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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蝶恋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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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
陌上烟柳的街头巷尾依然安静的沉睡,而一声婴儿的啼哭,却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昭示着一个新的生命,在这个带着一丝忧郁的季节来到世间。
园中花草用葱郁艳丽的色彩包围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蝴蝶不贪恋香草不嬉戏于花丛,却像是有了灵性,展着翅膀流连在房舍周围不愿离去,是为着刚刚来到世间的婴儿感到欣喜,抑或,那超乎常人的体质与魅力才是吸引它们的关键所在。
烟雨季节,雨丝幽幽,白堤翠柳掩映着高墙深院的宅邸,门前石狮威严而安静的看护着这一处,高悬的匾额归整笔触强劲的书写着\"解王府\"三个大字,这里就是婴儿降生的地方,那婴儿便是解府最小也是唯一一位公子,解云初。
不爱多话的云初像常人一样,在这个像是油彩画般的乡野小城中安静的度过了十年,他作为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每天除了要按照礼制规范言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要不断地学习掌握家族庞大的产业,虽然对一个孩子来讲负担如此之重,但云初过人的才华与精干的头脑让这些困难在他的身上几乎不值一提,才华横溢年少老成,是每一位见过云初的人给他的定义。对云初来说,最大的乐趣却是在园中与蝴蝶嬉戏,只要他出现的地方,蝴蝶便会翩翩而至,哪怕是寒冬腊月,雪花纷飞的时节,那犹如蝴蝶的流光也会跟随在他左右,时间久了,这种异象总会被世人所知,再加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俊美的面容,姣好的身形,配上与生俱来的这种体质,云初的名字不曾被人们记得,而\'恋蝶\'却成了陌上烟柳这座小城中人人皆知的秘密。
有不少皇族权贵为了一睹恋蝶的风采,不远千里造访解王府,打乱了原本安静的小城,也打乱了云初平静的生活。云初的父亲,虽继承解王的名号与家产,但也是老实本分之人,与那些皇族权贵们周旋自然不会沾什么便宜,再加上耿直的个性,看不惯那些欺行霸市胡作非为的贵族子弟的作为,对那些人提出的重金收买云初做‘玩物’的无礼条件更是深恶痛绝,为此得罪的人也已不计其数。于是不管是那些遭受拒绝的达官贵人们的私下诋毁,还是市井之中人们的议论纷纷,总之,关于\'恋蝶\'是妖幻化作人的各种流言开始传播,而偏巧在那个时期,陌上烟柳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清幽小城,出现了从未发生过的失踪事件,男女老少都不能幸免,更是有流言称这是‘恋蝶’这只妖怪在作祟,疲于在官贵中间周旋的解王又被指责成包庇妖精祸害一方的恶人,使得他整日愁眉不展,虽也心疼自己的骨肉,但在无形的巨大压力中也开始抱怨云初的母亲生得这样一个妖孽,今后必定毁了家族威名云云,可这样的话却不小心被云初听到,震惊的同时也深觉自己会成为家族的负担,一狠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解王府。
这是云初第一次离开家,还是背负了妖孽的罪名,他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能到哪里去,夜幕已至,万家灯火,可没有一处可以容身,云初恍惚着一路来到江边,望着微起波澜的江面,想起了父亲慈祥的面容,母亲温暖的怀抱,眼前又浮现出亲人一脸愁容唉声叹息的模样,内疚与失落充盈在心底,他不知自己这特殊的体质会给家人带来如此的困扰,自己真的是妖怪?如果世间不曾有我,他们会不会就能过得一如之前那样的平静?如果不曾有我...云初合上双眼,心中念着来世再来报答养育之恩,纵身跃入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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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敲打着屋檐下悬挂的一只铜铃,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沉重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弹,【我死了么?这铃声是...】
\"嗯...\"
\"你醒了?\"
