘛,让我想想,个子挺高,不爱说话,琴弹得不错,肯定比我大二时好,我俩搭档相当诡异,好像一对演奏机器人。”

      一向寡言的他这次说了不少,但周哲好像只听到了“搭档”和“一对”,心脏似乎随着这两个词微微缩了两下,来不及舒展,在心头和眉头同时拧成了疙瘩。

      “沈颜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周哲觉得自己同时经历着说者和听者的身份,说者觉得快意解气,听者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话音落下时,两人刚好停在了浴室的门口,对门的镜子映出了一对突然定格的男人,表情暧昧,姿态僵硬,如同先锋音乐的唱片海报。周哲呐呐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只是张张嘴,说不出话。苏黎不动声色,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声,同时把浴巾塞到对方手中,转身离开。

      窗户大开,散着周哲带回来的烟酒气味,苏黎缓步走上阳台伫立,突然怀念起指间腾起青烟的画面,嘴唇也因寂寞而格外干涩。

      零点刚过,视线内黑蒙蒙的一片,附近的高楼鲜有灯光透出,夏末初秋的深夜,拂面的风已经隐约褪去了湿热,吹得久了,面颊冰凉干燥。

      等苏黎发觉浴室那边的水声已经停了时,身后有人环抱住了自己,胡乱用毛巾裹住身体,散发着浴液香味的的男人,低头伏在了自己的肩窝,低低地说着对不起我喝多了,对不起是我扫兴,是我不好。

      浸透内疚的咒语,羽毛般扫过耳朵,笑意便很难忍住,苏黎扭头吻了一下还在不停吐出歉意的唇,“你的酒还没醒不成?”

      “醒了,洗完了澡,还放了水,打算跟你一起泡一下。”周哲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怀中的人才回答道,漆黑夜空下,尽可以旁若无人,但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离不开夜色的掩护,而他也知道,苏黎对这一事实,比自己了解得更加明晰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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