云初颤动着睫毛的眼睑微张,带着稚嫩却已初现俊朗的容貌最先映入眼底,裸露着上身,手臂上纹着像龙纹的图案,额前碎发末端还挂着滴滴晶莹的水珠,紧蹙的眉头在与云初的对视中渐渐展开,像是放下心来,嘴角浮出浅浅笑意。一个陌生人,正确的说,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孩,云初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他。
\"我怎么...喂,你放开我!\"意识到裸露身体的不止那个陌生男孩,连自己也是赤裸着身体被他整个抱在怀里时,云初皱了下眉头,用力支起手臂推开身边那人。那男孩似乎并没有恶意,笑了笑移开了身体,
\"你刚刚掉到江里了,还好我发现了这个\"男孩从身边拿过一条丝带,是云初绑发的那一条,云初摸了摸,自己散开凌乱的发丝搭在肩上,还氤氲着水汽,是他救了自己么...云初偏过头,床头只有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救我做什么!\"云初移开目光冷冷的说了一句,那男孩先是惊讶,盯着云初的侧脸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男孩扯了扯嘴角,裹了件布衣起身下了床,离开前还不忘替云初把被子盖好,然后摸黑出了门。
云初默不作声,待到男孩把屋门在身后合上,他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扫了扫屋中,房间不大,现在只自己一人却也显得空旷阴冷,他蜷坐起身子,在被子下面抱住自己的手臂,还有些许水渍的肌肤触手冰冷,才明白刚刚男孩的举动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取暖,如果不是因为那样保留住体温,恐怕此时已经冻僵了。听着屋外细雨伶仃,云初心底涌起一股凄凉感觉,无家可归,他不想这样的结果,但是为了至亲的人不再那些流言蜚语的压力中生活下去,自己却别无他法。
沉重的思绪被推门声打断,黑漆漆的门外走进一个人,云初紧张的盯了会才发觉是那个男孩,手里拿着什么慢慢的靠近床沿,
\"给,吃点东西\"男孩把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端到云初面前,笑眯眯的望着他,见他不肯伸手,便有补充了一句
\"吃了会缓和些\"
云初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这样悉心的照顾有些不适应,只是想着对方有什么意图,在解府见过往来的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太多,自然会让云初想到一些不能接受的事情,瞪着对方不说话,许久,男孩噗嗤笑出了声,
\"不要用哪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想到蜷在床上挂着一副冰冷却异常警惕面容的人所误会的事情,男孩开口解释
\"这个季节夜里穿着湿衣服会冻坏的,你刚才一直迷迷糊糊的叫冷,所以我才...\"
\"你是什么人\"云初不想听什么解释,他评判一个人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叫幽迟,是个孤儿,你呢?\"
\"你为什么救我\"云初不理会男孩的反问,他以这种狂轰滥炸式的问话想让对方露出破绽,如果对方真的图谋不轨,以自己的身手对付年龄相当的一个人应该不在话下,虽然看上去那男孩身上也有习武之人的痕迹存在。
\"救人还要原因么?....好吧,我是到江边去抓鱼的,没想到摸了个人上来....\"
\"半夜抓鱼?\"云初怎么也不会相信还能有人半夜里会在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江边去抓什么鱼,显然男孩是在撒谎,他嗤之以鼻,就算是练功,他也从未听说要哪种功夫是要半夜里摸黑修炼的。
\"嘿嘿...\"没想到男孩反而面露骄傲的笑了起来,以极其利落的动作吹熄了床头的灯盏,周围立刻被黑暗包围,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云初立即警觉却还是慢了一步,他只感到自己连同身上的被褥一同从背后被抱紧,挣扎了两下竟然根本动弹不能,对方的力气好大!他要做什么!云初有点慌神,却又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肩膀一拢使尽力气向身后撞去
\"别动!\"耳边带着呵气的声音响起,让云初不由一怔,全力的一撞也被这绝对压倒势的语气泄掉一大半力,到最后也不过是使自己向后更加贴近了男孩的胸口,
\"张嘴!\"又是一句命令,云初绝没有要听从的意思,只是唇齿微张想要反驳时,一股温热的带着米香的稀粥已送入口中,云初一惊,刚刚咽下一口,未等发问,那第二口又紧接而至,就这样在黑漆漆的房间中,床上两人,一个连同被子被另一个紧紧箍在怀里,满满一碗稀粥一滴不撒都送进云初口中,让云初惊讶的不是男孩足以震慑自己的强大气势(长这么大,除了自己敬重的父亲大人,还从未有任何人可以让云初有过这样顺从的意识),更令他不解的就是,无论自己怎样扭摆头部不去接受送来的食物,可偏偏那人总是可以将盛着稀粥的勺子准确无误的送到自己唇齿间,他竟然...看得见?
大约是那一碗热乎乎的稀粥都已喂光,云初身上禁锢感突然消失了,片刻,床头那盏微弱的灯火再次燃起,照亮了灯前一张笑嘻嘻的脸庞,手边摆放着刚刚还是满盏食物的空碗。
\"相信了么?\"带着戏谑语气的问话让云初对上面前眸中闪动流光的男孩,对方眨了眨眼,嘴角勾着居高临下的望向床上的人,这让云初有点不自在,赶紧移开目光轻轻哦了一声。
\"我...\"
\"你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男孩替云初掖好被角,自己则把身上的布衣裹紧和衣躺在小床外沿。
失去了灯火的房间黑寂,雨渐渐停了,檐角的铜铃也安静下来,可云初却睡不着,仰面躺在狭小的床上,听着身边叫幽迟这个男孩均匀的呼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上天注定的,让两个身世迥异,却同样拥有一样异于常人的特质的人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相遇,或许自己应该听从命运的安排,忘记过去的一切,让云初,那个解家的公子从此消失了吧...
身边的男孩翻了个身,手臂自然的裹在了云初的胸前,云初愣了一下,想要躲开他的搂抱,但这狭窄的床上怎么可能有他躲闪的余地,只得侧过身体不去理会,,却听到身后喃喃的梦呓
\"...别怕...有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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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别看了,每天都坐在那看上快一个时辰,真那么想家,回去就是了\"幽迟从树上一个跟头翻下来,脸上扣着很合尺寸的木头眼罩,那是云初亲手削制的,为了让他在艳阳高照的白天不至于躲在昏暗的房间里不能出门,幽迟手里提着今天的晚饭——鸽子,这可不是他徒手抓下来的,是他来找云初,催他回去打理晚饭,那家伙随手捡起身边几颗石子,唰唰唰的掷出去,再仰头观望,老树上已然挂着两只被石子击中的野鸽,而云初继续安静的坐在树下,像是这事并不出自他的手一样,这一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幽迟嘴角一勾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爬上树去取晚饭了。云初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坐在江边这棵老树下,遥望着江对面零散的房舍影子,很久不愿离去,幽迟知道他想些什么,也知道他不能跨过去的原因,只能在一边静静的陪伴。
转眼间光阴似箭,云初抚摸着刚刚削刻完成的木头面具,没有情绪的表情,无悲无喜,又和此时的他有什么分别,江水滔滔,也不是阻挡他归家的理由,但是他却不敢,每天刻画在面具上细碎的纹路,就是他想念的证据,云初慢慢地将面具合在脸上,透过空洞的眼孔,遥望中尽是迷惘。
\"瞎子...\"面具下清冷的声音,让转身就要离开的幽迟停下脚步
\"嗯?\"
\"今晚我想回去...\"
\"今晚?...好,我陪你去~\"说罢,幽迟嘴角轻轻一挑,目光随他一起望向江对面。
夜色中轻舟靠岸,两个身影轻盈跃下,借着婆娑树影的掩映悄悄向那处高墙宅院靠近。急切的想要见到亲人的念头已经让云初注意不到周围的异样,虽然是靠幽迟夜幕下仍可以清晰视物的异能来领路,但是云初的脚步因为那份兴奋而又纠结的心情变得凌乱,一不小心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住,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好在幽迟反应快,一回身两人便撞个满怀。
\"小心脚下!\"幽迟压低声音,他不担心云初会伤到自己,三年的相依相伴,他熟知那个人的拳脚,虽然年纪小,清冷的目光、眉宇间的气魄都不是一般年轻人所能及,幽迟感觉得到那人对自己的戒备,但却不知为何,从将他救起的那一刻就像是中魔一样深深被他吸引着。而此时,这个深深吸引他的人一门心思的只想回去,回到亲人身边,却也是离开他的时候了,幽迟心里也有说不清楚的滋味,语气中自然也就带上一丝关切。
云初挣扎了一下直起身子,别过头嗯了一声就要接着赶路,却被一只大手拦腰抱了回来,云初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狠狠的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同时另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的口鼻,硬生生的就要把自己拖进一边的草丛。
幽迟!你这家伙又发疯!!!
云初心里吼了一声,这不怪他,谁让这几年那个整天缠在自己身边摊着个邪魅笑脸的家伙总要变着花样的和自己恶作剧,虽然云初感觉得到,那人和之前想要占有自己作为‘玩物’的达官显贵们有本质不同,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开心起来,用他的话说“不要总皱着眉头板着脸一副苦闷的表情,把俊俏的模样都皱没了”,而且,自己...竟然对他那些故意在恶作剧之后的亲密举动一点也不抗拒!!这的确让云初很头疼,但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他还有心思来闹,这家伙脑袋是坏的么?!!
幽迟心里暗骂,反扳住身前那只手臂就要扭开,却听得身后低沉一声
\"别动,有人!\"
漆黑夜幕中,云初模糊地看见前方忽明忽暗的行走着一行队伍,那忽明忽暗的恐怕就是夜行时掌起的火把,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门?
两个人缩进草丛,见云初不再挣扎,幽迟也就放下覆在他口鼻上的手。
\"嗯?有点不对劲...\"听到幽迟的低语,云初回头却见到那人少有的皱眉,一脸的紧张问“怎么?”
\"那些...像是...\"幽迟望了望远处,又低头迎上那双染上淡淡月光的眸子,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是什么?!\"
\"像是送葬的队伍\"
听到回答,云初脑袋里嗡的一声,显然刚刚那队伍是从自家宅院中出来的,以这队伍的规模,难道是...
血气上涌,云初不顾一切的起身就冲了出去,幽迟想要拉住他却迟了一步,便跟着冲进了黑暗...
冲在前面的云初混乱的思维,完全不见平日那个遇事冷静的解家公子,所谓当局者迷不过如此,待光影的斑斓清晰的映在云初脸庞上时,眼前的一切让他完全呆住了。
惨白月光侵染的葬服令人心冷,而缓慢行进的队伍中却只有病弱的老人,甚至连前面抬棺的人都是被沉重漆棺压弯了腰还互相搀扶着蹒跚前进的老奴,这...云初感到困惑,却还是疾步迎到棺前,领头的老人见有人拦棺,抹了把眼泪,将手中的火把凑近跟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啊?是、是少爷!\"老管家是看着云初长大的,一眼便认了出来,忙低喝了一声,便要下跪,云初一把将他扶起,眼光还是不肯离开身后的木棺,老奴明白,哽咽着继续说道
\"老爷他...\"
云初只觉一口气哽在喉咙,时间像是凝固一样,而后,便是扑通一声,云初跪拜在木棺前,送葬队伍停下来,年迈的仆从们也纷纷跟着跪倒,呜咽声顿起。
云初竟然没有掉落一滴眼泪。
幽迟走近他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按了按,云初的喜悲永远不轻易表现出来,但是内心的悲恸,幽迟是感觉得到的。
云初的手覆上冰冷的棺木,静静地听着老奴讲述着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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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云初出走,解王府上下一片慌乱,到处寻不到少爷的身影,却听说有人见到神情恍惚的解家少爷奔走于江边,而后夜半闻得江畔水声的事情,湍急的江水已经让人们的希望冷掉半数,搜寻数日后仍得不到云初的任何消息。但解王拧着眉头只说了一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很多人都没有见到他转身的一霎,眼角已然噙着晶莹。
而那个曾经被很多人认为是云初这只‘鬼魅’作祟的谣言,却并未因为他的失踪而停息,小镇中还在不断地发生着失踪事件,数月下来,又相继失踪十余人,而这段时期失踪的人口却全部都是女子以及孩童,这个原本清幽的小城到处遍布着恐慌的气氛,有的人家为了逃开这场劫难纷纷举家搬迁,让曾经最为繁华热闹的城中街市,也渐为萧条。
解王府是这陌上烟柳为数不多的大家之一,为了平息这场灾乱,也为了给自己生死不明下落不定的儿子洗脱这不白之冤,谢王决定亲自调查此事。正在解王已有眉目的时候,解王府却发生了变故,夫人、解王的三女儿连同贴身的丫鬟们竟也不知去向!
“什么!你说母亲和姐姐也……”云初打断了老人的话,震惊于另一个噩耗,老奴再一次哽咽着点点头,让这位谢家少爷狠狠咬住自己的牙齿才强忍住泪水,示意让老奴继续讲下去。
之后数月,解王几乎是整天整天的不在府中,偶尔回来,也是把自己关在少爷书房中茶饭不思,正值寒冬腊月,家仆们偶然见到老爷走出房间,也是对着那一院的盛开的腊梅唉声叹气,恐是想念起少爷在花丛中蝶舞流萤跟随着玩耍的场景吧。也不知解王是如何寻觅得蛛丝马迹,将这谜团指向了城外山中的一个隐蔽山洞,并执意要进去,便带领家丁数十人,连夜去了那里。临行前,解王只招过老管家一人叮嘱,“我一人了无牵挂,若七日后一行人均不得返回,便折了家当尽数遣散家中奴仆,各自寻得生路去吧。”此后,老管家守口如瓶的在惶恐与焦急中度过了七日,解王终不得回还,悲痛欲绝后按照解王的嘱托遣散了余下奴仆们,“我们这些老东西若不是解王慈悲心肠收留下来,也早都是路边的孤魂野鬼,大家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今晚决定进山替解王收殓尸骨”
“也就是说,解王与夫人等人只是下落不明,你们也并未见到尸骨喽?”幽迟挑起眉反问
“嗯,但是前前后后一年多时间,失踪了那许多人都不曾再出现过,恐怕是凶多吉少……”老管家叹了口气。
“你说的可是城外十里山那死水潭上的山洞?”
“老爷是这么说过”
“怎么,你认识?”云初刚刚从悲痛中回过神,却听见身后幽迟和老管家这番对话,疑惑的扭转过头,看见那副平常总挂着邪笑的嘴角竟然收敛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不认识”
若是平时,估计云初手边的东西早就飞到那人身上去了,明摆着是故意逗他的口气,但是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幽迟这样说或许有他的道理。望着这一行老弱病残,云初也犹豫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肩上传来一阵温度,紧接着,严肃而沉稳的声音说道
“今夜大家都回吧,明日天亮后再做打算!”
老管家看了看自家少爷身后的青年,又将目光停在云初的脸上,云初轻点一下头示意照办,老管家这才领命起身 ,打发随行的一众返回解府。
房间内微弱的灯火拉长一个消瘦的身影,他环视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竟与他当日离开时没有丝毫分别,悬在笔架上常用的紫毫,笔杆竟也有磨白的痕迹,晓是父亲思念之时抚在手中所致,触景生情,往昔幕幕浮现眼前,云初不禁眉头紧锁。
“你怎么打算?”清朗的声线,从幽暗的房间深处传过来,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云初的床边,很是不客气的躺了上去。和他们所谓的“家”比起来,这豪宅院地哪一处不比那简陋小屋强上百倍,尤其是这床榻,对于很早就成为孤儿的幽迟来说,哪里有过这般享受,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浮华之物,他倒是宁愿留在自己的简陋小屋中,只要有面前这人陪伴便也足够。
云初没有答话,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片刻,便于桌案前研起磨来。幽迟好奇,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认真的摸样,嘴角挑了挑,单手按在云初研磨的手上
“我来”
两人相处那么久,云初可是从来没见过瞎子与笔墨有过接触,想他要是大字不识一个倒也不奇怪,如今看他有模有样的研着磨倒是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张嘴想要像平时那样甩几句讽刺,抬头却见到烛火光斑映衬的那刚毅的侧脸,竟也多了几分生动,没来由的心跳得紧了,云初赶紧别过脸取来纸笔,伏案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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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你..我、我刚刚怎么...\"云初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潭水昏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只是从速度力量,还有,胸口传来的温度来判断,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不知为何,云初原本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平静,仿佛什么让自己安心,或许,正是面前这家伙...
\"傻瓜,你笨手笨脚的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幽迟甩甩头,双手仍死死抱住他,刚刚一阵蛊惑人心的铃声之后就径直跃入冰冷潭水中的这个人,还未等再开口,敏锐的耳音将幽迟的视线吸引到黑暗的深处,在这么低的能见度下,恐怕也只有幽迟才能分辨出那窸窣的犹如小鬼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源头究竟有些什么,
\"它们来了!快!上去!\"幽迟也不管那人情愿与否,直接把云初扛在肩上,竟借着粗糙的岩壁跃出潭水,将云初就势推进了头顶上一处岩石裂隙里,
\"堵上耳朵不要听那个声音!\"
\"喂!你呢?!\"
\"...你不要动,我有办法脱身\"说完,云初只感觉那阵温度慢慢消散,取代之则是耳边愈来愈近的那鬼魅嬉笑般的幽幽声响,忙按照幽迟所说堵上耳朵静气凝神观察岩洞下方,像是被那些动静惊扰,平静的水面开始涌出一阵阵波澜,不一会功夫,不知从哪里涌出来成千上万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将水面覆盖,那虫通体黑红色,大小不一,大的有一掌之长,小的不过一寸,是...尸蹩!!云初之所以知道,都要得益于他从小酷爱研读,所以就有了不论什么类别,只要经过他的手,便是一目十行也可以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尸蹩是食腐尸而成活,这么大量的尸蹩一起出现,难道这里...但是那尸蹩却不同于书中所述,云初仔细辨别,果然发现其特别之处,就是每只尸蹩尾巴上竟都挂着一只铜铃!那密集的蛊惑人心的声音便是从那里发出!看到这里云初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自己不知不觉被铃声吸引,就跟着进了这岩洞,若不是幽迟来得及时,自己早就淹死在这潭水中成了这群虫子的盘中大餐,若不是...对了,他...人呢?!!
啪!什么东西落入这黑压压一片之中,顿时搅得水面之下一阵混乱,紧接着,啪啪!又是两声,都像是什么入水的声音,只是声音渐渐远离这里,指向岩洞的另一边,数以万计的尸蹩像是听到号令一般,齐刷刷的朝着那入水动静的方向蜂拥而去,良久,大约再也听不到那窸窣之音时,云初一缩身从裂隙中闪出轻盈落地,急忙在身上翻找照明之物,心急的想要知道那人的情况,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何这般在意那个人。
前一夜,解王府。
秉烛之下清秀几行小字,是云初写给老管家,大致是命其代为变卖家产分与院中众人,遣其速速离开此地,既然家人都已不在,云初了无牵挂,定要查清此事,若真是鬼神作祟,此地再不可留人,云初一人独去,若得见亲人父老遗骸,定为之厚葬。
云初将信纸折好交给幽迟,让其第二天代为转交,幽迟只摇头笑笑,催促云初早些休息。云初哪里睡得踏实,夜半便整装出发,临行时也来不及告别,这一路行来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多少都有些失意,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熟悉的笑脸,时刻不离左右的身影如今独剩自己一个。
再后来,云初果然找到父亲和老管家提起的那个山洞,此时拂晓的光芒零零散散洒落一地,朝来时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心里蓦然两字:再见。
小别后再相见,不说是幽迟再次救了自己一命,只是那熟悉的感觉回到身边,竟也让云初莫名的欣喜,人,真是奇怪,在云初看来,这足以超越兄弟间友情的感觉明明不可接受,却令人沉迷而不能自拔。
就在云初好不容易燃起一支火烛,照向刚刚那片水面,水潭上从岩洞深处漂过来的一个东西引起他的注意,看着那东西顺水流慢慢向洞口移动,竟、竟是...一个人!!云初的心立刻悬起,左右扫了几眼,捡起脚边掉落的石子,轻轻甩过去,那浮在水上的‘人’一动不动,完全浸湿的衣衫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那人,嘴里沙哑的声音轻轻唤着幽迟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自己虽轻功了得,但是攀爬岩壁却没有那人来得顺手,情急之下便又要下水过去一看究竟,刚巧这时,声音从背后响起
\"在担心我?\"
云初腾地回头,那人竟还是平时那副调侃自己的欠扁表情,笑嘻嘻的瞄着自己,但是手臂和胸前的衣襟上明显带着血迹,
\"你..需要人担心么\"云初别过脸,明明刚才还是着急得要死,现在却要恢复以往生冷的面孔,也不愧是云初,才能做到这样子。但是终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朝那人满是血渍的身上打量过去
\"你跟来做什么\"冰冷的语气不输这潭水,幽迟倒也习惯,正了正面容,问道
\"你坚持要进去么?\"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面是你最不想看到的...你还是要进去?\"
\"我...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喂喂,不要那么冷淡嘛,好歹我也是救了你两次的人...\"
\"那谢谢了,你可以回去了\"说罢,云初就要绕过幽迟朝岩洞深处摸去
\"哎,我跟来岂是就要你一句感谢的么?\"幽迟无奈的耸耸肩,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是习惯性的护在云初面前,先一步没入黑暗。
那时,幽迟只知道他要的不是他的感谢,而是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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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初生的朝霞给大地染上柔和的金色,一股混杂着腐叶枯木的干涩味道让云初皱了皱眉头,这是...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不远处,斜靠在树上,迎着夕阳的背影,一切都像是沉溺在梦境中,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云初费力的支起身体,像是被灌铅一样的沉重,一点点动作都还伴着轻微的酥麻感,他回忆起来,那是不久前.....
\"那是...母亲!!快让我过去!!\"
\"喂!!你冷静一下!看清楚,那不是你母亲了,那是尸体,是要尸变的尸体!!闪开,如果不采取措施,我们都得在这陪葬!\"
\"不可能!不要伤害她!我不许你伤害她!\"
\"对不起...\"
云初最后的记忆,两个人沿着岩洞发现到处尸横遍地,而且很多都是残肢断臂连内脏都被掏空,这惨烈的情景看得直让人反胃,幽迟说这些尸体恐怕就是那铜铃尸蹩以铃音诱惑来的村民们葬送在那些食人恶魔的口中吧,虽仍心存疑问,但是在没有更好的证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
越是向洞穴深处走,尸体就越为密集,而积尸之中竟还混杂着大量的瓦罐,不知封着是些什么,大片的积尸鲜有接触生气,此番被云初他们闯入,竟真的有起尸之势。云初他们没有任何防备,单凭两人背靠背的短兵相搏,面对那么多尸变扑来的死人,也很是消耗体力,就在他们即将退守到岩洞水流的另一个出口时,云初竟然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正确的说,应该是开始尸变的母亲的尸身。
因为固执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而一味的阻挡在女尸和幽迟之间,而大批大批的尸蹩也不知是嗅到生人气味或者被这里的响动吸引,那阵阵幽怨的铃声也开始向这里涌动,如果不是幽迟的坚决与果断,强行点中自己的穴道带离那片积尸之地,恐怕如今这般曼妙光景就再也不得见到了。逃开那片梦魇般的洞穴,幽迟拼尽自己的力气将洞外的岩石捣碎,封堵住那洞口,免得再有尸蹩出来祸害众生,再之后,筋疲力尽的两人便陷入沉睡。
他蹒跚的走近那个身影,他头枕着树怀中抱着云初闲时刻来的面具睡得正香,脸上身上还带着那一场生死肉搏留下的痕迹,扯裂的衣衫下一道道青紫,让云初心底好不是滋味,若不是自己...
从他手中轻轻接过面具,放在掌心摩挲,远处群山包围的那一处清幽的小城,静谧的蓝色侵染的陌上烟柳,此后就永远沉睡在这片宁静之中了吧。
\"云...\"
\"瞎子,记住,云初已死,从此世上再无解云初,有的,便是恋蝶\"
\"呵,我也不介意你叫我瞎子~那以后...我了无牵挂,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你...可愿意陪我?\"
\"好\"
耀眼的阳光取代了朝霞,露水如珍珠闪耀,精致的面具被轻轻覆在脸上,一个棕发如丝飘逸,身体轻盈如蝶,一个黑发束在脑后,线条硬朗完美。这样两个覆着面具的少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更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名实姓,只是知道,那两个人后来一夜间成为鬼盗帮的头领,也做过不少劫富济贫的好事,鬼盗双华是这世人私下给他们的评价,如果让了解他们的人,比如鬼盗帮首领之一的胖子来评价的话.....
\"啊?双华?双什么华啊?那不明摆着是鬼盗鸳鸯么!那两只~我告诉你们啊.....\"